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西奥妮觉得自己已经离开农舍数年之久，虽然事实上只有不到一个星期。
她从洗脸池跳到盥洗室的地板上，接着转过身照镜子，整理衬衫和头发。她会跟艾默里讲她是坐出租车回来，从前门走进来的。她有家里的钥匙。
西奥妮来到走廊，迅速地朝自己的房间中瞅了一眼。她笑起来，床被重新铺过了。艾默里的整理癖和洁癖，使得他折叠被子的边角时就像是在制作魔咒。虽然他向西奥妮展示过该如何正确地整理床铺，但西奥妮并没有花时间去学习这种技艺。她的房门通常都是紧闭的，免得艾默里老想整理她的东西。她离开房子后，再没什么能阻止他了。
他肯定很无聊。
她经过房间，将头伸进书房打探一番，纸魔法师不在那儿。但桌子和电报机都被移到了窗户右侧。看来他真的是相当无聊。
她穿过廊道，轻轻敲响艾默里卧室的门。但没有人回应，于是她推开门。这间既杂乱又整齐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她退回到走廊中，打开通往三楼楼梯间的门。“艾默里？”她喊道。她仔细听是否有回应，却什么都没听见，连脚步声都没有。
她的心跳加快了。“你是神经过敏。”她低声对自己说。西奥妮离开走廊，来到一楼。
他不在餐厅和厨房。西奥妮发现农舍里一片死寂。整栋房子仿佛陷入了无声无息的沉睡。
她向房子的前门走去，手指在项链上挑选着。她解开了自己和玻璃订立的契约，转而成为一名火匠。至今为止，火魔法依然是所有介质魔法中最具攻击性的一种。有火咒傍身，再加上她在炉灶上点了一根火柴——当她需要时能为她提供火焰，西奥妮感到自己强大了些、安全了点儿。
她检查了工作室、前厅、前院和后花园，仍旧没有找到艾默里。甚至连犟头身上的赋生术也被终止了。他应该是离开了房子。但并没有提到过出门的计划。
西奥妮惴惴不安地返回魔法师的卧室，检查他的衣柜。他的魔法师制服还挂在里面，所以他不是去参加正式场合的活动。或许艾默里只是出门购置生活用品，但他痛恨家庭杂务，但凡有点儿可能，他一定会雇一个跑腿的。
西奥妮察看着他的衣柜、床头柜和书架，没看到她折的信鸟。她抽开几个抽屉，甚至检查了床下面。他把它们放在哪儿？难道扔了？但艾默里绝不会将她写给他的信扔掉，他会吗？
她皱起眉头。但很快，对于萨拉杰的忧惧就将她多愁善感的少女心思抵消了。他会来找艾默里吗？
她又一间挨着一间地检查了一遍屋子，最后回到前门。家中既没有鲜血和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被人破门而入的迹象。西奥妮变回玻璃匠，从包中掏出一块玻璃，用来放大餐厅和厨房的地板。她仔细地搜寻蛛丝马迹——遗落在地板上的一滴血迹，又或是萨拉杰的一缕头发。依然什么都没有。她还在盥洗室的镜子上使用了回放咒，查看过去几天在那儿发生的事情。直到镜子展现出艾默里换衣服的场景，她才停止魔咒，脸色绯红地离开盥洗室。
她靠在自己卧室门旁廊道的墙上，“他应该是安全的。”她大声说出这句话后，感到了一些小小的安慰。
她在那儿等了一会儿，希望能听见艾默里打开前门的声音，但农舍依旧沉默着。西奥妮好不容易从墙上撑起来，走向书房，在那儿的一张黄色方形纸上潦草地写了一条留言：
派翠丝跟我说，萨拉杰在伯克郡一带出现。千万小心。
爱你
她将纸折成鸣禽，将其留在艾默里卧室的窗台上，伪装成是她从贝利的大房子那边寄过来的。接着她通过盥洗室的镜子穿回她在魔法师贝利的宅邸中的卧室，终于能够睡上几小时了。
三天过去了。
三天里，她等待着萨拉杰采取下一步行动，寄出了很多纸鸟去那片区域搜查，每天在魔法师贝利订的报纸上查找关于血割者的报道。萨拉杰自从和她在雷丁火拼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他没有动静，艾默里也没有动静。
每当夜色足够掩藏纸符离去的身影时，西奥妮仍旧坚持给艾默里寄纸鸟、纸蛾、纸蝙蝠。但她再也没有收到回复。这样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四天没交流了。但她知道他曾回过农舍。她通过盥洗室的玻璃镜子连通“农舍一号”，在镜子中看到了他挂在墙上的湿毛巾。
那为什么艾默里不再回复她呢？
她被这个问题搅乱了心神，在笔记本的空白处随手画上睡莲。她坐在学徒书房的课桌旁，对面坐着本尼特，正在制作膨胀锁链上的一节链环。下达“扩张”指令后，膨胀锁链的佩戴者会显得比旁边的人都要高大。至于到底有多高大，取决于纸的厚度。因为链环要一节一节地制作，所以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幻象符咒。西奥妮准备用它来应对测试中的第37项要求：能够对付流浪汉的东西。
但西奥妮再次发现，她很难将精力集中到学业上来。
魔法师贝利确实给了她很大的私人空间，但他仍旧要求她旁听本尼特的晚课。他不再指责艾默里，但西奥妮和这位好斗的折匠间的关系很难变得融洽。
事实上，魔法师贝利对待西奥妮的态度日渐恶劣。几天来，他都用毫不掩饰的怀疑眼光看着她，把她当作违反规矩的嫌疑犯。她只能够猜测，这个男人发现了奔驰上的刮痕，认为她是罪魁祸首。而她确实也难辞其咎。不过，西奥妮才没工夫去关心魔法师贝利舒不舒服。她要担心的男人已经太多了。
万一…… 她的笔顿住了，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万一艾默里厌倦了我？
真是太可笑了，不是吗？一直以来，他们进展得极为顺利。他爱她。他们甚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会逐渐厌倦她这个想法，本该使西奥妮发笑。
可是她并没有笑。她迅速眨了下眼睛，憋回泪水。然后她抬头看了本尼特一眼，想知道是否被他察觉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锁链魔咒上。西奥妮深吸一口气，完成了她的涂鸦。
万一他只是在利用魔法师贝利来疏远我呢？ 她思索着。 万一这一切只是他撇清我们俩人关系之前的过渡呢？
魔法师艾默里·塞恩曾有过一段婚姻，结局非常非常糟糕。西奥妮曾亲眼见证过这一段关系给他造成的伤害，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道犬牙交错的裂痕。肯定的，那道鸿沟到现在也没有被填满。那如果永远都填不上呢？如果西奥妮不再是他的学徒，他们的关系为人所知，艾默里还能够遵守他的承诺吗？
万一西奥妮最后只成了他的一个秘密呢？
这么想你会折磨死你自己的。 她斥责自己，握笔的手更用劲了。 理智一点。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真想知道她穿越镜子回到农舍的那天，艾默里去哪儿了。他甚至连她当时留下的警告都没有回复。
“你还记得魔法师惠特米尔吗？”
听到本尼特的话，西奥妮抬起头。他手里握着一节完成了的链环，蓝眼睛中笑意盈盈。那眼睛让她想起了泰迪熊。
西奥妮眨了眨眼，开始清理思绪。她将有关艾默里的想法抛到一边，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她想起来了，记忆回到了三年前她在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的第一个学期。她那时正坐在学校礼堂中靠过道的位置，旁边是一位不认识的同学。但是因为卓绝的记忆力，那同学的面容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回忆中的她朝讲台上看去，看到了须发皆灰的胖胖的聚酯纤维匠。她笑起来。
本尼特也笑了，“所以你还记得？”
“当时他在帮自己位于弗吉尼亚的纺织公司招聘员工。”她说道，“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插针板，上面全是公司的产品。可是当他弯腰捡手帕时，一屁股撞倒了那块板子。”
本尼特咯咯笑起来，“我不该笑的，但真是忍不住。我想大概没人会认真听他接下来的演讲了。”
西奥妮合上笔记本，问道：“怎么想起这事儿了？”
他耸耸肩，“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折纸的时候人能想起不少事情。你知道的，我曾经想要成为聚酯纤维匠。”
“我不知道。”
“我是毕业前一个月才下定决心的。”本尼特坦承道，“聚酯纤维魔法是一个亟待开发的领域。能学习新的魔法门类，在它的基础上研制新魔咒，肯定很有趣。在此之前，我觉得当橡胶匠也不错。或者应该说，我爸希望我当橡胶匠。他在橡胶工厂中操纵机器设备。”
“他是魔法师吗？”
“不是的。我们家就只有我。不过我有一位嫂子，是个熔铁匠。”
他打住话头，将手中的链环翻了个面。
你仍然可以成为一名聚酯纤维匠。 西奥妮想。她摸了摸衬衫的领子，摸到了藏在下面的符咒项链。
“你之前想成为一名熔铁匠，是吗？”本尼特问。
她和他对视了一眼，“我很惊讶，你竟然还记得。”我什么时候跟本尼特谈论过熔铁术？ 她在记忆中飞快地搜索着。 是在塔吉斯·普拉夫的圣诞宴会上？
“你……”他斟酌着说，“你失望吗？被分配来学习纸魔法？”
“刚开始的时候很失望。”她承认，“但现在没有了。我很开心命运如此安排。”
“我也觉得。”本尼特回答她，“我的意思是，我又没做过聚酯纤维匠的学徒，没有对比，怎么能知道哪样更好呢，是吧？”
她点头。
“我很担心离开之后的事情。”他用手托着脸颊，又加上一句。
西奥妮放在笔记本上的手交握起来，“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的。”
“不是担心这个。”他说，“我是为离开魔法师贝利的事感到担心。他……没什么朋友。我知道，这有些让人难以相信。”西奥妮嗤之以鼻。
“我肯定他很快就会有另一位学徒，但他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就像你看到的。但他其实并没有恶意。他被误解了。他以前的处境一直不好，你知道吗？”
西奥妮回想起了她在艾默里心室中的旅行，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魔法师贝利，或者说是普利特。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欺负过他，他又被欺负到什么时候。如果她也遭遇过相同的命运，会不会也是这副样子？
“我知道一些。”她说，“但你不能为这个止步不前。”
“我不会的，但我有时会想想这件事。”
西奥妮再次打开她的笔记本。一张纸从她翻过的纸页中漏了下来，落到她的腿上——那是沿着长边随意撕开的半张纸。模仿咒的另一半她留给了魔法师阿维斯基。纸上面依然什么都没有。她很好奇，魔法师阿维斯基是否听说了那条关于萨拉杰的匿名留言，有没有怀疑到她身上？当然，这些都要建立在有人将这消息告诉了教育部部长的基础上。艾默里肯定还没有跟魔法师阿维斯基对过消息，不然这会儿他俩肯定都快要把魔法师贝利家的门给敲碎了。
本尼特将两只手握在一起，“西奥妮，我……”
“不好意思我先告辞了。”她从桌旁站起来，说道，“我需要一点‘思考’的时间。”她拿起笔记本，“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
本尼特点点头。“当然。”他说，但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离开书房前，她冲他笑了一下。她并非有意打断他说话——那些话本来也已经到了嗓子眼儿，但现在她觉得幸好打断了。本尼特是一位非常棒的朋友，而且她必须承认，他也是一位极具魅力的绅士。但他的亲切友好已经开始让她担心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叫她的名字叫得异常亲密。
“我这人真糟糕。”她一面喃喃自语，一面魂不守舍地来到走廊，将模仿咒放到笔记本的封面上。她用左掌抬着笔记本，在纸咒上向魔法师阿维斯基写道：“您听说了什么吗？” 她不需要详加解释。
她靠回墙上，将模仿咒举到面前，等着魔法师阿维斯基的字迹出现在她的问题之下。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过了一分钟、两分钟，但那半张纸上再没有出现一字半句。当然，模仿咒上出现字迹时，它既不会响，也不会发光，无从提醒它的拥有者。西奥妮得等到魔法师阿维斯基看她那一半魔咒的时候才能得到回复。她只希望能比电报快点。她猜魔法师贝利既然有数量夸张的各种物件，应该也有一台电报机。但在她急着去完成的事情中，找到一台并取得使用许可根本排不上号。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将模仿咒卡进笔记本中。屋外，天空中的云层变幻，漏下一缕穿透了廊道窗户的阳光。西奥妮避开突如其来的光亮，眨着眼睛，驱除眼前的光斑。视力还没完全恢复时，她就瞅到了屋檐上停着什么东西。它约莫有一英尺高，虽然没有毛，却似模似样地在用嘴整理右翼：那是一只纸鹰。
西奥妮呆了半晌，才缓慢地向玻璃窗靠去，以免惊扰这只栩栩如生的纸咒。它的身躯是由数十张纸折成的，纸张的衔接处干净利落，西奥妮几乎看不见接缝。整只鹰是由棕色纸折成的，但胸口处的用纸是灰白色的。
这不可能是本尼特的手工，也就是说它应该是魔法师贝利制作的。云层再度遮挡了太阳，让西奥妮能将这只鸟看得更为清楚。这只纸咒看上去非常凶猛，它的爪子是由紧紧卷在一起的纸折成的。用卡纸折成的尖利鸟喙上安装有铰链，能够一张一合。除了她和艾默里一来一回传递消息的符咒，西奥妮还没有在魔法师贝利的宅邸中看到一只纸符。是她之前没注意到吗，还是它是刚折好的？
为什么在这么多的事物中，他选择了鹰？魔法师贝利肯定不会无聊到为了吓走周围的鸟而折一只纸鹰。
那只鹰从屋顶上展翅腾空而起，飞过庭院，向上拔起，然后越过宅邸，消失在西奥妮的视线中。
“嗯。”她哼了一声，然后从窗户边离开。
在廊道中，她撞见魔法师贝利正跟一位女佣说话。这个女佣一周来三次，打扫房间。西奥妮加快脚步回到卧室，免得被他看到。
西奥妮用拇指摩挲着一个折角的折痕，细心地确认它的边缘非常平整，然后才将这个新折好的三角形塞进她刚在早餐桌上做好的骷髅手臂的凹槽。再过一两个小时，她就能完成这件作品并测试它了。如果测试失败，她就得逐一检查每一张纸、每一处折痕，找到犯错的地方。如果找不到，她就得重做一遍。好在她还是颇有信心，犟头的手臂她见了无数次，足够让她做好这个纸咒了。真正的挑战在于，她得让这条手臂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动起来，而不是身体上的一部分。
1.用来开门的东西。 一旦手腕被做好并且运转正常，她就能用这个装置来完成魔法师资格考试清单上的第一项要求。
窝在床上的“茴香”叫起来。这只纸狗轻得只能在床垫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它伏在西奥妮的笔记本旁，发出低沉的吼叫声，不过听起来就像是纸在空中翻飞。接着它咬住了冒在笔记本封皮外的模仿咒，甩了两下脑袋，将它拖了出来。
西奥妮跳了起来，赶紧走向“茴香”，将纸咒从它的嘴里拿走。她看着魔法师阿维斯基遒劲的黑色字迹出现在纸咒上，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幽灵写出：
我不想你把自己卷进去，特维尔小姐。
西奥妮咬着嘴唇，将魔咒拿到早餐桌上，用钢笔写下回信：您答应过会告诉我的，我必须得知道。
一个墨点出现在西奥妮的字迹下方，墨点渐渐变大。看起来魔法师阿维斯基停下了笔，很可能正做着思想斗争，所以笔尖的墨水就浸染开来。终于，她写道：不久前，他在雷丁被人看到了。是的，他仍旧在英国。魔法师休斯认为他正在筹钱和造假身份文件，想要毫发无伤地逃离欧洲。
墨水再一次浸在了纸上。魔法师阿维斯基犹豫着写下：魔法师朱丽叶·坎特雷尔被杀害了。
西奥妮脸上的血色尽褪，手掌冰凉。魔法师朱丽叶·坎特雷尔——虽然没有私交，但西奥妮听说过她。她是刑侦局的一位熔铁匠，参与过对格拉斯·寇伯特的追捕工作。根据艾默里的说法，萨拉杰就是在萨尔特迪安(1) 被她逮捕的。
她的视线落在了魔法师阿维斯基最后的一个词上：杀害。
黛丽拉惊恐的圆睁的双目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被格拉斯勒住脖子，被捆绑在椅子上拼命地挣扎……
西奥妮闭紧双眼，等待着瞬间升起的寒意沿着脊椎退下去。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写下：他杀了她？
剖出了她的心脏，但魔法师休斯不能确定他是否已经使用了它。
西奥妮将手按在胸膛上，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他偷走了她的心脏，就像当年里拉偷走了艾默里的那样，唯一不同的是，没人替朱丽叶将心脏偷回来。在渡头，萨拉杰本来想要西奥妮的心脏。从萨拉杰把她……到底过了多久了？他留下的魔法师坎特雷尔的尸体是否足够完整？她还能复活吗？
西奥妮打了一个寒战。她的肠胃绞痛起来，胆汁涌到喉头。她使劲将其咽下。
然后他就去找魔法师坎特雷尔了。如果西奥妮能在那时候阻止他……
一时间，她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呆立不动。萨拉杰偷走魔法师坎特雷尔的心脏，是因为她就快要找到他了，还是因为她是那两个抓他入狱的魔法师中的一个？
恶心代替了麻木。艾默里就是另一个。
她吞了一口口水，继续写道：在哪儿？ 你很安全，特维尔小姐。 玻璃匠回复道， 魔法师休斯正在紧跟事态发展。我会告诉你……
西奥妮在魔法师阿维斯基的回答下面写道：在哪儿？
又过了好几分钟，魔咒上面才显示：别着急，一旦萨拉杰被找到，我就会通知你。
西奥妮尝试着让魔法师阿维斯基多透露一些，但玻璃匠不再回答她。而且，模仿咒上也快没什么空白处了。
西奥妮瘫倒在椅子上，看着手中那段简短的对话。在和西奥妮打过一场后，萨拉杰不可能还待在雷丁。但刑侦局收到她的匿名留言后，肯定会以之为搜查的起点。魔法师坎特雷尔追萨拉杰追了有多远？
西奥妮用钢笔敲着桌面，咬紧牙免得哭出来。他逐步深入英国，仍旧逍遥法外。魔法师坎特雷尔或许正是萨拉杰现在还没找上她的原因——他在追踪之下分身乏术。他会将那位熔铁匠的心脏留着用来对付西奥妮吗？或是对付艾默里？西奥妮只知道一件事情：萨拉杰为了自己的人身自由外加一点儿零花钱，根本不会在乎要杀多少人。他会为了追寻格拉斯的秘密来伦敦找她吗？或是为了逃跑选择放弃秘密？
她猛地将钢笔笔尖杵在桌上。笔尖折断了。她曾打败过里拉，打败过格拉斯。然而到现在为止，仍旧没人相信她。没人愿意让她帮忙。
她没法再次前往雷丁，尝试追捕萨拉杰，不是吗？魔法师资格考试已近在咫尺。她难道还能将整座城市翻个底朝天，搜捕一个东躲西藏的人？她侥幸从戈斯波特得到了有用的线索。但她现在连艾默里外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但和其他人相比，她更有可能击败他。她既可以作为诱饵，也可以是捕猎者。她可以是魔法师坎特雷尔、魔法师休斯、魔法师阿维斯基，或是艾默里，她一人可以分饰多种角色。
她看向模仿咒，顿了顿，抚上她的项链。
西奥妮猜到了魔法师休斯是用什么来向魔法师阿维斯基传递消息的。
等到今天下午魔法师阿维斯基出门去教育部工作的时候，她就行动。
明天这个时候，不管阿维斯基知道些什么，休斯告诉过她什么，西奥妮都会知道。
(1) 英国沿海小镇。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从洗脸池跳到盥洗室的地板上，接着转过身照镜子，整理衬衫和头发。她会跟艾默里讲她是坐出租车回来，从前门走进来的。她有家里的钥匙。
西奥妮来到走廊，迅速地朝自己的房间中瞅了一眼。她笑起来，床被重新铺过了。艾默里的整理癖和洁癖，使得他折叠被子的边角时就像是在制作魔咒。虽然他向西奥妮展示过该如何正确地整理床铺，但西奥妮并没有花时间去学习这种技艺。她的房门通常都是紧闭的，免得艾默里老想整理她的东西。她离开房子后，再没什么能阻止他了。
他肯定很无聊。
她经过房间，将头伸进书房打探一番，纸魔法师不在那儿。但桌子和电报机都被移到了窗户右侧。看来他真的是相当无聊。
她穿过廊道，轻轻敲响艾默里卧室的门。但没有人回应，于是她推开门。这间既杂乱又整齐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她退回到走廊中，打开通往三楼楼梯间的门。“艾默里？”她喊道。她仔细听是否有回应，却什么都没听见，连脚步声都没有。
她的心跳加快了。“你是神经过敏。”她低声对自己说。西奥妮离开走廊，来到一楼。
他不在餐厅和厨房。西奥妮发现农舍里一片死寂。整栋房子仿佛陷入了无声无息的沉睡。
她向房子的前门走去，手指在项链上挑选着。她解开了自己和玻璃订立的契约，转而成为一名火匠。至今为止，火魔法依然是所有介质魔法中最具攻击性的一种。有火咒傍身，再加上她在炉灶上点了一根火柴——当她需要时能为她提供火焰，西奥妮感到自己强大了些、安全了点儿。
她检查了工作室、前厅、前院和后花园，仍旧没有找到艾默里。甚至连犟头身上的赋生术也被终止了。他应该是离开了房子。但并没有提到过出门的计划。
西奥妮惴惴不安地返回魔法师的卧室，检查他的衣柜。他的魔法师制服还挂在里面，所以他不是去参加正式场合的活动。或许艾默里只是出门购置生活用品，但他痛恨家庭杂务，但凡有点儿可能，他一定会雇一个跑腿的。
西奥妮察看着他的衣柜、床头柜和书架，没看到她折的信鸟。她抽开几个抽屉，甚至检查了床下面。他把它们放在哪儿？难道扔了？但艾默里绝不会将她写给他的信扔掉，他会吗？
她皱起眉头。但很快，对于萨拉杰的忧惧就将她多愁善感的少女心思抵消了。他会来找艾默里吗？
她又一间挨着一间地检查了一遍屋子，最后回到前门。家中既没有鲜血和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被人破门而入的迹象。西奥妮变回玻璃匠，从包中掏出一块玻璃，用来放大餐厅和厨房的地板。她仔细地搜寻蛛丝马迹——遗落在地板上的一滴血迹，又或是萨拉杰的一缕头发。依然什么都没有。她还在盥洗室的镜子上使用了回放咒，查看过去几天在那儿发生的事情。直到镜子展现出艾默里换衣服的场景，她才停止魔咒，脸色绯红地离开盥洗室。
她靠在自己卧室门旁廊道的墙上，“他应该是安全的。”她大声说出这句话后，感到了一些小小的安慰。
她在那儿等了一会儿，希望能听见艾默里打开前门的声音，但农舍依旧沉默着。西奥妮好不容易从墙上撑起来，走向书房，在那儿的一张黄色方形纸上潦草地写了一条留言：
派翠丝跟我说，萨拉杰在伯克郡一带出现。千万小心。
爱你
她将纸折成鸣禽，将其留在艾默里卧室的窗台上，伪装成是她从贝利的大房子那边寄过来的。接着她通过盥洗室的镜子穿回她在魔法师贝利的宅邸中的卧室，终于能够睡上几小时了。
三天过去了。
三天里，她等待着萨拉杰采取下一步行动，寄出了很多纸鸟去那片区域搜查，每天在魔法师贝利订的报纸上查找关于血割者的报道。萨拉杰自从和她在雷丁火拼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他没有动静，艾默里也没有动静。
每当夜色足够掩藏纸符离去的身影时，西奥妮仍旧坚持给艾默里寄纸鸟、纸蛾、纸蝙蝠。但她再也没有收到回复。这样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四天没交流了。但她知道他曾回过农舍。她通过盥洗室的玻璃镜子连通“农舍一号”，在镜子中看到了他挂在墙上的湿毛巾。
那为什么艾默里不再回复她呢？
她被这个问题搅乱了心神，在笔记本的空白处随手画上睡莲。她坐在学徒书房的课桌旁，对面坐着本尼特，正在制作膨胀锁链上的一节链环。下达“扩张”指令后，膨胀锁链的佩戴者会显得比旁边的人都要高大。至于到底有多高大，取决于纸的厚度。因为链环要一节一节地制作，所以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幻象符咒。西奥妮准备用它来应对测试中的第37项要求：能够对付流浪汉的东西。
但西奥妮再次发现，她很难将精力集中到学业上来。
魔法师贝利确实给了她很大的私人空间，但他仍旧要求她旁听本尼特的晚课。他不再指责艾默里，但西奥妮和这位好斗的折匠间的关系很难变得融洽。
事实上，魔法师贝利对待西奥妮的态度日渐恶劣。几天来，他都用毫不掩饰的怀疑眼光看着她，把她当作违反规矩的嫌疑犯。她只能够猜测，这个男人发现了奔驰上的刮痕，认为她是罪魁祸首。而她确实也难辞其咎。不过，西奥妮才没工夫去关心魔法师贝利舒不舒服。她要担心的男人已经太多了。
万一…… 她的笔顿住了，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万一艾默里厌倦了我？
真是太可笑了，不是吗？一直以来，他们进展得极为顺利。他爱她。他们甚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会逐渐厌倦她这个想法，本该使西奥妮发笑。
可是她并没有笑。她迅速眨了下眼睛，憋回泪水。然后她抬头看了本尼特一眼，想知道是否被他察觉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锁链魔咒上。西奥妮深吸一口气，完成了她的涂鸦。
万一他只是在利用魔法师贝利来疏远我呢？ 她思索着。 万一这一切只是他撇清我们俩人关系之前的过渡呢？
魔法师艾默里·塞恩曾有过一段婚姻，结局非常非常糟糕。西奥妮曾亲眼见证过这一段关系给他造成的伤害，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道犬牙交错的裂痕。肯定的，那道鸿沟到现在也没有被填满。那如果永远都填不上呢？如果西奥妮不再是他的学徒，他们的关系为人所知，艾默里还能够遵守他的承诺吗？
万一西奥妮最后只成了他的一个秘密呢？
这么想你会折磨死你自己的。 她斥责自己，握笔的手更用劲了。 理智一点。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真想知道她穿越镜子回到农舍的那天，艾默里去哪儿了。他甚至连她当时留下的警告都没有回复。
“你还记得魔法师惠特米尔吗？”
听到本尼特的话，西奥妮抬起头。他手里握着一节完成了的链环，蓝眼睛中笑意盈盈。那眼睛让她想起了泰迪熊。
西奥妮眨了眨眼，开始清理思绪。她将有关艾默里的想法抛到一边，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她想起来了，记忆回到了三年前她在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的第一个学期。她那时正坐在学校礼堂中靠过道的位置，旁边是一位不认识的同学。但是因为卓绝的记忆力，那同学的面容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回忆中的她朝讲台上看去，看到了须发皆灰的胖胖的聚酯纤维匠。她笑起来。
本尼特也笑了，“所以你还记得？”
“当时他在帮自己位于弗吉尼亚的纺织公司招聘员工。”她说道，“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插针板，上面全是公司的产品。可是当他弯腰捡手帕时，一屁股撞倒了那块板子。”
本尼特咯咯笑起来，“我不该笑的，但真是忍不住。我想大概没人会认真听他接下来的演讲了。”
西奥妮合上笔记本，问道：“怎么想起这事儿了？”
他耸耸肩，“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折纸的时候人能想起不少事情。你知道的，我曾经想要成为聚酯纤维匠。”
“我不知道。”
“我是毕业前一个月才下定决心的。”本尼特坦承道，“聚酯纤维魔法是一个亟待开发的领域。能学习新的魔法门类，在它的基础上研制新魔咒，肯定很有趣。在此之前，我觉得当橡胶匠也不错。或者应该说，我爸希望我当橡胶匠。他在橡胶工厂中操纵机器设备。”
“他是魔法师吗？”
“不是的。我们家就只有我。不过我有一位嫂子，是个熔铁匠。”
他打住话头，将手中的链环翻了个面。
你仍然可以成为一名聚酯纤维匠。 西奥妮想。她摸了摸衬衫的领子，摸到了藏在下面的符咒项链。
“你之前想成为一名熔铁匠，是吗？”本尼特问。
她和他对视了一眼，“我很惊讶，你竟然还记得。”我什么时候跟本尼特谈论过熔铁术？ 她在记忆中飞快地搜索着。 是在塔吉斯·普拉夫的圣诞宴会上？
“你……”他斟酌着说，“你失望吗？被分配来学习纸魔法？”
“刚开始的时候很失望。”她承认，“但现在没有了。我很开心命运如此安排。”
“我也觉得。”本尼特回答她，“我的意思是，我又没做过聚酯纤维匠的学徒，没有对比，怎么能知道哪样更好呢，是吧？”
她点头。
“我很担心离开之后的事情。”他用手托着脸颊，又加上一句。
西奥妮放在笔记本上的手交握起来，“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的。”
“不是担心这个。”他说，“我是为离开魔法师贝利的事感到担心。他……没什么朋友。我知道，这有些让人难以相信。”西奥妮嗤之以鼻。
“我肯定他很快就会有另一位学徒，但他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就像你看到的。但他其实并没有恶意。他被误解了。他以前的处境一直不好，你知道吗？”
西奥妮回想起了她在艾默里心室中的旅行，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魔法师贝利，或者说是普利特。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欺负过他，他又被欺负到什么时候。如果她也遭遇过相同的命运，会不会也是这副样子？
“我知道一些。”她说，“但你不能为这个止步不前。”
“我不会的，但我有时会想想这件事。”
西奥妮再次打开她的笔记本。一张纸从她翻过的纸页中漏了下来，落到她的腿上——那是沿着长边随意撕开的半张纸。模仿咒的另一半她留给了魔法师阿维斯基。纸上面依然什么都没有。她很好奇，魔法师阿维斯基是否听说了那条关于萨拉杰的匿名留言，有没有怀疑到她身上？当然，这些都要建立在有人将这消息告诉了教育部部长的基础上。艾默里肯定还没有跟魔法师阿维斯基对过消息，不然这会儿他俩肯定都快要把魔法师贝利家的门给敲碎了。
本尼特将两只手握在一起，“西奥妮，我……”
“不好意思我先告辞了。”她从桌旁站起来，说道，“我需要一点‘思考’的时间。”她拿起笔记本，“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
本尼特点点头。“当然。”他说，但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离开书房前，她冲他笑了一下。她并非有意打断他说话——那些话本来也已经到了嗓子眼儿，但现在她觉得幸好打断了。本尼特是一位非常棒的朋友，而且她必须承认，他也是一位极具魅力的绅士。但他的亲切友好已经开始让她担心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叫她的名字叫得异常亲密。
“我这人真糟糕。”她一面喃喃自语，一面魂不守舍地来到走廊，将模仿咒放到笔记本的封面上。她用左掌抬着笔记本，在纸咒上向魔法师阿维斯基写道：“您听说了什么吗？” 她不需要详加解释。
她靠回墙上，将模仿咒举到面前，等着魔法师阿维斯基的字迹出现在她的问题之下。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过了一分钟、两分钟，但那半张纸上再没有出现一字半句。当然，模仿咒上出现字迹时，它既不会响，也不会发光，无从提醒它的拥有者。西奥妮得等到魔法师阿维斯基看她那一半魔咒的时候才能得到回复。她只希望能比电报快点。她猜魔法师贝利既然有数量夸张的各种物件，应该也有一台电报机。但在她急着去完成的事情中，找到一台并取得使用许可根本排不上号。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将模仿咒卡进笔记本中。屋外，天空中的云层变幻，漏下一缕穿透了廊道窗户的阳光。西奥妮避开突如其来的光亮，眨着眼睛，驱除眼前的光斑。视力还没完全恢复时，她就瞅到了屋檐上停着什么东西。它约莫有一英尺高，虽然没有毛，却似模似样地在用嘴整理右翼：那是一只纸鹰。
西奥妮呆了半晌，才缓慢地向玻璃窗靠去，以免惊扰这只栩栩如生的纸咒。它的身躯是由数十张纸折成的，纸张的衔接处干净利落，西奥妮几乎看不见接缝。整只鹰是由棕色纸折成的，但胸口处的用纸是灰白色的。
这不可能是本尼特的手工，也就是说它应该是魔法师贝利制作的。云层再度遮挡了太阳，让西奥妮能将这只鸟看得更为清楚。这只纸咒看上去非常凶猛，它的爪子是由紧紧卷在一起的纸折成的。用卡纸折成的尖利鸟喙上安装有铰链，能够一张一合。除了她和艾默里一来一回传递消息的符咒，西奥妮还没有在魔法师贝利的宅邸中看到一只纸符。是她之前没注意到吗，还是它是刚折好的？
为什么在这么多的事物中，他选择了鹰？魔法师贝利肯定不会无聊到为了吓走周围的鸟而折一只纸鹰。
那只鹰从屋顶上展翅腾空而起，飞过庭院，向上拔起，然后越过宅邸，消失在西奥妮的视线中。
“嗯。”她哼了一声，然后从窗户边离开。
在廊道中，她撞见魔法师贝利正跟一位女佣说话。这个女佣一周来三次，打扫房间。西奥妮加快脚步回到卧室，免得被他看到。
西奥妮用拇指摩挲着一个折角的折痕，细心地确认它的边缘非常平整，然后才将这个新折好的三角形塞进她刚在早餐桌上做好的骷髅手臂的凹槽。再过一两个小时，她就能完成这件作品并测试它了。如果测试失败，她就得逐一检查每一张纸、每一处折痕，找到犯错的地方。如果找不到，她就得重做一遍。好在她还是颇有信心，犟头的手臂她见了无数次，足够让她做好这个纸咒了。真正的挑战在于，她得让这条手臂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动起来，而不是身体上的一部分。
1.用来开门的东西。 一旦手腕被做好并且运转正常，她就能用这个装置来完成魔法师资格考试清单上的第一项要求。
窝在床上的“茴香”叫起来。这只纸狗轻得只能在床垫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它伏在西奥妮的笔记本旁，发出低沉的吼叫声，不过听起来就像是纸在空中翻飞。接着它咬住了冒在笔记本封皮外的模仿咒，甩了两下脑袋，将它拖了出来。
西奥妮跳了起来，赶紧走向“茴香”，将纸咒从它的嘴里拿走。她看着魔法师阿维斯基遒劲的黑色字迹出现在纸咒上，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幽灵写出：
我不想你把自己卷进去，特维尔小姐。
西奥妮咬着嘴唇，将魔咒拿到早餐桌上，用钢笔写下回信：您答应过会告诉我的，我必须得知道。
一个墨点出现在西奥妮的字迹下方，墨点渐渐变大。看起来魔法师阿维斯基停下了笔，很可能正做着思想斗争，所以笔尖的墨水就浸染开来。终于，她写道：不久前，他在雷丁被人看到了。是的，他仍旧在英国。魔法师休斯认为他正在筹钱和造假身份文件，想要毫发无伤地逃离欧洲。
墨水再一次浸在了纸上。魔法师阿维斯基犹豫着写下：魔法师朱丽叶·坎特雷尔被杀害了。
西奥妮脸上的血色尽褪，手掌冰凉。魔法师朱丽叶·坎特雷尔——虽然没有私交，但西奥妮听说过她。她是刑侦局的一位熔铁匠，参与过对格拉斯·寇伯特的追捕工作。根据艾默里的说法，萨拉杰就是在萨尔特迪安(1) 被她逮捕的。
她的视线落在了魔法师阿维斯基最后的一个词上：杀害。
黛丽拉惊恐的圆睁的双目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被格拉斯勒住脖子，被捆绑在椅子上拼命地挣扎……
西奥妮闭紧双眼，等待着瞬间升起的寒意沿着脊椎退下去。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写下：他杀了她？
剖出了她的心脏，但魔法师休斯不能确定他是否已经使用了它。
西奥妮将手按在胸膛上，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他偷走了她的心脏，就像当年里拉偷走了艾默里的那样，唯一不同的是，没人替朱丽叶将心脏偷回来。在渡头，萨拉杰本来想要西奥妮的心脏。从萨拉杰把她……到底过了多久了？他留下的魔法师坎特雷尔的尸体是否足够完整？她还能复活吗？
西奥妮打了一个寒战。她的肠胃绞痛起来，胆汁涌到喉头。她使劲将其咽下。
然后他就去找魔法师坎特雷尔了。如果西奥妮能在那时候阻止他……
一时间，她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呆立不动。萨拉杰偷走魔法师坎特雷尔的心脏，是因为她就快要找到他了，还是因为她是那两个抓他入狱的魔法师中的一个？
恶心代替了麻木。艾默里就是另一个。
她吞了一口口水，继续写道：在哪儿？ 你很安全，特维尔小姐。 玻璃匠回复道， 魔法师休斯正在紧跟事态发展。我会告诉你……
西奥妮在魔法师阿维斯基的回答下面写道：在哪儿？
又过了好几分钟，魔咒上面才显示：别着急，一旦萨拉杰被找到，我就会通知你。
西奥妮尝试着让魔法师阿维斯基多透露一些，但玻璃匠不再回答她。而且，模仿咒上也快没什么空白处了。
西奥妮瘫倒在椅子上，看着手中那段简短的对话。在和西奥妮打过一场后，萨拉杰不可能还待在雷丁。但刑侦局收到她的匿名留言后，肯定会以之为搜查的起点。魔法师坎特雷尔追萨拉杰追了有多远？
西奥妮用钢笔敲着桌面，咬紧牙免得哭出来。他逐步深入英国，仍旧逍遥法外。魔法师坎特雷尔或许正是萨拉杰现在还没找上她的原因——他在追踪之下分身乏术。他会将那位熔铁匠的心脏留着用来对付西奥妮吗？或是对付艾默里？西奥妮只知道一件事情：萨拉杰为了自己的人身自由外加一点儿零花钱，根本不会在乎要杀多少人。他会为了追寻格拉斯的秘密来伦敦找她吗？或是为了逃跑选择放弃秘密？
她猛地将钢笔笔尖杵在桌上。笔尖折断了。她曾打败过里拉，打败过格拉斯。然而到现在为止，仍旧没人相信她。没人愿意让她帮忙。
她没法再次前往雷丁，尝试追捕萨拉杰，不是吗？魔法师资格考试已近在咫尺。她难道还能将整座城市翻个底朝天，搜捕一个东躲西藏的人？她侥幸从戈斯波特得到了有用的线索。但她现在连艾默里外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但和其他人相比，她更有可能击败他。她既可以作为诱饵，也可以是捕猎者。她可以是魔法师坎特雷尔、魔法师休斯、魔法师阿维斯基，或是艾默里，她一人可以分饰多种角色。
她看向模仿咒，顿了顿，抚上她的项链。
西奥妮猜到了魔法师休斯是用什么来向魔法师阿维斯基传递消息的。
等到今天下午魔法师阿维斯基出门去教育部工作的时候，她就行动。
明天这个时候，不管阿维斯基知道些什么，休斯告诉过她什么，西奥妮都会知道。
(1) 英国沿海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