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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二轮马车之谜

  博雷加德在雾中漫步,力图消化他在聆讯会上搜集到的情报。他之后一定得完整报告给管理阶层,所以得先统整一下為数不多的客观事实。

  他并不是随意乱晃。离开工人学院后,沿著白教堂路前进,右转大花园街,左转积沙街,顺著自己的意思朝案发现场走去。虽说今夜雾气浓厚、银刀再现造成民眾恐慌,街上仍旧人潮汹涌。午夜逐渐逼近,不死族纷纷现身。酒馆与音乐厅灯火通明,挤满笑闹的人群。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小瓶装的「人血」、剪刀、皇家礼品。旧蒙塔街有人卖铁桶烤栗子,新生人和活人都是顾客。吸血鬼不需吃固体食物,但饮食习惯很难改变。有些男孩卖著画报,上头的古怪插图取材自露露.史恩死因聆讯会释出的骇人叙述。身穿制服的警员比平常还多,他们几乎都是新生人。博雷加德猜想,混白教堂和斯皮塔佛德市场一带的可疑人士一定会遭到严格盘查,不过真正头大的一方其实是员警,因為聚集在这一区的人全是可疑人士,没有例外。

  一部街头风琴轧出一个调子:〈受领深红之眼吧〉,曲子出自吉伯特与苏利文的《威尼斯吸血鬼,又名少女、暗影与刀刃》25。还挺贴切的,因為这起案件中确实有少女(就当她是吧)和刀刃,暗影则是隐身於雾气与血液中的谋杀犯。

  听完杰奇博士的证词与巴克斯特的判决,他还是思考著凶嫌不只一人的可能性。这几起案件跟印度刺客绞死受害者、义大利「卡莫拉」组织的处刑一样,带有仪式的性质。如果凶手只是想取死者性命,他根本没必要毁损她们的身体。《帕摩尔公报》甚至大胆提出另一个论点:过分凶残的暴行令人联想到阿兹提克人的仪式。博雷加德自己还联想到中国、埃及、西西里等地的祕密结社涉及的事件,他们做出残忍无道的行為不只是為了消灭一个敌人,同时也有警告死者盟友与其支持者的意味。伦敦这个大都会窝藏了许多祕密结社及其密探,也许共济会成员已立誓继承亚伯拉罕.凡赫辛的遗志,向王夫与其黑暗后裔发动圣战。就某个角度来看,身為第欧根尼俱乐部密探的博雷加德算是祕密结社成员。如今管理阶层内部產生了意见分歧,有人选择继续效忠女王,有人质疑护国公的正统性。

  街上一双双锐利的眼睛盯著博雷加德的高级服饰看,不过那些人几乎都没挡他的路。他一直很留意背心口袋裡的表和胸前口袋裡的钱包,四周有很多「灵巧」的手,还有指甲长长的爪子。新生人渴求的事物可不只血液。他刻意甩了一下手杖,打消旁人心中酝酿的邪念。

  一个脖子粗大、穿十二号靴子的吸血鬼慵懒地倚在露露遇害地点的对面,假装是路人,但装得不怎麼用心。大家常说凶手犯案后会回到现场查看,事实上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位警探还是被派来赌一把。柯斯敏基家门口已被警方和纪念物兜售者扫得一乾二净,他试著想像吸血鬼女孩临终前的场面。穿斗蓬、不怀好意的男子现身在警探面前,终结他单调乏味的站岗时间,他於是缓缓离开自己的岗位。博雷加德已经将名片拿在手中了。新生人警探一看到「第欧根尼俱乐部」几个字,脸部肌肉立刻扭出一个肃敬与疑虑混合成的奇怪表情。接著他走向门前,挡在博雷加德与街上行人的视线之间,似乎是在帮他留意扒手。

  他站到女孩断气的位置上,除了寒冷,没有其他感觉。据说灵媒有能力循著肉眼看不见的残留气场寻人,就像猎犬那样。但每个协助伦敦员警办案的灵媒,似乎都没查出个所以然。银刀放置遗体用的小凹槽非常小,儘管露露.史恩个头娇小,凶手还是得扭转、踩踏一番才能把她的身体塞进去。砖墙上被人费劲擦拭乾净的点面与其他脏污的部分形成强烈对比,宛如裸露在肉体外的白骨,它们準确地标示出血跡曾经覆盖的位置。这趟惊悚的夜访不会再带给他什麼收获了,博雷加德心想。

  他向警员道晚安后便离开案发现场,準备拦二轮马车回家。花与司祭街上,有个吸血鬼妓女建议他拿一、两盎司血跟她换永生。他扔一个铜币给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还能抗拒多久?他今年三十五岁,已感觉到自己的体能走下坡,旧伤被冷风吹得发疼。坚持活到五、六十岁,最后被人抬去埋,是不是一件荒谬的事?甚至可说是一种罪过?如今拒当吸血鬼是不是等同於自杀?他父亲死於五十八岁那年。

  吸血鬼需要活人的餵养与救济,需要他们不分日夜地维持城市的运作。已经有些不死族(出没在东区,搞不好梅费尔也有)像活人贫民那样,陷入永远填不饱肚子的窘境。丹佛斯.卡鲁爵士曾在议院内建议政府採取「紧急处置措施」,大家会不会在短时间内认真考虑执行这措施?卡鲁希望扩大圈养活人的规模—目前只有罪犯当吸血鬼政府要员的牲畜,但之后他想让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加入这个行列。恶魔谷传回来的一个个故事总让博雷加德背脊发凉。如今犯罪的定义变广,无法适应新政权的好男好女都是罪犯。

  走了好一段路,他总算拦到二轮马车,付司机两个弗洛林币,请他开到夏纳步道去。司机拿起鞭子点了他的大礼帽帽沿一下,博雷加德在摺叠式的矮门后方就坐。车厢内部装上了红色的垫子,看起来就像牛津街那排商店展示的铺绒棺材,散发出的奢华之气与这个地区格格不入。它会不会是载了某个身分高贵之人来这裡猎艳?他心想。此区林立的青楼可以满足各种癖好,只要付几先令,就能尽情享用女人或男孩,活人或吸血鬼。而波莉.妮可斯和露露.史恩这种下等货只收你几枚铜币或几口血。凶手有可能不是本地人,而是特地前来此地追求古怪乐趣的公子哥。在白教堂区,可以透过交易或豪夺取得任何东西。

  他去过环境比这裡更糟的地方执行任务。例如阿富汗,他在那裡偽装成独眼乞丐,花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跟监一位俄国大使。该大使涉嫌煽动山地部落作乱。布尔人叛变期间,他和晚上烤俘虏人头当娱乐的阿玛哈格签订过条约。然而,他低调完成报效国家的任务、踏上久违故土时还是大感意外,因為伦敦已变成他心目中最古怪、危险、反常的城市了。它不再是帝国心臟,而是一块海绵,会不断吸取国土之血,直到胀破的那一天。

  马车的车轮卡噠卡噠地滚动於路面之上,宛如船隻底部轻柔的碎浪般哄他入睡。博雷加德的心思再次绕回可能犯案的祕密结社上:木桩赫耳墨斯协会,或是凡赫辛之友。不过这些案件缺乏仪式性谋杀案的一个要素,那就是现场并无祕密结社的识别记号。三K党会寄五枚橘籽给叛徒,黑手党会在忤逆他们的西西里人尸体旁摆一条死鱼。但凶手在这一连串中留下的记号只有「理智主导的狂热行為」,他不是意图谋反者,只是个狂人。儘管如此,那些聚集在街角、打断聆讯会的大嗓门还是会继续宣称:令人反感的开肠破肚事件代表活人的胜利。若是有心,许多祕密结社确实可以利用倒楣的疯子来替他们办事。按部就班地逼疯他,再将他当成弦上之箭射往街头,杀戮之事就由他代劳。

  他大可进入梦乡,让司机在他家门口拍肩唤醒他,但此刻不知為何觉得烦躁不安。这种感觉偶尔会找上门,而他非常倚重它,被它救了好几次性命。

  马车行驶在商业街上,不是往西,而是往东移动,莱姆豪斯区所在的方位。博雷加德闻得到码头的气味。状况的演变激起他的兴趣,决定按兵不动,因為司机应该不只是想要杀人抢劫。

  他解开手杖顶端的固定扣,将闪亮的钢剑从杖身中抽出几吋。必要时,他可以将整把剑抽出。不过它毕竟只是钢打造的。

  25 十九世纪后期,英国流行一种带讽刺意味的喜歌剧—萨伏依歌剧。吉伯特与苏利文為著名的萨伏依歌剧拍档,而作者在此将他们的剧作改成吸血鬼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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