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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要做的事已经讲了出来,但我们两人却是谁也没有准备好要实行,甚至,连想都还没有想过。当前,有两头走失或被偷的小白牛要先处理。我当然想同父亲一道骑马去寻找,而他也希望我同行。所以我们返回石屋,上了马,还带上阿罗和另外几个年轻人。梣树溪旁发生的事,只字未提。
  那漫长的一整天,我不时留神看绿色谷地,看溪河旁的柳树,看绽放的石南花,看一种早开的黄花;也扫视蓝色棕色交错的大山坡,看看有没有小白牛的踪影。然而,看的同时,我也害怕看,害怕盯得过紧,导致青草变黑,树木在无形的火焰中凋萎。因此,我转头或低头,左手紧贴身侧,或许稍稍闭眼,努力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
  累了一整天,结果一事无成。受托守护小白牛的那个老妇,太过恐惧凯诺的怒火,以至没能说清楚半件事情。她儿子,本来应该在靠近足莫领地的那片牧地看守小牛,却上山去猎野兔。我们察看界篱,没发现小牛可能穿越的破口。不过,那界篱只是在旧石墙上打进木桩,窃贼很容易拉出木桩再放回去,行迹不致败露。或者呢,可能年幼爱冒险的小牛自己往上游走到峡谷,然后就在东崖那边的坑洼安安静静地吃草。假如是那样,单单一头小牛留下来又太过奇怪,因为牛喜欢跟随牛。如今,那头被留下的漂亮小牛关在谷仓旁,不时悲伤地哞叫呼唤她的朋友。
  阿罗和他表兄多瑞,加上老妇的儿子,往高坡搜寻;父亲与我则骑马绕路回家,打算查看我们与足莫世系毗邻的边界。我们一路张大眼睛,留意有没有牛影子。每逢我们骑到比较高的地方,我都会极目往西寻找小牛,一边想着,假如双眼不能像这样子看,那会是什么情形。不能看,也就是无论我怎么看,都只能见到一片黑。那样的话,我这个人还有什么用处?不但不能协助父亲,还成为他的负担。这个想法很教人难受。我开始联想到那些我不能看时就无法做的事;从那儿,我又想到无法看见的各种样西,一个一个想:这片山坡、那棵树、页恩山圆圆灰灰的山峰、山上的浮云;骑马从峡谷下山回家时,沐浴在暮色微光中的石屋;一扇窗子透出的暗淡黄光;花妮在我前方轻轻抽动的马耳;布蓝提黑亮的眼睛在红色的额毛下闪动;母亲的面容;她颈上那条挂在银链上的小颗猫眼石。我一个一个看着、一个一个想着,每次都涌起尖锐的刺痛。那些小小的疼痛尽管没有止尽,如果与必须不看任何东西、必须看着空无、必须眼盲时的巨大痛苦相比,恐怕还是比较容易忍受。
  我们两人到家时,都疲累极了,因此我以为,至少又一个晚上我们会继续什么都不说,凯诺会把事情延到明天早晨。(假如我不能看望群山之上的晨光,早晨还有什么意义呢?)没想到,我们在疲倦与沉默中用完晚餐后,父亲对母亲说,我们必须谈谈。所以,我们上楼去她的石室,那里面燃着火。那天的白天晴朗却凉爽,吹着四月风,到了晚上即变得寒冷。火的暖意映在我腿上和脸上,非常舒服。我心想,等我不能看见这火光时,就只能用感觉了。
  父亲和母亲谈论两头遗失的小牛。我凝视摇曳的火舌,疲倦带来的那份沉静原本笼罩着我,但一下子就溜走了。因为,由于所遭逢的不公平,我的心慢慢一点一点充溢巨大的忿怒。我不想承受,我不想忍耐。我不想因为父亲怕我,就得成为蒙眼瞎子。火舌缠卷一根干柴,燃起火花和劈啪声。我吸口气,转向他们,转向他。
  他坐那张木椅,母亲坐那张她喜欢的搁脚凳,就在父亲身旁,她一只手放在他手上,他的手则是在他自己膝上。他们的脸在火光映照下,虽然有些阴影,但柔和而神秘。我看见我的左手举了起来,颤抖着对准他。我看见溪流上方山坡那株梣树凋萎了,树枝变黑了,于是我双手遮掩双眼,压得死紧,才看不到,看不到任何东西,只看见眼睛被紧压时所见的模糊黑影。
  「怎么了,欧睿?」是母亲的声音。
  「父亲,告诉她!」
  父亲吞吞吐吐又佶屈聱牙地,开始将发生的事告诉母亲。他没有按顺序讲,也没有讲得很清楚。我对他的口拙,渐渐不耐烦起来。「说小狗邯达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她梣树溪旁发生了什么事!」我命令道。可怕的忿怒再度袭卷我,我于是将按着双眼的双手压得更紧些。他为什么就不能坦白讲出重点?他把事情弄混了,然后又试图重头说起,好像依然说不到关键点——说不到那些事情引致什么结果。母亲几乎没开口,只努力在弄明白其中的混乱和挫折。「这个野天赋——?」她终于问了,听凯诺又支吾起来,我忍不住插嘴:「这件事的意思是,我有消解的力量,但没有丝毫力量控制它。我想运用它时无法用;我不想运用它时,却又用了。假如我现在看你们,有可能把你们都杀掉。」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她又抗拒又愤慨地说:「但肯定——」
  「不,」父亲说:「欧睿说得没错。」
  「但你从他婴儿时期起就一直训练他、教导他,前后好几年了!」
  她的反驳只是加剧了我的痛苦和忿怒。「那些训练没有任何用处。」我说:「我就像那只小狗,无法学习,一无用处,而且危险。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把他杀了。」
  「欧睿!」
  「问题不在欧睿,而在于力量本身。」凯诺说:「问题是他的力量,他的天赋。欧睿无法使用它,因此它可能反过来使用欧睿。诚如他所言,那是危险的——对他、对我们、对每个人都危险。未来有一天,他将学会掌控它。那是个了不起的天赋,现今他还年幼,有一天……可是目前,目前必须先拿掉那个天赋。」
  「怎么做?」母亲的声音像丝线。
  「蒙眼。」
  「蒙眼!」
  「遮盖住的眼睛就没有力量。」
  「蒙眼——你是说,当他到了屋子外面,当他与别人相处时——」
  「对。」凯诺说。我也说:「对,时时刻刻都蒙住双眼。直到我知道我不至伤害某人,或杀了人却不晓得自己正在杀人——直到他们死了,像一袋肉那样瘫着,我才晓得。我不会再那样做了,永远不会,永远。」我坐在壁炉边,双手按压住双眼,弓着背,置身在那片黑暗中,觉得恶心,恶心又头昏。「现在就把我的双眼蒙起来,」我说:「现在就动手。」
  我不记得湄立是否曾抗议,而凯诺是否曾进一步坚持。我只记得自己的深刻痛苦,以及最后的解脱:父亲走向我弓背坐着的壁炉边,轻轻将我的手从我脸上拿下,用一块布蒙住我眼睛,在后脑勺绑紧。他还没绑之前我看见了,那块布是黑色的。火光,以及父亲手中那块黑色布条,就是我最后所见。
  然后,我拥有了黑暗。
  我感觉到未见之炉火的温暖,如同我之前想像的那样。
  母亲静静哭泣,努力不让我听见她的哭声,但瞎子都有敏锐的耳朵。我自己完全没有想啜泣的欲望,大概之前已经流够了眼泪。我十分疲倦,他们说话的声音窸窸窣窣,炉火轻声劈啪。我透过温暖的黑暗,听见母亲说:「他快睡着了。」的确。
  父亲一定像抱小小孩那样,将我抱到我的睡床。
  我醒来时,是暗的,所以我坐起来,想从窗户看看山坡有什么黎明已临的迹象,但我看不见窗户,心想,是否乌云太厚重,遮蔽了星星。这时,我听见小鸟唱起了日出之歌,我抬起双手,摸到了蒙眼布。

  ※

  让自己变瞎还真是怪事一桩。我曾经问凯诺,意志是什么、支使意志去做某事是什么意思。如今,我懂它的意思了。
  想要作弊,想要看上一眼,一眼,只要一眼就好——那种诱惑当然是没完没了的。如今,现在的每个步伐、每个动作都变得极为困难,但复杂与笨拙却可能变成轻松自然——十分轻松自然地变。只要拿下蒙眼布即可,只要一下,只要打开一眼,偷看一下……
  我自己可没有拿下蒙眼布。不过,它曾经自己滑掉几次,在我还没能合眼之前,我的眼睛因为这世界的亮光而眼花。后来,我们懂得先用软贴片覆盖眼皮,接着才用蒙眼布绑住我的头,那样就不必绑得死紧。我的目光不致于造成威胁。
  我的感觉是:安全。学习当瞎子是怪事一桩没错,而且困难,但我坚持不懈。对看不见的无助感和沮丧感愈没有耐心,还有,愈是忿忿抗拒蒙眼,我就愈害怕把蒙眼布拿下来。因为蒙眼布,我无须再害怕摧毁我无意摧毁的东西。只要我缚着它,就不可能杀害我所爱的。我仍记得我的忧惧和忿怒做了些什么。我仍记得我以为我毁灭了父亲的那一刻。假如我无法学会使用我的力量,我倒可以学习怎么不使用它。
  我决意如此,因为只有这样,我的意志才起作用;只有在那样的束缚当中,我才有自由可言。
  当瞎子的第一天,我摸索着走到石屋的入口,然后两手沿着墙触摸,直到找到盲眼卡达的手杖。我已经好几年没注意过它了,小时候由于大人说不准碰它而故意去碰,那个游戏是我半辈子之前的事。但我仍记得它在哪里,而且我知道现在我有权力碰它了。
  手杖比我高很多,而且重得要命。但我喜欢手握之处那种磨平磨滑的感觉,虽然位置比我自然握着它的位置稍高一点。我将它举起来伸出去,划过地面,敲敲墙壁。然后,我以它为引导,穿过门厅回房。在屋子里我比较能用双手摸索方向;在户外的话,手杖给予我某种安全感。它成了一种武器,要是受威胁,我可以用它还击,直接的一击,单纯的报复及防卫,不像天赋的力量那么骇人。由于看不见,我始终觉得脆弱,因为我知道任何人都可能愚弄我或伤害我,手中有根沉重的棍棒稍可弥补这种劣势。
  母亲一向是我的安慰,但蒙眼之初,母亲却不是我的安慰。我反而转向父亲寻求明确的肯定与支持。母亲没办法肯定、也无法相信我正在做的事是正确而必要的。对她而言,蒙眼是个荒谬的举动,融合了荒谬、非自然的力量或信念。「你和我在一起时,可以把蒙眼布拿下来,欧睿。」她说。
  「母亲,我不能。」
  「害怕是没道理的,欧睿。太愚蠢了。我知道你永远不可能伤害我。假如非蒙眼不可,到外面时再蒙吧,跟我在屋子里时,不用蒙眼。儿子,我想看你的眼睛。」
  「母亲,我不能。」我所能说的就是这样。我必须一说再说,因为她会哄我、劝我。她没看到邯达的死亡,她也从没去沿着梣树溪瞧瞧那片恐怖、枯萎的山坡。我曾想过请她去那儿看看,但没办法。她的论理,我不予回应。
  到最后,她的话语里充满货真价实的苦涩。「欧睿,这是无知的迷信。」她说:「我为你难为情。我还以为我把你教得不错。假如你内心有恶,你认为用一块布蒙住眼睛,就可以让你免于作恶吗?而假如你心中有善,这样子要怎么行善?『你想用一整墙的绿草阻挡风吹;还是想用嘴巴说说,就叫浪潮停留?』」她绝望之余,重拾了班卓门的礼拜仪式,那是她小时候在她父亲家学的。
  看我照旧坚守着,她于是说:「那么,我要不要把那本为你制作的书烧了?现在,它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你不想要它了。你闭上你的双眼——你关闭了你的心。」
  这话激得我喊叫出来:「母亲,这不是永远的!」我不喜欢谈论或思考眼盲的期限,或是哪天可能重见光明:我不敢想像,因为我无法想像什么情况才容许我重新看见;而且我也害怕怀抱错误的希望。但母亲的威胁,以及她的痛苦,使我不得不想、不得不谈。
  「那么,要蒙多久?」
  「我不知道,等我学会——」但我不晓得接着该说什么才对。我要怎么学会运用一个我无法运用的天赋呢?我不是整整一辈子都在尝试吗?
  「你父亲能教你的,你已经全部学了,」她说:「只怕学得太好了。」她站起来,然后不发一语走开。我听见她把披肩甩上肩头的轻微声响,也听见她的脚步声离开门厅。
  她不是那种性情执拗,可以长久含怒的人。那天晚上我们互道晚安时,她小声对我说话,我可以听出来她声音里那甜美悲伤的微笑:「亲爱的儿子,我不会烧了你的书,或你的蒙眼布。」从那之后,她既不论理,也不再抗议了,而是把我的瞎眼当做事实,尽她所能协助我。
  我发现,当瞎子最好的办法,是尽可能以仿佛看得见的方式行动:不是蹑手蹑脚摸索四周的去路,而是跨步出去,如果遇到墙壁,就让我的脸去碰墙;要是跌倒,那就跌倒。我研究出屋里和院子的路径,牢记于心,自由运用,尽可能经常外出。我为好花妮挂上马鞍和缰绳——她对我的笨手笨脚很有耐心,如同我五岁时对我的耐心——然后上马,由她带我去她认为最好的地方。一旦坐上马鞍,走出马厩墙壁间的回音,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指引我;我可能在山坡上、可能在高山上、可能在月球上。但花妮知道我们身在何处,也知道我不是以往那个鲁莾、无所畏惧的骑士。她照顾我,并带我回家。
  「我想去乐得世系。」蒙眼半多个月之后,我有一天说:「我想请桂蕊送我一只狗。」我得下足决心才说得出这话,因为可怜的邯达、还有我对他造成的恐怖事件,在我心中有如烙印。不过,前一个晚上我突然想到,有一只狗来协助我这个瞎子,应该是不错的主意。而且,我好想跟桂蕊讲讲话。
  「一只狗。」凯诺吃了一惊。但湄立立即理解,并说:「好主意。我骑马——」我知道她差点说出口的是,她愿意为我跑腿,骑马去乐得(虽然她不是善骑的女人,而且连面对花妮她也依然胆怯)。结果她说:「我骑马陪你一起去——你觉得如何?」
  「我们可以明天就去吗?」
  「稍微延后一点吧。」凯诺说:「我们差不多该准备妥当,好去拜访足莫世系了。」
  遇到那么多事降临在我身上,我可完全忘了阿格领主和他的邀请。真是个令人不愉快的提醒。「我现在没办法去!」我说。
  「你可以。」父亲说。
  「为什么他应该去?为什么我们应该去?」母亲问道。
  「关于祸福的风险,我之前说过了。」凯诺语气严厉。「这次拜访,假如不是为了彰显友谊,至少是一个休战的机会。而且他们说不定打算跟我们世系结亲。」
  「但现在足莫不会想让他孙女与欧睿订婚了呀。」
  「他不想吗?就在他知道了欧睿能够以一个注目致死时,他会不想吗?就在他知道了欧睿的天赋如此强大,以至必须蒙起双眼,才能让敌人免于一死,他会不想吗?啊,他会喜孜孜地来请求,他会喜孜孜地接受我们作主所给的东西!你们看不出来吗?」
  父亲说话声音里,有种刺耳又强烈的胜利调调,是我从未听过的。我受到莫名的惊吓,那调调把我唤醒了。
  第一次,我明白了,蒙眼不只让我变得容易受伤而已,也让我变成了一种威胁。我的力量那么巨大,巨大到不该施展,以至不得不加以抑制。倘若,我打开那一对蒙住的眼睛……那么,我本身,如同卡达的手杖,就是一个武器了。
  此外,那一刻我还明白了,自从我蒙眼之后,我们世系和领地内很多族人对待我的方式和表现,不再像从前那种自在的同族情谊,而是转变成不自在的尊敬。每当我靠近,他们就住口不语,而且蹑手蹑脚走过,仿佛他们不希望我听见他们在那儿。我原以为他们是因为我瞎了而闪避我、轻视我。我从没想过,他们其实是害怕我,因为他们清楚我变瞎的原因。
  如同我稍后会听说的,确实,大家口耳相传之间,相关的故事扩大了,把我说成十八般武艺样样厉害的人:我杀死一大群野猪,那群野猪都像气囊一样爆开;我只不过双眼扫过山丘,就把克思世系领地内的毒蛇都清除了;我注视老尤伯的农舍,结果,老人当晚瘫痪,并失去说话能力——而那并不是要给他什么惩罚,只是「野天赋」没来由的发威;还有,我出去寻找小白牛那次,一见到白牛的当下,就把他们毁灭了——根本有违我自己的意志。因此呢,由于害怕这随机的恐怖力量,我就把自己弄瞎了——另个一版本说是凯诺把我弄瞎的——还有别人说,不,只是用蒙眼布盖住双眼而已。假如有人不信这些故事,说故事的人就把对方带去看梣树溪上方那片被破坏的山坡、那株死树,以及荒地上的田鼠、钱鼠、老鼠碎骨,还有巨砾和石头被震破的碎块。
  我还没听说这些故事时,就已经体悟,我拥有了一种新的力量,它不在于行动,而是在话语——口耳相传的名声。
  「我们要去足莫世系。」父亲说:「是时候了,就说定后天。要是我们早点启程,大概傍晚就能抵达。湄立,穿那袭红袍。我要足莫看看他送给我的礼物。」
  「噢,天啊,」母亲说:「我们必须在那里住几天?」
  「五、六天吧,我想。」
  「噢,天啊,天啊。我能带什么东西送给领主夫人呢?我总得为她准备什么访客赠礼才好。」
  「不需要。」
  「需要。」母亲说。
  「那么,从厨房找一篮什么东西好了。」
  「啐,」母亲说:「每年这个时节根本什么都没有。」
  「一篮小鸡吧。」我提议。那天早上,母亲带我去家禽场,让我处理一窝新孵出的小鸡。我把他们放进手中,感觉痒痒的,很温暖,他们吱吱叫着,毛茸茸,仿佛没有重量。
  「就这么办。」她说。
  两天后,我们很早动身。母亲带了满满一篮吱吱叫的小鸡,放在马鞍的前鞍桥上。我穿着新制的男短裙和外套——我的男人外套。
  因为我必须骑花妮,母亲只好骑慢灰——他是一匹可以充分信赖的马,只是他的高度和体型还是让母亲畏惧。父亲骑那匹小雄马。过去一段时间里,他将布蓝提的训练任务大半交给我和阿罗,但是,只要你看他骑布蓝提的模样,你就知道他和小雄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潇洒、刚健、得意、率劲。真希望那天早上能看见他,我渴望看见他。然而,我只能坐在好花妮背上,由她带我前行,走进那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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