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嘘！安静！”他说道。他们全都开始仔细倾听，“听到了吗？”
所有人都支起耳朵，屏住了呼吸⋯⋯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压力水渠中传来的毫无疑问是水流的声音。马尔科姆像白痴一样笑了起来。
“我们让水流下来了。”他握住了福斯特的手，“绝对没有错。”
“该死的，没错。”肯普用力和卡维尔击了一下手掌。
马尔科姆探头到肯普身边，向上方的舱门口喊道：“埃莉！我们已经⋯⋯”
他说到这里时，突然停了下来。一阵悠长而可怕的“隆隆”声响起。灰尘和碎石从垂直隧道的上方掉落下来。“哦，该死。”卡维尔说道。他们全都僵在原地，然后，又立刻争先恐后地向横档阶梯冲过去。已经太晚了，在一阵雷鸣般的崩塌声中，垂直隧道在他们周围彻底崩溃了。
马尔科姆蜷缩起身子，双臂抱头，并把脑袋缩在膝盖中间。缩成球，向你的屁股告别吧，他想道。一块石头或混凝土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距离独眼将他拖到类人猿村庄时肩胛骨那里被石头撞到的地方并不远。他哀嚎一声。也许这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现在还能感觉到疼痛。
塌方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小石块零星掉落的声音和一些大石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位移时的摩擦声。马尔科姆咳嗽着，坐了起来。他感到自己无法站立。在他身边，肯普也在咳嗽。福斯特和卡维尔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马尔科姆看到一支手电筒被半埋在碎石瓦砾之中。他把那支手电筒挖出来，照亮了周围。
我们看看情况有多糟糕。
很糟糕，但还不算是最糟。下游方向的墙壁已经完全倒塌了。大块的混凝土堆积在一起，堵住了垂直隧道。到处都是碎石瓦砾⋯⋯想来这些大块混凝土上面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他、肯普和福斯特都还没事。福斯特摸了摸后脑，结果满手都是鲜血，但他还能精力充沛地发出咒骂声，所以马尔科姆认为他的伤应该不算重。
如果能在这场爆炸中活下来，马尔科姆相信自己一定会为了一件颇具讽刺意味的事情感到好笑——那道密封门还完好无损地屹立着。如果他们不是已经让水渠中充满了水，他们本可以从这道门后逃生的。马尔科姆继续用手电筒光柱在周围扫来扫去，终于发现了卡维尔。他被一块像他一样大的方形混凝土块死死地钉在了地上。马尔科姆完全看不见他的两条腿。不过，卡维尔还在挣扎着想要爬出来，松散的尘土和小石块不停地从他的身上落下。
“哦，天哪。”马尔科姆呻吟了一声。
他听到了埃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非常微弱。他觉得埃莉是在喊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又听到了亚历山大的声音。他不敢发出回应。现在他唯恐过高的喊声会震动松散的石块，引来二次塌方。如果出了那种事，他们会直接被活埋在这堆瓦砾里面。他只能与肯普和福斯特一同来到卡维尔身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浓重的灰尘让手电筒的光束也变得格外模糊，更让他们几乎难以呼吸。卡维尔剧烈地咳嗽着，努力想把眼睛里的灰尘揉出去。
“我的腿，伙计，该死，我被困住了。”
他们能够听到埃莉和亚历山大从另外一侧传来的喊声。听起来，埃莉已经在嘶声尖叫了。马尔科姆感到心中涌起一阵恐慌，急忙努力把这种负面情绪压抑了下去。
恐慌只会杀死他们。
他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好尽可能过滤掉空气中的灰尘。然后，他将手电筒放在卡维尔身边的地面上，让光束照亮卡维尔被石块压住的下半身。
他们要尽快把卡维尔弄出来。他的一条腿弯曲着被压在另一条腿下面，形成了一个类似于“4”的形状。马尔科姆俯下身，希望能看清楚卡维尔具体的情形。他没有看到太多血迹。这是一件好事。更让他感到安心的是，卡维尔的腿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发生严重变形。
“好吧。”他说道，“我们先清理掉这一大块石头周围的小石头。然后，也许我们三个能把它搬起一点儿，让你把腿抽出来。”
“这样肯定能行，对不对？”卡维尔问。
“我不能保证。”马尔科姆说，“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我们挪开的石块越多，就越有可能造成第二次塌方。”
“谢谢你，大救星。”卡维尔说。
“我非常欣赏你的幽默感。”马尔科姆说。出乎他的意料，卡维尔笑了起来，马尔科姆又对他说道：“坚持住，我们会把你弄出来。”
“然后我们又该怎么出去？我们都被困住了。”肯普的声音中流露出越来越明显的慌乱情绪。他已经找到了第二支手电筒，并且用它照亮了他们的头顶上方——横档阶梯的上半部分完全消失了。“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了。”
“你能闭上嘴吗？”福斯特喊道。
“该死的，我会闭上嘴的。”肯普毫不示弱地嚷了回去，“这一切都是你搞的。你到底以为我们需要多少C-4？要足够炸塌我们的逃生隧道吗？你真是个天才！”
马尔科姆已经开始清理卡维尔周围的小块混凝土了。这时，他站起身，转向了他们，厉声说道：“你们两个都闭嘴！你们嚷嚷得越厉害，喘的气越粗，越是使劲折腾，我们消耗氧气的速度就越快。”
可能立刻就会开始一场愚蠢斗殴的福斯特和肯普安静了下来，他们全都看着马尔科姆。马尔科姆则利用这个机会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不知道外面的空气和这里有没有对流。我们必须平静下来，确认这件事。埃莉和亚历山大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会把我们救出去。”
“他们能吗？”卡维尔说，“一个女人和一个毛头小子。这就是我们的搜救队。”
“我们也可以就这样坐下来，看着你被大石头压住。这样如何？”马尔科姆问。
“天哪，不要。”卡维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伙计，把这块石头从我身上移开。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脚了。”
他们齐心协力，将压住卡维尔的那一大块混凝土周围的碎石清理干净。然后，肯普钻到那块混凝土下面，平躺在卡维尔身边，双脚蹬住混凝土下缘，仿佛是想要就这样把混凝土蹬开。马尔科姆和福斯特蹲下去，抓住混凝土底缘的一角，但他们知道，这样也不可能让混凝土块离开地面。他们只能希望让混凝土的一角多翘起来一点，也许这样就能弄出足够多的空间，让卡维尔挣脱出来。
他们一直都能听到埃莉在瓦砾堆另一边的呼喊声。马尔科姆再也受不了了。他将脸贴在瓦砾堆的最高处，高声喊道：“我们没事！你能想办法帮帮我们吗？”
他听到埃莉说了些什么，却又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你们准备好了吗？”卡维尔问。他显然在因为剧痛而咬着牙。马尔科姆爬回到福斯特身边。“好了。”肯普说道，“一，二，三。”他用力蹬起双腿。马尔科姆和福斯特都拼命掀动混凝土块的那一角。
在黑暗中，他们听到一阵岩石碎裂的声音，急忙停止了动作。
“喔，”马尔科姆说，“这正是我们最害怕的。”他转过身，拿起了手电筒，查看周围的墙壁，以确认第二次塌方是否已经开始了。不过，也许查看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就算是知道了塌方就要到来，他们对此依然是无能为力。
马尔科姆看到，在倒塌的水泥墙面顶部似乎有一些东西在移动。他把手电光柱指向那里，挥了一下另一只手，让其他人保持安静⋯⋯也不要动弹一下。越来越多的声音从那里传来。一块人头大小的混凝土掉落下来。
“哦，该死的，真的要完蛋了。”肯普说。
又一块水泥掉落，紧接是一连串的碎石掉落下来。然后，一只手伸到了被马尔科姆的手电筒照亮的范围内，抓住了一块塌落墙板的一角。马尔科姆的心脏停顿了片刻。
那是一只类人猿的手。
“马尔科姆？”埃莉喊道。现在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马尔科姆还能听到更多用力挖掘的声音。一道纤细的光亮投射到隧道底部，然后又消失了，仿佛有什么东西移动过来，遮住了它。
马尔科姆无法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更多只类人猿的手出现了，将碎石瓦砾迅速搬开。那道光亮变得越来越粗。很快，就有三只类人猿从他们挖开的窟窿里爬了进来。这三只猿马尔科姆都见过——一直待在凯撒身边的那头黑猩猩；一只大猩猩，马尔科姆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手里握着一根像马尔科姆的大腿一样粗的棒子⋯⋯还有另一只黑猩猩，他肩头的毛发中有一块斑秃，从斑秃周围的纹路看，那无疑是一处子弹擦过造成的伤口。
马尔科姆惊愕地看着两头黑猩猩跳到地面上，大猩猩从倒塌倾斜的墙面上荡下来，抓住了残存的横档阶梯。马尔科姆用手电光指住黑猩猩的枪伤，回头看了一眼卡维尔。
看到了吗？
卡维尔看到了。他的目光从黑猩猩转向马尔科姆，然后又回到了自己被死死压住的腿上。
两头黑猩猩来到人类身边，和他们一起掀动混凝土块。试过几次之后，他们终于把混凝土块抬起了一点，让卡维尔能够从下面爬出来。自始至终，卡维尔都拒绝去看那两只黑猩猩。大猩猩审视着隧道中的状况，看了看那个受伤的人类，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钻进倾斜墙面和横档阶梯的缝隙中。一只脚抓住横档，另一只脚踏在横档旁的墙壁上，背靠住倾斜的墙面，开始用力。慢慢地，倾斜的墙面重新直立起来。越来越多的碎石掉落在人类和黑猩猩的周围。
“嘿，小心。”卡维尔嘟囔着。
大猩猩用力撑起墙面，直到墙壁和横档阶梯之间出现了一道两英尺宽的裂隙。黑猩猩们爬过大猩猩身边，消失不见了。
“马尔科姆，一切还好吗？”埃莉喊道。
“卡维尔的腿受伤了。”马尔科姆回答道，“我们其余的人还好。”
“埃莉知道怎样缝合伤口，对吧？”福斯特说，“我大概需要缝上几针。”
“是的，她是护士。”马尔科姆说，“我们要上去了。”
福斯特沿着横档阶梯一直爬到大猩猩那里。大猩猩低头看着他，向他点了点头。他咽了一口唾沫，抓住大猩猩的皮毛，把自己拉起来，钻过被他撑开的空隙，抓住上面的横档，又用脚踩住大猩猩厚实的肩膀，一直爬了上去。
肯普跟在后面。他也像福斯特一样，只是在爬过裂隙的时候，他又回身向大猩猩点了点头。马尔科姆不由自主地对这头巨猿的力量感到惊叹。
他将卡维尔的手臂搭在肩头，帮助卡维尔站起身。
“你还能感觉到那只脚吗？”他问道。
“该死的，可以。”卡维尔说，“我们要怎样才能⋯⋯”
一根绳子穿过裂隙，从大猩猩身边垂挂下来。“这就是答案，”马尔科姆说。他将绳子系在卡维尔的胸部，绕过他的腋下，然后把卡维尔扶到阶梯前。卡维尔用两只手和一只脚向大猩猩爬过去。他想要绕过大猩猩，尽量不碰到他。就在这时，绳子扯紧了，上面有人——应该是那两只黑猩猩——在把卡维尔拽上去。卡维尔的身子蹭到了混凝土墙壁，他骂了一句。
“该死的猴子。我猜，我不应该用枪打你，但也别用那么大力气嘛。”
然后，他也从裂隙中消失了。马尔科姆向周围环顾了一圈，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塞进肯普的背包里——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背包了。然后，他也开始向上攀爬。在抓住大猩猩做的梯子的时候，他停了一下问：“你有名字吗？”
大猩猩点点头。专注地用一根手指在空中写字——卢卡。
“谢谢你，卢卡。”马尔科姆说完，才爬进了光明之中。
二十分钟之后，马尔科姆和肯普已经在隧道中往返了三次，尽量回收了下面的装备。爬过第三次之后，他向大猩猩示意：
“我们搞定了，卢卡。如果没有你，我们肯定出不来。”
大猩猩松开双脚。在一阵隆隆声中，松散的石块纷纷落进隧道底部。卢卡钻出黑猩猩们在墙板周围挖出的缺口。马尔科姆在他前面爬了上去，然后自然而然地回手要去拉卢卡一把，但他在半途中停住了这个动作，大猩猩实在是不需要人类力量的帮助。
卢卡很勉强地钻出了舱门，用指节撑着身子，登上楼梯，离开了机械房。马尔科姆和肯普跟随他，沿着步道一直来到原木堆。看到马尔科姆扛着沉重的背包，吃力地想要爬上原木堆的样子，卢卡停下来，直接把他举上了原木堆，然后对肯普也是依样照做。他们终于回到了地面上，双脚踩稳了蓄水湖边缘的岩石平地，俯视着原木堆和瀑布。现在，压力水渠开始吸收蓄水湖中的水，这道瀑布大概很快就会消失了。也许再过几天，大坝顶端就能重现天日。
这一队人类回到了大约十几头类人猿的监视之下。这些类人猿中的一个就是骑在马背上的凯撒。看到马尔科姆，他下了马。在他身边，一名更加年轻的黑猩猩也随同他一起下马。马尔科姆还看到了一个黑猩猩婴儿——上帝啊，他应该只有几天大。现在他正骑在那只年轻黑猩猩的手臂上。
马尔科姆停下来，等待凯撒过来，同时查看了一下卡维尔的伤势。埃莉和亚历山大正在给他的腿缠上绷带。绷带中紧紧地绑着两根充作夹板的树枝。
“就像这样？”亚历山大举着绷带卷问道。
埃莉点点头：“这样就好了。”
马尔科姆将手伸过埃莉的肩头，揉搓了一下亚历山大的头发，然后就向凯撒迎了过去。
“谢谢你。”他说道，“你们救了我们的命。”凯撒点点头。马尔科姆朝那只年轻的黑猩猩和他手臂上的婴儿指了指，问：“你的儿子？”
凯撒又点点头。
“两个都是？”
第一次，凯撒的脸上流露出父亲般骄傲的微笑。马尔科姆挥手向这名年轻的黑猩猩问好。凯撒的大儿子并没有走过来，而是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那个婴儿开始在兄长的双腿之间钻来钻去。
“现在。”马尔科姆说，“我们已经让水流入了水坝。只需要再修复发电机，清理内部的垃圾，防止系统堵塞就可以了。希望我们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他正打算向凯撒详细解释C-4炸药的使用，确保凯撒知道他必须动用这种危险物品的苦衷，那个黑猩猩婴儿却在这时从兄长身边跳开，向人类跑了过来。他一下子跳到埃莉的背上，把埃莉吓得尖叫了一声。然后，埃莉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背上是什么，就安静了下来，任由黑猩猩婴儿爬上她的肩膀，揪扯她的头发。
“天哪，”她说道，“你还真是可爱呢。”
黑猩猩婴儿落在埃莉面前，抬起头看着亚历山大。人类男孩暂时停住了缠裹绷带的动作，伸出手，让那个婴儿抓住他的手指。
“爸爸，看啊。”亚历山大说道。马尔科姆正在看着他们。他知道，凯撒也在看着这一幕。
建立信任，他想道。也许所有问题都将由此迎刃而解。
“好了，快把这两根捆子绑紧吧，它们都快掉下来了。”卡维尔说道。黑猩猩的注意让他很不自在。埃莉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继续完成了包扎的工作。护士们已经习惯了坏脾气的病人。
那只婴儿黑猩猩挂在亚历山大的手臂上，又一个筋斗翻下来，向旁边那一堆物资和工具跑去。他戳了戳散乱的绷带，登山钩，拽松了一卷绳子。卡维尔看着他，直到他提起卡维尔工具箱的提手。
“嘿！别动那个！”他喊叫着，扑过去打了一下黑猩猩婴儿。
黑猩猩婴儿发出一声尖叫。周围的所有类人猿突然都提高了警惕。黑猩猩婴儿从卡维尔面前逃开。卡维尔又打了他一下。正在卡维尔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凯撒的儿子气愤填膺地跳上前，又把他推倒，朝他吼叫着，发出警告。
凯撒和马尔科姆双双向冲突现场跑去，但肯普是第一个赶到的。他将自己挡在凯撒的儿子和卡维尔之间。黑猩猩婴儿已经蜷缩在了工具堆的后面。
“放轻松⋯⋯”肯普开口道。
凯撒的儿子将他推开，又向卡维尔冲过去。其他类人猿听到警报，正在聚拢过来。他们之中有一些拿着武器——石块和木棍，以及所有随手可得的东西。福斯特又挡住了凯撒的儿子，对他说了些什么。马尔科姆一时没有能听清。那头年轻的黑猩猩露出牙齿，福斯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喔，喔！”他说道，“大家不要紧张！”
这时，一个不大的声音压住了所有喧嚣声。没有人会听错——那是枪栓棘轮转动的声音。人和猿同时安静下来。
他们转过头，看到卡维尔用一条好腿撑住身体，圆瞪双眼，全身不停地颤抖。他的手中举着一把短猎枪，枪口直指蓝眼。
“你敢碰我？”他说道，“你他妈的敢碰我？我杀了你⋯⋯”
没等他再说出一个字，凯撒已经扑过去，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枪，狠狠砸在那个人受伤的腿上。卡维尔尖叫着，重重地倒在地上，举起双手，想要保护自己。而凯撒握住了猎枪的短枪管，将猎枪高举过头。只要一击，就足以把卡维尔的头骨打碎。从卡维尔的神情中，马尔科姆能看出来，卡维尔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不要。”马尔科姆喊道。
凯撒转回头，看着马尔科姆。他的目光中燃烧着信任遭到背叛后的愤怒。
“凯撒，请不要这样。”马尔科姆说道。决不能出现杀戮。只要流下第一滴血，战争就不会再停止，直到人类或者猿类被从地球上彻底抹除。
僵局还在持续着，马尔科姆觉得自己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他们达成约定，卡维尔却打破了它。对凯撒而言，马尔科姆是否知道卡维尔私藏枪支都不重要，尤其是在卡维尔意图伤害他的幼子的时候。凯撒高举着猎枪，他的呼吸很快，喉头发出愤怒的低吼⋯⋯然后，他转过身，把枪向远方扔去。猎枪飞过原木堆，落进瀑布之中。
他向马尔科姆逼近了一步。马尔科姆能看出来，凯撒的心中依然抱着把他们全部杀光的想法。
“我向你发誓，我不知道他还有一支枪。”马尔科姆说道。
凯撒在几乎要撞到马尔科姆的时候才停下脚步，他恨恨地说道：“人类。离开⋯⋯马上！”
然后，他便转回身，抱起了他的小儿子。只丢下马尔科姆愣在原地，依然无法想清楚，为什么他一切的努力在转眼之间就这么完蛋了。
这件事发生以后，人类能做的只有返回营地，以免再有一个更凶暴的类人猿发起脾气，过来杀掉他们。肯普和福斯特一路上扶着卡维尔。而马尔科姆、埃莉和亚历山大只是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卡维尔一瘸一拐地坐到了已变成一堆灰烬的篝火旁边，故意什么都不做。其他人则开始收拾行装。
马尔科姆气恨得差一点想要亲手杀死卡维尔。
人类和猿类之间已经建立了互信，他想到，已经达成了和平。人类正逐渐将善意置于自己的偏见之前。而现在，他们还能活下来，只是因为凯撒拥有远超过卡维尔的理性与自控能力。那名猿类首领本来很有可能会把他们全部杀光。
德雷福斯安排给他的任务让他的心里只剩下了那座水坝。该死的水坝，他心中想道，真是可笑。他希望人类能得到最好的保障，他也对猿类充满好意⋯⋯但他同样会担心自己的安全。如果他不在了，埃莉和亚历山大又会怎样？
“不。”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向远处走去。
“爸爸？”亚历山大问道。他的声音引起了埃莉的注意。她刚刚收拾好自己的大包袱，并把它放上了卡车。看到马尔科姆的举动，她急忙追了上去。
“马尔科姆，你要去哪里？”
马尔科姆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如果自己停下来，埃莉就会说服他放弃要做的事情。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他不能接受这种结局。
他听到埃莉在喊亚历山大。
“留在这里，”埃莉说，“我们这就回来。”然后，她跟随马尔科姆走过森林。在路上，她不时会喊一下他的名字。马尔科姆也听到森林中有类人猿的声音。他们在监视他。当他和埃莉走到独眼在前一天把他打倒在地的那道大门前时，埃莉终于追上了他。但现在，埃莉显得既紧张又愤怒。
“我能问问你要干什么吗？”她问道。
“我必须得到他的理解。”马尔科姆一边说，一边带着埃莉走进那道拱形的大门。
埃莉以前从没有到过这里。不过，她很快就看出了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哦，上帝啊。”她说道，但她依旧紧紧跟随着马尔科姆。类人猿的警号声在树林间时隐时现，伴随着他们一直来到类人猿村庄的门口。没等他们走到那里，类人猿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每一头猿的手中都拿着长矛。马尔科姆一直都希望，如果没有卡维尔在，他们不会杀死他和埃莉，但他不知道这个希望能持续多久。
“呃，马尔科姆？”埃莉说道。她看着两头站在他们面前，手举长矛的类人猿。
马尔科姆举起双手，就像上次那样。但他这一次并不像上次那样，心中充满恐惧。也许是因为他现在除了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了。而不管他现在来到这里还是回家，他的生命都会有危险⋯⋯或者，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开始对这些类人猿有了一点了解。他觉得他们也许会尊敬这种勇敢的行为。
他抬起头，向树上看去，故意不去看那些站在面前的持矛类人猿，用坚定，但并无恶意的声音说道——
“我需要同凯撒谈谈。”
凯撒回到村子之后，依然无法决定是否应该杀死这些人类。他已经给了这些人类两次机会。而他们两次都背叛了他的信任。
他并不责怪马尔科姆，但马尔科姆毕竟是人类的首领。如果人类不服从他的领导，那么凯撒就无法以对待首领的方式对待马尔科姆。而如果人类没有首领，那么他们就不可能避免因为恐惧而引发的冲突。在他骑马回村的这一小段路上，这些思绪一直在他的脑海中飘荡。除了将猿类永远和人类隔离之外，凯撒看不到任何其他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这些人类只能生活在没有电灯的夜晚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所有人都支起耳朵，屏住了呼吸⋯⋯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压力水渠中传来的毫无疑问是水流的声音。马尔科姆像白痴一样笑了起来。
“我们让水流下来了。”他握住了福斯特的手，“绝对没有错。”
“该死的，没错。”肯普用力和卡维尔击了一下手掌。
马尔科姆探头到肯普身边，向上方的舱门口喊道：“埃莉！我们已经⋯⋯”
他说到这里时，突然停了下来。一阵悠长而可怕的“隆隆”声响起。灰尘和碎石从垂直隧道的上方掉落下来。“哦，该死。”卡维尔说道。他们全都僵在原地，然后，又立刻争先恐后地向横档阶梯冲过去。已经太晚了，在一阵雷鸣般的崩塌声中，垂直隧道在他们周围彻底崩溃了。
马尔科姆蜷缩起身子，双臂抱头，并把脑袋缩在膝盖中间。缩成球，向你的屁股告别吧，他想道。一块石头或混凝土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距离独眼将他拖到类人猿村庄时肩胛骨那里被石头撞到的地方并不远。他哀嚎一声。也许这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现在还能感觉到疼痛。
塌方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小石块零星掉落的声音和一些大石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位移时的摩擦声。马尔科姆咳嗽着，坐了起来。他感到自己无法站立。在他身边，肯普也在咳嗽。福斯特和卡维尔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马尔科姆看到一支手电筒被半埋在碎石瓦砾之中。他把那支手电筒挖出来，照亮了周围。
我们看看情况有多糟糕。
很糟糕，但还不算是最糟。下游方向的墙壁已经完全倒塌了。大块的混凝土堆积在一起，堵住了垂直隧道。到处都是碎石瓦砾⋯⋯想来这些大块混凝土上面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他、肯普和福斯特都还没事。福斯特摸了摸后脑，结果满手都是鲜血，但他还能精力充沛地发出咒骂声，所以马尔科姆认为他的伤应该不算重。
如果能在这场爆炸中活下来，马尔科姆相信自己一定会为了一件颇具讽刺意味的事情感到好笑——那道密封门还完好无损地屹立着。如果他们不是已经让水渠中充满了水，他们本可以从这道门后逃生的。马尔科姆继续用手电筒光柱在周围扫来扫去，终于发现了卡维尔。他被一块像他一样大的方形混凝土块死死地钉在了地上。马尔科姆完全看不见他的两条腿。不过，卡维尔还在挣扎着想要爬出来，松散的尘土和小石块不停地从他的身上落下。
“哦，天哪。”马尔科姆呻吟了一声。
他听到了埃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非常微弱。他觉得埃莉是在喊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又听到了亚历山大的声音。他不敢发出回应。现在他唯恐过高的喊声会震动松散的石块，引来二次塌方。如果出了那种事，他们会直接被活埋在这堆瓦砾里面。他只能与肯普和福斯特一同来到卡维尔身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浓重的灰尘让手电筒的光束也变得格外模糊，更让他们几乎难以呼吸。卡维尔剧烈地咳嗽着，努力想把眼睛里的灰尘揉出去。
“我的腿，伙计，该死，我被困住了。”
他们能够听到埃莉和亚历山大从另外一侧传来的喊声。听起来，埃莉已经在嘶声尖叫了。马尔科姆感到心中涌起一阵恐慌，急忙努力把这种负面情绪压抑了下去。
恐慌只会杀死他们。
他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好尽可能过滤掉空气中的灰尘。然后，他将手电筒放在卡维尔身边的地面上，让光束照亮卡维尔被石块压住的下半身。
他们要尽快把卡维尔弄出来。他的一条腿弯曲着被压在另一条腿下面，形成了一个类似于“4”的形状。马尔科姆俯下身，希望能看清楚卡维尔具体的情形。他没有看到太多血迹。这是一件好事。更让他感到安心的是，卡维尔的腿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发生严重变形。
“好吧。”他说道，“我们先清理掉这一大块石头周围的小石头。然后，也许我们三个能把它搬起一点儿，让你把腿抽出来。”
“这样肯定能行，对不对？”卡维尔问。
“我不能保证。”马尔科姆说，“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我们挪开的石块越多，就越有可能造成第二次塌方。”
“谢谢你，大救星。”卡维尔说。
“我非常欣赏你的幽默感。”马尔科姆说。出乎他的意料，卡维尔笑了起来，马尔科姆又对他说道：“坚持住，我们会把你弄出来。”
“然后我们又该怎么出去？我们都被困住了。”肯普的声音中流露出越来越明显的慌乱情绪。他已经找到了第二支手电筒，并且用它照亮了他们的头顶上方——横档阶梯的上半部分完全消失了。“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了。”
“你能闭上嘴吗？”福斯特喊道。
“该死的，我会闭上嘴的。”肯普毫不示弱地嚷了回去，“这一切都是你搞的。你到底以为我们需要多少C-4？要足够炸塌我们的逃生隧道吗？你真是个天才！”
马尔科姆已经开始清理卡维尔周围的小块混凝土了。这时，他站起身，转向了他们，厉声说道：“你们两个都闭嘴！你们嚷嚷得越厉害，喘的气越粗，越是使劲折腾，我们消耗氧气的速度就越快。”
可能立刻就会开始一场愚蠢斗殴的福斯特和肯普安静了下来，他们全都看着马尔科姆。马尔科姆则利用这个机会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不知道外面的空气和这里有没有对流。我们必须平静下来，确认这件事。埃莉和亚历山大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会把我们救出去。”
“他们能吗？”卡维尔说，“一个女人和一个毛头小子。这就是我们的搜救队。”
“我们也可以就这样坐下来，看着你被大石头压住。这样如何？”马尔科姆问。
“天哪，不要。”卡维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伙计，把这块石头从我身上移开。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脚了。”
他们齐心协力，将压住卡维尔的那一大块混凝土周围的碎石清理干净。然后，肯普钻到那块混凝土下面，平躺在卡维尔身边，双脚蹬住混凝土下缘，仿佛是想要就这样把混凝土蹬开。马尔科姆和福斯特蹲下去，抓住混凝土底缘的一角，但他们知道，这样也不可能让混凝土块离开地面。他们只能希望让混凝土的一角多翘起来一点，也许这样就能弄出足够多的空间，让卡维尔挣脱出来。
他们一直都能听到埃莉在瓦砾堆另一边的呼喊声。马尔科姆再也受不了了。他将脸贴在瓦砾堆的最高处，高声喊道：“我们没事！你能想办法帮帮我们吗？”
他听到埃莉说了些什么，却又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你们准备好了吗？”卡维尔问。他显然在因为剧痛而咬着牙。马尔科姆爬回到福斯特身边。“好了。”肯普说道，“一，二，三。”他用力蹬起双腿。马尔科姆和福斯特都拼命掀动混凝土块的那一角。
在黑暗中，他们听到一阵岩石碎裂的声音，急忙停止了动作。
“喔，”马尔科姆说，“这正是我们最害怕的。”他转过身，拿起了手电筒，查看周围的墙壁，以确认第二次塌方是否已经开始了。不过，也许查看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就算是知道了塌方就要到来，他们对此依然是无能为力。
马尔科姆看到，在倒塌的水泥墙面顶部似乎有一些东西在移动。他把手电光柱指向那里，挥了一下另一只手，让其他人保持安静⋯⋯也不要动弹一下。越来越多的声音从那里传来。一块人头大小的混凝土掉落下来。
“哦，该死的，真的要完蛋了。”肯普说。
又一块水泥掉落，紧接是一连串的碎石掉落下来。然后，一只手伸到了被马尔科姆的手电筒照亮的范围内，抓住了一块塌落墙板的一角。马尔科姆的心脏停顿了片刻。
那是一只类人猿的手。
“马尔科姆？”埃莉喊道。现在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马尔科姆还能听到更多用力挖掘的声音。一道纤细的光亮投射到隧道底部，然后又消失了，仿佛有什么东西移动过来，遮住了它。
马尔科姆无法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更多只类人猿的手出现了，将碎石瓦砾迅速搬开。那道光亮变得越来越粗。很快，就有三只类人猿从他们挖开的窟窿里爬了进来。这三只猿马尔科姆都见过——一直待在凯撒身边的那头黑猩猩；一只大猩猩，马尔科姆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手里握着一根像马尔科姆的大腿一样粗的棒子⋯⋯还有另一只黑猩猩，他肩头的毛发中有一块斑秃，从斑秃周围的纹路看，那无疑是一处子弹擦过造成的伤口。
马尔科姆惊愕地看着两头黑猩猩跳到地面上，大猩猩从倒塌倾斜的墙面上荡下来，抓住了残存的横档阶梯。马尔科姆用手电光指住黑猩猩的枪伤，回头看了一眼卡维尔。
看到了吗？
卡维尔看到了。他的目光从黑猩猩转向马尔科姆，然后又回到了自己被死死压住的腿上。
两头黑猩猩来到人类身边，和他们一起掀动混凝土块。试过几次之后，他们终于把混凝土块抬起了一点，让卡维尔能够从下面爬出来。自始至终，卡维尔都拒绝去看那两只黑猩猩。大猩猩审视着隧道中的状况，看了看那个受伤的人类，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钻进倾斜墙面和横档阶梯的缝隙中。一只脚抓住横档，另一只脚踏在横档旁的墙壁上，背靠住倾斜的墙面，开始用力。慢慢地，倾斜的墙面重新直立起来。越来越多的碎石掉落在人类和黑猩猩的周围。
“嘿，小心。”卡维尔嘟囔着。
大猩猩用力撑起墙面，直到墙壁和横档阶梯之间出现了一道两英尺宽的裂隙。黑猩猩们爬过大猩猩身边，消失不见了。
“马尔科姆，一切还好吗？”埃莉喊道。
“卡维尔的腿受伤了。”马尔科姆回答道，“我们其余的人还好。”
“埃莉知道怎样缝合伤口，对吧？”福斯特说，“我大概需要缝上几针。”
“是的，她是护士。”马尔科姆说，“我们要上去了。”
福斯特沿着横档阶梯一直爬到大猩猩那里。大猩猩低头看着他，向他点了点头。他咽了一口唾沫，抓住大猩猩的皮毛，把自己拉起来，钻过被他撑开的空隙，抓住上面的横档，又用脚踩住大猩猩厚实的肩膀，一直爬了上去。
肯普跟在后面。他也像福斯特一样，只是在爬过裂隙的时候，他又回身向大猩猩点了点头。马尔科姆不由自主地对这头巨猿的力量感到惊叹。
他将卡维尔的手臂搭在肩头，帮助卡维尔站起身。
“你还能感觉到那只脚吗？”他问道。
“该死的，可以。”卡维尔说，“我们要怎样才能⋯⋯”
一根绳子穿过裂隙，从大猩猩身边垂挂下来。“这就是答案，”马尔科姆说。他将绳子系在卡维尔的胸部，绕过他的腋下，然后把卡维尔扶到阶梯前。卡维尔用两只手和一只脚向大猩猩爬过去。他想要绕过大猩猩，尽量不碰到他。就在这时，绳子扯紧了，上面有人——应该是那两只黑猩猩——在把卡维尔拽上去。卡维尔的身子蹭到了混凝土墙壁，他骂了一句。
“该死的猴子。我猜，我不应该用枪打你，但也别用那么大力气嘛。”
然后，他也从裂隙中消失了。马尔科姆向周围环顾了一圈，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塞进肯普的背包里——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背包了。然后，他也开始向上攀爬。在抓住大猩猩做的梯子的时候，他停了一下问：“你有名字吗？”
大猩猩点点头。专注地用一根手指在空中写字——卢卡。
“谢谢你，卢卡。”马尔科姆说完，才爬进了光明之中。
二十分钟之后，马尔科姆和肯普已经在隧道中往返了三次，尽量回收了下面的装备。爬过第三次之后，他向大猩猩示意：
“我们搞定了，卢卡。如果没有你，我们肯定出不来。”
大猩猩松开双脚。在一阵隆隆声中，松散的石块纷纷落进隧道底部。卢卡钻出黑猩猩们在墙板周围挖出的缺口。马尔科姆在他前面爬了上去，然后自然而然地回手要去拉卢卡一把，但他在半途中停住了这个动作，大猩猩实在是不需要人类力量的帮助。
卢卡很勉强地钻出了舱门，用指节撑着身子，登上楼梯，离开了机械房。马尔科姆和肯普跟随他，沿着步道一直来到原木堆。看到马尔科姆扛着沉重的背包，吃力地想要爬上原木堆的样子，卢卡停下来，直接把他举上了原木堆，然后对肯普也是依样照做。他们终于回到了地面上，双脚踩稳了蓄水湖边缘的岩石平地，俯视着原木堆和瀑布。现在，压力水渠开始吸收蓄水湖中的水，这道瀑布大概很快就会消失了。也许再过几天，大坝顶端就能重现天日。
这一队人类回到了大约十几头类人猿的监视之下。这些类人猿中的一个就是骑在马背上的凯撒。看到马尔科姆，他下了马。在他身边，一名更加年轻的黑猩猩也随同他一起下马。马尔科姆还看到了一个黑猩猩婴儿——上帝啊，他应该只有几天大。现在他正骑在那只年轻黑猩猩的手臂上。
马尔科姆停下来，等待凯撒过来，同时查看了一下卡维尔的伤势。埃莉和亚历山大正在给他的腿缠上绷带。绷带中紧紧地绑着两根充作夹板的树枝。
“就像这样？”亚历山大举着绷带卷问道。
埃莉点点头：“这样就好了。”
马尔科姆将手伸过埃莉的肩头，揉搓了一下亚历山大的头发，然后就向凯撒迎了过去。
“谢谢你。”他说道，“你们救了我们的命。”凯撒点点头。马尔科姆朝那只年轻的黑猩猩和他手臂上的婴儿指了指，问：“你的儿子？”
凯撒又点点头。
“两个都是？”
第一次，凯撒的脸上流露出父亲般骄傲的微笑。马尔科姆挥手向这名年轻的黑猩猩问好。凯撒的大儿子并没有走过来，而是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那个婴儿开始在兄长的双腿之间钻来钻去。
“现在。”马尔科姆说，“我们已经让水流入了水坝。只需要再修复发电机，清理内部的垃圾，防止系统堵塞就可以了。希望我们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他正打算向凯撒详细解释C-4炸药的使用，确保凯撒知道他必须动用这种危险物品的苦衷，那个黑猩猩婴儿却在这时从兄长身边跳开，向人类跑了过来。他一下子跳到埃莉的背上，把埃莉吓得尖叫了一声。然后，埃莉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背上是什么，就安静了下来，任由黑猩猩婴儿爬上她的肩膀，揪扯她的头发。
“天哪，”她说道，“你还真是可爱呢。”
黑猩猩婴儿落在埃莉面前，抬起头看着亚历山大。人类男孩暂时停住了缠裹绷带的动作，伸出手，让那个婴儿抓住他的手指。
“爸爸，看啊。”亚历山大说道。马尔科姆正在看着他们。他知道，凯撒也在看着这一幕。
建立信任，他想道。也许所有问题都将由此迎刃而解。
“好了，快把这两根捆子绑紧吧，它们都快掉下来了。”卡维尔说道。黑猩猩的注意让他很不自在。埃莉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继续完成了包扎的工作。护士们已经习惯了坏脾气的病人。
那只婴儿黑猩猩挂在亚历山大的手臂上，又一个筋斗翻下来，向旁边那一堆物资和工具跑去。他戳了戳散乱的绷带，登山钩，拽松了一卷绳子。卡维尔看着他，直到他提起卡维尔工具箱的提手。
“嘿！别动那个！”他喊叫着，扑过去打了一下黑猩猩婴儿。
黑猩猩婴儿发出一声尖叫。周围的所有类人猿突然都提高了警惕。黑猩猩婴儿从卡维尔面前逃开。卡维尔又打了他一下。正在卡维尔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凯撒的儿子气愤填膺地跳上前，又把他推倒，朝他吼叫着，发出警告。
凯撒和马尔科姆双双向冲突现场跑去，但肯普是第一个赶到的。他将自己挡在凯撒的儿子和卡维尔之间。黑猩猩婴儿已经蜷缩在了工具堆的后面。
“放轻松⋯⋯”肯普开口道。
凯撒的儿子将他推开，又向卡维尔冲过去。其他类人猿听到警报，正在聚拢过来。他们之中有一些拿着武器——石块和木棍，以及所有随手可得的东西。福斯特又挡住了凯撒的儿子，对他说了些什么。马尔科姆一时没有能听清。那头年轻的黑猩猩露出牙齿，福斯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喔，喔！”他说道，“大家不要紧张！”
这时，一个不大的声音压住了所有喧嚣声。没有人会听错——那是枪栓棘轮转动的声音。人和猿同时安静下来。
他们转过头，看到卡维尔用一条好腿撑住身体，圆瞪双眼，全身不停地颤抖。他的手中举着一把短猎枪，枪口直指蓝眼。
“你敢碰我？”他说道，“你他妈的敢碰我？我杀了你⋯⋯”
没等他再说出一个字，凯撒已经扑过去，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枪，狠狠砸在那个人受伤的腿上。卡维尔尖叫着，重重地倒在地上，举起双手，想要保护自己。而凯撒握住了猎枪的短枪管，将猎枪高举过头。只要一击，就足以把卡维尔的头骨打碎。从卡维尔的神情中，马尔科姆能看出来，卡维尔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不要。”马尔科姆喊道。
凯撒转回头，看着马尔科姆。他的目光中燃烧着信任遭到背叛后的愤怒。
“凯撒，请不要这样。”马尔科姆说道。决不能出现杀戮。只要流下第一滴血，战争就不会再停止，直到人类或者猿类被从地球上彻底抹除。
僵局还在持续着，马尔科姆觉得自己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他们达成约定，卡维尔却打破了它。对凯撒而言，马尔科姆是否知道卡维尔私藏枪支都不重要，尤其是在卡维尔意图伤害他的幼子的时候。凯撒高举着猎枪，他的呼吸很快，喉头发出愤怒的低吼⋯⋯然后，他转过身，把枪向远方扔去。猎枪飞过原木堆，落进瀑布之中。
他向马尔科姆逼近了一步。马尔科姆能看出来，凯撒的心中依然抱着把他们全部杀光的想法。
“我向你发誓，我不知道他还有一支枪。”马尔科姆说道。
凯撒在几乎要撞到马尔科姆的时候才停下脚步，他恨恨地说道：“人类。离开⋯⋯马上！”
然后，他便转回身，抱起了他的小儿子。只丢下马尔科姆愣在原地，依然无法想清楚，为什么他一切的努力在转眼之间就这么完蛋了。
这件事发生以后，人类能做的只有返回营地，以免再有一个更凶暴的类人猿发起脾气，过来杀掉他们。肯普和福斯特一路上扶着卡维尔。而马尔科姆、埃莉和亚历山大只是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卡维尔一瘸一拐地坐到了已变成一堆灰烬的篝火旁边，故意什么都不做。其他人则开始收拾行装。
马尔科姆气恨得差一点想要亲手杀死卡维尔。
人类和猿类之间已经建立了互信，他想到，已经达成了和平。人类正逐渐将善意置于自己的偏见之前。而现在，他们还能活下来，只是因为凯撒拥有远超过卡维尔的理性与自控能力。那名猿类首领本来很有可能会把他们全部杀光。
德雷福斯安排给他的任务让他的心里只剩下了那座水坝。该死的水坝，他心中想道，真是可笑。他希望人类能得到最好的保障，他也对猿类充满好意⋯⋯但他同样会担心自己的安全。如果他不在了，埃莉和亚历山大又会怎样？
“不。”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向远处走去。
“爸爸？”亚历山大问道。他的声音引起了埃莉的注意。她刚刚收拾好自己的大包袱，并把它放上了卡车。看到马尔科姆的举动，她急忙追了上去。
“马尔科姆，你要去哪里？”
马尔科姆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如果自己停下来，埃莉就会说服他放弃要做的事情。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他不能接受这种结局。
他听到埃莉在喊亚历山大。
“留在这里，”埃莉说，“我们这就回来。”然后，她跟随马尔科姆走过森林。在路上，她不时会喊一下他的名字。马尔科姆也听到森林中有类人猿的声音。他们在监视他。当他和埃莉走到独眼在前一天把他打倒在地的那道大门前时，埃莉终于追上了他。但现在，埃莉显得既紧张又愤怒。
“我能问问你要干什么吗？”她问道。
“我必须得到他的理解。”马尔科姆一边说，一边带着埃莉走进那道拱形的大门。
埃莉以前从没有到过这里。不过，她很快就看出了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哦，上帝啊。”她说道，但她依旧紧紧跟随着马尔科姆。类人猿的警号声在树林间时隐时现，伴随着他们一直来到类人猿村庄的门口。没等他们走到那里，类人猿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每一头猿的手中都拿着长矛。马尔科姆一直都希望，如果没有卡维尔在，他们不会杀死他和埃莉，但他不知道这个希望能持续多久。
“呃，马尔科姆？”埃莉说道。她看着两头站在他们面前，手举长矛的类人猿。
马尔科姆举起双手，就像上次那样。但他这一次并不像上次那样，心中充满恐惧。也许是因为他现在除了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了。而不管他现在来到这里还是回家，他的生命都会有危险⋯⋯或者，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开始对这些类人猿有了一点了解。他觉得他们也许会尊敬这种勇敢的行为。
他抬起头，向树上看去，故意不去看那些站在面前的持矛类人猿，用坚定，但并无恶意的声音说道——
“我需要同凯撒谈谈。”
凯撒回到村子之后，依然无法决定是否应该杀死这些人类。他已经给了这些人类两次机会。而他们两次都背叛了他的信任。
他并不责怪马尔科姆，但马尔科姆毕竟是人类的首领。如果人类不服从他的领导，那么凯撒就无法以对待首领的方式对待马尔科姆。而如果人类没有首领，那么他们就不可能避免因为恐惧而引发的冲突。在他骑马回村的这一小段路上，这些思绪一直在他的脑海中飘荡。除了将猿类永远和人类隔离之外，凯撒看不到任何其他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这些人类只能生活在没有电灯的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