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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桂蕊与我终于进到屋里时,才知道刚才发生吓人的大事了:母亲下马时昏倒在父亲臂弯。他们将她带上楼,让她卧床休息。桂蕊与我自觉孩子气,不晓得要帮什么忙,只好东晃西晃;家里大人生病时,小孩多半都这样。凯诺总算下楼来,他直直走向我,说:「她会没事的。」
  「她只是累了吗?」
  凯诺踌躇未答。桂蕊于是问:「她没有失去孩子吧?」
  这是桂蕊天赋的一部分,某人体内有两个生命时,她会知道。我们世系的天赋就没那个成分。比如凯诺,他就不晓得湄立已经怀了孩子;而母亲本人可能也不知道。
  对我而言,这个消息没多少意义。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正要大步向前,走出生命的年少阶段;怀孕与生产是抽象的事,与他全然无关。
  「没有。」凯诺还是欲言又止,结果只说:「她需要休息。」
  他说话时疲累而平板的声调让我不安。我希望他打起精神。我受够了恐惧和阴暗。我们好不容易才从当中脱离,再度自由,在乐得世系跟朋友待在一块,安全无虞。「假如她暂时没事,也许你可以来看看黑煤儿。」
  「晚一点。」父亲说,他摸摸我肩膀就走开了。桂蕊带我到厨房,因为刚才那阵混乱,没人想到晚餐,但我实在饿死了。厨子拿兔肉派饼让我们填肚子。桂蕊说,我吃得满脸油腻,难看极了。我说,她也试试瞎子吃东西看看。她说她试过了——为了弄清楚我的情形是怎样,她曾经特地蒙眼一整天。吃完东西,我们又到屋外。黑煤儿带我在黑暗中走一会儿。那晚有半轮明月,正好为桂蕊提供一点光线,便于走动,不过,她说黑煤儿与我走得比她好多了,为了证明,她还让一株树根给绊倒。
  小时候,我们一起在乐得世系,桂蕊与我无论在哪玩困了,总是就地睡在一块儿,跟幼小动物一样;从那时候起,大人就一直在谈订婚之类的事。这一天,我们却变得像大人一样互道晚安。特诺把我带到我父母就寝的房间。乐得世系不像足莫世系,这里没有那种整排整套的卧房和床铺配置。特诺低声告诉我,母亲睡在床上,父亲坐在椅子里。他给我一条毯子,我把自己包卷起来,在地板上入睡。
  第二天早上,母亲坚持说她很好,只是小小着了凉,没什么,可以回家了。「可不是坐在马背上。」凯诺说完,葩恩也表示赞同。特诺提供一辆载干草的农车,外加歪嘴母马的女儿——歪嘴母马就是当年背负特诺去杜奈参战的那匹马。就这样,母亲、黑煤儿与我,坐着豪华马车启程返回克思世系。所谓的豪华马车,就是铺了麦稭,再铺毯子的那辆农车。凯诺自己骑布蓝提,慢灰与花妮心甘情愿地跟在后面,我们都很高兴要回家了。
  换了屋子和主人的黑煤儿,似乎以一颗宁静的心接纳了这改变,只不过仍须先把屋子到处闻个透才行;另外,她还得在屋外不同的灌木丛和石堆上各洒一泡尿做记号。至于我们家原有的几只猎犬,她礼貌地打过招呼之后就冷冷地避开他们。她的牧羊犬血统,不像我们家的狗儿那么爱社交、好群集,黑煤儿内敛、专心致志。她跟父亲很像:郑重看待她的责任——而我,就是她首要的责任。
  不久,桂蕊就骑马过来继续我们对黑煤儿的训练。之后每隔几天就来协助。她骑的小雄马名叫「烈火」,属于寇迪世系贝曦世家。他们请葩恩驯服他,所以葩恩除了训练那匹小雄马,还顺便训练她自己的女儿「破马」。召唤者虽然用「破马」这样的字眼来表达驯马,但与他们训练幼马的手法其实没什么关系。在他们的训练中,没有任何东西遭到破解,相反过来,是使之成为「一」,成为「完整」。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桂蕊是这样向我说明的:我们要求马匹去做他天性上不会做的事,但马匹天生不会臣服于我们的意志,他们不像狗儿。因为马匹是牧群动物,不是驮负动物,而且喜欢一致胜于分阶级。狗儿「接纳」;但马匹「认同」。桂蕊与我花很多时间讨论这些,而这段期间,黑煤儿与我则继续学习彼此的责任。桂蕊与我骑马出去时会继续讨论。桂蕊与烈火也正在学习及教导对方彼此的责任。而我所骑的花妮,很久以前就学会了她需要知道的事。骑马时,黑煤儿不戴皮带跟随我们,她可以轻松自在、随兴小跑、想停就停、东闻西闻、探一探小岔路等等,甚至自己在前头快跑,完全不用担心我。但只要我一喊她名字,她总是会在。
  黑煤儿与桂蕊使我的生活大为不同,那个在黑暗中度过的第一个夏季因为他们而变得明亮。之前,由于天赋的关系,我碰到好多麻烦和压力,所以一直处在惶惑与恐惧当中。蒙起双眼后,我完全不可能运用天赋,更别提错用天赋,也就不需要折磨我自己或被别人折磨了。在足莫世系经历的梦魇已成过去,我置身于我的族人之间。相对于我的无助,我在那些比较单纯的人身上所激起的敬畏,多少算是一种补偿。当你摸索着跌跌撞撞穿过一个房间,听见人家小声说:「要是他拿掉蒙眼布,我准会吓死!」时,这话就成了鼓舞。
  我们返家后,起初母亲因感不适而卧床。后来她下床了,开始像以前一样在屋内四处活动。可是,有一天吃晚餐时,她起身,我听见她语带惊惧地说了什么,然后现场一阵忙乱;她与父亲都离开,剩我一个人孤寂地坐在餐桌旁,因惑不已。我还得询问屋里的妇女到底发生什么事。起初没人肯告诉我,后来有个女孩说:「噢,她在流血,裙子沾染好多血。」我吓坏了,走去大厅,独自坐在壁炉前的座位茫然发呆。后来,父亲发现我在那儿,他只对我说是流产;但母亲状况还好。父亲说得平静,我就安心了。那份安心,我紧紧抓住。
  第二天,桂蕊骑着烈火来。我们一起上楼,到母亲的塔室看望她。塔室里有张小床,那儿比卧室温暖。虽然是盛夏,塔室的壁炉内依旧燃着火。从拥抱中,我察觉湄立肩头围着她最暖和的那条披巾。她说话有点虚弱沙哑,但听起来并没有走样。「黑煤儿呢?」她问:「我要黑煤儿来看我。」黑煤儿当然就在房里,因为她与我已经分不开了。于是,她被邀请到床上去,神色警醒地伏在那儿,显然,她相信母亲需要一只守卫狗。母亲询问我们的训练课:怎么导盲、怎么被导盲;也问到桂蕊的破马,我们一如往常闲聊着。但在我还不想走时,桂蕊就起身了。她说我们必须离开。她亲吻母亲时,低声对母亲说:「关于那个小婴孩,我很遗憾。」
  湄立对桂蕊低语道:「我还有你们两个。」
  如今每一天,父亲从破晓开始到傍晚,都在为领地的工作忙碌。本来,我才刚要开始对他有用处,现在却又变成无用了。阿罗取代了我的位置,跟在父亲身边帮忙。阿罗是个心思清明的男人,没野心,不作假。他自认愚笨,有些人也同意他的看法,但是,他往往可以不用多方思考,就得出一个想法,而且,其判断通常都颇为周全。他与凯诺携手合作,能我所不能,实在让我羡慕又嫉妒。基于自尊心,我并没有把心里的感受表达出来,因为那会伤害阿罗,让父亲生气,对我也没有益处。
  等到我的无用与无助之感开始让我焦虑,等到我自己的决心渐渐转弱,渴望解除蒙眼布,整个取回我所传承但却丧失的视觉时,却遇上坚定不移的父亲。看得见时,我对凯诺和他所有人民都是致命的危险;两眼蒙起来时,我成了他的盾牌和支助。我的盲眼就是我的用途。
  父亲曾稍微与我谈到那次拜访足莫世系的经过,他说,他认为阿格足莫一直惧怕我们父子,其中,阿格最怕的是我。因此,阿格那些不留情面的取笑和嘲讽,都是一种虚张声势,一种表演,以便在他的族人间挽回面子。「他最盼望的是赶走我们。他渴望考验你。行啊。只是,每次他刚要强迫你施展天赋,他自己又退缩。他其实不敢怎样,而且,由于惧怕你,那几天他并没有挑战我。」
  「但那个女孩——他用她来羞辱我们!」
  「在我们知道你的野天赋之前,他就已经设计好了这一招。结果着了自己的道。但他还是必须一路到底,以便显示他对我们无所畏惧。而他其实是畏惧的,欧睿,他是畏惧的。」
  我们那两头小母牛已经带回克思领地,被安置在高牧场的牛群当中,那儿距离足莫领地的边境相当遥远。足莫对这两头母牛一直没说什么,也没有对我们或乐得世系采取报复举动。「我给了他台阶下,他接受了。」凯诺语带报复的快感,那似乎是近日以来他仅有的快活片刻。那阵子,他老是很紧绷,老是很严厉。虽然他对我与母亲依旧温和关怀,但他大多外出工作,与我们相处的时间一向不长,回家时又都因为疲累而无语,很快沉沉入睡。
  湄立慢慢强健起来。她生病时,说话总带着虚弱容忍的腔调,听了就不舒服。我喜欢她爽朗的笑声,喜欢听她快步穿行各厅房。现在,她可以在屋内到处走动,只是很容易疲倦。一碰到下雨天,或是卡朗山脉吹来的山风使夏夜转凉,她就升起塔室的炉火,包在那条没染色的褐色厚羊毛大披巾里,缩在炉火边坐着,那条大披巾是父亲的母亲生前为她织的。有一次我陪母亲坐在那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自从去了足莫世系,你一直觉得冷。」
  「对呀,」她说:「真的。那是在足莫的最后一晚,我陪伴那个小女孩之后开始的。那次的经历实在很奇怪,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是吧?黛娜下楼去制止儿子的争吵,可怜的蝶丹累坏了,我叫她回房睡一会儿,由我留下陪华丹。那可怜的小女孩睡着了,但因为痉摩发作,好像随时会醒来的样子。所以,我把灯熄了,就在她身旁打盹。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听见有人在小声说话或诵念什么。像蜜蜂嗡嗡声。我一时错以为自己在德利水城的家乡,我父亲正在楼下主持礼拜。当时,我必定几乎睡着了。那声音持续蛮久的,后来才慢慢消失,我这才明白过来,我不是在家乡,而是在足莫家。房里的炉火差不多烧尽了,我冷得几乎无法动弹,简直冷到骨子里去了。那女孩像死了似的躺着。我吓一大跳,赶快起身查看。但她仍然有呼吸。那时,黛娜进来,递给我一枝蜡烛,好让我拿着回房。而凯诺因为想找葩恩,所以就出去了。房门关上时吹熄了蜡烛,壁炉也没火了。你刚好醒来,所以我同你坐在黑暗中,而我一直无法暖和起来。你一定记得这件事。接着,我们骑马回家,一整路我两腿和双手都像冰块一样。啊!欧睿,我真希望我们从来都没有去足莫那儿!」
  「我痛恨他们。」
  「那些妇女倒是对我很好。」
  「父亲说,阿格怕我们。」
  「我对他也有一样的感觉。」湄立稍微抖了一下。
  我把这段经过告诉桂蕊——除了对我自己都保密的事情以外,我什么事都告诉桂蕊。我不想问母亲的事,也能拿去问她:母亲在小女孩房间里的那段时间,阿格足莫可不可能也进去了?「父亲说,足莫世系的人运用天赋是借由字词、咒语,再加上眼睛和手。说不定她当时听见的嗡嗡声……」
  桂蕊非常不喜欢这个猜想,她不愿接受:「为什么足莫要对她施法,而不对你或凯诺?湄立又不可能伤害他!」
  我想起凯诺行前说的:「穿你那袭红袍,好让他瞧瞧他送给我的礼物。」那就是伤害了。但我实在不晓得怎么把它说明白,只能对桂蕊说:「他痛恨我们全家。」
  「她有没有把那晚的事告诉你父亲?」
  「我不晓得。我不知道她是否认为那件事有什么重要。你知道的,她不……她不常想到天赋、力量这类东西。即使是现在,我甚至不知道她对我和那个野天赋作何感想。她知道我们为何把我双眼蒙起来,但我不认为她相信……」我打住,因为不确定自己在说什么,同时也感觉自己踩进了危险范围。黑煤儿那时就躺在我脚旁,我不自觉伸手探向黑煤儿茸茸卷毛的温暖背部。可是,即便是黑煤儿,也无法在这黑暗中引导我。
  「说不定你应该告诉凯诺。」桂蕊说。
  「由母亲告诉他会比较好。」
  「但你却告诉我了。」
  「你不是凯诺。」我说。这是个明显的事实,里面包含一大堆没说出口的含意。桂蕊明了那含意。
  「我回去问葩恩,关于那种力量,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不,别问。」告诉桂蕊还可以,但这个经过假如传得再远,我就背叛了母亲对我的信赖了。
  「我不会说我为什么要问。」
  「葩恩会知道为什么。」
  「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你们到我们家那个晚上,湄立昏倒了,母亲对父亲说:『他可能碰过她了。』我当时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以为她的意思是阿格意图强暴湄立,因而伤了她。」
  我们坐那儿沉思。阿格对母亲用了他的「慢耗」天赋,这想法尽管骇人,毕竟还不确定,也很难想出个眉目。我的脑子于是转到别件事情去了。
  「自从去了足莫,母亲就没再提起安伦贝曦的事。」桂蕊说,她指的是她母亲而不是我母亲。
  「在寇迪世家,他们还在争吵着。雷多说,那是兄弟之间公开的宿怨。他们目前居住在领地两个相对的角落,由于害怕变瞎或变聋,彼此都不会轻易进到对方的视线范围内。」
  「父亲说,他们兄弟两方都没有完整的天赋,但他们的姐姐乃娜却有。乃娜说,假如他们继续吵下去,她会把两方都变成哑巴,那样的话,谁也没办法说出诅咒的话语。」桂蕊笑了,我也跟着笑。这种怪异的残酷,我们都觉得有趣。由于葩恩不再提起要让桂蕊与寇迪世系家的男孩订婚,我忽然觉得轻松了。
  「母亲说,野天赋有时就是十分强大的天赋。往往需要花好几年时间才能学会运用它。」桂蕊声音沙哑,她每次说到什么重要事情都这样。
  我没回应。不需要什么回应。要是葩恩真相信我的天赋是强大的,而且至终是可以掌控的,那么,她就是在说,总有一天,我会是桂蕊的合适配偶。这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
  「我想去梣树溪的小径走走。」我说着,一跃起身。安坐闲谈好得很,但去外头骑马更棒。现在,我整个人充满希望和能量,因为智慧的葩恩贝曦说了,我有一天能再运用我的双眼,能娶桂蕊为妻,并且,假如阿格足莫胆敢靠近克思领地,我能以一个注目毁灭他……
  我们沿着梣树溪骑马。我请桂蕊我们骑到那片被毁的山坡时跟我说一声。我们就在那儿勒马,黑煤儿却径自向前跑。听见桂蕊叫她回头时,她听话回来,但低声吠叫着。那叫声很有说服力,因为她根本很少表达什么。「黑煤儿不喜欢这里。」桂蕊说。
  我请她描述这个地方。她说,草渐渐长回来了,但看起来仍然很怪。「一片败坏,东一块西一团,加上沙土。所有东西都不成样子。」
  「混沌。」
  「什么是混沌?」
  「母亲讲过世界初创的故事。最开始,东西四处漂浮,没一个有任何形状或形式。全是碎碎、屑屑、点点,连岩石或沙土部逻不是,只是散料。没有形式或颜色,没有地面或天空,没有上和下,没有南和北。没有任何意义。没有方向。没有什么是相互连结或相关的。当时并非黑暗,也非光亮。一团混乱。混沌。」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那些散料的点点滴滴没有稍微这儿那儿黏在一起的话,什么也不会发生。就那样,散料开始成形。起初只是沙土黏成的团块,然后变成石头。石头互相磨擦,产生火花,或者说不定相互熔化,直到变成流动的水。火与水相遇,制造了水气、雾气、空气——空气就叫做『那灵』,能够呼吸。于是,『那灵』收聚自己,吸气而活,然后说话。它说出了将会存在的万事万物。它对尘土、火、水、空气歌唱,唱活了各式各样的产物,包括山脉河流的形状、树木的形状,还有动物和人。只是,『那灵』自己全然无形,也未给自己命名,因此,它能留在每个地方,能留在所有事物里面和所有事物之间,能留在每一种关系和每一个方向里。等万物最终消解时,混沌重返,那么,如同在起初那个混沌中一样,『那灵』又会在重返的那个混沌当中。」
  过一会儿,桂蕊问:「但是到那时候,它是没办法呼吸的?」
  「除非等到一切重新发生,它才能呼吸。」
  扩大了内容,交待了细节,回答了桂蕊的问题,我说这些,实在超出了母亲所讲的故事边界。我常常这样。似乎对一个故事的神圣质地全无理性;要不然就是,那些美妙的字词生命对我而言都是神圣的,所以,只要我聆听或讲述它们,就造了一个世界,我可以进去那个世界东瞧西看、自由行动:那是个我认识并且理解的世界,它有自己的规则,但却在我的控制之下;故事以外的世界则不在我掌控范围。置身于眼盲的单调与沉寂中,我愈来愈活在这些故事里,经常回忆它们,请求母亲讲那些故事,然后自己接续编下去,给它们形式,把它们讲成了存在——如同「那灵」在混沌中之所为。
  「你的天赋非常强大。」桂蕊沙哑着声音说。
  这时,我方才回神,想起了我们身在何处。把桂蕊带到这里来,我有些尴尬,仿佛是我想让她见识我发挥力量的结果。为什么我会想要带她来这里?
  「那棵树,」我说:「当时有棵树——」我脱口而出:「我把它错当成是父亲,我以为我——那时,我甚至不知道我正在注视什么——」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我示意花妮继续前进。我们于是离开那个破败之地。过一会儿,桂蕊说:「又开始生长了,欧睿。野草和青草。我猜,『那灵』依然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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