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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我们今天就能干完了,就像我们承诺的那样。”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凯撒的马前。凯撒点点头,抬起头,可能是望向了正在工作的猿。但马尔科姆觉得自己还应该再说些什么:“我只想谢谢你。我们回去以后,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对我们的帮助。”
凯撒又低头看着马尔科姆,并伸出手,按在他的肩头,就像马尔科姆在凯撒的树屋中对他做的那样。
“信任。”猿类首领低声说。
马尔科姆点点头。他们之间已经建立了某种联系。他好奇地望向营地,想知道刚才是什么吸引了凯撒的注意力——他看到了亚历山大和那只红毛猩猩。
“凯撒。”马尔科姆说,“帮我个忙,告诉我那只猩猩的名字?”
“莫里斯。”凯撒说,“好朋友。”
“大猩猩卢克在救我们离开塌方隧道的时候告诉了我他的名字,”马尔科姆说,“你的儿子呢?”
“蓝眼。”
“你的另一个儿子呢?还有你的⋯⋯女人?伴侣?”
“婴儿还没有名字。她的名字是科妮莉亚。”
一头少言寡语的黑猩猩——这是马尔科姆对凯撒的看法。他不想把这位首领逼得太狠,不过,能够知道一些类人猿的名字肯定会对他们的交流有所助益。
“哦。”马尔科姆说,“还有那位独眼⋯⋯?”
凯撒看着马尔科姆,“科巴。不要靠近他。”
“我也是这样想的。”马尔科姆说。
整个上午,他们朝水边的那辆吉普车开了许多枪。现在,麦克维和特里认为午饭时间到了。今天他们的“午饭”是分享一瓶威士忌。他们并不会每天都这么做,但今天像是个喝威士忌的日子。他们坐在仓库的地板上,抬起头看着这座在内部分为三层的建筑物。它的每一层都堆满了铁箱子。
“伙计。”特里说道,“这些箱子里至少有一半,我们完全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要全部查清楚,得用一年时间。”麦克维说。不过,他从没有真正想过要把所有这些枪炮都数清楚。他们一直在打开箱子,测试火力。现在,他们已经清理出相当数量的军火,足够让安置所中的每个男人、女人和孩子各手持一把枪了。至于剩下的那些该死的枪,也许他们有一天会用得着,但肯定不是最近一段时间。
他自以为适量地把瓶子里的酒向嘴里灌了一口。现在这片废墟里已经没有多少神圣和美好的东西了,而威士忌就是这些所余不多的好东西中的一个。
“真是好东西。”他说道,“没有一点混杂的垃圾。”
“你现在是什么?鉴酒师么?”特里问。
麦克维本打算告诉特里,他自认为在三件事上算是懂得鉴赏的行家——女人、枪和威士忌。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黑猩猩的声音。
他们回过头,向朝靶场开着的门口望过去。那只黑猩猩又走了进来。麦克维很好奇它之前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只在城市里晃了一圈?
那只黑猩猩“呜呜”地叫着,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做出一个非常搞笑的鬼脸,不停地向特里和麦克维挥着手,仿佛他们已经有一年没见过面了。
“伙计,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麦克维说,“其他猴子一定是把它丢到了这里,因为它实在是太烦人了。”
“该死的,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特里喊道,“我们应该已经对你说过了,赶快回家去!”
那只黑猩猩翻了个筋斗,然后又是一个筋斗,一直翻到他们面前。他冲麦克维摆出笑脸,不停地做着吃东西的动作。
“我想,它喜欢你,”特里说。
“闭嘴。”麦克维说道。他向嘴里猛灌了一口威士忌,又看到黑猩猩正在盯着他的酒瓶。紧接着,黑猩猩的目光不停地在他们两个之间转来转去,还捧起双手,做出喝的动作。麦克维看着特里。
“你想要来一口,丑八怪?”特里问。他在脸上装出假笑。黑猩猩点点头,两只脚跳来跳去,“好吧,维,给他一口。如果我全身有这么多伤疤,还瞎了一只眼,我会非常希望有人能请我喝上一口的。”
麦克维把酒瓶递给黑猩猩,黑猩猩把瓶口放到嘴唇上,一气喝下四分之一瓶还多。特里窃笑起来。
“喔,别这么着急。”麦克维说。其实他是有些担心,这只黑猩猩会把他的威士忌全部喝光。不过,他多多少少有一点可怜这个家伙。不管是不是猴子,它看上去都只是一个与人无害的老傻瓜。麦克维伸手要拿回瓶子。黑猩猩顺从地把酒瓶递还给他。但在这头黑猩猩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它的肌肉也发生了一丝波动⋯⋯刚刚被它灌进嘴里去的威士忌全部喷了出来,溅射到两个人的脸上。
“啊,混蛋!”麦克维叫喊着,用力抹掉眼睛上的酒精。他听到特里在大笑,就很想问问特里,这种被猩猩喷了一脸威士忌的事情有什么可笑的。该死,猴流感会不会就是这样流行开的?是不是因为黑猩猩朝人类打喷嚏?仔细想起来,特里的幽默感实在是他妈的有些奇怪。
然后,特里的笑声停止了。麦克维从眼睛上眨掉残留的威士忌,却看到那只黑猩猩正用双手握着一挺AK47,仿佛它知道该如何使用这种枪。黑猩猩向他们露出了牙齿。麦克维心中想道:这才是它真正微笑的样子。
这整件事,黑猩猩的杂耍,还有它的傻笑,筋斗。这不过是一个骗局,一个糟糕透顶的把戏,而他和特里被彻彻底底地蒙在了鼓里。
“好了,伙计。”麦克维说,“我们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饿吗?我们可以给你找些⋯⋯”
枪管向上一挑。
它不会扣动扳机的,麦克维想,不,它不会⋯⋯
这些类人猿工作起来就像是一头头忠犬。他们清理了坍塌的垂直隧道。现在,两只类人猿正在隧道的舱门口向下观望。他们之中的一只握住了挂在舱门口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被系在了马尔科姆的腰上。马尔科姆这样做,是为了让埃莉能够感觉好一些。埃莉一直在担心他会再遭遇一次隧道塌方,但这根绳子反而让马尔科姆一直在想,周围的隧道会不会马上塌下来。
马尔科姆很想尽快完成这里的工作,回到午后的阳光中去——如果他能在黄昏来临之前钻出去的话。
大概过不了多久,凯撒就会到这里来,让他们全部滚蛋了。
“好吧,”马尔科姆说道。他已经疲惫得开始和自己说话了,“就要弄好了。让我⋯⋯”他闭住了嘴,因为他需要全部力气来帮助自己转动一个生锈的飞轮。这东西已经被锈死了这么久,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动弹一下了。类人猿做这件事肯定会轻松很多,但马尔科姆并不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到现在为止,人类和猿类协同工作,重新接好电线,清洁了全部线路,清扫了垃圾和替换下来的部件。现在,他们必须要确定这些涡轮机是否真的能够工作。当他转动飞轮的时候,静电随之产生,涡轮机就会承担下最后的工作,旧金山的电灯就能重新亮起了。
他拼尽全力推动曲柄,飞轮终于转动起来。他继续推动曲柄。上方舱门口的两只猿一直在看着他。马尔科姆觉得他们也许在用手语谈论他是多么软弱无力。没关系,他已经实现自己的目标了。
涡轮机转起来了。
他简直无法相信,但无可置疑的机械转动声正从涡轮机中传出来。这个声音代表涡轮机正在产生电能。
马尔科姆更加用力地摇动曲柄。飞轮的转动越来越流畅。它开始渐渐服从于惯性势能的推动了。“嗡嗡”声越来越响。如果马尔科姆能够让飞轮转得足够快,就会有足够的能量从涡轮机那里传导过来,飞轮就将自行开始转动了,但他又该如何知道自己可以松手了?现在,他似乎已经被困在这条隧道里了。
他继续推动着曲柄,听着涡轮发出的“嗡嗡”声,以只有无神论者才可能有的态度,真心实意地祈祷它真的能正常工作。
“亚历山大!肯普!”他喊道,“它工作了吗?”他不知道自己的喊声能否透过飞轮的摩擦声和越来越响的“嗡嗡”声。他的手臂已经像湿面条一样软了,但他还是在推动着曲柄。
然后,他听到埃莉在机械房中发出的叫喊声。他放开曲柄,快步跑到横档阶梯前。埃莉正在喊他的名字。他不知道埃莉高亢的声音里是恐惧,还是兴奋,直到他透过舱口,看到埃莉的表情。
“马尔科姆!”埃莉喊道。
“什么?”马尔科姆喘息着问,“出了什么事?”
“你最好上来自己看看。”
马尔科姆又看了一眼飞轮,然后才爬上阶梯。现在,飞轮已经开始自动旋转了,而且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样子。
他爬得很快。越来越响的喧嚣声正从上方不断传入他的耳中。
他们能够从步道上看见树林中的光芒。但直到他们进入谷底,走在最终被繁茂的植被淹没掉的那条大路,他们才真正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那个标明加油站所在的橙色大球,上面的数字闪耀出温暖的靛青色光芒在显眼的橘红底色上格外耀眼。
马尔科姆、埃莉、亚历山大、福斯特和肯普一同赶到那里。马蹄声也宣告了凯撒、莫里斯、洛基和其他类人猿的到来。他们全都抬起头,看着这颗橙色的大球,心中感到无比惊讶。埃莉捏了捏马尔科姆的手。
“你成功了,爸爸。”亚历山大说道。马尔科姆不知道儿子的惊讶是因为这个球形广告牌,还是因为父亲的成就。也许二者兼有。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成功。”马尔科姆说。他看见凯撒,便又说道,“也是猿的成功。没有你们,我们肯定做不到。”
“砰”的一声响,把他们全都吓了一跳⋯⋯然后,音乐响了起来。这是一首老歌,一首马尔科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成为经典的摇滚乐。一阵怀旧之情重重地打在马尔科姆的心头,让他的眼睛里泛出泪水。这曾经是一个到处都是音乐的世界,一个人们随心所欲享受光明的世界,还有热水,充足的食物⋯⋯
所有这些仿佛都从一座破旧加油站遮阳棚下面的老话筒中飘散出来。当一位久已逝去的歌手唱着十年来再没有人听到过的歌曲,也许一切都将就此重新开始。也许这能够让他们相信,猴流感并非是人类的终结,只是一次严酷却有必要的修正。
这一次,我们能做得更好。马尔科姆想,这就是第二次机会的意义。
凯撒下了马,走到马尔科姆面前。
“无法相信,这真的能起作用,”马尔科姆说,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至少电已经出现在这里,但除非我们回去,否则我们不会知道城市是否能够得到这里的电能。”
凯撒考虑着马尔科姆的这句话。他转回身,向马匹走去,同时招手示意人类跟着自己。
“来。”他说道。
科巴在策马返回山中的时候,他的计划也逐步完善起来。他不能直接与凯撒对抗。当他在水坝中与凯撒战斗的时候,没有一个猿站出来帮助他。他们现在同样不会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他要给他们另一个敌人。
在通向人类卡车的那条小路上,他们勒住缰绳,下了马。科巴一声不响地打着手语。灰色和石块点点头。他们将马匹系到距离卡车很远的地方,以免人类听到马的声音。然后,他们爬到了那片空地的边缘,进行观察。他们嗅到了烟味。科巴将一个新的主意补充到他的计划中。他认真考虑了一下,相信这个办法能够奏效。实际上,这将让一切都变得更加容易得多。
当音乐声传来的时候,科巴一下子僵住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那种人类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石块向远处一指,科巴透过树林,看到了那颗发光的橙色大球。他不由得龇出了牙齿。那个叫马尔科姆的人类成功了。他把电带了回来。
这只能证明,我们必须发动攻击。科巴想。有了灯光,人类就会再次向整个世界拓展。他们会找到猿群,并对猿群使用他们无以计数的枪炮,直到再没有一只猿剩下。
如果凯撒领导猿群,这将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凯撒不能再作为首领了。
科巴将灰色和石块留在空地边缘,自己单独走向那辆领头的卡车。在卡车的后视镜中,他看到那个人类也对音乐做出了反应。
“婊子养的。”那个人笑着说道。
是的,科巴想,现在笑吧。你们所有的人类,现在都笑吧。你们笑不了多久了。
卡车的车窗打开了,科巴看到里面亮起的一点火光。那个人类保留着他的⋯⋯雪茄——正是这个词。猿类会知道这个词,是因为许多猿都要在电视秀里抽雪茄,因为人类觉得这很好笑,而这个人类,正在抽着他的雪茄。
科巴走到车窗前,站住脚,等待人类注意到他。
那个人类将雪茄从车窗中伸出来,磕掉上面的烟灰。这时,他注意到了科巴。他立刻睁大了眼睛,雪茄也从手指缝里落了下去。不等他再采取任何行动,科巴已经将手伸进车窗,把他拽了出来。这个人类竭尽全力想与科巴战斗,但科巴已经重重地把他摔在地上。不等他爬起来,科巴从自己的背上拽下步枪,一枪托砸中了他的脑袋。
人类倒了下去,头上的帽子滚到几英尺以外。科巴又砸了他一下。他竭力抬起双臂。科巴将步枪如同棍棒般高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先打断了这个人类的双臂,然后又一直击打他的头颅,直到颅骨破开。
科巴终于停了下来。在空地的边缘,灰色和石块发出了嗜血的嚎叫。科巴回头看着他们。这个人类已经死了,这只让他的怒火更加无处发泄,只能不断在心中积聚。在树林中飘荡的音乐只是让他更加愤怒。
灰色。科巴用手语说。把那个⋯⋯雪茄捡起来。比划出这个词的时候,他放慢动作,竭力将每一个字母比清楚。确保雪茄头一直亮着。石块,把帽子捡起来。
他们继续向村子走去,但并没有走进村子大门。三头猿将马匹留在图腾大门外的小路上,开始爬上谷壁。不能让别的猿看到他们。现在还不行。
音乐传播的范围比马尔科姆想象得还要广。甚至在类人猿的村庄中也能听到。猿们纷纷走出居所,不安地环顾周围。许多猿的年龄还不到十岁,以前从没有听到过录制在机器中的音乐。
也许他们从没有听过任何音乐,马尔科姆想。经过了这两天波折重重的接触,现在看到人类的时候,许多猿还是会感到紧张。但他和凯撒已经并肩而行,而凯撒的镇定与安稳似乎正在影响越来越多的猿,让他们看到了人与猿合作与共存的前景。
凯撒带领五个人类和他最亲密的猿类随从走过村子中央的聚会广场,来到一块突兀的板状岩石前。看上去,这块石头很像是一个王座。猿们爬了上去,又伸出手,把人类也拉了上去。这里的视野很好——这是马尔科姆在石块上站稳后的第一个想法。他能够从这里看清整座山谷,还有流向大坝蓄水湖的滔滔河水。他看不到大坝本身,不过西方的山景实在是很漂亮。他又转过头,看到了东边山上的景色。
“哦,天啊。”他说道。
远方的旧金山亮起了千万点繁星般的灯光。马尔科姆不知道那些灯不曾被关闭,是因为突然断电,还是它们的主人在死前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关上它们。不管怎样,直接与水坝电网相连接的灯亮了。海角堡璀璨夺目;机场的跑道轮廓被红绿色的小灯清晰地描绘出来;金门桥顶部的信号灯光射穿了弥漫在海峡与港湾中的重重雾霭。五个兴高采烈的人类紧紧拥抱在一起。
“你干得太棒了。”福斯特说。
“这是我们一起干的。”马尔科姆说。他很想知道,此时此刻安置所中会是怎样一番热闹的情景。你会有多么高兴,德雷福斯?他心中想着。此时此刻,他感到得意洋洋,心满意足。亚历山大可能已经不记得充满电能的生活了。他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切。马尔科姆心中则充满了骄傲和喜悦,因为他的儿子将因此而成长。亚历山大将不再是人类最后的幸存者,而是这个新世界中第一代人类的一员。
甚至那些猿也被这番景象影响了。莫里斯仔细端详着远方的城市,用手语向洛基说了些什么。洛基也用手语回应了他。马尔科姆很希望自己能看懂他们的手语。
“他们说什么?”他问凯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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