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84 破链者之子
卡伦向前倾身， 戴着金属护手的双手按在瓦勒瑞斯颈部，下方阿拉维尔茂密的树冠已模糊成片。瓦勒瑞斯划破长空，狂风拍打着他的鳞甲。
头顶，血月之光染红夜空，将乌云浸透成猩红色调。幻象消散后，卡伦能望见远方阿拉维尔的白塔尖顶，从建造城市的盆地中拔地而起。
三个庞然巨影掠过城市上空，在月光映照下展开漆黑翼翅。目睹龙焰倾泻城市，暴怒席卷瓦勒瑞斯全身。巨龙调整翼角冲天而起，热血沸腾。
从下方突袭，尽可能造成杀伤，然后把他们引向山谷。其他人需要时间。
一阵低沉的轰鸣在瓦勒瑞斯体内回荡。巨龙翱翔天际，借着气流滑翔，尽量减少振翅频率。每道喷向阿拉维尔的烈焰都让他们的怒火更盛，最终如烈日般熊熊燃烧。卡伦能看到自己眼中紫光在瓦勒瑞斯鳞片上反射的光芒。
随着距离拉近，下方阿拉维尔城的轮廓逐渐清晰，另外三条巨龙的庞大体型也愈发明显。卡伦绷紧肌肉，强迫自己不要动用星火之力。突袭是他们唯一的优势。在血月猩红的光芒下，很难辨别龙鳞颜色，但看起来最大的那条似乎是棕褐色。 霍斯蒙德.科拉曾说过，现存龙卫中只有霍斯蒙德和梅兰塔拥有褐色鳞片。而梅兰塔已经死了。
飞行在霍斯蒙德左侧的巨龙体型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二，鳞片在血月光辉下泛着幽蓝。 塞勒莱恩。 这意味着最后那条黑翼银鳞的巨龙，必定是伊尔基亚的灵魂伴侣埃里森。
卡伦短促吸气，一种诡异的平静笼罩全身。 索利安·阿塔亚尔。道夫·阿塔亚尔。努尔·特门·维尔恩·瓦拉纳。
同生。共死。为了逝去的同胞。
愤怒、失去与反抗的情绪从瓦勒瑞斯身上迸发而出，巨龙振翅高飞。狂风呼啸而过，卡伦将他们的意识紧密相连，两颗心脏同频跳动，思绪激烈碰撞，怒火通过他们共享的灵魂熊熊燃烧。
科拉曾说埃里森是三条龙中最敏捷的，因此瓦勒瑞斯如闪电般直扑而去。
三条巨龙攀升至更高处，下方城市的烈焰肆虐。随后瓦勒瑞斯调整双翼角度，如离弦之箭般撕裂长空。
当瓦勒瑞斯向上猛冲撞入埃里森腹部时，整个世界都在震颤。利爪撕扯，獠牙贯穿鳞片。这条龙的体型足有瓦勒瑞斯两倍大，但突袭使其措手不及，鲜血喷洒之际埃里森发出痛苦的尖啸。在其他龙反应过来之前，瓦勒瑞斯已松开嵌入埃里森腹部的利爪。狂风如瀑布般冲击着卡伦，当瓦勒瑞斯在空中翻滚时，他的胃部翻江倒海。紧接着瓦勒瑞斯撞上赫罗斯蒙达，他借着冲势用前肢在这条庞然巨龙的背部犁出数道鳞甲沟壑。
瓦勒瑞斯猛然探颈咬合，利齿距将约尔蒙从其灵魂伴侣背部撕下仅差分毫。随着龙爪松开，他的身躯在空中疾坠。
卡伦更深地融入瓦勒瑞斯的精神世界，闭上自己的眼睛，完全通过巨龙的视野观察。他们在狂风中翻滚旋转，对抗着气流的冲击。随后瓦勒瑞斯猛然展开双翼，当巨龙以惊人的速度改变方向时，惯性将卡伦狠狠压向龙背。他夹紧双腿，身体前倾。
骇人的咆哮撕裂天际。卡伦睁开双眼回望，看见三名龙卫正朝他们猛冲而来。通过瓦列里斯的鼻孔，他能闻到鲜血的铁锈味，甚至尝到它的腥咸。埃里森在空中摇晃不定，其动作比起另外两人显得犹疑不决。
"俯冲!"卡伦怒吼着，身体紧贴瓦列里斯准备迎接冲击。当巨龙收拢双翼急速下坠时，失重感在卡伦胃里翻涌，整个世界的力量都试图将他拽离龙背。当他们掠过城市众多白塔中的一座时，瓦列里斯突然转向。卡伦肌肉灼烧般疼痛却仍死死固定住自己。一道龙炎紧随其后倾泻而下，轰击在塔身侧面将夜空照得通明。烈焰的冲击波使白色碎石如雨般坠向下方的城市。
卡伦与瓦列里斯共有的心脏如战鼓般轰鸣，脉动在血管中震荡。当巨龙朝开阔谷口翻滚时，一道紫色闪电擦身而过，在山脊炸出漫天碎石。卡伦没有感受到火花。 血魔法。
瓦列里斯猛然振翅转向，再次俯冲而下捕捉上升气流，翱翔着冲入峡谷入口。每个动作间卡伦都绷紧身躯，让覆甲胸膛紧压龙鳞。数月来他们几乎每日都在这些峡谷间飞行。熟悉每道弯折，每座峰峦，每处嶙峋峭壁。 "你必须飞行到如同呼吸般自然。" 科拉的话语在卡伦脑海中回荡。 "直到瓦列里斯的转向移动比心跳还迅捷。"
凯伦向前倾身。"飞吧。"
仿佛锁链从龙翼上被解开，瓦勒瑞斯猛然前冲，起伏盘旋，绕过悬崖，穿过石桥下方。飞行途中，雨水开始坠落，起初只是零星雨滴，很快转为倾盆大雨，浓密得遮蔽了前方道路。凯伦回头望去，三名龙卫仍在紧追不舍，每次振翼都更近一分，血月的光芒在雨中散射。两道火河倾泻而来，瓦勒瑞斯急转左侧，烈焰撞击在山壁上。
他们如一体般移动，俯冲急转，闪电与火柱照亮夜空。
凯伦感受到火花脉动，水、灵、风三系能量交织盘旋。雨水凝结成胶状物附着在瓦勒瑞斯的双翼。转瞬间龙翼上的水层冻结成冰，惊恐如电流穿透龙躯，他们自高空坠落，狂风暴雨如暴风般抽打着他们。
凯伦向火花完全敞开自我，慌乱中拽动火系能量注入禁锢龙翼的寒冰。当冰层碎裂崩解时，瓦勒瑞斯涌起解脱之感。他猛然展开双翼，止住下坠之势向前滑翔。
未及喘息，土、灵、风三系能量已如鞭抽来。压力锁住凯伦的胸甲。当钢铁向胸骨肋间压迫时，恐惧攫住了他。他驱散恐惧以灵能斩断土系能量，压力消散时他大口喘息。
随着龙卫军步步逼近，更多丝线般的攻击袭向卡伦和瓦勒瑞斯，威胁着要折断骨头、撕裂翅膀，将他们从空中拽下。卡伦尽可能地从星火中汲取力量，感受着它在血管中燃烧。他让瓦勒瑞斯自由飞翔，暴雨如注中竭力抵挡袭来的攻击。但每一秒过去，消耗都在加剧，榨取着他的精力，蚕食着他的力量。
"龙卫军会把你撕成碎片，卡伦。一块一块地撕碎。他们已经屠杀了我们数百同胞。那些驭龙者比你年长得多，也比你睿智得多。"
卡伦将阿塔拉的话抛到脑后。他们不需要杀死龙卫军。只需要为其他人争取机会。
当血月粉红的光芒穿透暴雨洒落时，瓦勒瑞斯急转绕过悬崖，转向山谷朝城市飞去。如果安妮拉的信息传达成功，法师们可能已经就位。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瓦勒瑞斯紧贴山壁，沿着山势曲线疾速穿行山谷。卡伦回头望去，雨水敲打着他的头盔，滴入眼中。闪电照亮了两个逼近的身影。卡伦疯狂扫视山谷寻找第三条龙，却听见头顶响起震耳欲聋的咆哮。他刚转身，正好看见一名蓝鳞闪烁的龙卫军从悬崖边缘俯冲而下。
塞勒瑞恩以山崩之势撞上瓦勒瑞斯。两头巨龙在空中翻滚缠斗，利爪撕扯，獠牙相向，世界天旋地转。
瓦莱瑞斯发出一声尖啸。当塞莱瑞恩的利爪在瓦莱瑞斯侧面撕开一道伤口时，痛楚如火焰般灼烧着卡伦。他们在空中旋转时，卡伦转头看见塞莱瑞恩的头颅正朝他蜿蜒袭来。这条冰蓝色眼睛的巨龙张合着颚部，眼中闪着寒光，企图将卡伦从瓦莱瑞斯背上撕扯下来。卡伦侧身闪避，剑刃般巨大的龙齿擦着他的头颅划过。他牵引着风、火与灵能的丝线，挥出一道闪电劈向巨龙头部侧面。塞莱瑞恩发出怒吼，踉跄后退。与此同时，瓦莱瑞斯猛然咬住蓝龙的颈部，利齿深陷。龙鳞迸裂，鲜血飞溅，但未等瓦莱瑞斯造成更多伤害，塞莱瑞恩便用利爪猛踹，将卡伦与瓦莱瑞斯一同掀飞至空中。
世界再次天旋地转，狂风冲击着瓦莱瑞斯，将他的翅膀死死压在身侧。卡伦紧贴龙颈，双手死死抓住瓦莱瑞斯的鳞片。瓦莱瑞斯的恐慌不断抓挠着他的意识，但他短促呼吸着集中精神，随即牵动风之丝线。就像在杜拉克杜尔操纵疾风行者时那样，他将气流缠绕在自身与瓦莱瑞斯周围，形成球形气罩。他们只需片刻喘息——瓦莱瑞斯随即展开双翼，攫住气流向前冲刺，利爪划过山体，岩石崩裂纷飞。
瓦勒瑞斯侧腹的伤口，连同塞莱兰在他身上撕开的其他几处伤口，正火辣辣地灼烧着。前方，他望见了阿拉维尔西塔的白色石墙。"坚持住，继续飞。"卡伦咬牙低语道。塞莱兰的前肢在瓦勒瑞斯左翼划开一道裂口，卡伦能感受到巨龙每次振翼时的痛苦。"我们拖住敌人越久，其他人存活的希望就越大。我们必须保护家人，瓦勒瑞斯。必须守护他们的安全。"
瓦勒瑞斯发出震天咆哮作为回应。澎湃的力量在龙族意识中奔涌，灌入卡伦体内。四面八方袭来的元素之线如鞭笞般抽打着他们——龙守卫们正试图将他们从空中拽落，但卡伦持续反击，用烈焰抵消冰锥，以灵能斩断地脉。
一道紫雷劈在瓦勒瑞斯左侧的悬崖上，炸起漫天岩屑。飞溅的碎石击中龙躯，使得瓦勒瑞斯横向翻滚。卡伦猛回头，看见龙焰穿透尘雾席卷而来。瓦勒瑞斯收拢双翼俯冲，火焰擦过龙尾与侧腹。在俯冲途中，赫罗斯蒙达与泛着粉光的艾瑞珊冲破烟云紧追不舍。
"再快点!"卡伦怒吼着。他同时牵引水、火、风三系元素线——用水线将周遭雨滴凝成数百冰刺，以火线抽离冰刺的热量。当冰刺彻底冻结的刹那，卡伦驱动风线将其向后激射，发出战吼般的咆哮。
埃里坦与霍罗斯蒙达释放出龙焰之柱，将投射物蒸发殆尽。但仍有尖刺穿透防御，撕裂龙翼与侧腹，惨嚎随之响起。
瓦勒瑞斯掠过阿拉维尔西侧塔楼，卡伦感知到下方跃动的火花。蓝色闪电自塔顶蜿蜒攀升，裹挟着气流的粗壮长矛接踵而至。
雷电与长矛擦过瓦勒瑞斯，直扑龙卫而去。卡伦心中刚腾起的欣喜转瞬即逝——霍罗斯蒙达、塞莱瑞恩与埃里坦在空中急转俯冲，将整片塔楼浸入龙焰火海。
目睹精灵们从燃烧的塔楼坠落，卡伦的心脏被狠狠揪紧。
更多闪电自塔顶与悬崖迸射，更多长矛破空袭来。但每道雷光与矛影升起之处，必有龙焰倾泻而下，阿拉维尔在火海中哀嚎。
通过瓦勒瑞斯的视野，卡伦看见南面城墙外洛瑞安与精灵军队已厮杀成一团，火球与雷光在战场上疯狂闪烁。
卡伦回望那三头正朝他们扑来的龙卫，沿途向整座城市播撒火雨。他俯身贴住瓦勒瑞斯的颈鳞，覆甲手掌轻抚龙鳞："必须引开他们。我们必须——"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打断了卡伦。瓦勒瑞斯在空中急转，伸长脖子看到第四条龙从暗木森林上空出现，掠过城市。紫色的鳞片在粉红色月光下闪烁，随后那龙朝塞勒雷恩、埃里桑和赫罗斯蒙达俯冲而去。
"阿凡迪尔...提瓦尔。"卡伦看着紫色巨龙撕破长空扑向其他龙时，全身汗毛倒竖。"他们单独作战会死。"
瓦勒瑞斯振翅破空，猛然折返冲向其他巨龙。一股灼热的暴怒在瓦勒瑞斯体内膨胀，吞噬一切的怒焰。卡伦将意志注入瓦勒瑞斯脑海，将自己的力量渡给巨龙。他闭目通过龙瞳视物，每次振翼都在他们体内共振，每次心跳都在脑海中轰鸣。
前方，阿凡迪尔与赫罗斯蒙达在火焰与利爪的漩涡中碰撞。两条巨龙翻滚着撞上塞勒雷恩，咆哮声在山谷回荡。银鳞埃里桑俯冲向那三条正在互相撕扯的巨龙，火、风、灵三系魔法的纹路在他与魂契者伊尔基亚周身荡漾。
"索利安·阿塔亚尔。道夫·阿塔亚尔!"卡伦咆哮着重复早先对瓦勒瑞斯说过的话，"努尔·特门·维尔林·瓦拉纳!"
同生共死。为逝者而战。
瓦勒里斯和卡伦猛撞进艾瑞坦时，一阵震颤传遍他们全身，龙颚咬合，利爪撕扯。纯粹、炽白的愤怒在他们体内燃烧。那一刻之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两条巨龙在空中翻滚，旋转力道之大让卡伦以为自己会被甩离瓦勒里斯的背脊。当一只利爪撕裂瓦勒里斯的右翼，另一只抓进他后腿肌肉时，剧痛灼烧着卡伦的脑海。瓦勒里斯咬住更大那条龙的前肢，在其力量下骨骼断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两条巨龙分开的间隙，卡伦看见阿凡迪尔和提瓦尔正向城市坠落，身后拖出血色轨迹。当霍斯蒙达和瑟莱茵朝他和瓦勒里斯扑来时，艾瑞坦在他们上方咆哮，恐惧的藤蔓在他胸腔里绞紧。
"希望我们争取到了足够时间。"卡伦双臂环抱瓦勒里斯的脖颈，巨龙展开双翼螺旋下坠远离艾瑞坦，他感到骨髓里的力量正在流失。他们撑不了多久了。"烈火相系的龙骑士啊，瓦勒里斯。吾心永属汝身。"
与火缔契的龙骑士，瓦勒里斯。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艾拉抬起 手臂挡在面前，一颗火球砸中她身后的塔楼，碎裂的石头如雨般坠入城墙前的庭院。碎石坠落时地面震颤，人类与精灵在重压下粉身碎骨。
坦纳和雅娜已设法撤回城内，艾拉与费尼尔同丹恩、海姆、莱林、瓦林、莱蕾及阿妮拉并肩作战，周围尽是反抗军与精灵。埃森和其他人分散在这片混乱之中。
一声骇人的咆哮撕裂了天空，艾拉抬头看见瓦勒里斯正在高空翱翔，三名龙卫追击着他，向塔楼和悬崖倾泻火焰。但就在她注视时，第四条鳞片泛着紫光的巨龙出现在天际，猛地撞向那些龙卫。
周围所有的精灵、反叛者和洛里安人都仰望着天空，看着巨龙们互相撕咬。瓦勒里斯加入了混战，艾拉的心揪了起来。他的体型还不到其他龙的一半。
一只手轻触艾拉的手，她低头看见海姆的手指包裹着她的手，他那绿色的金属护手已经不见了。当巨龙们在夜空中互相撕扯、咆哮尖叫、喷吐烈焰时，她的哥哥紧握着她的手。
艾拉无法移开视线。卡伦会死在那上面。经历了这么多，经历了他们共同度过的一切，她才刚刚找到他，而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当那条紫色巨龙坠落时，她屏住了呼吸。她身边的费尼尔呜咽着，用头蹭她的肩膀。狼松脑海中弥漫的恐惧涌入艾拉心中，只是加剧了她自己的恐惧。每一声尖叫、每一道火柱都让她的手颤抖得更厉害，牙关咬得更紧，胸口充斥着冰冷的空虚。这时她想起了什么，握紧了海姆的手。
"我能帮他。"
"什么?"海姆看着她，仿佛她疯了一般。
"我没时间解释。我需要你相信我。"
海姆点点头，表情变得坚毅。"需要我做什么?"
"带我去安全的地方。"埃拉抬头望向瓦勒瑞斯划过天空的身影，另外三条龙紧随其后翱翔，其中一条落在了后面。 求你了，卡伦。继续前进。 费尼尔发出一声低吼，蹭了蹭埃拉的身体。她看向海姆，后者正凝视着她。"无论发生什么，相信我，海姆。"
海姆点点头。丹恩和其他人在他们周围走动，但当埃拉闭上眼睛时，他们的询问声渐渐淡出她的脑海，一种平静笼罩着她。当感受到海姆的双臂环抱住她的身体时，她试图回忆在洛里安营地那晚的所作所为，她的意识如何分离，如何与猫头鹰完成移形。
狼嚎在她的血液中回荡，这声音在她脑海中越来越响，直到其他一切都屈服，随后归于寂静与黑暗。
埃拉睁开双眼，面对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军队、巨龙和城市都消失了。就像之前一样，她漂浮在黑暗中。她的身体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闪烁的白色光芒。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身体——真正的身体正被海姆抱在怀中。在穿梭时，伊莱恩曾告诉她，他的阿雅尔·埃尔温，安德拉斯，称这个地方为尼西安奈尔——灵魂之海。这是世界之间的世界。
刹那间，黑暗被成千上万颗发光的白色光球照亮。这些光球在她周围的黑暗中闪烁，每一颗都散发着各自的思想与情感。每个光球都是一只动物的灵魂。她越是专注凝视某个光球，它的形态就越发清晰：飞鸟、骏马、麋鹿、山羊，还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奇异生物。埃拉驱使着缥缈的身躯穿越尼西安奈尔的黑暗，掠过一颗又一颗光球，不断搜寻。在仿佛永恒般漫长的寻找后，她终于发现了目标：六个巨大的光球，其中一颗比其他五颗更为庞大。此刻它们的存在感压倒了一切。愤怒、失落、恐惧、悲伤。从光球中辐射出的复杂情绪拉扯着埃拉，抓挠着她的意识。当她靠近时，光球逐渐成形——由缥缈白光构成的身躯，巨大的双翼，覆盖着层叠鳞片的躯体，长如手臂的犄角勾勒出的颚部轮廓——龙。
这些龙与埃拉在尖塔附近洛瑞安营地感知到的两条龙截然不同。她不知具体缘由，但它们显得...空洞。和其他龙一样，它们也察觉到了埃拉的存在——她能感受到。但它们没有像其他龙那样令她恐惧。她将意识更贴近其中最大的一条龙，它那熔钢般的双眼不断流转。
由白光构成的缥缈巨龙站起身来，头颅随着埃拉意识的触碰而左右摆动。它知道她是什么，却没有将她驱离。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了物质界中埃拉真身上方的天空，使她的意识为之颤栗。
艾拉无法否认血管中奔涌的恐慌与畏惧。她仍记得与猫头鹰同化时那种纯粹的恐惧——无形的力量碾碎她的翅膀与肋骨，她真切感受到自己死亡的瞬间。但现在没有时间害怕。卡伦需要她。当她试图将意识推向面前那头巨龙时，感受到其他龙族正在逼近，它们的痛苦与愤怒如潮水般涌来。那排山倒海的痛楚令艾拉窒息，它们的意识如同被丧失之痛侵蚀的空洞石窟。当海姆抱着她真实的身躯奔跑时，她能感觉到泪水正滚落脸颊。
她将一切杂念抛诸脑后，全力延伸意识。 我来了，卡伦。
瓦勒瑞斯发出尖啸 赫罗斯蒙达咬住瓦勒瑞斯后腿的瞬间，暴怒与疼痛如烈火灼烧着卡伦。他扭身躲过擦肩而过的闪电弧光，同时将地系魔法注入瓦勒瑞斯的鳞甲，竭力阻止其碎裂。瓦勒瑞斯猛踹赫罗斯蒙达的面部，利爪划过这头更庞大巨龙的吻部，鲜血在空中飞溅。
当赫洛斯蒙达尔松开钳制时，瓦勒瑞斯在空中翻滚，却被塞勒瑞恩迎面撞上胸膛。那头蓝龙撕咬着瓦勒瑞斯的脖颈，利爪深深陷进他的腹鳞。瓦勒瑞斯喉咙里迸发的高亢哀鸣点燃了卡伦体内滔天怒火，他感觉血管里奔涌着闪电。他敞开心扉接纳星火之力，能量抽离带来的剧痛如锋利钢刃般贯穿全身，仿佛灵魂正被硬生生扯出躯体。洛瑞安法师燃烧的双瞳在他脑海中闪现。即便如此，他仍牵引着火、水、风三系元素，朝着塞勒瑞恩暴露的腹部掷出一支冰矛。
冰矛即将命中之际，塞勒瑞恩的灵魂伴侣沃拉努尔喷吐火舌将其拦截。同一瞬间，塞勒瑞恩猛踹瓦勒瑞斯将其击退。
卡伦与瓦勒瑞斯在空中翻滚坠落，龙翼布满狭长伤口，身后拖曳着血痕。卡伦的右手因某位龙卫用石刺贯穿铁手套而痛到麻木。他们重重撞上岩壁，瓦勒瑞斯在剧痛中咆哮，震落无数碎石。
瓦勒瑞斯强忍伤痛展开双翼，鳞片上崩落的碎石咔咔作响。卡伦回首看见埃瑞森的银鳞黑翼正朝他们俯冲而来，随后眼前闪过白光，埃瑞森便消失无踪。
尖啸与怒吼在天空回荡。卡伦和瓦勒瑞斯环顾四周，只见各色巨龙从身旁呼啸而过——黄鳞、灰鳞、蓝鳞、粉鳞。
卡伦被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吸引了目光。他低头看见一头巨大的绿龙将埃里森的银色龙头撞下了悬崖。 伊斯拉克斯。 卡伦和瓦勒瑞斯目睹着那头瞎眼的巨龙将埃里森抛向空中。伊斯拉克斯发出震天咆哮，再次用利齿咬住银龙，撕扯啃咬直到雨水都被染成猩红。
"发生什么了?"
瓦勒瑞斯在空中急转，回头看见另外四头龙正在撕扯塞勒莱恩和霍斯蒙德。那是来自阿拉维尔的拉基纳龙群。唯一缺席的是失去飞行能力的黑色鳞甲巨龙萨达克斯。
在卡伦的注视下，霍斯蒙德用利齿咬住粉色巨龙图里亚尔的脖颈，将其头颅硬生生扯离身躯，残骸坠落下方城市。同一时刻，紫色闪电从塞勒莱恩背部迸发，在灰色巨龙奥尼米亚胸前灼出数个血洞。
又一声骇人咆哮响彻天际，伊斯拉克斯冲向霍斯蒙德，猛撞在棕龙背上疯狂撕咬。那个在鹰巢几乎从不活动的黄色巨龙阿拉达尼尔咬住霍斯蒙德的翅膀，反被这头更大巨龙的利爪从颈部到尾部剖开了腹部。
目睹这场屠杀，瓦勒瑞斯被痛苦的浪潮淹没。短短几分钟内，四条巨龙就此陨落。
瓦勒瑞斯撕裂长空，暴雨拍打着他的鳞甲。但他和卡伦只能惊恐地看着赫罗斯蒙达将利爪刺入伊思拉克斯的胸膛。随着赫罗斯蒙达猛然咬合，他竟生生撕下了伊思拉克斯的下颌，在将这条绿龙摔向山崖的同时发出胜利的咆哮。
怒火吞噬了一切。瓦勒瑞斯将卡伦的意识拉入自己体内，他们的视野交融，灵魂纠缠。卡伦脑海中只剩暴怒与狂怒。当这条巨龙以流星般的速度撞向赫罗斯蒙达时，震天动地的怒吼从瓦勒瑞斯口中迸发。他撕扯抓挠，利爪剖开鳞甲，獠牙粉碎骨骼。这条体型更大的巨龙已然负伤虚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瓦勒瑞斯已将利爪捅进赫罗斯蒙达的腹部，同时向盘踞在巨龙颈部的约尔蒙倾泻出狂暴的龙焰。
闪电在卡伦血脉中奔涌，契约的力量在他体内翻腾。他感受不到痛苦，察觉不到伤痛，遗忘了悲伤——唯有怒火长存。他向源火敞开自己，牵引着火与魂的丝线。他将这些能量丝线编织进瓦勒瑞斯体内。源火撕扯着他的灵魂，但契约将他牢牢锚定。当烈焰如瀑布般倾泻在约尔蒙身上时，他催动了更强大的力量。
赫洛斯蒙达的利爪撕裂了瓦勒瑞斯的侧腹与腿部，它的血盆大口咬向瓦勒瑞斯的咽喉。卡伦能感受到巨龙的恐慌与畏惧，刹那间同情的刺痛在他胸口翻涌。但随即他想起阿凡迪尔坠落的身影，以及伊斯拉克斯血淋淋的尸体撞击山崖的景象。
卡伦顺应着瓦勒瑞斯的狂怒，将自己的怒火倾注其中，用纯粹的暴怒浇铸着灵魂联结。当赫洛斯蒙达口中迸发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时，卡伦明白约尔蒙终究未能抵挡瓦勒瑞斯的烈焰。
"索利安·阿塔亚尔。道夫·阿塔亚尔。"卡伦低声呢喃。 共生共死。
响应着卡伦的誓言，瓦勒瑞斯趁赫洛斯蒙达失势之际，猛然咬住这头更庞大巨龙的咽喉。鳞甲碎裂的爆响声中，鲜血如注喷涌，瓦勒瑞斯榨尽最后气力撕咬着。即便在呼啸狂风与倾盆暴雨中，卡伦仍清晰听见那声尖锐的 脆响 ——赫洛斯蒙达颈部的鳞甲终于崩裂，瓦勒瑞斯生生扯断了巨龙的喉管。
卡伦凝视着赫洛斯蒙达的尸身坠向下方的城池，约尔蒙焦黑的残躯紧随其后。
所有痛楚重新席卷而来，狂怒逐渐从他和瓦勒瑞斯的意识中消退。他转头看见最后幸存的龙骑士正笨拙地掠过墨绿色树冠向北飞去——是塞勒莱茵。这头龙几乎难以维持飞行，她血肉模糊的双翼已支离破碎。
拉基纳龙族中仅存一条幸存者：蓝鳞巨龙瓦尔希尔。她向着鹰巢城缓缓降落，身后空中飘散着血雾。
瓦勒瑞斯每扇动一次翅膀都带来刺骨的疼痛。翼膜被撕裂出条条伤口，多处骨骼断裂。巨龙全身布满纵横交错的伤口、裂痕与破碎的鳞片。继续维持飞行状态已支撑不了多久。但当瓦勒瑞斯转身面向城池，面向阿拉维尔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洛瑞安军队——那些火把与锃亮铠甲组成的洪流时，卡伦知道他们还有最后一项使命要完成。
"埃拉!埃拉!" 当埃拉的身体突然僵直后，雅顿抱着她杀出重围退回城内，找了间屋子安置。他跪在小屋地板上，怀中痉挛的埃拉正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这般惨烈的哭嚎他从未听闻。少女疯狂扭动着身体，泪水浸透双颊。
她身旁，费尼尔不断用鼻尖轻蹭她的胸口，呜咽与哀嚎交替响起。
丹恩破门而入，敞开的门扉外传来厮杀声。"出什么事了?"他瞥见雅顿和埃拉的状况立即转身嘶吼："需要治疗师!莱瑞!立刻叫治疗师" "现在""就要!"他跪倒在雅顿身旁，双手捧着埃拉泪流满面的脸庞。"海姆，到底怎么了?"
雅顿心跳如擂，茫然摇头："不知道。她突然就开始尖叫。"
艾拉蜷缩着双膝抵在胸前，尖叫着，不停地尖叫，直到她的喉咙仿佛要撕裂开来。
安吉拉人阿妮拉冲进房间，她长满绒毛的长腿以巨大的步伐掠过地面。她跪在阿登身旁，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光芒。"破链者之子，你受伤了吗?"
阿登再次摇头，恐慌使他的血液凝固。"艾拉，她只是..."他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小妹。 对不起，艾拉。对不起我没能在你身边。
阿妮拉俯身查看艾拉，脑袋左右摆动。当这个安吉拉人将双手贴在艾拉脸颊两侧时，丹恩让开了位置。直到阿妮拉固定住艾拉的头部，阿登才看到艾拉的眼睛从边缘到边缘都是白色的，没有瞳孔也没有虹膜。泪水仍不断从她脸颊滑落，身体抽搐着。
"她怎么了?"阿登的声音颤抖着。
阿妮拉凝视着艾拉的双眼，然后抬头看向阿登。"她的心智支离破碎了。"
卡伦闷哼一声， 当巨龙瓦莱瑞斯飞向城门时，他在龙背上直起身子。他用右手按住胸口，竭力忽视疼痛。他本想灼烧伤口止血，但又担心会给手部造成永久性损伤。
远处，龙卫队在黑木林燃起的熊熊大火仍在肆虐，血月的光芒如血液般从林冠滴落。下方城墙前，洛瑞安与精灵军队激战正酣，城市四处燃起火光。透过瓦莱里斯的眼睛，他能感知到数万洛瑞安士兵的体温一直延伸到后方林地。
即便龙卫队已撤离，洛瑞安大军及其暗影战士仍足以将阿拉维尔夷为平地。卡伦和瓦莱里斯都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但这丝毫没让抉择变得轻松。
"你选择的道路将带来超乎想象的死亡。我此言非为劝阻，只为使你意志如钢。"
卡伦喘息着吸入空气，胸口剧痛肺叶灼烧，罗卡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此刻他终于明白老德鲁伊的深意。
瓦莱里斯俯冲而下，双翼酸痛难当。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再度袭上卡伦后脑。他向前俯身，手掌抚过巨龙颈部的鳞片："为守护所爱之人，我们当竭尽所能。"
他低头看向那些发现巨龙袭来正尖声惊叫的洛瑞安士兵："愿赫拉娅拥抱你们所有人。"
瓦莱里斯昂首后仰，对着洛瑞安军队倾泻下愤怒的龙焰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