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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LOGUE Ⅱ 

  踩在脚下的土壤又冰又硬,覆盖在上面的草叶则柔软得有如初芽。布莉姬说她小时候摸过的冥滩细沙其实是珊瑚与贝壳的尸骸,不过山姆眼前这片土地同样是被分解的生物尸体所构成的。宇宙大爆炸发生时,没能与反物质接触而残留下来的微量物质经由循环组成了这个世界。互相接触会导致消失。就是因为伸出的手没有得到响应,这个世界才诞生了。

  渡过冰冷刺骨的河川,绕过感觉随时会崩塌的悬崖,在斜坡上踏稳每一步,爬上丘陵。从岩石后面飘出隐生虫,漫无目标地浮在半空中。这个奇妙的生物同样要不是经由冥滩连结上这个世界,就不会被人发现,更不会被人捕食了。

  山姆看到前方有个没见过的东西,不禁停下脚步。是一根有点脏的白色棒状物体,细得有如折断的树枝。山姆将它拿到手上端详,那似乎是动物的骨头。至少可以确定不是人骨。人类不管是怎么死的,都不可能会留下骨头。人类的遗体要不是虚爆就是被焚化,最后都不会留下痕迹。不会被还原到这个世界,也不会被BT以外的存在捕食。从这个世界的循环之中遭到剔除,物种变得越来越稀少,最终消失。

  山姆试着舔一下骨头,有尘埃般的土味。人类不是将这东西还给生死的循环,而是改造成攻击与排除敌人的道具。创造出独自的循环系统,称霸了这个世界。然而那样的辉煌时代也即将落幕。如果我能够活到那时候,是否可以再与她重逢?她还会在冥滩上等我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山姆用力掷出骨头。然而那东西轻得连拋物线都没画出来就掉落到地上,没能掷向遥远天空的云层另一侧。总觉得像是谁在主张,那东西是属于大地,是属于地球的。

  爬上斜坡顶端往下俯瞰,就能看到焚化炉了。

  鼻腔深处顿时一股刺痛,让泪水流出眼眶。

  原来如此。这并不是什么过敏反应。人类不让亡者回归自然,而是学会了藉由处理遗体保护自身安全的方法。因此这是亡者强迫活人流泪,为自己饯别。山姆现在总算明白了这点。

  这地方还在设施的区域范围之外。如果要走进去,必须接受传感器辨识认证。现在该往前进,还是掉头回去?

  圆舱内部一片黑暗,搞不清楚小路的状态。

  山姆没把握这究竟算不算好方法,不过他抽出脐带,尝试接上小路。

  在脑袋的中心当场发生了爆炸。

  ——这孩子是很特别的。

  ——这孩子是将我们连起来的桥梁。

  模模糊糊的声音让山姆醒了过来。一片模糊的视野不知被什么人的脸全部占满。不对,才不是那样。山姆想要如此反驳而张开嘴巴,却被液体倒灌到口中。味道像海水一样。液体从口腔流入喉咙,盈满肺部。但是并没有溺水。因为他在出生之前还是个海栖生物。

  ——抱歉,要把你关在这种地方。

  即使在充满羊水的圆舱中,也能听出来那是克里夫的声音。

  ——一切结束之后,你想去哪里——什么地方我都带你去。

  「请你不要犹豫,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被交到手上的左轮手枪,山姆似曾见过。是亚美利在冥滩上交给他的那把枪。是他精疲力竭,决定拿来击爆自己脑袋的那把枪。确认弹匣,这次里面装满了子弹。约翰默默离开房间。他说过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克里夫打开橱柜,用一条迭在柜里的毛巾卷到手枪上。接着抓起一个枕头,走向病床。

  那不是普通的病床,是用轻金属、强化塑料与电子回路做成的人造茧,或者说棺材。躺在里面的女性已经是个半死人了。

  「莉萨,对不起。」

  克里夫把枕头压在女性脸上,并且把枪口抵在上面。

  「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这孩子——我保证,说到做到。」

  亲吻女性的同时,可以看到她颈部有条状的瘀青痕迹。那就是导致她陷入脑死状态的直接原因。但是克里夫现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理由把她逼到了那种地步。因为他已经把那段记忆封闭起来了。

  「对不起。」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忏悔的话语,也不知道今后还会再反复这句话多少次。克里夫想着这样的事情,同时对放在扳机上的手指注入力气。别开脸,听着两声低沉的枪响。接在女性身上的传感器伪装她的死,继续描绘出活人的波形。接下来必须在五分钟之内完成所有事情才行。

  克里夫的脸逼近而来,占满山姆的视野,将他连同圆舱一起抱起。

  「BB,我的BBB a b y。听得见吗?」

  视野摇晃,但是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听得见吗?是爸爸喔。」

  克里夫打开房门,无声无息地来到通道上。明明应该是自己已经走惯的场所,此刻却宛如迷宫。但这个奥菲斯要带走的不是自己的情人,是儿子。

  现在距离保全人员巡逻之前应该还有时间。克里夫毫不迟疑地一路走到通道尽头的岔路,用视线确认左右。接着准备走向搬运出入口所在的左侧时,警戒讯号忽然窜过全身。几名保全士兵从通道的右方走过来了。克里夫还没有被发现,于是赶紧退回原路,隐藏气息。

  三名士兵默默通过了。但自己总不能跟在他们后面走,只好变更计划了。于是克里夫朝右侧——刚才士兵们走过来的方向行进。剩下时间不到三分钟。

  经由连接通道入侵到别的大楼去吧。可是强化玻璃门却锁着,让他只能打消念头。这下要按照原定路径走,还是绕远路前往出口?克里夫还来不及做出选择,其中一个选项就消失了。从通道远处传来有人在讲话的声音,距离越来越近。似乎是医生与医疗团队的样子。

  只要装作若无其事,或许可以顺利和他们错身而过。告知莉萨死亡的警报声大约一分钟之后会发动。汗水从额头边流下来,让克里夫知道自己正在紧张。握着手枪的手掌与抱着圆舱的手臂都微微颤抖着。自己以前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危机,总是能够从险中逃脱。死亡不足为惧。然而自从有了这孩子之后,克里夫开始避讳死亡,认为自己绝不能死。这念头使得他判断力变得迟钝,因此决定从军队退役了。

  就在克里夫还做不出决定前,告知时间已到的警报声便决定了状况。

  医师们掉头赶回原本走来的方向。从通道的另一侧也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

  克里夫为了再次尝试打开玻璃门而把手放到门上,然而在玻璃门的另一侧出现了配枪赶来的保全士兵。

  「不准动!」

  士兵手中的枪射出红外线,瞄准点在克里夫的胸口上游移。克里夫用右手亮出自己的手枪,接着把枪口抵在圆舱上。撞击声经由羊水传来,但山姆并不害怕。

  「把枪放下!」

  对方发出一次又一次同样的警告声。克里夫以BB为人质,吓唬着保全士兵们。与他们对峙的同时,一步步往后退。从通道传来的骚动声越来越大。

  「不准动!」

  士兵的大叫声让克里夫拔腿冲出。一名士兵立刻往他的背部开了一枪。

  左边肩膀好烫。温暖的鲜血沿着手臂流下,让圆舱也沾满了血。山姆的视野变得一片血红,就好像在亚美利的冥滩看到的大海与天空的颜色。

  山姆不自觉间把脐带从圆舱上拔下来了。

  彷佛自己中弹似的,左肩感到刺痛。全身都是汗水。刚才那是山姆偶尔会看到的情景。在那幻影中,山姆既是克里夫,也是BB。明明克里夫已经不在,小路也变得如此衰弱,自己为什么还会看到这景象?究竟是什么让山姆看到这些东西的?也许是小路还希望跟山姆联系。山姆心中抱着这种期待的同时,理性也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执着于小路了。不能永远让她停留在生死的狭缝间。

  这想法从背后推了山姆一把。

  焚化炉就跟以前一样,充满腐败发酸的气味。这里是将肉体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痕迹烧尽的人生终点。是对生者来说的世界尽头。

  受伊格托付,从交界归来。违背布桥斯废弃处理的命令,在这地方尝试与小路连结。从那之后,自己与这孩子一起度过了好长一段时光。要是没有这孩子,自己不可能单独一个人往返这块大陆的东西。即使早已超过据说通常只有一年的耐用期限,自己还是仰赖这孩子一路走了过来。山姆虽然对于布桥婴被当成网络的媒介,被当成为国家奠基的活祭品感到愤慨,然而自己对这孩子做过的事情不也是一样吗?自己可有为小路着想过?她还是个小孩,还是个婴儿,所以自己必须保护她才行,必须引导她才行。只有这样的念头在脑中打转。

  明明真正被保护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焚化装置从地板升起。

  那模样看在山姆眼中会像座祭坛,肯定是因为自己希望把和这孩子一起度过的岁月化为特别的东西记忆下来的缘故。希望把这里变成以小路的肉体为代价,可以把记忆永远保存下来的仪式场所。这场仪式并不是由美国这个国家举行,而是只属于自己和小路之间的仪式,因此山姆取下了铐环。

  ——在这个状态下,靠手动就能取下铐环。这样一来,系统就无法追踪你在哪里,也无法干涉你了。

  接受亡人好心为我动的手脚吧。

  为了将「布桥斯的山姆」删除,把铐环放到祭坛上。

  为了让小路自由,把圆舱也放到祭坛上。

  屋外传来雷声,天空忽然昏暗下来。下雨的气味入侵到室内。在这里把小路处理掉,至少可以让她免于加入漂泊徘徊的亡者们的行列之中。既然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将这孩子葬送到亡者的世界吧。

  ——想回去吗?

  小时候的山姆听到这句询问,便回答自己想要回去。那么这孩子呢——

  伴随低沉的声响,祭坛开始缓缓下降。

  「莉萨,我搞砸了。」

  山姆低头俯视蜷缩着身体的克里夫。从左肩流出的血液把他的夹克背后染成了一片黑色。克里夫发出呻吟,撑起身子。

  「对不起,莉萨。」

  他说梦话似地叫着莉萨的名字,并走向房门。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鲜血足迹。紧抱着圆舱把房门关上之后,开了两枪破坏保全控制面板。转回身子的他走向山姆,就像个发高烧的人一样脸颊发红、眼眶泛泪。然而山姆的身影并没有映入那对眼睛。他只看着被染血的枕头盖在头上的莉萨。克里夫穿透山姆的身体,趴到病床边。山姆顿时理解,存在于这空间的只是我的灵魂。认知到肉体的人只有自己,其他人看不见我。

  门外变得骚动起来。

  「他在这里!」

  门板被人粗鲁敲打,沉重的声音回荡房内。一次又一次的敲打声,不久后变成了刺耳的金属声响。伴随圆锯机切割的声音,门板开始轧轧作响。

  克里夫看起来就像没注意到这件事情似的,背靠着莉萨的病床瘫坐到地板上。喂,难不成你要放弃了?山姆讲的话化不成声音,传不进克里夫耳中。

  「BB,放心。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克里夫拚命希望让BB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房间是机密区域,不准进去!」

  即使隔着门也可以清楚听到这个控制现场的声音。山姆很熟悉,是约翰的声音。同时,圆锯机发出的噪音也停下来了。

  「但我们看到他逃进里面了。」

  「他不在这里。在那边。你们去找那边!」

  对于保全士兵们的抗议,约翰立即否定。骚动声有如海潮退去般逐渐消失。山姆似乎听到门外的约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快,趁这机会逃出去吧。然而,山姆的拜托与约翰的行为都没有传到克里夫心中。

  「不,他就在里面。把门打开。」

  如此下令的,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布莉姬・斯特兰。代理她的意思行动的特种部队士兵推开约翰与保全士兵,破坏门板涌进房内。山姆张开双臂挺身保护克里夫,但子弹还是贯穿了他的胸口,无视于山姆的存在,飞向克里夫。

  全身后仰的克里夫身上又流出新的鲜血。即使如此,他依然继续对着BB讲话。

  「听我说。我其实很怕你,我对你的存在感到恐惧。因为有你们,会让我变得怕死。这样一来,我就无法继续当个战士了。」

  一道光闪过山姆脑海。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微笑的莉萨。背对着她走出去的克里夫。用颤抖的双手把脖子挂到绳索上的莉萨——

  「我对这点感到无比害怕。」

  士兵们把枪口对着克里夫,没能动弹。

  「你们给我让开,快!」

  约翰拨开包围着克里夫的士兵们,在他手中握着刚才克里夫掉到地上的手枪。

  「但我完全错了。」喘着气的克里夫依然在对BB讲话。

  「正因为有必须保护的对象,人才会变得勇敢无畏。对不起,我害你们寂寞了。」

  「队长,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克里夫注意到约翰,抬起头来。被血沾湿的浏海贴在他的额头上。把头发拨开后,克里夫又把视线往下移。

  「听好,不要犯跟我一样的错。你要走你的路,做你自己。」

  大概是力气耗尽的缘故,他应该最为宝贝的圆舱这时滚落到地板上。约翰还来不及伸手,特种部队士兵就跑过来捡起圆舱。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山姆始终只能表情发愣地静观事态发展。

  约翰跪到克里夫面前。BB已经被夺回,因此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变得失去价值的克里夫。就在这时,布莉姬忽然发出叫声。

  她抱着士兵交给她的圆舱,用发青的脸看向克里夫。约翰倒抽一口气,士兵们紧张起来。因为圆舱中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队长——请你把那个交出来。」

  约翰用颤抖的声音如此请求。在克里夫的胸前,抱着赤裸的BB。从圆舱流出来的羊水泼在地板上。

  「拜托你。」约翰说着,将手中的枪举向克里夫的额头。克里夫交互看向枪口与约翰,皱起眉头。不,他也许是在笑。山姆看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表情。

  「约翰,开枪。」

  布莉姬冷酷地如此下令,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些微颤抖着。

  山姆为了保护克里夫而蹲低身子,伸出手臂。想要用手掌堵住约翰的枪口。

  「开枪。」

  布莉姬再次下令。约翰的手臂在发抖。山姆虽然瞪着约翰,但映在对方眼中的不是山姆,而只有克里夫沾满鲜血的脸。我在这里什么事也办不到,什么事也无法干预,什么力量都没有。原来如此,这就是只有灵魂的亚美利感受到的孤独。身为只能旁观的存在,无比的绝望让山姆几乎承受不住了。

  「开枪。为了美国。」

  约翰颤抖的手指扣下扳机。

  「你不只是山姆而已。」从背后传来克里夫的声音。山姆转回头,看到他对自己点头。他的眼睛看到了山姆。

  「你是山姆・布桥斯。」

  现在只能听到克里夫的声音。约翰把手指放在扳机上静止不动。布莉姬与特种部队士兵们也都没动。这个被延长的时间中,在动的人只有山姆与克里夫。

  「你是我的儿子,也是通往未来的桥梁。」

  克里夫抱着婴儿,站了起来。虽然脚步摇晃,但看起来彷佛涌出了力气。他笔直地注视着山姆的眼睛。

  「我是断崖c l i f f,一直都在断崖绝壁上望着另一侧——只是窥探着你们努力打造的世界。所以我没办法成为连结世界的桥梁。」

  克里夫对蹲着身子的山姆伸出手。

  「山姆,你要代替我成为真正的桥梁。」

  克里夫的手上有好几道伤痕与皱纹。是身经百战的男人的手。虽然粗犷,却也纤细。虽然染血,却一点也不脏。他将抱在手中的婴儿交给山姆。婴儿小得可以完全收在手掌心中,又柔软,又温暖。脉动传来,让人知道他小小的心脏正努力跳动。婴儿的心脏与自己的心脏同步跳动着。原来如此……

  「这是、我吗?」

  克里夫点点头,拥抱山姆。飘来烟草与鲜血的气味。这就是父亲的味道。山姆绕到克里夫背后的手臂不自禁微微用力。

  停滞的时间开始又动了起来。

  山姆听到两声枪响。克里夫的身体如鞭子般抽动了两下。

  手上忽然变轻。低头一看,原本应该抱在手中的婴儿不见了。手掌上只留下溅染的鲜血。克里夫的双眼望向远方。山姆的身影已经没有映在他眼中了。从他的右胸口涌出大量鲜血,抱在手中的婴儿也浑身是血。到刚才还与山姆同步跳动的心脏停止下来。

  「队长,怎么会这样。居然连BB也……」

  约翰吓傻的声音让山姆抬起头。

  布莉姬的手掌迭在约翰握着枪的手上。

  克里夫的身体有如断了线的牵线木偶般瘫了下去。山姆急忙上前抱住,可是他却穿透山姆的手臂,倒向地板。婴儿的尸体也掉落到地上。

  布莉姬不知大叫着什么话,冲过去抱起婴儿。山姆看着自己的尸体,只能伫立原地,什么也办不到。

  焚化棺材关起盖子,沉入地板下。被烧掉的,只有山姆从手腕取下来的铐环。自己与美国之间的绊绳s t r a n d被烧断,葬送。山姆用变得轻盈的右手抱着小路。

  从圆舱流出来的羊水泼在地板上。

  下腹部的十字伤疤在发烫,让还没诞生就被杀死的山姆・布桥斯复活的那个伤疤隐隐作痛。亚美利在冥滩上修复山姆灵魂时留下的疤痕彷佛在脉动着。

  自己果然无法忍受把小路处分掉。应该把这孩子送还到亡者之国什么的,根本都是诡辩。应该为这孩子着想做出决定什么的,也都只是欺瞒。那种事情,山姆打从开始就知道了。

  我只想要亲手接触这孩子的肌肤。就像克里夫抱着还是婴儿的我一样,就像亚美利在冥滩上抱起我一样,我也想要抱起小路。或许这是单方面而残酷的爱情表现。在那份爱的前方,我无法向小路保证可以看到什么。但我就是没有办法连抱都没抱过小路就将她焚烧掉。

  这份心愿实现了——可是小路并没有响应山姆的呼唤。她虽然有体温,但呼吸微弱,心跳也很虚弱。

  小路!

  对她叫唤的声音,就跟顽固不休地寻求BB的克里夫一模一样。

  小路!

  山姆摩擦着她的背,按摩着她细得感觉会被折断似的手脚。也不晓得这么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复苏术,只是不断地呼唤小路,拥抱小路,为了让灵魂不要离开肉体,不断摩擦着她的身体。

  ——想回去吗?

  那时候的亚美利究竟是在问我想回去哪里呢?

  克里夫究竟是想要把还是个婴儿的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对了,小路,妳想去什么地方?我又是想要把妳带到什么地方去?

  妳要去亡者的国度还嫌太早了。妳根本连生都还没生出来。不要去那个万事早已发生而且结束的过去王国,而是到拥有无数选项的未来去吧。让妳诞生的选项只存在于那里。所以小路,睁开妳的眼睛。我要把妳留在这个世界。

  从小路的腹部隐隐约约地伸出了粒子状的脐带。是坏死的征兆。

  难道这孩子果然没有办法活在这个世界吗?

  小路,要是没有妳,我永远无法往前走。就算妳没有意愿,我还是想要和妳一起活下去啊。

  即使山姆的泪水沾湿了小路,她依然继续要归返彼世。

  小路,不要。山姆不想看到小路的脐带,忍不住闭起眼睛。只能够抱着小路哭泣的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愚蠢。

  挂在胸口前的捕梦网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山姆抬起头,发现小路睁开了眼睛。她的右手中握着亚美利挂在脖子上的奇普。

  她回来了。

  山姆还来不及流出新的泪水,小路就使出浑身力气发出哭泣声。

  为了向全世界告知自己的诞生,她大声哭了起来。

  为了震荡一直以来关着她的生死交界,为了扯开束缚着她的枷锁,小路颤抖全身哭泣着。

  小路。路易丝,欢迎回来。

  山姆对不断哭叫的她亲吻脸颊。她的泪水沾到嘴唇上。是活着的人流出的眼泪味道。

  走出焚化炉,下着雨的天空放晴了。

  彩虹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跨越山棱线。

  不是以前总会看到的倒挂彩虹。

  一阵风吹过,带来从没闻过的气味。

  山姆回头朝焚化炉看了一眼后,循着来时的路踏出脚步。不过在那条路前方等待自己的,想必是从未见过的全新场所。

  回去吧——耳边似乎听到了不知在哪里听过而教人怀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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