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迪调整着部分遮挡米娅面容的蕾丝面纱，向后退了一步。尽管这件令人愉悦的礼服—淡蓝色带着明亮的荷叶边和褶边—他仍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正在为她准备一场葬礼。
她自己的葬礼。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知道自己想得太悲观了。这次与皇帝的会面不会比加冕典礼更危险。往返皇宫的路程才是最危险的部分。 住口，迪。你简直像个白痴!
"怎么了?"米娅在他为她买的小手镜中端详自己，左右转动着头。"我看上去很蠢吗?"
"不，你看上去…很得体。只是不太像 你自己，而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效果。"迪向前一步，调整了她高耸的荷叶领和帽子的角度。他们决定不用假发;反正软帽已经遮住了她大部分头发。
"很好。"她戴着蕾丝手套的双手攥紧又松开。"没有匕首让我感觉赤身裸体。"
“你总是这么说。你知道不能带着匕首去见皇帝。”
"我知道，但这不代表我不 想要 一把。"
"没有它你会更自在。"迪伊又稍微调整了一下紧身胸衣的蕾丝花边，再次退后一步。"就算九层地狱都塌了，你也该逃跑而不是战斗。"
"好吧。"米娅试图深呼吸，但这件束缚的衣服不允许她这么做。她皱着眉头扭来扭去。"光明与黑暗诸神啊，为什么有人 会 设计这样的衣服?我完全动弹不得!"
"因为它们好看。别动!你会扯开线缝的。"他绕到她身后检查系带。"我会把束带放松一点。别忘了，这件裙子和你其他衣服不一样。你想硬扯是扯不掉的，只会把它撕破然后绊倒你自己。"
"我不会忘的。"她更小心地扭动着。"只要给我五分钟，让我单独和设计 束腰.”
迪从她强作轻松的玩笑话里能看出她很紧张。 很好，紧张感或许能让她活下来。 他调整好胸衣系带后退了一步。"这样如何?"
米娅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好多了。马车到了吗?"
"我去看看。"迪伊望向窗外街道，看见预约的出租马车已停在前方，车夫懒散地倚坐着，马匹焦躁地踏着蹄。他突然很想遣走马车，让米娅拒绝皇帝的好意留在这里…远离危险…和他在一起。但他不能。"到了。"
"好吧，该扮演尽责的丈夫送我上车了。"米娅走到门边等候，向他投来催促的眼神。
“别显得这么着急。放松点。”
"我很放松。"她深呼吸后朝门口点头。"现在送我下去。"
迪伊认命地叹口气，护送米娅下楼，谨慎地扫视街道后才踏入露天处。在马车门前，他伸手扶她登车，内心渴望抓紧她永不放手。 如果这是个陷阱，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再见亲爱的，我很快就回来。"米娅扮演着新婚妻子的角色，仿佛他们深深相爱。
如果我们真的相爱…
迪伊不假思索地伸手掀起米娅的面纱吻了上去。她的嘴唇温暖柔软，他几乎要沉溺其中，沉溺在她的一切里。 天啊，米娅!
迪后退一步，被米娅瞪大的震惊眼神刺得畏缩。他用颤抖的手重新整理面纱，扶她上了马车。"对不起!"关上门时他低声道。米娅一言不发，面纱后的面容如石头般冷硬。
迪转身大步走向他们的公寓。 白痴!你他妈为什么要那样做?你知道她不爱你!
动静引起他的注意。甘特利夫人站在店铺门口，脸上挂着微笑。
"真甜蜜啊，"她眨眨眼，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说道。
迪窘得满脸发烫，两步并作一步跨上台阶，一路上都在自责。他关上门靠在上边，后脑勺重重撞在木门上。
蠢货!
米娅如雕塑般坐在马车里，思绪翻腾，双唇仍因那个吻而刺痛。"迪?"
他亲了我…我说过不爱他…也不会爱他。那他到底什么意思?
米娅强忍着跳下马车抓住逃跑助手的冲动，想质问这到底算什么。他们的关系仅限于肉体，不涉情感。只是减压，只是性交。他 明明 知道!
这时她看见甘特利夫人，那暧昧的微笑和眨眼，迪通红着脸冲上楼梯的样子。
原来如此! 米娅放松靠回座位。新婚丈夫当然会吻别新娘。 不错嘛，还能注意到甘特利夫人在场。 米娅刚才只顾着进宫的事没察觉。和往常一样，他始终在守护她。
"去哪儿，夫人?"车夫通过座位上方的小窗问道。
“皇宫。”
"那个…皇宫，女士?"出租马车夫斜眼打量着她。
"对，就是 皇宫。悬崖上那栋白色大建筑!"她早就料到会这样—中城区的居民通常不会被邀请去皇宫—于是准备好了傲慢的回应。"你 总该 知道怎么去吧?"
"当然知道，女士，我只是…"他咽了口唾沫点点头，随即关上车门。"这就出发，女士。"
随着鞭子脆响，马车颠簸着起步。米娅靠坐在车厢里，在这逼仄的空间中努力调整呼吸，集中精神观察四周，保持警惕。拉德教过她不要信任马车—死亡陷阱，又慢又吵，空间局促，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而现在她知道霍瑟夫随时可能凭空出现。想起T女士失去灵魂的尸体周围消散的黑色雾气，她不禁战栗。如果霍瑟夫出现，米娅必须在他碰到自己前杀掉他。她的速度够快。能做到的。但必须全神贯注。
仿佛存心要分散她的注意力，迪伊那个吻带来的酥麻感仍在唇间徘徊。当时她完全猝不及防，就像被毒蛇盯住的老鼠般动弹不得。上一个吻她的人是拉德—两次。第一次是背叛，为了分散注意力好把大师戒指套上她的手指。第二次是她主动的告别之吻。这就是亲吻的问题所在;太过私密，总是掺杂着情感。
"别想了，米娅!"她握紧拳头。"集中精神否则你会死!"
玛雅凝视着窗外，扫视着街上的人群，寻找着灰色长袍或黑色雾气。她并不真的预期在前往宫殿的路上会遇到麻烦。如果公会知道她的住处，他们早就派出更多雇佣兵了。返程时她必须更加警惕。她名单上的几个阴谋者可以进入皇宫。他们可能有办法快速联系霍瑟夫，而他可能正埋伏着等她离开。
当马车费力地爬上山坡，朝着悬崖的东端行进时，她的思绪再次飘远。沿途经过的建筑从仅仅是富丽堂皇，逐渐演变成令人惊叹的壮丽，最后达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宏伟程度。如果她能在这场公会战争中幸存下来，在这座广阔的城市里她该住在哪里?她又该把自己塑造成什么样的人?作为莫伊琳，她已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如果她用莫伊琳的名字来支持诺西的保安公司，贵族们会排着队雇佣他的保镖，而完全不知道他们其实是刺客。. 想到他们能在最高贵族的家中安插耳目收集情报，更不用说能赚到的巨额金钱，她的思绪飞速旋转。她甚至可能买得起其中一座豪宅。
迪一定会喜欢的。 想到迪随心所欲地装饰和忙碌的古怪念头，玛雅露出了微笑。她沉思着，想象着和他在一张精致的四柱床上热情嬉戏，床上铺着蕾丝床罩，挂着华盖。尽管裹着魔法绷带，一股深深的暖意还是涌上了玛雅的颈部和脸庞。
马车碾过一块错位的鹅卵石，把她从遐想中惊醒。
"别这样!"她眨了眨眼，试图平复呼吸。 你要去见那该死的皇帝，还有半个刺客公会的人都在追杀你!你根本不该想着…那种事!
当马车转过又一个街角时，米娅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她认出了通往皇宫正门的宽阔大道。她努力平复纷乱的思绪。在这里她必须保持最佳状态。当马车猛地停下时，她手忙脚乱地从那个小得可笑的手包里翻出皇帝秘书的那封信。
一名皇家侍卫大步走向马车，恭敬地碰了碰头盔边缘。"您有进宫觐见的预约吗?"
"我有这个。"她递上便笺并掀起面纱。"上面写着'在我方便时尽早前来'。"
他仔细阅读信件，眉毛扬了起来。"好的，莫伊兰小姐。"男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些新的东西—是认出她了吗?还是敬意?—然后将便笺递还。"车夫，送莫伊兰小姐去内廷。"
"遵命!"车夫吆喝着马匹，驾驶马车穿过通往皇宫外院的宽阔隧道，接着又穿过另一条隧道，来到了米娅在加冕典礼时见过的那个巨大内廷。
没有上千名穿着五颜六色朝服的朝臣熙熙攘攘，没有他们兴奋的喧哗声直冲城垛，这个庭院看起来截然不同。奇怪的是，空旷寂静反而让它显得更加令人生畏，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皇家侍卫们静默肃立，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这辆马车上—视野中唯一的马车。她现在孤身一人。再也没有人群可以藏身了。
马车停在宫殿正门前，一队皇家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下台阶，武器碰撞声中列队站定。一名军官打开车门向内瞥了一眼，随即伸出手搀扶米娅下车。
"小姐…"军官眨了眨眼看向米娅，眼中闪过恍然的神色。"莫伊琳小姐!很高兴看到您安然无恙。我们早就接到通知说您近期会到访。"
看来我的伪装彻底失败了，她不快地想着。不过转念一想，加冕晚宴上她确实曾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接受过许多皇家卫兵的致谢与握手。值得称赞的是，即便换了新裙子染了金发，这位军官还是认出了她。但愿如果霍塞夫胆敢潜入，这位军官也能同样轻易识破他的伪装。
"谢谢。"米娅迈下马车。"需要查看我的邀请函吗?"
"不必了，小姐。"军官打了个手势，四名皇家卫兵立即上前。"护送莫伊琳小姐经后方通道前往花园景观会客厅，并通知坦尼森大师她已抵达。"
"是!"一名年轻卫兵飞奔而去，其余三人则在米娅周围形成护卫队形。领队的下士朝宫门方向示意："请走这边，小姐。"
米娅跟随卫兵进入宫殿，比起初次造访时，她对周遭环境已不再那么敬畏。队伍立即左转进入侧廊—避开了那个巨大的前厅和大礼堂，那里正是她与杜沃大法师交战的地方—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向宫殿后方行进。米娅默默记下这条路线—这条非常 漫长的 路线—以防她不得不再次自行寻找出路。当然，在整支皇家卫队阻挡去路的情况下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下你可深陷其中了，米娅…
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走廊，最终她的护送者在一扇镶有黄金装饰的白色大门前停下。下士推开门示意她进去。里面的房间虽小却很雅致。右侧偏处有个矮台，上面放着张朴素的软垫扶手椅，椅后有扇门。对面墙边摆着长沙发、矮茶几和几把椅子，显然是供贵族等候召见用的。阳光透过整面落地窗倾泻而入，将御花园的绝美景致尽收眼底。
下士鞠躬并指向那些座椅："请随意休息，小姐。陛下日程总是排得很满，但我们接到通知他会为您抽空。需要派人送些茶点来吗?"
“不用了，谢谢。我不介意等待。”
“如有任何需要，请敲这扇门。外面会有卫兵值守。”
我打赌肯定会有… “谢谢。”
门关上了，只剩她独自一人。米娅叹着气在窗前踱步。花园很美，让她想起加冕晚宴那夜手持酒杯漫步其中的情景，所有见证她壮举之人的倾慕令她飘飘然。若在别处，这般宽阔的玻璃窗会让她感到暴露无遗，但T夫人说过王宫设有反魔法传送结界;霍瑟夫没法在这里抓到她。
当高台后的门打开时，她被惊得跳了起来。若不是她方才没有仔细聆听，本该能听见门外四名皇家侍卫的靴声以及锁子甲骑士的铿锵声响。在他们身后昂首阔步走进来的，正是清帝国的皇帝。
"陛下。"米娅深深屈膝行礼，保持着这个姿势。
“请起，莫伊兰小姐。”
米娅抬起眼睛，发现房间比她开始行礼时拥挤了许多。她认出皇帝秘书坦尼森大师，加冕礼后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位衣着花哨到令人过目难忘的巫师凯弗对她微笑点头。距皇帝三步之遥处，站着位身着华丽皇家侍卫制服的严肃男子; 伊瑟罗斯队长，她从记忆深处搜寻出这个名字。第四个人低调地隐在背景处，一只手臂夹着厚重的账簿，羽毛笔悬停在纸页上方。 啊，自然是皇家书记官。 另有四名皇家侍卫紧随而入，手按佩剑守卫在门口和皇帝周围。
凯弗不由分说大步上前，咧着嘴笑道："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莫伊兰小姐!"他出人意料地俯身亲吻她戴着手套的手。"您救了我的命，我永远欠您这份情…"他举起双手晃动手指。"…还有我的 这双手.”
"很高兴再见到您，凯弗大师。"米娅想起加冕礼上那个穿红袍的巫师，当时他正用魔法暗中检查所有宾客是否携带武器。莫非凯弗刚才也对她施了探测魔法? 很有可能。 尽管如此她还是对他报以微笑，庆幸自己没带匕首让他发现。
当巫师退后时，皇帝向前迈了一步，侍卫分立两侧，他伸出一只手。"请允许朕正式为蒙吉女爵的逝世致以哀悼。"
"谢陛下。"米娅再次行屈膝礼，轻轻触碰皇帝的手指，她能强烈感受到侍卫们投来的审视目光。"T女士是…独一无二的。"
皇帝注视着她。"朕也很高兴看到你安然无恙。听闻贵府遇袭，朕一直担心你的安全。"
"谢陛下。我从没想过霍瑟夫会那样追杀我，尤其当时还有警探在场!"她歉然地笑了笑。"希望您能理解，这就是我选择躲藏的原因，也是我没能及时应召的原因。"
泰尼安·清挥了挥手示意她无需道歉。"我们明白那种性命攸关的恐惧，莫琳小姐。事实上，这正是朕召你前来的原因之一。我们似乎都与刺客牵扯过深了。"
这个暗示让米娅心头一震。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我和公会的关系? 她开始盘算可能的逃生路线。 翻窗，穿过草坪，翻墙。这该死的裙子必须脱掉…
皇帝继续说着，显然没注意到她内心的慌乱。"你在极其危急的情况下救了朕的性命，而且根据警署报告，当贵府遇袭时你还救了数名警探和路人。你是位令人惊叹的保镖，也是位能干而可敬的行动派女性。"
什么? 米娅的心跳不再剧烈，但困惑却不断攀升。她这是来接受逮捕还是褒奖的? 别发愣了，顺着他演下去，米娅! 她礼貌性地低头致意。"我认为是的，陛下。"
"那么我们就直入主题。"皇帝示意她跟随自己走向窗边，目光投向远方美丽的花园。
卫兵们呈半圆形环绕着他们，但无人插足其间。她意识到这是刻意展示的信任—允许她如此靠近，明知她具备的能力。卫兵们显得紧张不安，但泰尼安·秦却全然放松。
"我们失去了惯用的剑术大师护卫—想必你已听闻他们的悲惨结局—若朕遭遇不测，恐危及帝国安危。朕推行的改革并非…受所有人欢迎。"他苦笑道："反对者们不明白，若恢复先父那些不人道的律法，将会摧毁整个帝国。为守护朕最珍视的秦帝国，特召你来担任皇家护卫。"
米娅生平第一次语塞。她张大嘴巴："我…我…"
皇帝抬手制止，转身面对她："在你回应前，容朕阐明条件。这绝 非 易事。你唯一的职责就是保障朕的安全。除了朕就寝时，你须时刻随侍在侧。不过这个职位并非没有回报。报酬将十分丰厚。当然，你将享有宫中所有便利设施与安保。"他一手遥指窗外美景，另一手指向皇家卫队。
这简直难以置信! 面对这讽刺的局面，玛雅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霍瑟夫费尽心机想让刺客公会接近王权，而皇帝却直接邀请我住到他身边。 虽说只是担任侍卫一职，但朝夕相处自会产生熟稔、信任…以及影响力。 虽不及帝国大师的地位，但适时进言或稍作暗示…
令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玛雅认真考虑了这个提议。住在皇宫确实能让她远离霍瑟夫和刺客公会中那些叛徒，这很诱人。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在皇宫里既无法参与公会战争，也不能追捕霍瑟夫，她将没有时间和机会成为理想中的公会大师。
但如何拒绝一位皇帝呢?
玛雅望着皇帝期待的面容，苦笑道："承蒙陛下信任，但我必须婉拒您的好意。我对T女士的死负有责任，已立誓要向霍瑟夫复仇。若幽居宫中…我将无法完成使命。很抱歉。"
泰尼安·清帝希冀的笑容黯淡下来："朕也很遗憾，不过理解你的顾虑。如此执着的人生并不轻松。"
当皇帝望向窗外时，玛雅安静等待，他莫测的神情让她焦躁的情绪转为释然。皇帝似乎并未动怒，甚至没有过分失望。比起他父亲的脾气，阿巴克尔可谓天壤之别。
终于，他似乎对某件事下定了决心，转身面对她。"还有一项为帝国效力的差事可能更合你心意。事实上，这与你自己申明的目标相当吻合。"
他想让我替他追杀霍瑟夫? 米娅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面无表情。她乐意接受他愿意提供的任何帮助，但绝不能让他怀疑自己对霍瑟夫刺杀企图的了解远超过公开信息。"那会是什么呢，陛下?"
"陛下?"基弗大师从两名卫兵之间挤进来，指尖夹着一根长羽毛，挑起的眉毛带着无声的疑问。
"啊，当然。"泰尼安·秦叹了口气，招手示意法师上前。"莫伊兰小姐，我们为这种看似不信任的态度向您道歉"—他朝坦尼森和伊思洛斯投去不悦的眼神—"但朕即将告知您的事关帝国安危。 任何人 都不得将此间任务外泄。若消息传回霍瑟夫耳中，无辜者必将丧命。朕的顾问们坚持要在透露细节前确认您的忠诚。基弗大师将验证您誓言的真伪。"
糟了。 被卫兵包围着，与法师仅一臂之距，米娅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至少，不把自己变成帝国头号通缉犯的话是没机会的。 但要任由自己被施法…她敢冒这个险吗?唯一的其他选择就是拒绝任务，指望皇帝会放她离开，但帝王的好意可不是能随意拒绝的。她权衡利弊，掷出了命运的骰子。
"不必道歉，陛下。"她露出令人放松警惕的微笑。"在我的行当里，我理解保密的必要性，但我必须直言不讳。无论关于我的传言多么神乎其神，我并非不死之身，也不是无敌或全能。我确实精于我的工作，但无法独自完成。我会与助手分享任务的所有细节—我对他毫无保留地信任。此外还有几位不可或缺的线人正协助我追查霍瑟夫的下落。若您介意在这种条件下向我透露机密，我完全理解。"
"朕明白了。"皇帝似乎思索了片刻。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坦尼森、伊思洛斯和基弗，三人均面无表情，最后他看向米娅并点头示意："基弗大师，请继续。"
法师一言不发地挥动羽毛，随后向皇帝颔首："已完成，陛下。"
光明诸神在上! 米娅本以为至少会听到些装神弄鬼的咒语。 如此简单…就像那次魔法搜身。有什么能阻止他在我毫无察觉时再次施法?或许他已经下手了? 后颈的汗毛因不安而微微颤动。
"很好。"泰尼安·秦向米娅点头："莫林小姐，你必须起誓，今日朕告知你的一切，都将以你为帝国效命时所能保持的最高机密标准严守。"
米娅字斟句酌地回应："我发誓保守您告知的秘密，但为我履行您指派任务之必需，我会与绝对可信之人共享。"她瞥向法师和侍卫："同时我发誓，绝无任何危害陛下之意。"
皇帝瞥了基弗一眼，巫师微笑着点头示意。
"很好。"泰尼安·清凝视着她的眼睛，脸色阴沉下来。"朕的帝国内潜藏着一个秘密刺客公会，那些残忍的杀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米娅的眉毛陡然扬起。 他知道公会的事? 她将戴着手套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暗自庆幸。
皇帝误解了她的惊讶："是啊，听起来很荒谬对吧?如此邪恶的组织竟存在于清帝国的核心地带。唉，实际情况比你能想象的更糟。"他皱眉挥了挥手。"不过你无需了解那些肮脏细节。既往不咎，我们要着眼未来。只需知道，霍塞夫与这个公会关系密切，而且是颠覆政府阴谋的主谋。他们企图幕后统治帝国，像操纵木偶般控制皇帝。"
米娅强忍着追问细节的冲动。 他是怎么发现公会的?知道多少? 她绝不能表现得比普通民众从公告板上获知的信息更多。"既然陛下已察觉这个阴谋，他们打算如何实施呢?"
皇帝露出冷酷的笑容："刺杀朕，另立新君。找个能被操控的傀儡，一个不敢… … 违抗他们命令的懦夫。"
"明白了。"米娅故作认真地应道。此刻她才真正得知霍塞夫控制帝国的计划—这是她此前不知道的情报。
"泰西弗斯公爵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的三个儿子被这个公会绑架了。"皇帝抿了抿嘴唇。"我们交给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救回来。"
哇哦! 米娅震惊地盯着皇帝。她原本确信皇帝会请她帮忙抓捕霍瑟夫。最初的震惊消退后，她想到： 但如果刺客公会绑架了公爵的儿子们…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克莱姆森或诺茜没有告诉她? 也许他们也不知道，她推断;绑架任务通常交给公会猎人执行，而特威斯特·安伯林已经倒向了霍瑟夫那边。 要么就是…他们并不像声称的那么忠诚…
这个任务—动用她手下的公会成员去营救被霍瑟夫手下绑架的孩子—恰好迎合了米娅的讽刺感。此外，救出那些男孩必定能挫败霍瑟夫的阴谋，说不定还能引他现身。值得冒险一试…只要有某些保障。
"陛下，我愿意尝试，但我必须警告您这绝非易事—也不安全。执行任务过程中，可能会有无辜者丧生，可能有一个或多个男孩会死，而这个刺客公会的成员们极有 可能 会死。如果您关于这个刺客公会的说法属实，他们不会轻易放人，甚至可能在交人前就杀掉那些男孩。如果我要行动，就必须快速果断地出击。我 必须 被允许履行职责，而不必担心…后果。"
"我们明白了。"他向秘书点头示意。"坦尼森，起草一份文件，授予莫伊琳小姐在履行这项帝国服务期间所采取的任何行为免于起诉的权利。"他转回身面对她："这样足够了吗?"
"非常足够了，陛下。"米娅再次行屈膝礼，内心暗喜。 一个拥有司法豁免权的刺客…简直完美! 但魔鬼藏在细节里。"当然，这份豁免权也必须包括霍瑟夫大祭司的死亡。"
泰尼安·秦一定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因为他皱起了眉："莫伊琳小姐，未经法律审判程序就故意杀害他，那就是谋杀。"
"他对蒙吉男爵夫人所做的正是谋杀，陛下，而且显然他还试图对 您下手…"米娅以坚定的目光迎视皇帝严厉的注视，"我会把公爵的儿子们带回来，但前提是您授予我的豁免权必须包括霍瑟夫的死亡—不论这是否发生在我执行任务期间。"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瞥了眼顾问们，在米娅看来，那些人都保持沉默且面无表情。最终他点了点头："你是个精明的谈判者，莫伊琳小姐。"他再次伸出手。这次她坚定地握住了。"你将得到你要求的保证，以及 任何 你需要的其他援助，无论是来自警察厅、我们的皇家卫队、基弗大师，还是帝国财政部。你会发现大秦帝国的皇帝知恩图报。"
"谢谢您，陛下。"米娅行完屈膝礼后松开他的手："很遗憾我不能担任您的保镖。这个邀约 本 诱人。"
"显然还不够诱人，但我们理解。"他环顾这个金碧辉煌的房间，嘴角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宫殿不过是个监狱，尽管是个优雅的监狱。"
米娅摩挲着手指上的大师戒指。"陛下，我比您所能想象的更理解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