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他刚才定是听错了。她怎么可能如此莽撞、如此愚蠢疯狂、如此理想主义又如此勇敢。
“你完全丧失理智了吗?”他的吼声陡然拔高,狂怒与恐惧席卷全身,快得令他几乎无法思考。“他会杀了你!要是被他发现,他绝对会杀了你!”
她向他迈进一步,那身光彩夺目的礼服如万千星辰闪烁:“他不会发现的。”
“这只是时间问题,”他咬牙切齿道,“他的眼线监视着一切。”
“难道你宁愿我去杀害无辜者?”
“那些人是王权叛逆!”
“叛逆!”她嗤笑出声,“好个叛逆。就因为他们拒绝向征服者屈膝?因为他们收容归乡的逃奴?因为他们竟敢向往比这神明遗弃之地更美好的世界?”她甩了甩散落的发丝,“我绝不做他的屠刀。”
而他也从未希望她沦为屠刀。从她被册封为勇士那刻起,想到她要执行国王的杀戮命令就令他作呕。但此刻…“你可是向他立过誓的。”
“那他率军踏平各国前,又对外邦统治者立过多少誓言?他登基时许下的承诺,如今不都尽数唾弃了吗?”
“他会杀了你的,瑟琳娜。”他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他会杀了你,还会逼我亲自动手—作为和你做朋友的惩罚。”这才是他内心真正的恐惧—那种折磨着他的恐惧,正是这份恐惧让他长久以来始终不敢越界。
“阿彻给我的情报都是真实的—”
“谁在乎那个自负的蠢货!他能有什么狗屁情报帮得上你?”
“泰拉森的秘密行动确实存在,”她异常平静的语气令人抓狂,“我可以用搜集到的情报和国王谈判,换取自由—或者缩短契约期限。短到等他发现真相时,我早已远走高飞。”
他低吼道:“光凭你这狂妄态度就够挨鞭子了。”但她话语的尾音突然击中了他,如同迎面挨了一拳。远走高飞。消失。“你要去哪儿?”
“任何地方,”她说,“能逃多远就多远。”
他几乎窒息,却挣扎着问:“那你要做什么?”
她耸耸肩,这时两人才意识到他的手仍钳着她的肩膀。他松开力道,但手指却渴望再次抓住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离开。“过自己的人生吧,我想。终于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学着当个普通女孩。”
“多远才算远?”
她蓝金色的眼眸闪了闪:“直到找到从没听说过阿达兰的地方—如果这种地方还存在的话。”
而且她永远不会回来。
更可怕的是,她还这样年轻,如此聪慧迷人又光彩夺目,无论落脚何处,总会有男人爱上她,娶她为妻—这才是最残酷的事实。想到别人拥有她的画面,痛苦、恐惧、愤怒猛然攫住了他。她的每个眼神,每句话语……他甚至不知这份情愫何时滋生。
“那我们就去找那个地方。”他轻声说。
“什么?”她皱起眉头。
“我跟你走。”尽管他未曾开口请求,但两人都明白这句话里藏着个问号。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昨夜她的剖白—当她拥住身为阿达兰之子的他时,这位特拉萨之女内心翻涌的羞耻。
“那你的侍卫队长之职呢?”
“或许我的职责本就与想象中不同。”国王对他秘而不宣的真相太多,层层叠叠的隐秘让他恍然惊觉,自己不过是这场幻象中的提线木偶—而他正逐渐看透这场骗局……
“你深爱你的国家,”她轻声道,“我不能让你放弃这一切。”他捕捉到她眼底交织的痛楚与希冀,未及思索便已缩短距离,一手揽住她腰肢,一手扶上她肩头。
“若放你孤身赴险,我便是天下头号蠢货。”
泪珠倏然滚落她的脸颊,双唇抿作颤抖的细线。
他略略后退却未松手:“为什么哭?”
“因为,”她带着颤音的耳语散在空气里,“你让我看见了世界应有的模样。那个…可能存在的世界。”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从来不是鸿沟,而是他愚蠢的怯懦与骄傲。自他从安多维尔矿坑救出她的那一刻起—纵然历经地狱熔炼,那双眼睛仍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便注定要走向她,走向此刻的宿命。
于是卓尔拭去她的泪水,托起她的下颌,吻了下去。
这个吻将她彻底击溃。
仿若漂泊者归家,彷徨者新生,又似突然寻回失落已久的另一半自己。
他灼热柔软的唇带着试探的意味,片刻后略略退开凝视她的双眸。她浑身颤栗着渴望触碰他每一寸肌肤,渴望感受他双手游走全身的战栗。他竟愿为她放弃所有。
她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再度献上的吻令天地骤然倾覆。
她不知他们在屋顶上纠缠了多久,唇舌与双手在彼此身上游走,直到她发出呻吟,拽着他穿过温室,奔下楼梯,跌进等候在外的马车。归途中,他在她脖颈耳畔的撩拨令她连自己姓名都忘却。抵达城堡大门时他们勉强整理好衣衫,返回寝殿途中保持着得体距离,可她每寸肌肤都在燃烧沸腾,竟能忍着没将他拖进壁橱而安然回到房门前,堪称奇迹。
待进入内室行至卧房门边,她牵起他的手欲引他入内,他却驻足问道:"想好了?"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庞,指尖描摹着那些变得珍贵非凡的轮廓与雀斑。她曾为萨姆等待过—等到为时已晚。但此刻疑虑尽消,恐惧与惶惑荡然无存,仿佛她与卓尔共度的每段时光,都是通向此刻的双人舞步。
"此生从未如此确信。"她回答。他眼中灼烧的渴望与她如出一辙,她再度吻住他,将他拉进卧室。任她牵引着,他抬脚勾上房门的瞬间,两人的唇仍未分离。
此刻唯余彼此,肌肤相贴。当最后隔阂消逝之际,瑟琳娜深深吻着卓尔,毫无保留地给予他全部的自己。
晨光漫入房间时瑟琳娜醒来。卓尔仍如整夜那般紧拥着她,仿佛生怕她在睡梦中消逝。她唇角轻扬,鼻尖抵着他脖颈轻嗅气息。他微微挪动身子,她便知他也醒了。
他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游走:"见鬼,我绝不可能下床晨练。"呢喃随呼吸落在她发间。她喉间逸出轻笑。那双手沿脊背向下抚去,连疤痕起伏处都未停顿—昨夜他吻遍了她背上乃至全身的每道伤疤。她把笑意藏进他颈窝:"感觉如何?"
她仿佛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仿佛前半生都处于半盲状态,此刻却将万物尽收眼底。仿佛能永远停留在此处而心满意足。"累了,"她承认道。他身体骤然紧绷。"但很幸福。"
当他松开怀抱,用手肘撑起身子凝视她的脸时,她几乎要呜咽出声。"你确定没事?"
她翻了翻白眼:"我非常确定'疲惫但幸福'是初次经历后的正常反应。"同时她非常确定等自己挣扎下床后,必须立刻找菲利帕弄避孕魔药。诸神在上,要是怀孕…她嗤笑出声。
“怎么?”
她只是微笑着摇头:"没事。"手指穿过他的发间。某个念头突然击中她,笑容渐渐消失:"你会因此惹上多大麻烦?"
看着他肌肉虬结的胸膛随着深呼吸起伏,他将额头抵在她肩头:"说不准。也许国王不在意,也许会将我革职,也许更糟。他向来难以捉摸。"
她咬着嘴唇,双手滑过他健硕的脊背。渴望这般触碰他太久了一—久到超出自己认知。"那我们保密。反正我们整天混在一起,没人会察觉变化。"
他再度撑起身,直望进她眼底:"别以为我同意保密是因为感到羞耻。"
"谁提羞耻了?"她朝毯子下赤裸的身体比划,"说真的,你没到处炫耀才让我吃惊。要是我睡了您这样的人物—"(注:原文"I certainly would be if I’d tumbled me"为双关自嘲,直译为"若得到我自己定会炫耀",此处调整语序保留自恋语气)
“您这自恋程度没边了吧?”
"毫无边界。"他俯身轻咬她耳垂,惹得她脚趾蜷缩。"不能告诉多里安,"她轻声说,"他迟早会猜到,但…别主动坦白。"
他停下啃咬动作:"明白。"可当他抽身端详她时,她心头一紧。"你还—"
“不。很久都不会。”他眼中如释重负的神色让她吻了上去。“可要是他知道了,事情会更复杂。”考虑到两人关系如此紧张,实在说不准他会作何反应。他在卓尔生命里分量太重,她不愿毁掉这份情谊。
“那么,”他轻弹她的鼻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
“关你什么事,卫队长韦斯特福。你先坦白我再告诉你。”
他又弹了下她的鼻子,被她挥手拍开。他顺势抓住她的手举高,端详那枚紫水晶戒指—她从不摘下的戒指,连沐浴时都戴着。“冬宴舞会那晚。或许更早。说不定在萨温节送你戒指时就开始了。但冬宴那晚是我头次意识到,不愿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他轻吻她的指尖。“该你了。”
“偏不告诉你,”她说。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她仍在追溯心动究竟始于何时。仿佛卓尔始终是命中注定,从最初相遇之前就已注定。他刚要抗议,她却将他拽回自己身上。“话够多了。我是有点累,但除了晨跑,我们还能做很多事。”
卓尔露出的笑容饱含贪欲又邪气十足,吓得她尖叫出声,却被他拽进毯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