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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亮光一闪,我扭头见到崔斯坦跪在对面,手指紧紧扶着祭坛边缘支撑。

  「你对我做了什么事?」我激动地问,感觉有东西侵入心底,他在我的头脑里──情绪翻腾汹涌,比我自己的反应更炽热显著。

  我们四目交接,沮丧、羞愧的情绪浮现心底,我几乎忘记自己的恐惧。

  「停止!」我大叫,嗓门压过哗啦的水声。「滚出去!」

  崔斯坦转身回避。

  「有效吗?」奇特的光球一一亮起,国王站在旁边,肥厚的手指扣紧我的手腕,详细查看,我的手腕浮出奇持的银线图案。他松开我的手,嘴角喜孜孜地上扬,注意力转向崔斯坦,而后者看他的眼神就像老鼠遇到蛇一样。

  「你们联机了?」国王掩不住开心地询问。

  「是的。」他平淡地回应,看不出情绪起伏。

  国王得意洋洋地宣布。「检查溪水路!」他大吼,然后一个箭步冲向隐形桥梁,把儿子抛在背后。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再问一遍。「他说联机是什么意思?」

  崔斯坦的额头靠着祭坛边缘。「彼此彼此,我对妳做的跟妳对我做的一样。」

  「什么意思?」我紧追不舍,愤恨地问。

  崔斯坦抬起头淡淡一笑。「这是古老的魔法,起源不可考,只是被我们沿用很多年,藉由这个魔法把我们绑在一起,也可以说以后我们的心思都会紧密相连。」

  「我宁愿砍断这条线,」我嘶吼。「最好没发生!」

  「亲爱的妻子,我完全同意妳的看法,可惜妳没有选择,只能学着适应。」

  「这个联结会维持多久?」

  他摆起苦瓜脸,起身站立。「直到我们其中一位停止呼吸、心脏衰竭、躯壳化为尘土为止,或者讲白一点,该死的很久很久以后。」

  他不管我动作蹒跚,爬起来有些艰难,径自盯着那些群众慢慢走向山谷另一端。「当然啦,除非这招没有效。」他的声音很轻,类似自言自语。「那样我们就不必等太久。」

  「哪一招没有效?」我大叫,蛮横地抓住他的手臂。「别再兜圈子!直接跟我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崔斯坦对我的拉扯和问题置之不理,目不转晴地望着远处的山谷。他的期待在我心里浮起,期待中夹杂着恐惧,我也跟着忐忑不安,转而留意那群巨魔──他们站在城市尽头的岩壁前面,静静等待着。

  感觉就像等了一辈子那么久,那些巨魔突然异口同声,发出失望的呻吟。崔斯坦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我可以察觉他不只松了一口气,还有些高兴。

  「有效吗?」我问道,真心期待有人可以解释给我听。

  「没有,」崔斯坦回应。「失败了。」他转移焦点,抓住我的手。「或许我们应该把妳藏起来──国王肯定不会开心。」即使光线昏暗,还是看得到群众里面起了争吵,有人大打出手,不是拳头相向,而是用魔法挥出隐形拳。尖叫声此起彼落,回荡在洞窟四周,气氛火爆,连空气都开始发烫。

  「如果他们先把妳杀了,那就很省事,」崔斯坦对着鼓噪的场面皱眉。「启动宵禁。」他大声命令四周的侍卫。「压制那些混血种,掌控场面!」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崔斯坦速度如箭般地窜向隐形的桥面,我试着跟上去,却被泡水的礼服拖尾缠住脚踝,动作迟钝,本以为他会不顾我的死活,扬长而去,把我丢给暴民,但他立刻回过头来帮我,撩起裙襬、撕开沉重的布料丢进河里,彷佛那是纸片一样,接着抓住我的手腕。「快跑!」

  ☬

  直到抵达皇宫高墙的保护范围,我们才停住狂奔的脚步,崔斯坦放开我的手臂,在前面带路。即使少掉绊脚的拖尾,沉重的裙裾还是不断缠住双腿,让我举步维艰,很难轻松跟上他的速度。在迷宫般的走廊里面左弯右拐,骄傲和自尊心作祟让我不愿意开口恳求放慢速度,另一方面又害怕跟不上他的脚步,加上崔斯坦焦虑的情绪紧压心头,在在增加了我的恐惧。如果他也害怕的话,对我而言,死亡的阴影是否更加巨大?

  在转弯转到七荤八素时,崔斯坦终于推开一扇门,把我拉进去,我认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房间。他走向墙边的橱柜,出人意料地掠过酒瓶,拿了水壶倒了一大杯开水,咕噜咕噜很快地喝光,又倒了第二杯。

  「还是妳想来一杯酒?」他问。

  「与其喝酒,我宁愿听你解释清楚。」

  他好奇地瞥我一眼。「按照常理妳的确不可能知情。」

  我摇头以对。

  他疲惫地摸摸脸颊,点头说道。「好吧。多年前我们遭到证咒,所谓的我们指的是巨魔,不是妳和我,虽然妳可能也认为自己被诅咒了。大约五百年前,一个人类女巫把山峰劈成两半,巨石压在厝勒斯上方,我们的魔法只能托住城市不被压扁。总之长话短说,多年来我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挖掘了一条出路,也才发现女巫还下了毒咒:只要她有一口气在,巨魔就会被关在厝勒斯,从此不见天日。」

  「如果你的祖先都像你这般惹人讨厌,也难怪会遭到诅咒。」我嫌恶地说。

  崔斯坦一脸不悦,怒目而视。「这不是嬉笑怒骂的时候,希赛儿。」

  「为什么不行?」我反问。「你把每件事都当成笑话看待。」

  「才不过认识两、三个小时,她就自以为很了解我。」崔斯坦自言自语。「妳要不要继续听故事?」

  「请说。」我压抑不耐的情绪。

  「正如我刚刚说的,五百年来,巨魔和后代被困在城市里面备受限制,你们人类在上面过得快活自在。直到三个星期前,我的阿姨──妳应该还记得那位娇小的妇人,她和我母亲形影不离──得着先知的天赋,预言当黑夜王子和太阳之女结合的时候,就会破除咒语。」

  「所以我是太阳之女。」我心里千头万绪。

  「妳比外表看起来聪明很多。」崔斯坦探头到走廊左右张望,再把门关上。

  「但结果让你们大失所望,你和我已经联结了,咒语却固若金汤。」

  「没错。记得提醒我参加猜谜游戏的时候,要选妳当队友,我喜欢高手云集的队伍,胜算大很多。」他嘲讽地回应我。

  「女巫的诅咒是什么?」我脑中浮现的画面是一旦巨魔跨出黑暗的山洞,走进阳光底下,会立刻变成石头,然后粉碎成尘土。

  崔斯坦走向抽屉,掏出一样物品递给我。是一个玻璃圆球,里面是迷你版的厝勒斯城,精致得栩栩如生。

  「就像被困在永远戳不破的玻璃气泡里,」他说。「人类、动物和河水进得来,我们却出不去。劈开一座山压住我们头顶的惩罚还不够,还要把我们关在黑暗里,永世不得脱身。」他嘀咕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走廊传来的脚步声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躲在这里。」崔斯坦把我推进柜子里。「别出声,要活命的话就谨慎一点。」

  柜子喀一声锁上了,我蹲下来透过钥匙孔偷窥外面,屏息等待。

  没有等太久,房门就被砰然撞开,国王走进来,痴肥的身体几乎卡在门框里。崔斯坦焦虑的情绪往上窜升,却没有畏缩的表情,这一点让人佩服。我渴望洞悉他的想法,但不管再怎么努力,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他的情绪。偏偏在这时候,又很难分辨出哪些反应是他的?哪些源于自己?

  「她在哪里?」

  「放心,」崔斯坦说道。「她被我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很好,很好。」他父亲说道,双手相互揉搓,呼吸又喘又急,豆大的汗珠沿着肥厚的双下巴往下滴落,让我以为他的心脏快要蹦出胸口,如果真是这样也不错,我绝不会为他难过。

  崔斯坦帮他父亲倒了一杯酒。「就我所知,计划进行得不太顺利。」

  这么说也太轻描淡写了,连我都觉得差太多。

  国王喝了一大口红酒。「的确。」

  崔斯坦低下头去。「你一定很失望。」

  「你不会吗?」

  「今天吃了这么多苦头,咒语却不受影响,你想我有什么感受?」崔斯坦的回应没有一丝犹豫。

  国王一脸兴味盎然,仔细打量儿子,一面思索他说的话,发现杯子空了,示意崔斯坦再倒一杯。「你有什么提议?」

  「我提议,」崔斯坦倒酒几乎溢出杯子边缘。「要她宣誓保密,加上咒语束缚,再送她回去。」

  「或是砍掉她的脑袋,毕竟死人不会泄密。」国王阴狠地建议道。

  我浑身发冷,用力摀住嘴巴才不致惊呼出声,崔斯坦不安的情绪从他耸肩的动作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无所谓,只是我既然和她联结在一起,如果她死了,我也很难置身度外。」

  「这么快就和那个小东西难分难舍?」国王调侃一句,椅子承受着巨大的重量而吱吱嘎嘎地响。

  「她被带来这里只为了要成就一个目的。」崔斯坦冷笑。「我也连带奉上自己的一生,你应该了解其中的风险。」

  国王咯咯笑得很得意,他儿子只是站在旁边无言作陪。他这番话让我出乎意外地心痛──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有所期待──因为他说得没错,我被掳来厝勒斯为的就是解除咒语,现在失败了,他为什么要在乎我之后会如何?但是我的死活怎么会危及他的生命?

  「结果出人意料,」国王突然开口,笑声戛然而止。「她既不需要走也不必被砍头。」

  崔斯坦愣住,错愕的表情和内心的感受终于表里一致。「你说什么?」

  「你阿姨认为现在下定论还太早,要我不要排除那小东西能实现预言的可能性。她建议把人留下来、过一阵子再说,所以你要把希赛儿当妻子看待,让百姓继续怀抱希望,免得他们惹麻烦。」

  崔斯坦脸色发白。「你是在开玩笑吗?」

  国王扬起一边眉毛。

  「她是人类。」他提醒道。

  「我注意到了。」国王喝了一大口,上唇留下红色液体的痕迹。

  「你要我……」崔斯坦依然不可置信。

  「对,既然你们已有夫妻关系,就应该同床。看到一堆混血儿在皇宫育婴房里活蹦乱跳,我当然不会心花怒放,可是坦白说,只要能破解女巫那该死的咒语,就算要你和山羊交配,我都乐见其成。你已经十七岁了,应该像男人一样扛起责任。」

  「我讨厌羊肉,」崔斯坦恢复冷静,双手抱在胸前。「肉又硬又难咬。」

  「那就更要心怀感谢,幸好你亲爱的希赛儿不是牡羊。」国王边说着边站起身来。「我相信你会觉得她啃起来还算软嫩。」

  我背靠着柜子,胆汁涌入喉咙。他们坐在那里讨论我的命运,彷佛我的价值比不上一块猪腿,而且……我的大脑拒绝再探究他们其他的讨论。

  「这不是讨论,崔斯坦,是命令──你明白吗?」国王沉声说。

  「是,陛下。」崔斯坦的语气充满叛逆。

  他父亲拍拍他的肩膀。「等你站在阳光底下,就会发现这一切值回票价──想象一下未来你所统治的范围,放眼望去看不到边界。」

  「谁不希望那样?」

  国王心满意足地点头。「好孩子。」

  他背后的门一关上,我立刻吐了一口大气,才发现刚刚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崔斯坦,」我低声呼唤。「放我出去。」

  他坐在椅子扶手上,文风不动。

  「崔斯坦!」

  他抬起头,光芒照在脸上形成诡谲的阴影。

  「我会找人放妳出来,」他说。「我必须……」他站起身来,把我的恳求抛在脑后,径自离开房间。

  心底纠结的情绪并没有因为他离去而消失,我将额头抵住柜子门,试图撇开自己的感受,全神贯注在他身上,练习的过程充满挫折感。他怏怏不乐,这点显而易见,可是要在沸腾的情绪洪炉里做出明确的分辨就非常困难,而且就算了解了又怎样?掌握他的感受对我有什么影响?这种联结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精神疲惫、浑身酸痛,加上强烈的恐惧,使我颓然坐在地上,扯开窸窣作响的裙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当然啦,我可以试着把锁撬开,但是那样做没有意义,柜子里比漆黑的夜晚更黑暗,房间也一样,没有灯光就没有逃走的希望,偏偏在这个地方很难找到照明。

  我必须逃出这里,刚刚听到的对话让我对巨魔放我回家的希望完全破灭。

  国王要我一辈子留在厝勒斯,还期待我做该做的事。从最好的一面来看,我是破除诅咒的工具;换成悲观的角度,就是来传宗接代的,生下他们所谓的混血儿。

  把人当育种的工具简直是侮辱,虽然让我嫌恶的不是崔斯坦──他不是人类,却长得英俊非凡。如果坦白承认的话,他们给我喝的奇怪液体不知怎么地勾起我宁愿忘却的欲望,然而类似的效果却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对他来说,我只比山羊高一级,终此一生和一个讨厌我的人拴在一起,我也不愿意,但这个事实很难逃避──就算站在城市最远的角落,我仍然察觉得到他的情绪。

  我倾身靠着柜子,疲惫逐渐征服我的身体,正要飘然入梦的时候,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五百年来巨魔们处心积虑、一心渴望破除咒语的束缚,为什么当我们失败的时候,我却感受到崔斯坦暗自窃喜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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