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她醒来时卡奥尔不在床上。赛蕾娜暗自感谢诸神的小小仁慈—她实在累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他那侧的床铺凉透了，显然几小时前就离开了，八成是去履行侍卫队长的职责。
她赖在床上惬意地做着白日梦，幻想能拥有完整而不被打扰的相伴时光。直到饥肠辘辘才认命地把自己拖下床。近来她常在卡奥尔房里备着衣物，于是沐浴更衣后才返回自己寝宫。
早餐时分，阿彻用密码送来了新名单—按她要求写的—又有更多猎物要追捕。只盼他别再告密。内赫米亚没来上日常的维德符文课，不过赛蕾娜倒也不意外。
她实在提不起兴致见这位朋友。倘若公主蠢到想发动叛乱……在对方清醒前还是避而远之为妙。虽然这会耽误研究维德符文开启图书馆密门的计划，但至少得等两人脾气都消了再说。
在裂堡城盯梢阿彻名单上的目标一整天后，赛琳娜回到城堡，迫不及待想告诉卓尔她的新发现。但他没有出现在晚餐席上。他因公务繁忙缺席并不稀奇，于是她独自用餐，随后蜷在卧室沙发里看书。
她或许也该休息了—毕竟魔神在上，这周她压根没合过眼。不过她并不在意。
钟敲十下他仍未现身，她不由自主走向他的房间。也许他正在那儿等候。也许只是不小心睡熟了。
她疾步穿过长廊走下阶梯，手心随着每一步越发湿黏。卓尔身为侍卫长，每日与她过招都势均力敌，初次比试时甚至赢过她。可山姆当年同样在诸多方面与她旗鼓相当，还不是被洛克·法兰捕获折磨—仍以她生平所见最惨烈的死状殒命。倘若卓尔也…
此刻她狂奔起来。
如同山姆，卓尔几乎深受众人敬仰。而他们夺走山姆时，并非因为山姆自身做过什么。
不，他们是为针对她。
抵达他房门前，她心底仍存着侥幸：或许只是自己疑神疑鬼，他正安然睡在床榻，她还能蜷进他怀里缠绵整夜。
但推开卧室门的刹那，她看见门边桌上有封给她的火漆信—压在他今晨并不在此的佩剑上。信笺摆放得如此随意，仆人们定以为只是卓尔的寻常便条—而非灾祸降临。她撕开猩红火漆展开信纸。
队长在我们手里。等你玩腻了盯梢把戏，来此处找我们。
信上列着贫民窟某仓库的地址。
若带援兵，踏进建筑前队长必死。明晨未至，埃弗里河岸自会留下他的残骸。
她死死盯着信笺。
当她在恩多维尔城肆虐时给自己加上的每一道枷锁，此刻全都碎裂飞散。
冰冷无边的怒意席卷全身，将除那个残忍清晰的计划外的一切尽数抹去—杀戮般的冷静，阿罗拜恩·哈梅尔曾这样形容。即便他也从未真正明白，当她越过临界点时能冷静到何等程度。
既然他们想要亚达兰的刺客，那就如他们所愿。
待她降临之时，愿命运女神对这帮人发发慈悲。
察奥不知道他们为何锁住自己，只觉喉间焦渴欲裂，颅中钝痛如锤，而石墙上禁锢他的铁链纹丝不动。每次挣扎都会招来毒打威胁。遍体鳞伤早已证明这些暴徒绝非虚张声势。
他们。他甚至不知对方身份。曳地长袍与兜帽下掩着覆面甲，部分人武装到牙齿。低语声随着天色渐暗愈发焦躁不安。
嘴角开裂，脸颊肋骨遍布淤伤—这是他能确认的伤势。苏醒发现自己身陷囹圄时，他拒不配合的态度招来两名壮汉痛殴。若瑟琳娜听见他挨打前后骂出的那些花样百出的脏话，怕是要拍案叫绝。
时间流逝中他仅挪动过一次—去墙角解决内急。当他要求如厕时，守卫只报以死寂的凝视。全程都有按剑而立者监视，他强忍着没嗤笑出声。
暮色四合时他骤然彻悟：他们在等待什么。至今留他性命，想必是为勒索赎金。
或许是叛军组织意图要挟国王。贵族遭绑的传闻时有耳闻，更亲耳听过国王下令处决被俘领主—他绝不向叛国杂碎妥协。
察奥强迫自己停止推想，开始为临终前的最后一搏蓄势待发。
有些看守者压低声音激烈争论着，但通常会被其他要求等待的人制止。当又一次争论爆发—关于是否该直接放了他的来回争执时—他正假装打盹，突然听到：
“她天亮前会来。她会现身的。”
她。
这是他听过最糟糕的词语。
因为世上只有一个"她"会为他赴约。只有一个"她"能成为要挟他的筹码。
“敢伤她分毫，”他因整日未饮水而嗓音嘶哑，“我就徒手把你们撕成碎片。”
三十名看守者—半数全副武装—齐刷刷转向他。
他龇牙咧嘴，尽管面部阵阵抽痛。“你们胆敢碰她，我就剖开你们的肚子。”
其中一人—高个子，两把剑交叉背在身后—逼近。虽然面容模糊，卓尔仍凭武器认出这是早先殴打他的人。他停在卓尔双腿踢踹范围之外。
“尽管试试，”男人开口。听声音约莫二十到四十岁。“你最好向信仰的神明祈祷，让你那小刺客乖乖配合。”
卓尔扯动锁链低吼：“你们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
战士—此人必是战士，卓尔从其步伐便能判断—歪了歪头：“与你无关，卫队长。等她来了最好闭嘴，否则我割了你那条肮脏的皇族舌头。”
又一个线索。此人憎恨皇族。意味着这群人…
亚彻是否知晓这股叛军有多危险？待脱身后，定要因他让瑟琳娜卷入而宰了他。再让国王的密卫把这些杂碎一网打尽。
卓尔猛拽锁链，男人摇头道：“再这样，我不介意再把你打晕。堂堂皇家卫队长，抓你可真不费劲。”
卓尔眼中寒光乍现：“只有懦夫才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抓人。”
“懦夫？—还是务实主义者？”
看来并非粗鄙武夫。能用这种词汇的人，该是受过教育的。
“‘该死的傻瓜’这个称呼如何？”卓尔说，“我觉得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跟谁打交道。”
男人咂了下舌头。“你若真有本事，就不会只是个侍卫队长了。”
卓尔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我指的不是我自己。”
“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虽然想到她身处此地与这些人为伍，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虽然他在盘算所有能让自己和瑟琳娜活着离开的方法，但他还是朝对方咧开嘴：“那你可要大吃一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