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惊喜是明亮的黄色。有时是桃色、粉色或白色。甚至还有彩虹惊喜。但没有一种惊喜是背叛的颜色。
当囚犯糟透了。 侦探们虽然没给我上手铐,但这跟逮捕也相差无几了。飞机上他们让我坐在两人中间,连上厕所都跟着。他们还收走了我的手机。金妮肯定急疯了。我们明明那么努力想甩开他们,结果现在还是被押上了回家的飞机。
杰森不会这样出卖我的,对吧?我那么信任他。
航程实在太短,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就已经坐进了汽车。警车在高速路上疾驰,直奔我家方向。我开始怀念堵车的时光—在阿肯色州根本不会堵车。我拼命做着深呼吸对抗阵阵袭来的反胃与孤独感,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蜿蜒的道路两旁,葱茏的绿色景物模糊成片,偶尔能看见田野里散布的牛群和马匹。经过养鸡场时我屏住呼吸,暗自安慰自己离家其实并不久。这一切就像即将成真的噩梦。
如今回家的我已不是当初离开时的那个女孩。这个认知让我恐惧。那个害羞顺从的小女孩已经消失了。拉斯维加斯不仅改变了我的外貌,更重塑了我的内心。现在我是一名守护者。亚历杭德罗说过成为守护者需要艰难的选择,但对我而言,这个选择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我拥有的力量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守护身边的人。问题在于使用这种能力是否安全。如果父亲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他必定会感知到我的力量并想方设法将其扼杀。更何况之前能轻松应对毁灭者,都是因为身边有其他守护者相助。现在我完全没把握能独自对抗毁灭者—特别是像父亲那样强大的存在。
只要那些侦探还在附近,逃跑就是不可能的,他们打算直接把我送回家门口。
凯会回来找我的吧?即使他还没准备好去任何地方,至少可以把我送上巴士。然后我就能和金妮碰头,她会带我远远离开这个烂摊子。
不过要熬过今晚可不容易。父亲一看到我的绿头发和临时纹身,准会气死。然后我也就完蛋了。真的会死人的。
汽车翻过山坡,我看见了自家房子。我的小温室孤零零地立在旁边。至少我还有这个不会被痛苦包围的避难所。那些玫瑰还活着吗?还是说我得重新把它们培育开花?它们还保留着祖母赋予的力量吗?
侦探们把我带到前门,我躲在他们身后试图藏起来。母亲应了门,她长长的金发扎成马尾,穿着海军蓝衬衫和卡其色长裙。我畏缩了一下,实在不想重回这种可怕的穿衣风格。在几句"我们把您女儿送回来了"的客套话后,侦探们回到车上,而我站在门廊前等待被允许进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母亲终于说:"进来吧娜奥米,晚饭需要帮忙。"
没有对我衣服的训斥,没提我剪短的头发和染绿的颜色,没说我涂的睫毛膏和彩绘纹身。
她让我削土豆和胡萝卜的皮,我们沉默地干着活。我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我的玫瑰。终于把晚餐送进烤箱后,我决定溜去温室。回头望厨房窗户时,看见母亲正注视着我。 我一定要把她从这个地狱里救出来。
温室里的高温几乎害死了所有花朵。要是我在家的话,白天就会把门开着,这样它们就不会被烤焦了。现在我得用我的能力来救治它们。当初帕克搞破坏时,亚历杭德罗的玫瑰也差不多这么惨,但好歹被我救回来大半。
我按部就班地工作着,浇水修剪枯枝,还动用少许能力催开了几朵玫瑰。我尽量用传统方式打理,好保留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还得采支玫瑰带进屋里。我坐下斟酌良久,差点就选了那株"威廉皇帝"—就是放在凯伊身边的那种。思绪不禁飘向帕克。我想他,但我的温室里没有托斯卡尼玫瑰。
最后选了"阵亡将士纪念日",这种淡粉色玫瑰在亚历杭德罗花园里很常见。只要几支就能让我整个房间香气氤氲。我催开数朵,芬芳勾起美好回忆惹得眼眶发热,便去找花瓶。
收拾完温室确保所有植株都得到最好照料后,我采了几支能保护我免受父亲伤害的玫瑰。
听见母亲唤我吃饭,我抱起玫瑰瓶。趿拉着人字拖往屋里走,草叶搔着脚心—这种鞋在搬来拉斯维加斯前我从没穿过。父亲坐在餐桌旁,眼中闪过怒意又转为困惑。
我捧着玫瑰回房时他始终沉默。本想躲在房里,但迟早要面对。于是走进厨房站到母亲身旁。
"你穿的这叫什么鬼东西?"他站起身朝我走来。我还穿着今早的短裤和T恤,在芮琪看来这很保守,但对我父亲而言却是不检点。母亲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
他抓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扭。我疼得叫出声来。
"你那个没用的姨妈居然让你纹身?"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前臂上大片的指甲花玫瑰纹样。
"这…这是假的。"我喘着气勉强说道。 活下去我只需要坚持到凯来接我就好。"几周后就会褪掉的。"
"还有你的指甲…"因为帕克深夜无聊而染得五颜六色。"你简直成了那些人的涂色本是不是?我打赌你享受得很。扮演小荡妇的角色。到此为止。在这等着。"
他拿着一罐油漆稀释剂回来。戴上手套,把稀释剂倒进碗里,将一块脏兮兮的车间抹布浸进去。然后开始用力擦洗我手臂上的玫瑰。不知是摩擦还是化学药剂的作用,火辣辣地疼,我强忍着不出声,知道哀求哭喊只会让他擦得更狠。约莫半小时后,他似乎满意了。玫瑰消失了,大部分皮肤也不复存在。
接着他让我把手泡在稀释剂里,然后擦掉指甲油,双脚也是。处理完后,我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在地板上。母亲仍坐在餐桌旁,等着我们一起吃饭。
"你的头发没了。我们花了这么多年留长它,你怎么能让他们这样对待它?"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弄着一绺头发。"好吧,我想你不会介意再剪短些。"他掏出折叠刀贴近我的头皮,锯下一大把头发。我踉跄了一下,终于痛得受不了。父亲只是大笑。
他拉扯着锯割,拉扯着锯割,绿色的头发纷纷落地。"剩下的让你妈来处理。去把脸洗干净。我不想再看到那些脏东西。孩子他妈,给她换上得体的衣服,务必把头发染回自然色。"
不知是什么驱使我开口,或许是那个似乎总想招致痛苦的基因。"棕色才是我的天然发色,不是这些年来你强迫我染的假金发。"
他把我猛推到柜台上,我的双脚都离了地。"你就是金发,从来都是金发。别跟我顶嘴。"
我强忍泪水,等他离开房间。"等你变成体面人后再来见我。我在工作室等你。"
在我房间里,母亲简直容光焕发。这太奇怪了。她递给我一双袜子、丑陋的网球鞋,还有长袖衬衫和裙子。我换好衣服后,她开始折腾我的头发。等她弄完时,太阳早已下山。
"想看看吗?"她问道。我摇摇头,知道经过父亲的锯割和母亲的强力化学药剂,我的头发肯定像个老鼠窝。"那好,你最好去见你父亲了。"
“你早就知道。你早料到他会这样反应。所以你才对我的穿着只字不提。你就是想让他来惩罚我。”
她一言不发地指向门口。我有些诧异,因为往常这种话会招来一记耳光,但今天她似乎只想让我父亲来当这个恶人。我跌跌撞撞走到屋外,不确定能在哪儿找到父亲。浓重的汽油味扑面而来。我看见他站在我的温室前,手里攥着一盒火柴。他缓缓抽出一根,在指间来回捻动。
"知道不听话的小女孩会有什么下场吗?"他划着了火柴问道。
我摇着头,喉头涌起胆汁的苦味。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活活烧死我。明明只要熬过今晚就好,可我似乎连这都做不到。金妮该多伤心啊。
"她们会失去所有心爱之物。"他将燃烧的火柴扔向温室,整个建筑顿时化作冲天火柱。我瘫坐在地。多年的心血与挚爱转瞬成灰。如今他根本不用进入温室就能毁掉它—长期疏于照料的植物魔力消退,再也无法抵御火焰。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我无视灼人的热浪,看着温室在烈焰中渐渐焦黑。父亲留我独自跪坐在原地。
整栋建筑不到一小时就化为乌有。既然所有保护都已消失,他不会让我活太久。除了我房间里的玫瑰。它们仍有力量保护我。父亲或许以为他赢了,但我绝不会屈从于他的暴政。如果凯今晚不来,明天我就逃走。我现在就该逃,但我需要确认他是否会回来找我。和他一起逃跑总比独自逃亡容易些。
我回到屋内,身心俱疲。此刻哭泣似乎很应景,但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扯下丑陋的鞋子爬上床,转瞬便陷入沉睡,至少今晚有那瓶玫瑰守护房间,父亲伤害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