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3
“真没想到你的情况糟糕成这样。”来人说。
“格林伍迪?”加文不敢置信地问，“真是你吗?是我父亲派你来的?他出了什么事吗?”
加文只能猜测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父亲改变了心意，然后派这位追随他多年的老奴隶来阻止加文服毒。
“你可以站起来，但别往前走。”
“格林伍迪，别说这些废话。”
“要是你敢往前走，我立刻就会杀死你，那会给我们俩都增添不必要的大麻烦。”
“什么?”加文问。
格林伍迪把一筐东西放在地上，里面装着切成薄片的火腿、面包、橄榄和一个酒囊，加文仿佛野兽似的被激发了食欲。
在那如置天堂的几分钟里，加文竭力抑制着狼吞虎咽的冲动，眼看就要把持不住，这时格林伍迪开口说道：“现在我需要找个具备你这些天赋的人来帮忙，加文·盖尔。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为达森?”
听原本应该毫不知情的人直接喊出他的本名，加文如今已经不大会觉得震惊，不过还是感到胸口一紧。有些秘密犹如利爪，深深地嵌在他的身体里，被人稍稍一碰就能勾掉不少皮肉，留下永难消除的伤疤。
“我应该找个时间跟你好好聊聊。”格林伍迪说，“聊聊你是如何冒用别人的身份，装模作样地活了那么些年。每个人都会以面具示人，不过你跟我……在这件事上，可谓是做到了极致。但我看得出来，那虚假的身份改变了你，不是吗?我想知道它是怎样改变你的，达森。”
“那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加文问。橄榄。奥赫拉姆神在上，他都已经快要忘了橄榄那可口的味道，想要在进食的同时保持思考的能力实在太难。
格林伍迪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我是来跟你做一笔交易的，加文·盖尔——我想你也应该喜欢这样的交谈方式，这样会让事情变得容易得多，对吧?不幸的是，如果你不接受这笔交易，我就只能杀死你了。我真希望能给你一个真正的选择机会，但恐怕死亡原本就是你要选择的出路，我说得对吗?”他说着指了指加文的手和掉在地板上的那块面包。
“死亡威胁!”加文说，“真没新意。”
“你还记得这个吗?”格林伍迪问道。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块黑色拉克辛宝石，以免让它碰到皮肤，那宝石在这间漆黑的牢房里几乎让人无法看清，似乎像是绑着绳子，却不是加文当初找到它时那种颈链的形制。
恐惧之锤又一次重重地砸下。
“那是我从蓝色贝恩身上找到的黑色宝石，不是吗?”加文语调平稳地问。
“把它戴上。”
加文当然不会照做。“这是要干什么?”
“白王对黑色拉克辛略有精通，加文，我们又从他那里学了过来。他说他能控制世界任何地方的黑色拉克辛，甚至让人信以为真，不过那是个谎言。他学会利用意志投射给黑色拉克辛下达简单的命令，我们从他身上学会了这招。所以，在你把它戴上之后，如果再想将它取下，它就会杀死你。如果你违抗我的意志，喊出我的名字或是采取任何行动，或者如果我把那个触发的字眼说上一定的次数，它也会杀死你。我要利用它来保证你对我言听计从，老老实实地完成我要跟你做的这笔交易。”
“你到底是谁?”加文问。
“大多数情况下，我的人习惯喊我阿玛卢·阿纳扎尔，暗影勇士，黑暗蔑视者。更多人把我称作沙漠老翁。”
加文几乎大笑出声。
“这反应倒是在我意料之外。”格林伍迪说，“不过，你毕竟被关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对吧?”
他没有问加文在笑什么，这样也好，反正加文也不会把原因说给他听。加文跟父亲都浑然不知地在自己身边安插了间谍——他的父亲招揽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而他看中的则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这两个奴隶就像是用单向透视玻璃制成的镜子，反过来监视着盖尔家的这对父子，光明正大地在最危险的地方从事着间谍的勾当，用心险恶地把二人服侍得妥妥帖帖。盖尔家的这两位男人真是瞎了眼，居然没能在身边最亲密的人身上看出破绽。
也许这根本就不好笑，说不定根本就不是巧合。有其父必有其子，只不过加文一直在白袍使和他母亲的保护之下。现在想来，父子俩真是所信非人。
想到玛丽希亚这时应该已经死了，而这个邪恶的老家伙却还好好地活着，加文不禁感到如鲠在喉。
“说吧，老翁。你想怎么样?”
“我指挥杀手办事，加文·盖尔。你觉得我想怎么样?”
“哈。你。我还是没能适应你的身份……你想让我替你去杀谁?”加文突然问道。外面会有什么人需要劳烦一位步下神坛的光明王陛下去亲手处置呢?
“要想保住性命、重获自由，你必须到白雾暗礁，爬上天堂之塔，杀死奥赫拉姆。”
不是吧?我还以为在这间牢房里就我一个疯子呢。
“你说什么?”加文品了一口美酒。奥赫拉姆神的命可大着呢。
“我知道你的第七个目标是什么，达森。也许这将能助你成事。虽说机会不大，也并非全无可能。”
“你疯了吗?这根本就不可能。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更让你觉得气愤的是被我得知了第七个目标吧?”
加文讥笑一声。“我从来都没把它说出口，更没有落笔写下来，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没想过是不可能的。伟人都想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守护圣使，出色的御光者会渴望坐上光明王的宝座，那么史上最伟大的守护圣使和光明王陛下，又会有怎样的梦想呢?”
加文说：“就算你说得都对，那也是不可能的。”
“是未必可能。不过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在胜负难料的赌局上倾注心力，而且不见分晓决不罢休。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决定给你这个机会。当然，要是你选择死亡，我的力气就全都白费了。”
“可是你要我怎么去杀死奥赫拉姆神?是用绝顶刻薄的言辞?用我动摇的信念制成的刀锋?还是用光明王的伪善酿成的毒药?”
“把这个戴上。”格林伍迪又把那块宝石递给他，“或者现在就死。”
若是换成从前的加文，肯定会趁这个老奴隶头子一只手被占住的机会果断出击，然而此时的加文浑身无力，只有单手可用，况且他也见识过这老家伙的身手。虽然年事已高，格林伍迪却是功夫了得，而加文却几乎连动都动不了。更糟糕的是，他刚刚才把那么多食物都一股脑地塞进了肚子里，不吐出来已是万幸。
加文接过了宝石。
刚才匆匆一瞥，他还以为链绳被改制只是为了让他能把宝石坠在胸前，不必像领结似的勒在嗓子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宝石上连着好几根绳子，绳子的长度也比他想象中要短得多。那枚熠熠生辉的黑色宝石被固定在一块眼罩的正中央，看起来真像是一只名副其实的黑暗之眼。
“我对它原本的设计进行了一些改良。”格林伍迪说，“要是你想擅自将它取下，它还是会要了你的命。洗澡的时候，你可以把它握在手里，只要确保它始终都能接触到你的皮肤就行。”
加文将它戴在脸上，眼罩跟他的左眼眶贴得严丝合缝，紧挨着他那只空洞的毫无焦点的眼睛。加文觉得脊背传来一阵寒意，他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然反应。
格林伍迪露出了小人得志般的魔鬼笑容，让加文恨不得揍扁他的脸。
“你戴着它倒是挺好看的。跟我来吧。”老翁说道。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背对加文，对这个曾经堪称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男人不屑一顾。
“盖尔。”活死人说道。不过他现在不再用加文的声音说话，而像是在用自己嘶哑的喉音咆哮。“带我一起离开，只有我才能救得了你。对着墙壁触摸你眼睛里的那块黑色石头，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名实相符的至尊帝王。”
在一片彻底的黑暗中，加文发誓他能看见对方那双闪烁着仇恨的眼睛。
他对着黑暗微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垃咖了?”
加文一边料想随时会有利爪扎进他的脑袋，把他拖回到地狱中来，一边迈着缓慢的步伐向牢房外走去。
再迈一步。继续向前。
“这边走。”格林伍迪在关上黑色牢房的牢门后对他说，“布拉克洛斯人流传着一种……古老的迷信说法，传说在光明利亚地下有种可怕的力量。你不能从地底下带任何东西上来，否则就会发生灾难。安德洛斯每次离开这里后都会小心地盥洗更衣，为了防止意外，我在那食物里也放了催吐剂。有时在古老的传统和禁忌中确实蕴藏着智慧。”
“你说什么?”加文问。但他已经能在肚子里感觉到答案。奥赫拉姆神慈悲，这老家伙到底让他吃下了什么?
格林伍迪在一个狭小的房间中停下脚步。沙漠老翁已经开始脱下衣服，清洗身体，跟着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水盆。加文摇晃着走过去，强忍恶心，那显然不仅仅是催吐剂的作用。
“我可不能冒险，谁知道你吃过哪些不干凈的东西。”格林伍迪说，“我现在要去个地方，随后会带着干凈的衣服和真正的食物回来。别忘了我说的话，你要是敢轻举妄动，甚至开口大喊，那块黑色的宝石就会直接穿透你的颅骨。”
加文正忙着恶心呢，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逃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