26 沉思与截断
史华德医生的日记(以留声机录音保存)
十月二日
我的脖子感觉到他们呼出的温热气息。要不是博雷加德解决了史崔德，她肯定会指认我為袭击者。我的夜间作业肯定也被别人瞧见了：抛下史崔德后、找上艾道斯前，我曾慌乱地奔走於大街上，身上染血，手上还握著一把手术刀。我差点就要落网了。我才刚开始对史崔德动手时，有辆运货车呼啸而过，马匹发出的嘶鸣有如恶魔清喉咙。我拔腿就跑，内心篤定那紧追的人就是喀尔巴阡人近卫队员。不过奇蹟发生了，货车主人并没有看到我的长相。《泰晤士报》指出，这位不速之客叫路易士.狄姆休兹，是犹太裔社会主义者，他与同伴总是在全国工人教育俱乐部附近聚会。找上艾道斯时，我的运气就比较好了，当时已冷静到足以把事情办妥的程度。她认识我，也信任我，这是成為我的一大助力。我成功解救了她的灵魂。
事实上，我认為自己对艾道斯採取的解放行动是迄今最成功的一次。收尾时，我非常冷静。我在墙上留下一段讯息，藉此误导我的追兵。我走回汤恩比馆，迅速更衣，準备好和警方碰面。综合我的种种表现来看，我将史崔德带给我的不快掩饰得很好。博雷加德锐利的视线和银弹替我完成了未竟的任务。我有好几个月没有感到这麼舒畅了，手上伤口的疼痛舒缓了一些。如果这不是凯莉喝我的血所產生的效果，就代表痛楚可能在减弱中。我查询了馆内收容者档案，得知凯莉住在朵瑟街。我得找出她来，让她对我献殷勤。
关於开膛手的虚妄传言满天飞，报纸的愚蠢报导更火上添油，我才得以隐身其中，没被发现。不过有些风声相当接近事实，我听了不是很舒服。毕竟我的名字就是杰克。
今天，有个病患大卫.柯罕跑来找我。这个未受教育的外国移民向我坦承他就是开膛手杰克，我便将他送往警局，警方则為他穿上拘束衣，再移送科尔尼哈奇疗养院。雷斯崔德让我看了一份笔录，裡头全是类似的供词。有一大堆怪人想把我的战果归到他们名下，外头还有一个家伙用愚蠢的红墨水写信恶作剧，為此沾沾自喜。
「开膛手杰克敬上」?写信的人我认识吗?他对我有任何了解吗?不，他不了解我的目的，我不是到处捣乱的狂人。我是个医生，我要切除病变组织，所作所為并没有「这样肯定会很有趣」的成分在。
吉娜维芙令我忧心。其他吸血鬼的脑袋裡装的是一片红色迷雾，但她不一样。我在《刺胳针》中读过一篇佛德瑞克.崔维斯写的吸血鬼血统论文，他以委婉到极点的方式，暗指王夫带进英国的皇家血统内有杂质。德古拉有许多黑暗之子都成了畸形、自毁的生物，被变身的肉体和无法控制的欲望逼死。当然，王室之血极為稀薄，这恶名早已传遍英国。吉娜维芙的心思敏锐有如手术刀，有时她能读取旁人的内心想法。和她在一起时，我总是尽量把心思放在患者、行程表、时间表上。不过绵延不断的意识流中总是潜藏著暗潮：有个新生人遭马车追撞后接受我的治疗，但照护他伤口的过程中，我又会想起我在其他新生人身上留下的伤口。不对，不是伤口，是切口，手术切口。我的行為背后没有恶意，没有恨意。
对露西动手时，我的心中有爱。但面对其他人，我心中只有执行医疗程序的冷静。凡赫辛会懂的。我想到凯莉，想到我们如野兽般交缠的光景。她真的好像露西。我回想起肌肤相触的感觉，顿时口乾舌燥，欲望被撩起了。凯莉啃咬的部位好痒，令我又痛苦又愉悦。需求随之而来，一个复杂的需求。当我手上的伤口痛到无法承受时，我就会想要仰赖吗啡，但那种仰赖极為单纯，跟此刻的复杂需求不能类比。我需要凯莉的吻，但这需求有好多层次，蕴含好多种渴望。
我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是正确的。切下露西的头颅、解放她的灵魂是正确的，对其他人动刀也是正确的。妮可斯、查普曼、史恩、史崔德、艾道斯。我没做错，但我该停手了。我是个精神病学家，而凯莉的现身让我将凝望转向自身。我的行為跟蓝费尔有什麼差别?他收集小动物的尸体，宛如囤积硬币的守财奴。伯爵把他变成了一个怪胎，也把我变成了一个怪物。我确实是怪物，开膛手杰克、捣蛋杰克、红杰克、血腥杰克。世人将视我為史威尼.陶德41、叟尼.毕恩42、曼寧夫人43、窗边人44、强纳森.怀德45的同类，我们的名字将永永远远收录在《过去与现在的知名罪犯》之中。已经有些低俗怪谈小说以我為主角，不久后就会改编成音乐厅讽刺剧、轰动社会的通俗剧，杜莎夫人蜡像馆中的恐怖屋将出现我的蜡像。我想摧毁怪物，不是成為怪物。
41 Sweeney Todd，著名虚构人物疯狂理髮师，最早出现於维多利亚时期的低俗怪谈小说，近年因音乐剧及电影而知名。
42 Swaney Beane，传说中的古代苏格兰罪犯，据说杀害了一千多人，并食其肉。
43 Marie Manning，与丈夫合力谋杀自己的情夫，遭判死罪。
44 原名為《The Face at the Window》，最早是十九世纪末的一齣剧作，后世多次改编电影。剧作中的谋杀犯在行凶前会发出狼嚎。
45 Jonathan Wild，十八世纪英国知名罪犯，玩弄司法制度及民心的手段一度相当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