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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村庄,以及罗兰的第二个故事

那天早晨,戴维和罗兰一路没有碰到任何人。让戴维奇怪的是,这条路竟如此人迹罕至,毕竟路况不错,在他看来,得有人使用它,经过它来往各地。
“为什么这么安静?”他问道,“怎么没有人?”
“男人女人都不敢出门旅行,因为这世界越来越奇怪了。”罗兰说,“昨天那些人的遗体你都看见了,我也对你说过沉睡的女人和困住她的女巫。这片土地上总有危险存在,生活从来不易,而现在又有新的威胁了,没人能说出它们来自何方,连国王也不能肯定,如果来自王宫里的说法真实的话——他们说,他的气数快尽了。”
罗兰抬起右手指向东北方向。“那些山脉过去有个村庄,我们到达城堡之前将在那儿过一夜。也许我们能从那儿的居民那里得到更多消息,关于那个女人,还有我朋友的遭遇。”
又过了一个钟头,他们碰上一伙男人。他们是从森林里出现的,抬着些死掉的兔子和野鼠,系在棍子上的。他们手持削尖的武器和粗糙的短剑,一看见马过来,他们就举起武器以示警告。
“你是谁?”一个人喊道,“不要过来,除非说出你们的身份。”
他们还在那些人的范围之外,罗兰扯缰叫赛拉停下。
“我是罗兰。这是我的随从戴维。我们正要前往前面的村庄,希望找到吃的,并在那儿借宿一晚。”
刚才问话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剑。“你们能找到休息的地方,”他说,“可是没有吃的。”他举起系着动物死尸的棍子,“土地和森林贫瘠无物,这是我们打猎两天的所有收获,而且我们损失了一条人命。”
“他怎么死的?”罗兰问。
“当时他在后面,我们听到他惨叫,等我们回去时,他的尸体不见了。”
“没看到任何带走他的痕迹吗?”罗兰问。
“没有。他站立的地方被翻搅乱了,仿佛是什么生物从底下钻出来弄的,可是上面只有血和一些污物,那种污物不像是我们所知的动物留下的。他并不是第一个这样死去的人,我们的人已经死了不少,不过还是没有见到那罪魁祸首。现在我们只敢集体外出,而且,我们等着呢,有人认为它很快会趁我们熟睡时攻击我们。”
罗兰回头,朝他和戴维来的方向看看大路。
“我们见过一些士兵的尸体,大概离这儿半天的马程。”罗兰说,“从他们的徽章看来,应该是国王的人。他们不走运,和那‘兽’对上了,他们还是受过训练、全副武装的呢。除非你们的防御工事够高够坚固,否则我会建议你们离开家园,直到危险过去。”
那人摇摇头。“我们有庄稼,有牲畜,我们住在祖辈和父辈生活的地方,我们不会放弃辛苦建立的一切。”
罗兰不再言语,可戴维差不多能听见他所想的:
那你们就受死吧。
戴维和罗兰与那群男人同行,一路上聊着天,分享着罗兰的小瓶里剩下的酒。男人们很感激罗兰的慷慨,作为回报,他们确认这片土地上的确起了变化,并且说,森林和野地里有新生物出现,而且都饥饿至极,充满恶意。他们还说起了狼,说它们最近越来越大胆了。猎人们在树林里的时候曾经设陷阱捕杀过一头狼,一个路普,远方来的闯入者。它的皮毛雪白,身穿海豹皮做的马裤。它死前告诉他们,它来自遥远的北方,其他的狼会跟随而来,就要为它的死复仇。跟守林人告诉戴维的一样:狼群想将王国占为己有,它们正在聚敛武装,夺取王权。
他们在路上拐了一个弯,村庄就出现了。环绕村庄的是干净的空地,牛羊在那里吃草。村子四周用树干筑起了一道护村墙,顶端被削得露出了白尖,里面高筑的平台让村里的男人能监视外来的动静。村里的房舍升起袅袅炊烟,又一座教堂的尖顶出现在围墙上方。罗兰看到它不太高兴。
“兴许,这儿的人们还在信那新宗教呢。”他轻轻对戴维说,“为和气起见,我不会以我个人的观点让他们烦心的。”
他们刚靠近村子,护村墙内传来一声哭喊,接着大门打开迎接他们。孩子们围过来问候他们的父亲,女人们过来亲吻她们的丈夫和儿子。他们好奇地盯着罗兰和戴维,可是还没找到机会询问他们,就有个女人开始悲号哭喊起来。在猎人中间,她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她年纪轻轻,长得很美,她边哭边叫,一遍一遍叫着一个名字:“伊桑!伊桑!”
那个猎人的头儿名叫弗莱彻,他走近戴维和罗兰。他的妻子一直在他身边打转,为自己的丈夫安全归来而感激不已。
“伊桑就是我们这一趟失去的那个人。”他说,“他们就快结婚了。而现在,连个让她去悼念的坟墓都不能有。”
其他的女人们围在哭泣的女人身边,想要安慰她。她们把她带到附近一个小屋子里,然后关上门。
“来吧,”弗莱彻说,“我家屋后有个马厩,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睡在那儿。我今晚可以从自己的口粮里分些给你们吃,之后,我的食物就只够供自己的家人了,你们必须上路。”
罗兰和戴维谢过他,随他走过狭窄的街道,来到一幢木屋。木屋的墙刷成了白色。弗莱彻把他们带到马厩,告诉他们哪儿能找到水、新鲜稻草和陈燕麦给赛拉吃。罗兰卸掉赛拉的马鞍,确定她还舒服,然后他和戴维一起在水槽里把自己洗干净。他们的衣服都馊了,不过罗兰还有别的衣服可以换,戴维没有。弗莱彻的妻子知道了,就给戴维拿来一些自己儿子的旧衣服,她家儿子如今已经十七岁,是个有妻有儿的大人了。戴维很久没有感觉这么好了,他跟罗兰来到弗莱彻的家里,只见餐桌已经摆好,弗莱彻一家正在等他们。弗莱彻的儿子长得跟父亲非常像,也是一头红色的长发,只是他的胡须不那么浓密,也没有上了年纪的人那样的灰白杂须。他的妻子矮小黝黑,话很少,注意力都放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弗莱彻还有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年纪比戴维小,不过差得不多,她俩眼睛骨碌碌地在戴维身上打转,悄悄地傻笑。
罗兰和戴维一落座,弗莱彻就闭上眼睛,低头感谢上帝赐予食物——戴维注意到,罗兰既没有闭眼,也没有祷告——然后才请在座各位吃饭。
大家边吃边聊,从村里的事务到那趟打猎,到伊桑的死,最后谈到罗兰和戴维,说起他们此行的目的。
“你不是第一个打这儿经过去往荆棘堡的人。”听说罗兰要去找那城堡,弗莱彻说。
“你为什么叫它那个名字?”罗兰问。
“因为它就是那个样子:被蔓延的荆棘完全包围了。连靠近围墙一点都有可能会被撕得粉身碎骨,要突破它们,一副胸甲远远不够。”
“那,你见过它?”
“大概半个月前,一个阴影从村子上空经过,我们抬头看是什么的时候,只见荆棘堡正在空中移动,没有声响,也没有什么东西支撑。我们有人跟着它,看它着陆,但是不敢靠近。这样的东西最好让它单独待着。”
“你说还有别人想要找到它,”罗兰说,“那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没有回来。”弗莱彻说。
罗兰伸手从衬衣底下摸出小盒儿,打开让弗莱彻看那个年轻人的照片:“没回来的那些人中间,有这位吗?”
弗莱彻仔细看了看盒儿里的照片。“是的,我记得他,”他说,“他在这儿给马饮水,还在小酒馆里喝淡酒。他在天黑前离开这儿,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他。”
罗兰合上小盒儿,把它放回胸口,直到吃完饭,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餐桌收拾好之后,弗莱彻请罗兰坐到火炉旁一起抽烟。
“爸爸,给我们讲个故事。”坐在爸爸腿上的小女儿说。
“好啊,讲吧,爸爸!”另一个帮腔道。
弗莱彻摇摇头:“我没有故事可讲啦,你们全都听过。不过,也许我们的客人有故事讲给我们听呢。”
他询问的目光看着罗兰,小女孩们也转脸瞅着这陌生人。罗兰想了片刻,然后放下烟袋,开始讲故事。

罗兰的第二个故事

从前有一位骑士,名叫亚历山大,他拥有骑士应有的一切条件。他勇敢,强壮,高贵而慎明,但是他也太年轻,急于通过冒险来证明自己。他所在的国度很久以来和平安宁,亚历山大极少有机会在战场上获得更大的名望。所以有一天,他告诉他的领主,自己希望去往新的陌生的国度证明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同最伟大的年轻骑士平起平坐。他的领主知道,如果不允许他离开,亚历山大不会满足的,只好祝福他。于是骑士准备了坐骑和武器,独自出发去寻找他的命运,连个照料他的随从都没有带。
之后的几年里,亚历山大找到了他一直梦想的冒险机会。他加入了一支骑士武装,远征到东方的一个王国,与一个名叫阿布赫尼扎的大巫师作战。那巫师有一种力量,他盯着敌人就能使他们变成灰尘,如此,他们就只能如灰烬般吹过他战胜的土地。传说人的武器装备无法将那巫师杀死,所有试图杀死他的人全都死了。不过骑士们还是相信,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结束他的霸权,况且,这个国家的国王正在躲避巫师,他所承诺的高额悬赏也让骑士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巫师带着自己的喽啰队伍,在自己城堡前的空旷平原上与骑士们遭遇了,那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战。同伴们有的倒在魔鬼的爪牙之下,有的被大巫师盯成了灰烬,亚历山大则从敌人的队伍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他藏在自己的盾后面,绝不直视巫师,直到最终到达巫师听力所及的距离之内。他叫喊阿布赫尼扎的名字,当巫师掉头将目光朝向他的时候,骑士飞快地旋转手中的盾牌,使它的内面朝向敌人。亚历山大前一天晚上整宿没睡,一直在擦拭这盾牌,所以这会儿在正午的阳光下,它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阿布赫尼扎目光碰上盾牌,看见了自己的镜像,霎时,他便成了灰烬,而他的喽啰队伍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王国。
国王说话算话,他慷慨赐予亚历山大金银珠宝,而且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那样他就成了国王的继承人。然而亚历山大谢绝了所有赏赐,只要求国王传信给他自己的领主,告知他所成就的伟大功绩。国王答应一定做到,于是亚历山大离开这个王国继续远游。他杀了西地最古老最可怕的龙,用它的皮做了一件袍子。当他去往地府营救红皇后被魔鬼诱拐的儿子时,就是用这件袍子抵御了地底的极热。他每获一次战绩,消息就会传回他的领主那里,就这样,亚历山大的声望越来越高了。
十年过去了,亚历山大开始厌倦这种流浪的生活。多次冒险征战,使他备受伤痛,而且他觉得他作为最伟大骑士的声誉已经确立了,于是决定回归故土。他开始了漫长的回乡之路,但是,一帮鸡鸣狗盗之徒在一条黢黑的路上袭击了他,被无数战斗耗尽了体力的亚历山大没能打败他们,在他们手里受尽了侮辱。带着孱弱的病体,他继续前行。他发现前面的一座山上有座城堡,就骑马到城门喊救命,因为在那个地方,人们有帮助受难的路人的传统,而且没有谁会对一个骑士置之不理,不尽力帮助。
然而没有人应答,尽管城堡上方亮起了灯。亚历山大再次呼救,这次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我不能帮助你。你必须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寻求安慰。”
“我受伤了,”亚历山大应声道,“如果我的伤口得不到照看,恐怕我会没命的。”
可是那女人又说:“走开,我不能帮你。骑马离开吧。走一两里路,你就能到一个村庄,那儿的人会为你疗伤。”
别无选择,只能照她的话做,亚历山大骑马掉头,准备沿着大路去那个村庄。正在这时,他全身乏力,从马背上摔下来,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周围的世界一片黑暗。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的干净床单上。他所在的房间极其豪华,只是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似乎很久没人待过了。他坐起来,只见伤口已经清洗包扎,武器和盔甲不见了踪影。身边有食物,还有一罐酒,他吃饱喝足,然后穿上墙上的钩子上挂着的一件长袍。因为身体仍然虚弱,他走动的时候还感觉疼,不过,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了。他想离开这屋子,可是门锁着。接着他又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所做的已经超过了我想做的,不过我不允许你在我的房子里闲逛。很多年没人进入这个地方了。这是我的地盘。等到你有足够的力气行走的时候,我会打开房门,你必须离开这里,再也别回来。”
“你是谁?”亚历山大问。
“我就叫‘女士’,”她说,“没有别的名字。”
“你在哪儿?”亚历山大问。她的声音似乎来自墙外边的某个地方。
“我在这儿。”她说。
就在那一刻,右边墙上的镜子微光闪烁,变得透明起来,透过镜子,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一袭黑衣,坐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唯一的一个巨大宝座之上,脸上罩着面纱,手上戴着丝绒手套。
“我不能看看我的救命恩人的脸吗?”亚历山大问。
“我宁愿不让你看。”女士回答。
亚历山大鞠了一躬。既然女士本意如此,也只好照办了。
“你的仆人在哪儿?”亚历山大又问,“我得确认我的马有人照看。”
“我没有仆人,”女士说,“你的马我亲自照看,它很好。”
亚历山大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他刚要开口,女士抬手制止了他。
“现在我要走了。”她说,“睡吧,我希望你快点康复,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镜子微光闪烁,女士的形象变成了亚历山大自己的影子。亚历山大没事可干,只好回到床上睡觉。
第二天早上,他一醒来就发现身边有新鲜的面包和温热的牛奶,可他并没有听见任何人半夜进来。亚历山大喝了些牛奶,然后一边吃着面包,一边走到镜子旁,盯着镜子看。尽管镜子没有发生变化,但他肯定女士就在镜子后面注视着他。
现在的亚历山大和许多最伟大的骑士一样,不只是一个战士,他会弹奏琉特琴和七弦琴,能作诗,甚至懂得一点绘画。他爱读书,因为书里记录了关于一切在他之前流传的事物的知识。于是,那天晚上,当女士再次出现在镜子里的时候,他请求给他提供那些东西,好让他修养康复的时候打发时间。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一叠旧书、一把落了薄薄灰尘的琉特琴、一张画布、一些颜料、画笔出现在他眼前。他弹了弹琉特琴,然后开始读书。那些书有关历史、哲学、天文学、道德、诗词和宗教。之后的日子里,当他读书的时候,女士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镜子后面,提一些关于他读到的内容的问题。很明显,这些书她已反复阅读多次,其中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亚历山大非常吃惊,因为在他自己的国度,女人是不能接近这些书的,不过对目前这种交谈他很感激。于是女士请他为她演奏琉特琴,他遵命照办。他演奏的琴声看来让她很高兴。
如此过了几个星期,女士越来越长时间地待在镜子的另一边,与亚历山大谈论艺术和书籍,听他弹琴,还问起他正在画的画。亚历山大拒绝向她展示画作,还叫她答应不在他睡着的时候偷看他的画,因为在画完以前,他不想让她看见画的是什么。虽然亚历山大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可是女士好像还不希望他离开,亚历山大也不想走,因为他已经爱上了这个藏身于镜子后面的、奇特的、戴着面纱的女人。他为她讲述自己经历过的战争,以及屡次征战为他带来的荣誉。他希望她明白,自己是一位伟大的骑士,一位配得上优秀女士的骑士。
两个月过去了,女士来到亚历山大这里,坐在平日所坐的地方。
“你看起来为什么那么难过?”看见骑士明显地不高兴,她就问。
“我无法完成我的画作。”他说。
“为什么?没有画笔和颜料了吗?你还需要什么?”
亚历山大将画布从墙上挪开,这样女士就能看见上面的形象。那是女士本人的画像,然而,脸是空白的,因为亚历山大至今未曾见过她的面容。
“请原谅,”他说,“我爱上了你。这几个月共处的日子里,我对你了解了很多。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怕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遇到像你这样的。我能奢望你跟我抱着同样的想法吗?”
女士低下头。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接着,镜子微光闪烁,她从骑士眼前消失了。
一天一天过去,女士再也没有出现,只留下亚历山大孤身一人苦苦思索,是不是他所说所做的冒犯了她?每天夜里他睡得很香,每天早上也都有食物出现,只是,他从来没有看见送食物来的女士。
五天以后,他听见门上钥匙转动的声音,女士进来了。她仍然头戴面纱,一袭黑衣,但是亚历山大感觉到她有些异样。
“我考虑了你说的那些话,”她说,“我对你也有感情。不过,告诉我,跟我说实话:你爱我吗?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永远爱我吗?”
亚历山大的内心深处还残留着年轻人的轻率,他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是的,我会永远爱你。”
这时,女士揭开了面纱,亚历山大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混杂着野兽的面部特征,像是森林里的野东西的脸,黑豹或者母虎。亚历山大开口欲说,可又哑口无言,他被自己所看见的镇住了。
“是我的继母把我变成了这副样子,”女士说,“我曾经很漂亮,她嫉妒我的美,就诅咒我拥有动物的特征,还告诉我,我永远得不到爱。我相信了她的话,藏身于羞耻之下,直到你来。”
女士走向亚历山大,她伸出双臂,眼里充满希望与爱,同时带着点惧怕,因为她已经向他敞开了心扉,而在此之前,她从未对另一个人打开过心门,此刻她的心赤裸裸地躺在那里,仿佛躺在一把锋利的刀下。
然而,亚历山大没有走向她。他朝后退去,也就是这一退,他的命运就此完结了。
“肮脏的男人!”女士怒吼了,“薄情的动物!你说过你爱我,其实你只爱你自己!”
她抬起头,朝他露出尖利的牙齿,手套五指裂开,手指变成利爪。她朝骑士咝咝低吼,接着扑上前去,咬他,抓他,用爪子撕他,他的鲜血在她嘴里是温热的,在她的皮毛上的感觉是热乎乎的。
在这间卧室里,她把他撕成碎片,流着泪,将他吞下。
罗兰讲完故事,两个小姑娘都惊呆了。他站起来,感谢弗莱彻一家人的晚餐,然后示意戴维该走了。走到门口,弗莱彻一只手轻轻搭在罗兰手臂上,说:
“有句话,如果你听得进。”他说,“老人们很担心,他们相信村子已经被你说的那个‘兽’给盯上了,它确实就在附近。”
“你们有武器吗?”罗兰问。
“有,不过最好的你已经看到了。我们是农民和猎人,不是士兵。”弗莱彻说。
“兴许这是幸事,”罗兰说,“面对它,士兵倒无法对付。你们的运气会更好。”
弗莱彻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搞不清罗兰是认真的还是在嘲骂他。连戴维也糊涂。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弗莱彻说。
罗兰把手放在这老人的肩膀上。“是,一点点。”他说,“那些士兵靠近‘兽’想毁灭它,就像要毁灭另一支军队。他们势必在不熟悉的地界作战,对付一个并不了解的敌人。他们有时间建造一些防御工事,现在还留在那儿,我们看见了,可是他们兵力不够,没能守住。他们被迫撤到森林,在那儿被夺了性命。那个生物,不管它是什么,至少身体高大沉重,我们看见它的体重把树和灌木丛都压扁了。我怀疑它是不是能够快速移动,不过它很强壮,能够抵挡矛和剑的杀伤力。在开阔的户外,那些士兵不是对手。
“但是,你和你的村民所处的地势不一样。这是你们的地盘,你们熟悉,只需将这东西当成威胁家畜的狼和狐狸就行了。必须把它引诱到一个你们选择的地点,在那儿捕获并杀死它。”
“你是说,下饵引诱它?难道用家畜?”
罗兰点头。“那样也行。它会来的,因为它喜欢肉的气味,况且在它上次进食的地点和这个村子之间,没有多少肉味儿。你们可以潜伏在这儿,寄望于护村墙能够抵挡住它,或者,做一个计划将它摧毁,不过如此一来,你们要牺牲的就不只是家畜了。”
“什么意思?”弗莱彻问。他看起来很害怕。
罗兰用瓶里的水打湿手指,然后跪在地上,在石头地面上画了一个圆圈,但是没有封口,留了一个缺。
“这是你们的村庄,”罗兰说,“你们的护村墙是用来抵御外来攻击的。”他画了一些箭头,从圆圈指向外面,“但是,假如你们让敌人进来,然后关门围堵呢?”罗兰将圆补完整,这一回,他画的箭头都朝向里面,“那样一来,护村墙就变成了陷阱。”
弗莱彻瞪眼看着,水渍已经渐渐变干,圆圈消失无踪。
“一旦它进来,我们该怎么办?”他问。
“你们就朝村子里放火,还有里面的一切,”他说,“将它活活烧死。”
那天夜里,罗兰和戴维睡着的时候,一场大风雪来临,村子和四周的一切都披上了白雪。雪直下了一整天,雪很大,让人无法看见几米之外的东西。罗兰决定待在村子里,直到天气有所好转,但他和戴维身上都没有吃的了,而村民的食物只够填他们自己的肚子。于是罗兰请求会见村里的长者,跟他们在教堂里待了一阵子,村民们都是在这里聚会商议重要的大事。他主动提出,假如他们为他和戴维提供住处,他就帮助他们杀死“兽”。罗兰对他们讲解自己的计划的时候,戴维坐在教堂的后面,赞成和反对的意见此起彼伏。一些村民不愿让房屋烧成灰烬,戴维一点也不怪他们,他们寄希望于护村墙和防御工事,希望“兽”来的时候能挽救他们。
“那么,假如它们挡不住呢?”罗兰问,“怎么办?等到你们意识到那些救不了你们的时候,为时已晚,只有死路一条了。”
最后,一个折中的意见形成了。天一放晴,女人、孩子和老人就离开村子,到附近的山洞里藏身,带上所有值钱的物件,甚至把家具带上也行,只把空屋子留在村里。树脂和油用桶装了存在村中心附近的小屋里。如果“兽”来袭,守村的人们就从护村墙后面冲出来击退它,杀死它。假如它攻破防线,大家就撤退,把它引到村子中央,然后点燃导火线,捕捉并杀死它,不过这也是最后一着棋了。村民们投票表决,一致同意这是最佳方案。
罗兰气冲冲地走出教堂。戴维只好跑出去追他。
“你干吗这么生气?”戴维问,“你的计划他们大多数都同意了。”
“大多数还不够,”罗兰说,“我们连面对的是什么都不清楚。我们只知道,那些受过训练、钢铁武装的士兵都没能杀死那东西。这些农民有什么希望对抗它?假如他们听我的,就可以打败那‘兽’而不损失人丁,而现在,他们将作无谓的牺牲,就因为那些棍棒稻草,还有几个星期就能重建起来的破房子。”
“可这是他们的村子,”戴维说,“是他们的选择。”
罗兰脚步放慢,接着停下来,被雪染白的头发,使他看起来老了许多。
“是的,”他说,“是他们的村子,可现在我们的命运跟他们连在一起,假如计划失败,我们费尽周折,也有可能跟他们一块儿受死。”
雪纷纷落下,小屋里点起了火,烟火味儿被风带到了最黑暗的森林深处。
“兽”在它的老巢里嗅到空气中的烟味,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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