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多里安穿过马戏团的黑色帐篷,无数次自问这会不会是此生最错误的决定。昨天他鼓不起勇气前来,但经历又一个无眠之夜后,他决定先见那老巫婆,后果日后再论。若因此走上断头台,他定会懊悔自己的鲁莽—可他为追查魔力缠身的根源穷尽所有方法,唯剩此途。
他找到黄腿婆婆时,她正坐在巨型马车后阶上,双膝托着盛烤鸡的豁口盘子,脚边散落着舔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她抬起泛黄的眼睛看向他,铁牙在正午阳光下闪着寒光—她正啃着鸡腿。“午休时间,嘉年华不营业。”
他强压下烦躁。要套出答案取决于两点:取得她的好感,以及不暴露自己身份。
“希望您能抽空回答几个问题。”
鸡腿咔吧断成两截。听着她吸骨髓的滋溜声,他竭力控制住瑟缩。“午餐时间提问的顾客—双倍收费。”
他探手入袋摸出备好的四枚金币:“这些钱应该能买下所有问题的答案—外加您的守口如瓶。”
她把啃净的半截腿骨扔进骨堆,抓起另一半连吸带啃:“我打赌你用金子擦屁股。”
“那恐怕不太舒服。”
黄腿巫婆嘶声发笑:“行啊,小少爷。尽管问。”
他倾身将金币放在她身旁的台阶顶端,刻意避开她干瘪的身体。腐霉与败血的恶臭扑面而来,但抽身时他仍维持着漠然神色。枯爪一掠,金币瞬间消失。
多里安环顾四周。嘉年华员工散坐在各处享用午餐,他注意到—无人靠近那辆黑漆马车,甚至没人朝这边瞥一眼。
“你真是女巫?”
她抓起鸡翅。咔吧。咯吱。“女巫王国最后的血裔。”
“那您该有五百多岁了。”
她咧开嘴:“能永葆青春是不是很神奇?”
“看来传言属实:女巫确实继承了精灵族的长寿天赋。”
又一根骨头砸在木台阶脚下:“精灵还是瓦尔格族?我们至今没搞清。”
瓦尔格。他听过这名字。“就是那些掳掠精灵杂交繁衍的恶魔?女巫由此诞生,对吗?”如果没记错,美丽的克罗坎女巫继承了精灵先祖的特征—而黎明纪元入侵艾瑞利亚的铁牙三族,承袭的正是恶魔血脉。
“像你这样俊俏的小少爷,何必打听这些腌臜事?”她撕下鸡胸肉的表皮囫囵吞下,枯瘪的嘴唇咂巴作响。
“毕竟我们这些贵族除了用金箔纸擦屁股,总得找点乐子。学点历史掌故不挺好?”
“可不,”女巫应道,“所以你是打算围着老身打转,眼睁睁看我被晒成人干呢,还是干脆问点实在话?”
“魔法当真绝迹了?”
她头也不抬地戳着餐盘:“你们玩的那套把戏是没了。不过嘛…还有些被遗忘的力量仍在运转。”
“什么力量?”
“小少爷不该打听的力量。换下一个问题。”
他装出受伤的俏皮表情,惹得老妇人直翻白眼。这妖婆让他恨不得往反方向逃命,可这场戏必须演下去,能撑多久是多久。
“有没有可能…某个人还藏着魔法?”
“小子,老身踏遍大陆两岸,翻过所有山岳,钻进至今无人敢闯的幽暗之地。魔法早死绝了—连残存的精灵族都使不出法力。有些倒霉蛋永远困在兽形躯壳里,尝起来也跟畜生没两样。”她发出乌鸦般的嘶哑笑声,惊得他后颈寒毛倒竖,“所以啊,绝不会有例外。”
他继续戴着百无聊赖的面具:“假使真有人发现自己突然会魔法…”
“那就是自寻死路的蠢货,等着被绞成肉干吧。”
这道理他自然明白,但重点不在此处:“可若当真存在呢?假使如此…究竟怎么实现的?”
她停下啃食的动作,偏过头颅。银发如初雪般闪耀,衬得晒黑的面庞愈发醒目。"我们无从知晓魔法如何消失又为何消失。偶尔会听到传言,说其他大陆仍存魔法力量,唯独此地例外。所以真正的问题是:为何魔法只在此地消亡,而非整个艾瑞利亚大陆?我们究竟犯下何等罪孽,竟让诸神如此诅咒我们,褫夺他们曾赐予的礼物?"她将鸡骨架甩在地上,"假设真有人身怀魔法,若我想追根究底,必先查明魔法最初因何消失。或许这样就能解释为何存在规则例外。"她舔去致命手指上的油脂,"玻璃城堡里的小少爷竟提出这等怪问题。怪哉,怪哉。"
他扯出半边冷笑:"更怪的是,女巫王国最后的血脉竟屈尊俯就,靠马戏戏法苟活。"
“早在诸神十年前诅咒这片土地之前,女巫们数百年前就已遭天谴。”
或许是流云蔽日的缘故,但他分明看见她眼中闪过幽暗光芒—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令他怀疑她远比表面年龄更老。或许"末代女巫"的名号根本是谎言。是为掩盖血腥过往编织的骗局,那段远古女巫战争中的可怖行径,他连想象都觉胆寒。
他不由自主地探向体内沉睡的古老力量,思忖它能否像阻挡飞溅玻璃那样护他周全。这念头令他胃里翻腾。
"还有问题吗?"她舔着铁灰色的指甲问道。
“没有了。多谢您拨冗相见。”
"呸。"她啐了一口,挥手赶人。
他转身离去,刚走到最近的帐篷处,瞥见阳光在金色头颅上跳跃—罗兰正朝他走来,方才还在与那位金发耀眼的鲁特琴乐师交谈的桌边已不见人影。难道尾随而来?多里安皱眉,却仍对走到身侧的表兄点头致意。
“找巫婆算命?”
多里安耸耸肩:"闲着无聊罢了。"
罗伦德扭头瞥了眼黄腿婆婆的篷车停靠处。“那女人让我脊背发凉。”
多里安嗤笑一声。“这大概算是她的本事之一。”
罗伦德斜睨着他。“她有跟你说什么有趣的事吗?”
“都是些老套的鬼话:我很快会遇到真爱,辉煌的命运在等着我,还会拥有难以想象的财富。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他打量着米亚领主,“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看你出门就跟来了,想着你或许需要个伴。不过发现你往这儿走,我就决定保持距离了。”
罗伦德要么是在监视他,要么说了实话—多里安实在分辨不出。但过去几天他刻意对这位堂兄示好,每次议会会议上,罗伦德都毫不犹豫地支持他的所有决定。佩林顿和他父亲脸上那副恼火的表情,更是意外的惊喜。
所以多里安没追问跟踪的事,可当他回望黄腿婆婆时,几乎可以发誓那老巫婆正对他咧着嘴笑。
赛琳娜追踪目标已有数日。此刻她裹着夜色站在码头阴影里,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景象。名单上所有目标,那些她连日追踪、可能知晓国王阴谋的男人—正在撤离。她目睹其中一人溜进无标识的马车尾随至此,看着他登上定于午夜潮时启航的船只。更令她沮丧的是,另外三人竟携家带口陆续现身,迅速被引向甲板下。
所有线索,所有辛苦搜集的情报,就这样—
“抱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猛地转身发现阿切尔正逼近。这人怎么如此悄无声息?连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我不得不警告他们,”他凝视着整装待发的船只,“我无法背负害死他们的罪孽。这些人都有孩子,若你将他们的父母交给国王,那些孩子怎么办?”
她嘶声道:“是你策划的?”
“不是,”他轻声说,水手们解开缆索准备船桨的喊叫声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是组织里有人干的。我提到他们的性命可能受到威胁,他就派人让他们搭上了下一艘离开裂谷城的船。”
她按住腰间的匕首。“这笔交易的前提是你得提供有用情报。”
“我知道。我很抱歉。”
“倒不如我现在就伪造你的死讯,把你也塞上那艘船?”或许她能另想法子说服国王提前释放自己。
“不。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她对此深表怀疑,但仍背靠墙壁抱起双臂,看着亚契观察船只。片刻后他转向她:“说点什么。”
“无话可说。我正忙着考虑该不该直接宰了你,拖着你的尸体去见国王。”她并非虚张声势。昨晚与查奥勒相处后,她开始寻思是否简单粗暴才是上策—只要能让查奥勒远离可能的麻烦漩涡。
“对不起,”亚契再次道歉,但她挥手打断,目光仍锁定在备航的船只上。
他们竟能如此迅速组织逃亡,实在令人侧目。或许并非所有人都像戴维斯那般愚蠢。“你透露消息的那个人,”半晌后她开口,“是组织的首领?”
“应该是,”亚契低语,“至少地位够高,我刚暗示这些人有危险,他立即就安排了逃亡。”
她咬着口腔内壁。或许戴维斯只是个例外。也许亚契说得对,这些人不过想要个更合心意的统治者。但无论其政治经济动机如何,当无辜者受威胁时,他们立即行动护其周全。帝国里敢这么做的本就寥寥,能全身而退的更是凤毛麟角。
“明晚之前我要新名字和更多情报,”她转身离开码头走向城堡,对亚契甩下话,“否则就把你的脑袋扔在国王脚下,让他决定该丢进下水道,还是插在城门前。”未等亚契回应,她的身影已没入雾影之中。
她从容不迫地走回城堡,思索着所见所闻。世上从无绝对的善或绝对的恶(尽管国王绝对是例外)。即便这些人某些方面腐败堕落,但他们确实在拯救生命。
虽然他们声称与埃林·加拉丁尼斯有联系的说法荒诞不经,她却忍不住猜想:是否真有人以王位继承人之名集结势力?过去十年间,泰拉森强大的王室成员是否在某处成功隐匿?多亏了阿达尔兰国王,泰拉森已无常备军—只剩散落王国各地的驻扎部队。但那些人确实掌握着资源。内赫米亚曾说过,若泰拉森重振旗鼓,必将成为阿达尔兰的真正威胁。
或许她根本无需采取行动。不必赌上自己或查奥尔的性命。无论这些人动机如何,他们或许真能找到阻止国王的方法—进而解放整个艾瑞利亚大陆。
缓慢而迟疑的微笑浮现在她脸上。当她走向流光璀璨的玻璃城堡,走向在城门口等候的卫队长时,这笑意愈发舒展。
查奥尔生日已过去四天,此后每个夜晚都与瑟琳娜共度。还有午后,清晨。所有能从各自职责中抽出的碎片时间。可惜这场卫兵长会议无法推脱,听着部下的汇报,他的思绪却不断飘回她身边。
第一次时他几乎屏住呼吸,竭尽温柔让她少受痛楚。她仍疼得蹙眉,眼中泪光闪烁,可当他询问是否暂停时,她只是吻住他。一遍又一遍。整夜他将她拥在怀中,放任自己幻想余生每夜皆能如此。
此后每个夜晚,当他指尖抚过她背脊的伤疤时,都在心底立下誓言:终有一日要回到恩多维尔,把那里一砖一瓦地拆毁。
“队长?”
查奥尔猛然回神,意识到有人提问。他在座椅上调整姿势命令道:"重复汇报",强压下翻涌的面颊燥热。
“狂欢节需要额外增派守卫吗?”
见鬼,他甚至不明白他们为何这么问。难道出了什么事?要是他开口询问,他们准会发觉他刚才根本没在听。
正当他要出洋相时,军营小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一颗金色脑袋探了进来,替他解了围。
仅仅看见她,周遭世界便从他脑海中消失了。会议室里所有人转头望向门口,当她展露笑靥时,他强压下砸烂那些卫兵脸的冲动—他们正用痴迷的眼神盯着她。这些都是他的兵,他告诫自己。况且她美得惊人—也把他们吓得半死。他们自然会看,自然会痴迷。
"队长,"她停在门槛处。绯红双颊衬得眼眸流光溢彩,让他想起两人缠绵时的模样。她朝走廊偏了偏头:"国王要见你。"
若不是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促狭光芒,他恐怕已经神经紧绷,开始设想最坏的情况。
他起身离席,向部下颔首:"狂欢节事宜你们自行商议,稍后向我报告。"说罢疾步离开房间。
他保持着得体距离,直到两人拐进空无一人的走廊。他立刻贴近她,渴望触碰她的身体。
"菲利帕和仆人们晚餐前都不在,"她嗓音沙哑地说。
这声音让他咬紧牙关,像有无形手指顺着脊柱往下滑。"我全天都要开会,"他勉强开口。这是实话。"二十分钟后还有个会议。"若跟她回房,算上走到她房间的时间,他必定会迟到。
她顿住脚步,蹙眉看他。但他的目光飘向几英尺外那扇小木门。扫帚间。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上缓缓漾开笑意。她刚转身,却被他攥住手腕拉近。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待会儿你可得非常非常安静。"
她握住门把打开门,将他拽进房间。“我有预感……待会儿该说这话的人会是我呢,”她低语道,眼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
凯尔的血液在体内奔腾,他跟着她钻进储藏室,将扫帚卡在门把下方。
“扫帚储藏室?”奈米亚咧嘴笑得像个魔鬼,“认真的?”
塞莱娜瘫在奈米亚的床铺上,朝嘴里抛了颗巧克力葡萄干。“我用性命起誓。”
奈米亚纵身跃上床垫。飞毛腿跟着跳上来,对着公主摇尾巴时几乎坐到塞莱娜脸上。
塞莱娜轻轻推开小狗,笑得脸颊发疼。“谁想到我竟错过这般乐趣?”老天啊,凯尔他……当身体适应后,光是想到自己有多沉醉其中就让她脸红。仅仅是他的指尖触碰肌肤,就能让她化作野性野兽。
“我早该告诉你的,”奈米亚伸手越过塞莱娜,从床头柜的碟子里抓起一颗巧克力,“不过真正的问题在于,谁能料到严肃的侍卫队长竟如此热情?”她躺到塞莱娜身旁,同样漾着笑意:“真为你高兴,亲爱的朋友。”
塞莱娜回以微笑:“我想……我也为自己高兴。”
确实如此。多年来她首次感到真实的幸福。这感觉盘绕在每个念头里,如藤蔓般随呼吸蔓延生长。她不敢长久凝视这份喜悦,仿佛承认它就会消散。或许世界永不完美,或许某些事永远无法纠正,但她或许有机会寻得属于自己的安宁与自由。
奈米亚尚未开口,塞莱娜已察觉异样—空气如寒流过境骤然凝滞。她转头看见奈米亚正凝视天花板。“怎么了?”
奈米亚抹了把脸,深长吐息:“国王命我劝降反抗军。若不成……便将他们屠戮殆尽。”
“他亲口威胁?”
“并非直接下令,但暗示已足够明显。月底他就要派佩林顿前往莫拉斯的公爵城堡。我毫不怀疑国王调佩林顿去南部边境的用意—那家伙分明是想安插眼线。佩林顿可是他的得力助手。所以只要公爵认定叛军需要清剿,他随时有权采取任何必要武力镇压。”
瑟莱娜支起身子,盘腿而坐:“这么说你要回艾尔韦了?”
奈米娅摇头:“我不知道。我必须留在这儿。这座城堡,这座城市……还有必须完成的事。可我又怎能坐视子民再遭屠戮?”
“你父母或兄弟能处理叛军吗?”
“弟弟们太年轻缺乏历练,父母在班贾利已焦头烂额。”公主直起腰时,快脚把脑袋搁在她膝上,舒展的身子横亘在两人之间—后腿还不时踢到瑟莱娜。“我自幼便知王冠之重。当年国王入侵艾尔韦时,我就明白终有一天要做出终生萦怀的抉择。”她以掌抚住前额,“却不曾想抉择如此艰难。终究分身乏术啊。”
瑟莱娜胸口发紧,伸手轻抚奈米娅的脊背。
难怪奈米娅调查眼球谜题进度迟缓。羞愧顿时染红了她的双颊。
“埃兰蒂雅,若他再杀五百民众怎么办?若他决定血洗卡拉库拉杀鸡儆猴怎么办?我如何能背弃他们?”
瑟莱娜无言以对。这周她只顾沉浸在对查奥尔的思念里,而奈米娅却在为王国命运苦苦权衡。线索明明散落脚边—那些可能助奈米娅对抗国王的线索,还有埃琳娜那近乎被她无视的谕令。
奈米娅握住她的手:“答应我,”乌黑眼眸闪着微光,“答应帮我解放艾尔韦。”
寒意瞬间冻结瑟莱娜的血脉:“解放—艾尔韦?”
“答应我,你会亲眼见证我父亲的王冠重回他头顶。你会亲眼看着我的子民从恩多维尔和卡拉库拉归来。”
“我只是个刺客。”瑟琳娜抽回被奈米娅握住的手,“而你谈论的那种事,奈米娅啊……”她翻身下床,试图控制狂跳的心脏,“那简直是疯了。”
“别无他法。埃琉韦必须获得自由。若有你相助,我们就能集结大军—”
“不行。”奈米娅睁大双眼,但瑟琳娜坚决摇头:“不行,”她重复道,“纵使以全世界为代价,我也不会帮你组建军队对抗他。埃琉韦虽遭国王重创,可他在别处施行的暴行你根本未曾真正领教。你若举兵反抗,他定会将你们屠戮殆尽。我绝不参与这种事。”
“那么你究竟愿为何而战,瑟琳娜?”奈米娅霍然起身,惊得膝上猎足犬跳开,“你究竟要捍卫什么?还是说你只愿保全自身?”
喉间涌起苦涩,瑟琳娜艰涩开口:“你根本不明白他能对你做出什么,奈米娅。对你的子民做出什么。”
“他屠杀了五百名反抗者及其家眷!”
“可他摧毁的是我整个王国!你总幻想泰拉辛王庭昔日的权势与荣光,却不懂国王能摧毁他们意味着什么—那是大陆最强盛的王朝,是任何大陆上最强盛的王朝,而他将其碾为齑粉!”
“不过是趁其不备。”奈米娅反驳道。
“如今他坐拥百万大军。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究竟何时你才肯说受够了,瑟琳娜?究竟要怎样你才不再逃避,直面眼前的一切?若恩多维尔的惨状与我族人的苦难都不能触动你,还有什么可以?”
“我不过一介凡人。”
“一个被艾琳娜女王选中的人—一个在决斗当日额现神印的人!一个历经万死犹能幸存的人!我们的相遇绝非偶然。若你都不算神选之人,世间还有谁配得上?”
“荒谬至极。简直痴人说梦。”
“愚蠢?为正义而战愚蠢,为无力自保之人挺身而出愚蠢?你以为士兵就是他能派出的最可怕力量?”尼梅亚的声调柔和下来,“有更黑暗的东西正在地平线聚集。我的梦境充斥着阴影与翅膀—翅膀轰鸣着掠过山隘。我们派往白牙山脉、深入费里安裂谷的斥候与探子,没有一个回来。你知道下方山谷的民众怎么说吗?他们说也能听见翅膀乘着裂谷的风声呼啸。”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瑟琳娜亲眼见过图书馆外那东西。
尼梅亚疾步逼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心知肚明。当你注视他时,能感觉到有股更强大扭曲的力量笼罩着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期内横扫大陆?仅凭军事实力?泰拉森宫廷的侍卫世代习武,怎会顷刻覆灭?世上最强大的王国怎会在数日间灰飞烟灭?”
“你太累了,情绪不稳。”瑟琳娜尽可能平静地说,强压着尼梅亚与埃琳娜话语何其相似的念头,甩开公主的手,“或许我们该改日再谈—”
“我不想改日再谈!”
迅足呜咽着挤进两人之间。
“若此刻不行动,”尼梅亚继续道,“他酝酿的阴谋只会愈发强大。届时我们将彻底失去希望。”
“本就没有希望,”瑟琳娜道,“反抗他绝无胜算。现在没有,永远不会有。”这是她逐渐认清的事实。若尼梅亚和埃琳娜关于神秘力量的判断属实,他们怎能颠覆强权?“我不会参与你的任何计划。不能眼睁睁看你送死,更不愿牵连更多无辜者陪葬。”
“你拒绝相助,只因你只在乎自己。”
“是又如何?”瑟琳娜摊开双臂,“我想平静度过后半生,有什么错?”
“永远不可能有和平—只要他在位一天就不可能。当你说不杀他名单上的人时,我以为你终于要挺身反抗了。我以为关键时刻能指望你帮我策划行动。没想到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良心过得去!”
赛琳娜暴怒地冲向门口。
内哈米娅咂舌道:"我竟没看出你只是个懦夫。"
赛琳娜侧首回望:"再说一遍试试。"
内哈米娅毫不退缩:"你就是个懦夫。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赛琳娜手指攥成拳头:"等你的人民横尸遍野时,"她嘶声道,"别来找我哭诉。"
没给公主回话的机会,她大步冲出房间,脚边紧跟着飞毛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