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冰与火之歌》前传> 《冰与火之歌》前传2《效忠剑士》三

《冰与火之歌》前传2《效忠剑士》三

当太阳正下山的时候,邓克赶着这一小伙人下到地窖里,强迫他们每人都洗个澡,哪怕那些去年冬天刚洗过的人也不例外。然后驼背山姆的老婆给所有人准备了一碗碗的炖菜,满是胡萝卜、洋葱和大麦。人们都累到了骨子里,但要是听他们的口气每个人都很快会比御林铁卫骑士还要厉害一倍。他们几乎等不及要证明自己的英勇了。班尼斯爵士怂恿着他们,给他们讲战士生涯的乐趣:主要是战利品和女人。两个老手附和了他:兰姆自称曾从黑火叛乱中带回一把刀和一双好靴子,靴子他穿起来太小,但他把它们挂在了墙上;而佩特一说起他认识的一些跟营者尾随着龙就没完没了。
驼背山姆已经在地下室里给他们准备好了八张稻草垫子,所以他们一旦填饱肚子就都去睡了。班尼斯逗留了一会儿,久到足够充满厌恶地看了邓克一眼。“废物爵士在他还行的时候本该多搞几个乡下妞,”他说。“如果他那时能养出一窝私生子来,我们现在就有更多战士了。”
“他们似乎不比别的农民征兵差。”邓克在给艾兰爵士当侍从时曾经和一些这样的人行军。
“是啊,”班尼斯爵士说。“两个星期后他们可能就有本事对阵一伙别的农民了。不过,骑士?”他摇了摇头,啐了一口。
[1]注:“切勃”即Treb,是前面“投石机”一词trebuchet的略称。
坚定塔的井在一间地下室里,那是一间潮湿的小屋,有着用石头和泥土砌的墙。驼背山姆的老婆就是在那里泡、刷、捶衣服的,然后再拿到屋顶去晒干。那个大石洗衣盆也是拿来洗澡用的。要泡澡就要从井里一桶一桶地汲水上来,用一个大铁壶在炉火上加热,把壶里的水都倒进浴盆,然后再重复整套操作。四桶水灌满一水壶,三水壶灌满一浴盆。到最后一壶水热的时候第一壶已经温吞吞了。据称班尼斯爵士曾说过,整件事都太他妈的烦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和虱子跳蚤滚成一窝,一身臭气活像变质的奶酪。
邓克感觉急需好好洗一洗的时候他至少有伊戈帮忙,就像今晚一样。男孩阴郁地沉默着汲水,烧水时几乎没说什么话。“伊戈?”在最后一壶水烧开的时候邓克问道。“有什么不对吗?”伊戈没有答话,于是他说:“帮我拿水壶。”
他们一起费力地把它从壁炉上挪到浴盆边,不在乎水溅到自己身上。“爵士,”男孩说,“你认为尤斯塔斯爵士想要做什么?”
“拆掉水坝,如果寡妇的人试图阻止我们的话就把他们击退。”他大声说,这样在洗澡水四溅时也能被听清。水倒下去时蒸汽升腾而起有如白帘,把他的脸熏得发红。
“他们的盾牌是木头编的,爵士。一支长枪或者是一支弩箭可以直接穿透它们。”
“等他们准备好了,我们可以给他们找到一些铠甲。”那是他们能指望的最好情况。
“他们可能会被杀的,爵士。落汤鸡瓦特还差不多是个男孩呢。大麦威尔在下一次修士来的时候就要结婚了。而大罗勃甚至都分不清他的左脚和右脚。”
邓克让空空的水壶扑通落到了夯实的土地板上。“帕尼基的罗杰在红草原牺牲的时候比落汤鸡瓦特还年轻。你父亲的军队里也有人就要成婚,还有人从来不曾吻过一个女孩。有成百上千,也许成千上万的人搞不清楚左脚和右脚。”
“那不一样,”伊戈坚持道。“那是战争。”
“这也是。同样的事,只是规模小些。”
“规模小些,也更愚蠢,爵士。”
“那不是你或我该说的,”邓克告诉他。“当尤斯塔斯爵士召集他们时他们有责任去参战……或是阵亡,如果需要的话。”
“那我们就本不该给他们取名,爵士。他们死的时候这只能让我们的悲伤更难忍受。”他脸色一亮。“如果我们用我的靴子——”
“不。”邓克单脚站着,好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
“好,但是我父亲——”
“不。”另一只靴子也落了下来。
“我们——”
“不。”邓克把他那汗渍的上衣从头上脱下来,扔给了伊戈。“叫驼背山姆的老婆把它给我洗一洗。”
“我会的,爵士,但是——”
“不,我已经说了。要不要耳朵上挨一下子来帮你听得更清楚点?”他解开了他的马裤,底下什么也没穿;天气太热,没法穿内衣。“你为那三个瓦特还有其他的人担心,这很好;但那靴子只是为了紧急需求的。”血鸦公爵有多少只眼睛?一千只,再加上一。“当你父亲派你给我做侍从的时候,他告诉你什么?”
“一直都剃光头发或是染了它,不告诉任何人我的真名。”男孩说,明显很勉强。
伊戈伺候了邓克整整一年半了,虽然有些时候那像是已经有了二十年。他们一起翻过王子隘口,穿越了多恩红白相间的纵深沙漠。一只摇橹船带着他们沿绿血河而下直到厚板镇,在那里他们乘着快船“白女士”去了旧镇。他们曾在马厩、客栈、壕沟里睡过觉,曾和妓女、戏子和神圣的修士们分享过面包,追逐过上百场木偶剧表演。伊戈一直保证邓克的马喂饱、剑锋利、铠甲不生锈。他就是任何人能想象的最好搭档,而雇佣骑士已经几乎开始把他当作一个小弟弟来看待。
但他不是。这个“蛋” 孵出来就是龙种,而非鸡雏。伊戈可以做一个雇佣骑士的侍从,但坦格利安家族的伊耿是盛夏厅王子梅卡的第四个也是最小的儿子,而梅卡本人则是已故贤王戴伦二世的第四个儿子,戴伦二世曾坐在铁王座上二十五年,直到春季大瘟疫夺走了他的生命。“目前为止大部分百姓知道的是,伊耿·坦格利安在杨滩镇的比武会后跟着他哥哥戴伦回了盛夏厅,”邓克提醒男孩。“你的父亲不想要人知道你跟着某个雇佣骑士在七大王国里漫游。所以我们别再听到更多关于你靴子的事。”
他得到的全部回答就是一眼。伊戈有着一双大眼睛,不知为何他的光头让它们显得更大。在灯光照明的地窖里它们在昏暗中看起来是黑色的,但在更亮一点的地方就会看到它们的真正颜色:深深的紫色。瓦雷利亚人的眼睛,邓克想。在维斯特洛,除了龙王血脉之外没有多少人有着那样颜色的眼睛,或是闪耀有如经过锻造的金子和缕缕银子交织在一起的头发。
当他们乘舟顺绿血河而下时,那些孤儿女孩们曾把摩擦伊戈剃光的头当成得到好运气的游戏。这让男孩脸比石榴还红。“女孩们都这么蠢,”他会说。“下一个碰我的就要到河里去。”邓克不得不告诉他:“那么我就会去碰你。我会给你耳朵上来这么一下子,一个月都让你耳朵里嗡嗡响。”那只不过把男孩刺激得更傲慢。“嗡嗡响也比女孩们好。”他坚持。但他从来没把任何人扔到河里去。
邓克踏进浴盆放松地躺了下去,直到水浸到他的下颌。水上面还是滚烫的,下面却要凉一些。他咬紧牙关好不喊出声;如果他这么做男孩会笑的,伊戈喜欢洗澡水滚烫。
“你需要再烧点水吗,爵士?”
“这就够了,”邓克摩擦着胳膊,看着长条的灰色污垢落下来。
“给我把肥皂拿来。哦,还有那长柄刷子。”想到伊戈的头发也让他记了起来,自己的头发污秽不堪。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滑进水里让它好好泡一泡。当他又水花四溅地冒出头来的时候,伊戈就站在浴盆边,手里拿着肥皂和长柄马毛刷子。“你脸颊上还有毛发,”邓克在从他手里接过肥皂时发现了。“两根。那儿,就在你耳朵下。下次你剃头的时候记住剃掉它们。”
“我会的,爵士。”男孩看起来为这发现很高兴。
无疑他认为一点胡须会让他成为男人。邓克在第一次发现上嘴唇上方长出了一些茸毛时也是这么想的。我试着用匕首去剃,结果几乎割掉了自己的鼻子。“现在去睡吧,”他告诉伊戈。“到早上之前我都不会需要你了。”
把所有污垢和汗水都洗掉花了很久。之后他把肥皂放到一边,尽可能地伸展开身体,然后闭上了眼睛。水在那时已经凉了。在一天的疯狂酷热之后,这是某种受欢迎的放松。他泡到手脚都起了皱,水变得又灰又冷;直到那时他才勉强爬了出来。
虽然他和伊戈在地窖里也被分配了厚厚的稻草垫,但邓克宁愿睡在屋顶上。那里空气更新鲜,有时候还有微风。他好像也不怎么需要害怕下雨。在这里下一次下雨将会是第一次。
等到邓克爬到屋顶上,伊戈已经睡着了。邓克双手枕在脑后,仰躺着凝视天空。满天都是星星,成千上万的星星。这提醒他想起了杨滩镇的一个夜晚,在比武会开始之前。那夜他曾看到一颗流星。流星据说会带给你运气,所以他告诉坦希莉把它画在他的盾牌上;但是白杨滩无论如何对他来说也不算幸运。在比武会结束之前他几乎丢掉了一只手和一只脚,三个好人也丧了命。不过我得到了一个侍从。当我驰离白杨滩,伊戈跟随着我。在那发生的一切里这是唯一一件好事了。
他希望今夜没有流星。
远方是红色的山脉,脚下是白色的沙滩。邓克在挖着,把铲子插进干热的土地,并把细沙从肩上甩到身后。他在挖一个坑。一个坟墓,他想,一个埋葬希望的坟墓。三个多恩骑士站着旁观,无声地嘲弄着他。更远处商人们等在他们的骡子、马车和沙橇边。他们想要上路,但他若不埋葬“栗子”就不能走。他不能把他的老朋友留给蛇蝎沙犬。
阉马死在王子隘口和卫斯之间漫长干渴的通路上,伊戈骑在他背上。他的前腿就像是在身下垮掉,他直接跪了下去,滚成侧身,然后就死了。他的尸体就在坑边,已经僵硬。很快它就会开始散发臭气。
邓克一边挖一边流泪,而多恩骑士们觉得很好笑。“荒地里水是珍贵的,”一个说。“你不该浪费它,爵士。”另一个吃吃笑道:“你为什么要哭?它只是一匹马而已,还是匹可怜的马。”
“栗子”,邓克想,挖着。他的名字是“栗子”,他曾在背上驮了我多年,从来都不跳不咬。老阉马在多恩人骑的皮毛油光水滑的沙战马旁边看起来是个可怜的东西,那些马有着优雅的头,修长的颈,光滑的鬃毛。但老马已经给出了他的所有。
“为一匹凹背的阉马流泪?”艾兰爵士说,用他那老人的嗓音。“唉,孩子,你从来没为我流泪,而我把你放在他背上。”他轻声一笑,以显示他的谴责全无恶意。“那就是呆子邓克,脑袋厚得像城墙。”
“他也没为我洒下泪水,”贝勒·碎矛从坟墓里说,“虽然我曾是他的王子,维斯特洛的希望。诸神从不曾要我这么年轻就死。”
“我父亲只有三十九岁,”瓦拉王子说。“他本有成为一位伟大国王的能力,自龙王伊耿以来最伟大的一位。”他用那双冰冷的蓝眼睛望着邓克。“为什么诸神带走他却留下你?”年轻的王子有着他父亲浅棕色的头发,但一缕银金色闪耀其间。
你死了,邓克想要尖叫。你们三个都死了,为什么不肯给我安宁?艾兰爵士死于寒疾,贝勒王子死于他弟弟在对邓克的七子审判中给他的一击,他的儿子瓦拉死于春季大瘟疫——我不该为那受责。我们在多恩,这事我们甚至都不知道。
“你疯了,”老人告诉他。“当你因这愚蠢害死自己的时候,我们不会为你挖任何墓穴。在沙海腹地一个人必须储备水。”
“走开吧,邓肯爵士,”瓦拉说。“走开。”
伊戈帮助他挖着。男孩没有铲子,只有双手;沙子流回墓坑,就和他们扬出一样快。这就像在海里挖一个洞。我必须得继续挖,邓克对自己说,虽然他的背和肩都因用力而疼痛。我必须把他埋得深深的,埋到沙犬无法找到他的地方。我必须……
“……死?”白痴大罗勃从墓坑底下说。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冰冷,一道狰狞的红色伤口在他肚子上大张着口;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大。
邓克停了手瞪着他。“你没死。你在下面地窖里睡觉。”他望向艾兰爵士寻求帮助。“告诉他,爵士。”他恳求道。“告诉他离开那坟墓。”
然而站在那里俯视他的根本不是帕尼基的艾兰爵士,而是棕盾班尼斯爵士。棕色骑士只是咯咯发笑。“呆子邓克,”他说。“开膛虽慢,但必死无疑。从来没听说有人肠子流出来还能活。”他嘴唇间冒着红色的泡沫。他转过身啐了一口,白沙吞没了那粘液。切勃站在他身后,一支箭刺在眼窝中,缓缓流着红色的泪水;落汤鸡瓦特也在,他的头几乎被砍成两半;还有老兰姆,红眼佩特,还有所有其他人。他们全都和班尼斯一起嚼着酸叶子,邓克起初这样想,但他随即意识到那是鲜血从他们口中滴落。死了,他想,全都死了,而棕色骑士笑得就像驴叫。“没错,所以最好忙起来。你有更多坟墓要挖哪,呆子。八个给他们,一个给我,还有一个给废物爵士,最后一个给你的秃头小子。”
铲子从邓克手中滑落。“伊戈,”他喊道。“跑!我们必须得跑!”但沙子在他们脚下陷落,当男孩试着从洞中爬出来,它碎裂的洞壁塌掉了。邓克看到沙子兜头压向伊戈,在他张嘴欲呼时埋葬了他。他挣扎着试图到他身边去,但沙子在他周围四面八方升起,把他拉下坟墓,塞满了他的嘴,他的鼻子,他的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班尼斯爵士就开始教新手们组成盾墙。他把他们八个人肩并肩排成一行,盾牌碰着盾牌,长矛尖端从中穿出,有如长长的锋利木齿。然后邓克和伊戈骑上马对着他们冲去。
“学士”拒绝进入矛前十尺之内,因而突然停了下来;但“雷鸣”曾为此受过训练。大战马径直四蹄擂地向前冲去,不断加速;母鸡在他腿下奔逃,拍着翅膀尖叫。它们的惊慌肯定是传染性的;又一次大罗勃第一个扔下长矛跑掉了,在盾墙中央留下了一个缺口,而坚定塔的其他战士们不是补上它,而是加入了逃亡。在邓克能够勒住“雷鸣”之前,他已经践踏上了他们丢弃的盾牌;编结的枝条崩裂开来,在他的铁蹄下七零八落。班尼斯爵士恼火地发出一连串刻薄的诅咒,同时鸡群和农民们在四面八方逃散。伊戈竭尽全力斗争着不笑出来,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够了。”邓克勒住“雷鸣”让他停下来,解下自己的头盔,把它丢开。“如果他们在战斗中这么干,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杀。”最有可能的是,你和我也一样。清晨就已很热,他感觉自己又粘又脏,就像根本从来没洗过澡。他的头在嗡嗡响,无法忘记前夜做的梦。这从来都不是那么发生的,他试着告诉自己。不是那样。“栗子”在去卫斯的漫长干燥旅程上死去,那部分是真的。他和伊戈同乘一马,直到伊戈的哥哥给了他们“学士”。然而其余的部分……
我从来没哭过。我也许曾想哭,但我从来没哭过。他也曾想埋葬那匹马,但多恩人不肯等。“沙犬必须吃东西、喂养它们的小狗,”一个多恩骑士告诉他,当他帮助邓克把马鞍和马缰从阉马身上解下来的时候。“他的肉要么喂狗,要么喂给沙子。一年之内,他的骨架就会给啃得干干净净。这就是多恩,我的朋友。”想起这些,邓克无法不想知道谁会以瓦特的肉为食;还有第二个瓦特的,第三个瓦特的。也许切凯河底有着切凯鱼。
他骑着“雷鸣”回到塔楼,下了马。“伊戈,帮助班尼斯爵士让他们集合起来,把他们带回这里。”他把自己的头盔塞给伊戈,大步走上了台阶。
尤斯塔斯爵士在他单人房间的幽暗中会见了他。“进展不顺利。”
“不顺利,阁下。”邓克说。“他们不适合。”一个效忠剑士理应服从并为他的封君效劳,但这是发疯。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他们的父辈和兄弟们在开始训练的时候和他们一样糟,甚至更差。我的儿子们和他们一起练习,在我们出发帮助国王之前;每一天都是这样,整整两个星期。他们把他们变成了战士。”
“而战斗是什么时候来到的,阁下?”邓克问。“他们那时表现如何?他们中有多少跟着您回家?”
老骑士久久地看着他。“兰姆。”他最后说。“还有佩特,以及戴克。戴克为我们收集补给,他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一个补给收集者。我们从来不曾饿着肚子行军。三个人回来了,爵士。三个人,还有我。”他的胡子颤抖了。“这可能需要比两个星期更长的时间。”
“阁下,”邓克说。“那女人明天就可能到达这里,带着她所有的人。”他们是好伙计,他想,但他们很快就会变成死伙计,如果他们出去迎战那些冷壕堡的骑士。“肯定会有其它什么办法。”
“其它什么办法。”尤斯塔斯爵士的手指轻轻扫过小狮的盾牌。“从罗宛大人那里我不会得到任何正义,从这个国王那里也不能……”他抓住了邓克的前臂。“我想起在过去的日子里,当绿王们统治的时候,如果你杀了一个人的动物或是农民,你会付给他血的代价。”
“血的代价?”邓克不确定地问。
“你说,其它什么办法。我有些积蓄。班尼斯爵士说,那只不过是脸颊上一道酒红。我可以付给那人一个银鹿币,再为这侮辱付给那女人三个。如果她肯拆掉那该死的水坝……我会,我也愿意。”老人皱起了眉。“但是,我不能去找她。不是在冷壕堡。”一只大肥苍蝇在他头边嗡嗡叫,在他胳膊上蜻蜓点水般起落。“那城堡曾经是我们的。你知道这事吗,邓肯爵士?”
“知道,阁下。”驼背山姆已经告诉过他了。
“在征服之前一千年,我们是北方边境的统帅。二十多个次级贵族效忠我们,还有一百多位有封地的骑士。我们那时拥有四座城堡,以及山坡上为警示敌人来袭而设的了望塔。冷壕堡是我们根据地中最大的一个,珀文·奥斯格雷大人修建了它。‘骄傲者’珀文,他们这样叫他。
“在火原之战后,高庭家族从王者变成了大臣,奥斯格雷家族则逐渐衰微。是伊耿的儿子梅格国王把冷壕堡从我们手中夺走,当奥蒙德·奥斯格雷大人大胆出口反对他镇压星与剑的时候——那是对‘穷人会’和‘勇者之子’的称呼。”他的嗓音变得嘶哑起来。“在冷壕堡大门上方的石头上刻着一只切凯狮子。我的父亲把它指给我看,在他第一次带我访问老雷纳德·威博的时候。我把它依次指给我自己的儿子们看。亚达姆……亚达姆在冷壕堡效力,作为一个侍童,然后是侍从;然后……某种……爱慕在他和怀曼大人的女儿之间发展起来。因此一个冬日我穿上自己最华丽的服饰去找怀曼大人,好提出求婚。他的拒绝是彬彬有礼的,但当我离开时我听到他和‘寸土’卢卡斯爵士一起大笑。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到冷壕堡,只除了一次,当那女人擅自要了我自己的一个人的命。当他们告诉我到护城河底去找可怜的兰姆——”
“戴克,”邓克说。“班尼斯说他的名字是戴克。”
“戴克?”那苍蝇在他袖子上爬动,暂停下来用苍蝇惯用的方式摩擦腿脚。尤斯塔斯爵士发出嘘声赶走了它,抚摸着自己胡须下的嘴唇。“戴克。那就是我说的。一个坚定的伙伴,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战争中他为我们收集补给。我们从来没饿着肚子行军。当卢卡斯爵士通知我说我那可怜的戴克遭到了什么下场,我发了一个神圣的誓言,再也不涉足那城堡之内,除非是去接收它。所以你看,我不能去那里,邓肯爵士。我不能去付血的代价,或是任何其它理由。我不能。”
邓克明白。“我可以去,阁下。我没发什么誓言。”
“你是个好人,邓肯爵士。一位勇敢的骑士,真正的。”尤斯塔斯爵士捏了邓克的胳膊一下。“诸神要是把亚莉珊留给我该多好啊!你就是那种我一直希望她能嫁给的男人。一个真正的骑士,邓肯爵士。一个真正的骑士。”
邓克脸红了。“关于那血的代价,我会把您的话转告威博夫人;但是……”
“你会拯救班尼斯爵士,不让他落得戴克一样的命运。我知道。我对人有着良好的判断,而你是真正的钢。你会叫他们踌躇的,爵士,仅仅是看见你就能。当那女人看到坚定塔有着这样一个斗士,她可能就会自动拆掉那水坝。”
对此邓克不知该说什么。他跪了下来。“阁下。我明天就去,尽我全力。”
“明天。”苍蝇盘旋着飞了回来,在尤斯塔斯爵士的左手上起落。他抬起右手把它拍了个正着。“是的,明天。”
“又要洗澡?”伊戈说,惊愕不已。“你昨天洗过了。”
“然后我一整天都穿着铠甲,在我的汗水里游泳。闭上嘴,装满水壶。”
“你在尤斯塔斯爵士收留我们效力的那个晚上洗过,”伊戈指出。“还有昨夜,还有现在。那是三次了,爵士。”
“我需要和一个出身名门的淑女打交道。你要我出现在她高贵的座位前,像班尼斯爵士一样发臭吗?”
“要像那样发臭,你得在一盆‘学士’的粪便里打滚才行,爵士。”伊戈注满了水壶。“驼背山姆说冷壕堡的城守体格和你一样大。他名叫‘寸土’卢卡斯,但他因为身材而被叫做‘长寸’。你觉得他和你一样高大吗,爵士?”
“不。”邓克已经多年没见过和他一样高的人了。他拿过水壶把它悬挂在火上。
“你会和他作战吗?”
“不。”邓克几乎希望那是另一回事。他也许不是王国中最伟大的战士,但是身材和力量可以弥补很多缺陷——不过对缺心眼不适用。他不擅言辞,和女人在一起更是如此。这位巨人“长寸”卢卡斯和面对红寡妇的前景相比吓倒他的程度也就是一半。“我要去和红寡妇谈判,就是这样。”
“你要告诉她什么,爵士?”
“她得拆掉水坝。”您必须拆掉您的水坝,夫人,否则……“我是说,要她拆掉水坝。”请把我们的切凯河还给我们。“如果她愿意的话。”一点水,夫人,如果您愿意的话。尤斯塔斯爵士不会希望他恳求的。那我该怎么说?
水很快就开始冒汽起泡。“帮我把它拖到浴盆边去,”邓克告诉男孩。他们一起把水壶从炉火上抬起来,穿过地窖走到大木浴盆边。“我不知道怎么和出身名门的淑女们说话。”当他们倒水时他坦白道。“在多恩我俩本来可能都会被杀,因为我对卫斯夫人说的话。”
“卫斯夫人是疯子,”伊戈提醒他。“但你本来可以更有骑士风度。淑女们喜欢你有骑士风度。如果你能像从伊利昂手里救下那个木偶剧女孩一样救下红寡妇……”
“伊利昂在里斯,而那寡妇也不需要救。”他不想谈起坦希莉。“高过头的坦希莉”是她的名字,但她对我来说不算高过头。
“好吧,”男孩说。“有些骑士对女士们唱有骑士风度的歌曲,或是用月琴弹奏旋律。”
“我没有月琴。”邓克看起来很郁闷。“而那夜我在厚板镇喝得太多,你说我唱起歌来就像泥坑里的公牛。”
“我忘了,爵士。”
“你怎能忘了?”
“你告诉我忘掉的,爵士,”伊戈说,一脸无辜。“你告诉我下一次提到它我耳朵上就要挨一下子。”
“不会有唱歌这回事。”哪怕他有那样的嗓音,自始至终邓克所知的唯一歌曲就是《熊和美丽淑女》。他怀疑要赢得威博夫人的芳心它能起多大作用。水壶又一次冒着汽,他们把它费力搬到浴盆边倒了过来。
伊戈第三次汲水装满它,然后爬回井沿上。“你最好别在冷壕堡吃喝任何东西,爵士。红寡妇毒死了她所有的丈夫。”
“我不像要娶她吧。她是个出身名门的淑女,而我是跳蚤窝的邓克,记住了?”他皱起眉。“不过她曾有过多少丈夫,你知道吗?”
“四个,”伊戈说。“但是没有孩子。不管何时她生孩子,一个魔鬼就会在晚上来要了那孩子的命。驼背山姆的老婆说她把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卖给了七重地狱的主宰,因此他才会教给她黑魔法。”
“出身名门的淑女们和黑魔法没什么瓜葛。她们跳舞唱歌,还做刺绣。”
“也许她和魔鬼们跳舞,刺绣邪恶的法术。”伊戈兴致勃勃地说。“而且你又怎么知道出身名门的淑女们做什么呢,爵士?卫斯夫人是你曾知道的唯一一个。”
那够傲慢无礼的,但却是事实。“也许我不知道什么出身名门的淑女,但我知道一个想要耳朵上挨一下子的小子。”邓克摩擦着自己的颈后。一整天穿铠甲总让它硬得像木头。“你是知道王后和公主们的。她们曾和魔鬼跳舞、练习黑魔法吗?”
“席拉夫人是这样的。她是血鸦公爵的情妇。她在血中沐浴好保持她的美貌。有一次我的妹妹雷伊在我的饮料里放了爱情药,这样我就会和她结婚,而不是和我的妹妹戴拉。”
伊戈说得就像这样的乱伦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一件事;而对他来说确实如此。坦格利安家族一直兄妹通婚有上百年了,好保持龙王血脉纯正。虽然最后一只真龙在邓克出生前就死了,龙王们却还在继续。也许诸神不在乎他们与自己的姐妹结婚。“那药水起作用了么?”邓克问道。
“它本来会的,”伊戈说。“但我把它吐了出来。我不想要妻子,我想要做一个御林铁卫的骑士,只为服务保护国王而活。御林铁卫们发誓不事婚娶。”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