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日柔和的光芒透过书房西窗倾泻而入，洒在书墙之上，为之镀上一层锈色——和西奥妮掌中鸣禽的颜色相似。由她自己的耳朵听来，她的脚步声很响。当她带上书房门时，房门发出的嘎吱声差点儿泄露她的行踪。
别暴露了， 她提醒自己。她没做错什么事。
至少现在还没有。
她打量着高大的五斗柜，那是专门用来放地图的。但那两张挂在墙上的地图才是她真正的目标。在书房门左侧，挂着一张世界地图，几个红色的图钉标注出了美国东部的一些城市。门右侧的墙上则悬挂着一张巨大的英国地图，上面挺干净的，只有一个黄色图钉标注出了苏格兰的爱丁堡。
这张英国地图足有西奥妮人那么高。非常好。
她用双手捧着那只红色的鸟，走向地图，“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在哪儿看到的？”
纸咒在她掌中虚弱地跳了两下。
西奥妮紧紧抿着双唇，看看地图，又看看那些将它固定在墙上的大头针。鸟儿太虚弱，已经没办法自己飞起来。她将纸鸟放在五斗柜上，按住地图的一边，扯下大头针。她又在地图的另一侧重复了相同的动作。这张纸质厚实的大地图落在了地板上。
她将地图整平，将鸟儿放在上面。
“告诉我。”她请求道。
虚弱的纸咒原地蹦了一下，接着颤颤巍巍地晃动着一只起皱的翅膀。西奥妮将它立起来。它向伦敦跳去，但不久后又一次地翻倒在地。西奥妮再一次扶起它。
鸟儿来到位于伯克郡的雷丁市，停住了。
西奥妮用冰冷的手掌捧起纸咒，伏低身子凑近地图，用右手食指指尖摁着标注雷丁市的圆圈。“这么近。”她悄声说。话音刚落，她的胳膊就自下而上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背变得僵硬了。
但是那只鸟是看到了萨拉杰本人？或许它只不过是找到了另一个印度人社区，又或是发现了某个符合萨拉杰形貌特征的外国人。追过去，搞不好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谢。”她对纸鸟说，然后抽身离开地图，“停止。”
生机从皱皱巴巴的纸符上离开。这只筋疲力尽的鸟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坐在脚后跟上，手里依然捧着鸟。雷丁市——会是那里吗？
她必须弄明白。她必须亲自去看看！她内心的一大部分迫切地希望这只鸟搞错了。这样简单的一个纸咒，肯定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如果知道了重要的消息，艾默里肯定会告诉我。 她想。 而且，魔法师休斯肯定会跟他讲的……
她看了一眼手掌中的鸟。西奥妮放下鸟，使用项链上的符咒，变身为一名熔铁匠。她对大头针下达了“标定”“发射”指令，地图被还原到了之前的位置上。接着她重新回归纸魔法，急匆匆地离开书房，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回到卧室。这两间房子隔得太远，等她到卧室的时候，已经气喘如牛了。
她将鸣禽放在早餐桌上，接着跑到窗台边，看看有没有新来的消息。什么也没有。她拉开窗子，将脑袋伸出去，在渐渐昏暗的光线下搜查空中和地面。还是没有任何有消息要来的迹象，她深吸一口气，从窗户边退开，任由窗户敞开。她走向桌子，又退了回来。
太近了。 她一边想，一边搓着肩膀，想要抵挡升起的寒意。她得给父母捎个消息去，提醒他们要警惕。
但是她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除非她亲自前往雷丁，亲自探查一番。
“你没必要去追他……答应我你不会。”
西奥妮咬着下唇，“我不是去追他。”她悄悄对自己说，“我只是去看看。”
她觉得自己的肠子像是一团搅在一起的破布条，心沉了下去。她再次看向窗子，仍然什么都没有。她应该给他写封消息。
可是说什么呢？ 她挺直脊背，想要缓解肠绞痛，舒缓内心的沉重感。不管怎么说，写封消息并不会使她陷入麻烦。但她的神经紧紧绷着，她无法写出一封语气轻松的消息。
她踱步到窗前，又返身回来，循环往复好几次，根本没注意到没有眼睛的“茴香”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雷丁。她可以试着找一面镜子……但是房间旁边的盥洗室中的镜子太小了，如果对目标不熟悉，“借镜跃迁”就会很危险。而且万一她再次弄错了镜子的标识(1) ，在大晚上独自一人穿越到了雷丁市的郊外呢？她能不能在不同镜子之前穿梭，直到找到目的地？这得依赖运气，否则，她就会被困在某一面污迹斑斑的镜子之中。
她可以等天一亮，就叫一辆出租车。但雇车去雷丁要花多少钱？坐火车会更快一些吗？魔法师贝利会放她走吗？他可能会很开心地目送她离去。但她已经将他得罪够了，不想再让两人间的关系恶化下去。
西奥妮十指交握，继续踱来踱去。如果她现在离开，黑夜将成为她的掩护。当然，萨拉杰也更容易隐匿行迹，不过西奥妮自信能够解决这问题。更何况，当她变成玻璃匠或是火匠，她就能在弹指之间制造出光源。在夜色的掩护下，她还能在其他人——旁观者、警察，或是刑侦局自己的人面前隐藏解除契约的能力。如果其他人知道了这种能力，他们大概无法像西奥妮那样死守秘密。
如果找到了他，你会做什么，西奥妮？ 她自问。 你会杀了他吗？
她咬着嘴唇，感到一阵窒息。是的，她杀了格拉斯，并且一点儿也不后悔。他谋杀了黛丽拉。如果有机会，他还打算杀掉她和魔法师阿维斯基。
但她真的想再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吗？或许她只要废掉萨拉杰就可以了，狠狠地伤害他，让他再也无法反击……但是，不行。她绝不能容忍再给他一次逃跑的机会。更何况，他已经得到了判决。他本就该死。
西奥妮猛吸一口气，直到肺部塞满了空气就快要爆炸，才猛地呼出这口气。如果她找到了萨拉杰，如果他们起了正面冲突……她绝不会手下留情。她承担不起手软的代价。他不值得宽恕。
但怎么去雷丁的问题仍旧没得到解决。她可以再次冒险尝试穿越镜子，但她担心总是穿越非玻璃匠特制的镜子，运气将不再起作用。在没有额外报酬的情况下，出租车不可能这么晚过来。而她的津贴要下一周才拿得到。而且，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会不会……
“魔法师贝利拥有一辆奔驰，有些时候他会借我开出去。”
“本尼特。”她低声道。现在他就能开车将她送去火车站。她可以节省时间，还能节省不少钱。而且如果使用熔铁匠最近才在伦敦中央火车站安装的魔法铁轨，她在午夜之前就能达到雷丁。
你真的还想把别人卷进来？ 她的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问。本尼特会不会走上跟安妮丝还有黛丽拉相同的道路？她是不是命中注定，会害相识的人一个个倒下？
“我不会让他跟着我的。”她对自己说，“只是让他送我到车站，仅此而已。”在此之后，我不会再向本尼特提出任何要求。 或许跟他小小地调个情，就能说服他。
西奥妮拿出一张灰色的方形纸，在上面潦草地写了几行字，将它折成一架简单的滑翔机，然后直接送往正下方的窗户。她观察着，直到本尼特打开窗户，伸出手招呼滑翔机飞进房间。
公园的事等等再说吧。你能带我去中央火车站吗？这事真的很重要，对我来说，世上再没比它更重要的事了。
最好别打扰魔法师贝利，让他休息。分享秘密会使友情更为深厚，对吧？
西奥妮从窗边转回身来，用空着的手打开笔记本，翻到关于萨拉杰的笔记。其实，关于萨拉杰的事情，事无巨细她都记在脑袋里。她将黛丽拉和安妮丝的名字写在本子的角落上，一遍一遍地描摹它们。直到字母的笔画变得十分粗，只能依稀看出是她们的名字。
西奥妮意识到，虽然她和魔法师贝利的关系如同浑浊的污水一般混乱而糟糕，但这却给她带来了某种好处——她回到农舍之后，永远不可能享受到的自由。
艾默里不在这儿。只要她还住在这栋空旷的屋子中，远离她亲爱的导师，就不用费尽心思隐藏秘密，也不用非得遵守承诺。没有人，包括魔法师贝利，会监督她是怎么安排时间的。
她将红色的鸣禽捧到胸前。是的。只要她还和这位暴躁的折匠住在一起，她就可以——也的确会——继续搜寻萨拉杰。
施了咒的灯泡和火魔法咒术将伦敦中央火车站照得通红。本尼特的脸色也红通通的，他白皙的双手渗着汗，紧紧握住他导师的汽车方向盘。他停车的地方，正是两年前艾默里和西奥妮停车的位置。那时，纸魔法师即将踏上同萨拉杰战斗的征程。她有些不自然，这地方也是他第一次吻她的地方。
当然，西奥妮并没有对她的同伴提到这件事。
“不知道他逮住了我，会做些什么。”本尼特气喘吁吁地说，“但我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不会有事的。”西奥妮捏捏他的肩膀，安慰他道，“谢谢你。我不会离开太久。你别等我。”
“你确定？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万一有什么需要，我还能帮你。西奥妮，你不应该一个人前去。大晚上的，一个女人独自在外……”
我必须这么做。如果我孑然一身，就不会有其他人受到伤害。 她露出笑容，“我不会有危险，除非有人劫持火车。如果真的有劫持事件发生，你在也没什么用。更何况，你还要担心魔法师贝利那边。”
本尼特咽了口口水，看上去灰头土脸、有气无力，“如果他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呢？”
“什么都别说。”西奥妮回答，将包挎在肩上。包比之前重了，因为她在最底下塞了一把塔萨姆雷管手枪，以备不时之需。“以防他想起来检查我的行踪，我在房间中留下了一个‘我在睡觉’的幻象。”
“他能看得出来。”
“除非他靠近了看。”她不赞同，“注意安全。”
本尼特点点头，“你最好动作快点儿。希望之后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深夜来伦敦中央火车站。西奥妮，你可以相信我的。”
西奥妮没有回答他，默默地下车，大步走向车站。她买了一张最后一班去雷丁的车票，上了火车。在车厢中，除了她，只有三个人。
西奥妮摆弄着符咒项链。火车加速向西驶去，巨大的车轮几乎是悬浮在熔铁匠特制铁轨上的。西奥妮并不知道这种由金属诱导的加速咒是怎么实现的。在她私下学习的有关熔炼魔法的知识中，找不到任何和这项工艺有关的内容。铁路是几年前才修好的。她记得自己曾在某张当地的报纸上扫到过一篇讲这条铁路的文章，那时她还是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的一名学生。
当火车靠近目的地时，西奥妮感到一阵不安，决心渐渐动摇。火车喷出烟雾和蒸汽，发动机停止工作，车轮落到铁轨上。火车今晚不会再启程。西奥妮猜测现在可能已近午夜。雷丁火车站亮着的魔法灯更多，但她却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灯火照不到的地方，还有远处的黑暗中。她一边走，一边将右手滑进挎包，摸到包里的纸张——有些已经折好，有些还没折，然后用手指抚摸着手枪枪柄。
艾默里会发飙的。
好在雷丁跟伦敦一样，也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城市，几乎所有的街道上都亮着施了魔法的路灯。事实上，西奥妮连一盏普通的灯都没找到。她寻思这有可能是因为雷丁是魔法师大英帝国公司的总部所在地。魔法师大英帝国公司是大不列颠最大的一家介质魔法工程公司。那个不知用什么办法提高了火车速度、使车辆悬浮的魔咒就是这家公司研发的。西奥妮毕业的前一周，他们来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进行了一场宣讲。宣讲的目的其实是发掘未来的员工。不过据西奥妮所知，这家公司并不需要折匠。
当西奥妮走在宽街(2) 上时，又一声火车的呼啸响彻灯火通明的城市上空。不过声音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至少有三条铁路在雷丁市交汇。然而，只有一条可以将她带回伦敦。虽然夜已深，仍旧有人在街上游荡：两个沉浸在聊天中的商人，一名穿着出位的女人正在抽烟，三个和西奥妮乘同一辆车但车厢不同的男人从火车中走出来，大声笑着，听起来近乎高喊。西奥妮将他们都甩在了身后。
西奥妮在一座刻有“乔治·帕尔默”名字的雕塑前停下来，从包里拿出三只鸣禽，命令它们：“呼吸。”她跟鸟儿们讲着悄悄话，告诉它们如何甄别切割魔法，找到善于隐匿行踪的萨拉杰·培伦提，接着将它们放飞。
西奥妮走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一侧，经过一间嘈杂的旅馆时，透过没拉窗帘的窗户向里面瞥了一眼。她一边扫视着屋内的一张张人脸，一边倾听角落里年轻的秃顶男人弹奏钢琴。她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来继续她的调查，同时又期盼着找不着任何有用的情报。她有想过将告诉她雷丁这地方的纸鸟带来，但它所受的损伤太严重了，无法继续保持生机。
西奥妮用手背掩住嘴打了个呵欠，继续向前，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道路。她避开黑暗的巷弄，用折出的望远镜探查小巷中的情况。她没有找到镜子或是能够倒影的玻璃，也就无从回溯之前的景象。一对醉酒后笑闹着的情侣跌跌撞撞地走在人行道上。她为了躲开他们，穿过街道来到另一侧。最终，西奥妮沿一排亮着的蓝色灯笼来到了肯尼特河的河岸。它发源于泰晤士河，蜿蜒而下，穿过雷丁南部。她没有走上码头，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想要和水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她仍旧没有学游泳，虽然艾默里曾说过想要教她。害羞固然是拒绝学游泳的原因之一，但同时也是因为她对溺水的恐惧从未消退。
纸张拍动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西奥妮抬头看见那只用黑色纸张折成的鸣禽。它正向她落下来。它在她的眼前盘旋了一会儿，然后在空中翻滚了一圈。
“你找到了什么？”西奥妮压低声音问道。她多么想这些赋生咒能够说话！“带我去看。”
这只鸟飞过西奥妮的肩头，到下一条街时转了一个弯，朝着靠近河流的地方飞去。西奥妮握着包里的手枪，快步跟在它后面，但并没有跑起来。这只黑色的纸咒从路灯间穿过，扶摇而上，同夜空融为一体。不过它的速度并没有快得让西奥妮无法跟上。
它带着她经过一栋四层楼的建筑，建筑之上是一排一排的窗户；一间维多利亚式的楼房，楼房的烟囱之上还飘扬着一面旗帜；然后来到一幢看起来既像校舍又像仓库的黑黢黢的大楼。大楼门旁的标牌上写着“西蒙啤酒厂”。它所有的窗户中，只有位于三楼的一扇亮着昏暗的光。
从肯尼特河分流出来的河道在雷丁市的这一区域蜿蜒交错。西奥妮咬紧牙关，迅速地经过横跨在平静水面上的一座短桥。这里的魔法路灯要比城里其他地方的矮一些。火匠造出的火焰也从黄绿色变成了紫红色。或许是想让人们把注意力放到水面上。灯火在河面投下的倒影仿若睡莲，但西奥妮却尽可能地不去仔细看。当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
黑色的鸣禽最后落到了一块写有“肯尼特和埃文运河，只允许持执照船只通行”的牌子上。西奥妮来到它旁边，气喘吁吁。小鸟落到她的掌中，她下达“停止”指令，然后把它装进包里。
她在这片区域搜寻，发现了河道旁有一张长凳，还有一棵或许曾有过风华正茂的岁月，但如今已经弯折枯朽的树，以及一座桥连接着她身后的渡头。
她看见水面上有一艘小船，比独木舟大不了多少。上面坐着两人，一人划桨，一人吸烟。两人中间放着一盏灯笼，在他们的脸上投下幽幽绿光。抽烟的男人面容苍老，皮肤松弛，鼻梁高耸。划船的男人穿着宽松的长袖衣衫，肤色黝黑……
西奥妮感到一阵窒息。寒意沿着脊柱而上，她打了个寒噤。她向左迈了一步，藏身在那棵树后。小船平稳地越划越远。萨拉杰——那个男人是萨拉杰吗？她觉得应该是，但她从未有机会在白天将他看清楚，每次都只是仓皇中瞥见的。他在做什么？他要去哪儿？谁在帮他？
西奥妮到底应该做什么？现在萨拉杰在明她在暗，她占有优势，但是水……
她咽了口口水。她的化妆镜就在包中。她可以用它来联系魔法师阿维斯基或是魔法师休斯，告诉他们她所看到的。也许他们会相信她遇到了一位愿意帮助她施展这一魔咒的玻璃匠。不过她必须得解释这些事……消息会传到艾默里的耳朵里……魔法师阿维斯基应该不会在她的结业阶段吊销她的学徒资格。
但万一她真的被开除了怎么办？如果能将萨拉杰送上绞架，这样的代价应该是值得的吧？她家人的平安比任何魔法师资格证书都要重要。
她放开手枪，一边在包中翻找镜子，一边抬头监视远处的小船。
“你真像一只小奶猫。”
如蜂蜜般丝滑的嗓音自西奥妮的后颈传来，却像是冰冷的针尖一样刺痛了她的皮肤，她跳了起来。她转过身，看到一个男人的瘦瘦高高的身影正站在通往渡头的桥沿。
她的手猛地再次握上手枪，“什么？”
这男人向前走了几步，直到离西奥妮最近的一盏闪光灯将绿色和紫色的光束交替投射到他身上。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金耳钉闪闪发光。一位有点儿过于消瘦的印度男人站在她面前，浓密蓬乱的卷发堆在他近乎呈三角形的脑袋两侧。他穿着肮脏破烂的衣裳，正是逃亡的人会穿的那种。
“像一只奶猫。”他又强调了一遍，“缠着、跟着给她喂过奶的人。但是小猫咪，我可没有牛奶。”西奥妮的脊背发凉，打了个寒战。
萨拉杰·培伦提又往前迈了一步，“所以告诉我，西奥妮·玛雅·特维尔……为什么我会看到你这么晚了还在这座城市中游荡？”
他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与猎犬极为相似。
(1) 每一面镜子都有自己的身份标识，借镜跃迁需要知道镜子的标识。见第二部剧情。
(2) 雷丁市的一条街道名。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别暴露了， 她提醒自己。她没做错什么事。
至少现在还没有。
她打量着高大的五斗柜，那是专门用来放地图的。但那两张挂在墙上的地图才是她真正的目标。在书房门左侧，挂着一张世界地图，几个红色的图钉标注出了美国东部的一些城市。门右侧的墙上则悬挂着一张巨大的英国地图，上面挺干净的，只有一个黄色图钉标注出了苏格兰的爱丁堡。
这张英国地图足有西奥妮人那么高。非常好。
她用双手捧着那只红色的鸟，走向地图，“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在哪儿看到的？”
纸咒在她掌中虚弱地跳了两下。
西奥妮紧紧抿着双唇，看看地图，又看看那些将它固定在墙上的大头针。鸟儿太虚弱，已经没办法自己飞起来。她将纸鸟放在五斗柜上，按住地图的一边，扯下大头针。她又在地图的另一侧重复了相同的动作。这张纸质厚实的大地图落在了地板上。
她将地图整平，将鸟儿放在上面。
“告诉我。”她请求道。
虚弱的纸咒原地蹦了一下，接着颤颤巍巍地晃动着一只起皱的翅膀。西奥妮将它立起来。它向伦敦跳去，但不久后又一次地翻倒在地。西奥妮再一次扶起它。
鸟儿来到位于伯克郡的雷丁市，停住了。
西奥妮用冰冷的手掌捧起纸咒，伏低身子凑近地图，用右手食指指尖摁着标注雷丁市的圆圈。“这么近。”她悄声说。话音刚落，她的胳膊就自下而上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背变得僵硬了。
但是那只鸟是看到了萨拉杰本人？或许它只不过是找到了另一个印度人社区，又或是发现了某个符合萨拉杰形貌特征的外国人。追过去，搞不好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谢。”她对纸鸟说，然后抽身离开地图，“停止。”
生机从皱皱巴巴的纸符上离开。这只筋疲力尽的鸟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坐在脚后跟上，手里依然捧着鸟。雷丁市——会是那里吗？
她必须弄明白。她必须亲自去看看！她内心的一大部分迫切地希望这只鸟搞错了。这样简单的一个纸咒，肯定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如果知道了重要的消息，艾默里肯定会告诉我。 她想。 而且，魔法师休斯肯定会跟他讲的……
她看了一眼手掌中的鸟。西奥妮放下鸟，使用项链上的符咒，变身为一名熔铁匠。她对大头针下达了“标定”“发射”指令，地图被还原到了之前的位置上。接着她重新回归纸魔法，急匆匆地离开书房，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回到卧室。这两间房子隔得太远，等她到卧室的时候，已经气喘如牛了。
她将鸣禽放在早餐桌上，接着跑到窗台边，看看有没有新来的消息。什么也没有。她拉开窗子，将脑袋伸出去，在渐渐昏暗的光线下搜查空中和地面。还是没有任何有消息要来的迹象，她深吸一口气，从窗户边退开，任由窗户敞开。她走向桌子，又退了回来。
太近了。 她一边想，一边搓着肩膀，想要抵挡升起的寒意。她得给父母捎个消息去，提醒他们要警惕。
但是她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除非她亲自前往雷丁，亲自探查一番。
“你没必要去追他……答应我你不会。”
西奥妮咬着下唇，“我不是去追他。”她悄悄对自己说，“我只是去看看。”
她觉得自己的肠子像是一团搅在一起的破布条，心沉了下去。她再次看向窗子，仍然什么都没有。她应该给他写封消息。
可是说什么呢？ 她挺直脊背，想要缓解肠绞痛，舒缓内心的沉重感。不管怎么说，写封消息并不会使她陷入麻烦。但她的神经紧紧绷着，她无法写出一封语气轻松的消息。
她踱步到窗前，又返身回来，循环往复好几次，根本没注意到没有眼睛的“茴香”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雷丁。她可以试着找一面镜子……但是房间旁边的盥洗室中的镜子太小了，如果对目标不熟悉，“借镜跃迁”就会很危险。而且万一她再次弄错了镜子的标识(1) ，在大晚上独自一人穿越到了雷丁市的郊外呢？她能不能在不同镜子之前穿梭，直到找到目的地？这得依赖运气，否则，她就会被困在某一面污迹斑斑的镜子之中。
她可以等天一亮，就叫一辆出租车。但雇车去雷丁要花多少钱？坐火车会更快一些吗？魔法师贝利会放她走吗？他可能会很开心地目送她离去。但她已经将他得罪够了，不想再让两人间的关系恶化下去。
西奥妮十指交握，继续踱来踱去。如果她现在离开，黑夜将成为她的掩护。当然，萨拉杰也更容易隐匿行迹，不过西奥妮自信能够解决这问题。更何况，当她变成玻璃匠或是火匠，她就能在弹指之间制造出光源。在夜色的掩护下，她还能在其他人——旁观者、警察，或是刑侦局自己的人面前隐藏解除契约的能力。如果其他人知道了这种能力，他们大概无法像西奥妮那样死守秘密。
如果找到了他，你会做什么，西奥妮？ 她自问。 你会杀了他吗？
她咬着嘴唇，感到一阵窒息。是的，她杀了格拉斯，并且一点儿也不后悔。他谋杀了黛丽拉。如果有机会，他还打算杀掉她和魔法师阿维斯基。
但她真的想再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吗？或许她只要废掉萨拉杰就可以了，狠狠地伤害他，让他再也无法反击……但是，不行。她绝不能容忍再给他一次逃跑的机会。更何况，他已经得到了判决。他本就该死。
西奥妮猛吸一口气，直到肺部塞满了空气就快要爆炸，才猛地呼出这口气。如果她找到了萨拉杰，如果他们起了正面冲突……她绝不会手下留情。她承担不起手软的代价。他不值得宽恕。
但怎么去雷丁的问题仍旧没得到解决。她可以再次冒险尝试穿越镜子，但她担心总是穿越非玻璃匠特制的镜子，运气将不再起作用。在没有额外报酬的情况下，出租车不可能这么晚过来。而她的津贴要下一周才拿得到。而且，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会不会……
“魔法师贝利拥有一辆奔驰，有些时候他会借我开出去。”
“本尼特。”她低声道。现在他就能开车将她送去火车站。她可以节省时间，还能节省不少钱。而且如果使用熔铁匠最近才在伦敦中央火车站安装的魔法铁轨，她在午夜之前就能达到雷丁。
你真的还想把别人卷进来？ 她的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问。本尼特会不会走上跟安妮丝还有黛丽拉相同的道路？她是不是命中注定，会害相识的人一个个倒下？
“我不会让他跟着我的。”她对自己说，“只是让他送我到车站，仅此而已。”在此之后，我不会再向本尼特提出任何要求。 或许跟他小小地调个情，就能说服他。
西奥妮拿出一张灰色的方形纸，在上面潦草地写了几行字，将它折成一架简单的滑翔机，然后直接送往正下方的窗户。她观察着，直到本尼特打开窗户，伸出手招呼滑翔机飞进房间。
公园的事等等再说吧。你能带我去中央火车站吗？这事真的很重要，对我来说，世上再没比它更重要的事了。
最好别打扰魔法师贝利，让他休息。分享秘密会使友情更为深厚，对吧？
西奥妮从窗边转回身来，用空着的手打开笔记本，翻到关于萨拉杰的笔记。其实，关于萨拉杰的事情，事无巨细她都记在脑袋里。她将黛丽拉和安妮丝的名字写在本子的角落上，一遍一遍地描摹它们。直到字母的笔画变得十分粗，只能依稀看出是她们的名字。
西奥妮意识到，虽然她和魔法师贝利的关系如同浑浊的污水一般混乱而糟糕，但这却给她带来了某种好处——她回到农舍之后，永远不可能享受到的自由。
艾默里不在这儿。只要她还住在这栋空旷的屋子中，远离她亲爱的导师，就不用费尽心思隐藏秘密，也不用非得遵守承诺。没有人，包括魔法师贝利，会监督她是怎么安排时间的。
她将红色的鸣禽捧到胸前。是的。只要她还和这位暴躁的折匠住在一起，她就可以——也的确会——继续搜寻萨拉杰。
施了咒的灯泡和火魔法咒术将伦敦中央火车站照得通红。本尼特的脸色也红通通的，他白皙的双手渗着汗，紧紧握住他导师的汽车方向盘。他停车的地方，正是两年前艾默里和西奥妮停车的位置。那时，纸魔法师即将踏上同萨拉杰战斗的征程。她有些不自然，这地方也是他第一次吻她的地方。
当然，西奥妮并没有对她的同伴提到这件事。
“不知道他逮住了我，会做些什么。”本尼特气喘吁吁地说，“但我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不会有事的。”西奥妮捏捏他的肩膀，安慰他道，“谢谢你。我不会离开太久。你别等我。”
“你确定？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万一有什么需要，我还能帮你。西奥妮，你不应该一个人前去。大晚上的，一个女人独自在外……”
我必须这么做。如果我孑然一身，就不会有其他人受到伤害。 她露出笑容，“我不会有危险，除非有人劫持火车。如果真的有劫持事件发生，你在也没什么用。更何况，你还要担心魔法师贝利那边。”
本尼特咽了口口水，看上去灰头土脸、有气无力，“如果他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呢？”
“什么都别说。”西奥妮回答，将包挎在肩上。包比之前重了，因为她在最底下塞了一把塔萨姆雷管手枪，以备不时之需。“以防他想起来检查我的行踪，我在房间中留下了一个‘我在睡觉’的幻象。”
“他能看得出来。”
“除非他靠近了看。”她不赞同，“注意安全。”
本尼特点点头，“你最好动作快点儿。希望之后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深夜来伦敦中央火车站。西奥妮，你可以相信我的。”
西奥妮没有回答他，默默地下车，大步走向车站。她买了一张最后一班去雷丁的车票，上了火车。在车厢中，除了她，只有三个人。
西奥妮摆弄着符咒项链。火车加速向西驶去，巨大的车轮几乎是悬浮在熔铁匠特制铁轨上的。西奥妮并不知道这种由金属诱导的加速咒是怎么实现的。在她私下学习的有关熔炼魔法的知识中，找不到任何和这项工艺有关的内容。铁路是几年前才修好的。她记得自己曾在某张当地的报纸上扫到过一篇讲这条铁路的文章，那时她还是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的一名学生。
当火车靠近目的地时，西奥妮感到一阵不安，决心渐渐动摇。火车喷出烟雾和蒸汽，发动机停止工作，车轮落到铁轨上。火车今晚不会再启程。西奥妮猜测现在可能已近午夜。雷丁火车站亮着的魔法灯更多，但她却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灯火照不到的地方，还有远处的黑暗中。她一边走，一边将右手滑进挎包，摸到包里的纸张——有些已经折好，有些还没折，然后用手指抚摸着手枪枪柄。
艾默里会发飙的。
好在雷丁跟伦敦一样，也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城市，几乎所有的街道上都亮着施了魔法的路灯。事实上，西奥妮连一盏普通的灯都没找到。她寻思这有可能是因为雷丁是魔法师大英帝国公司的总部所在地。魔法师大英帝国公司是大不列颠最大的一家介质魔法工程公司。那个不知用什么办法提高了火车速度、使车辆悬浮的魔咒就是这家公司研发的。西奥妮毕业的前一周，他们来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进行了一场宣讲。宣讲的目的其实是发掘未来的员工。不过据西奥妮所知，这家公司并不需要折匠。
当西奥妮走在宽街(2) 上时，又一声火车的呼啸响彻灯火通明的城市上空。不过声音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至少有三条铁路在雷丁市交汇。然而，只有一条可以将她带回伦敦。虽然夜已深，仍旧有人在街上游荡：两个沉浸在聊天中的商人，一名穿着出位的女人正在抽烟，三个和西奥妮乘同一辆车但车厢不同的男人从火车中走出来，大声笑着，听起来近乎高喊。西奥妮将他们都甩在了身后。
西奥妮在一座刻有“乔治·帕尔默”名字的雕塑前停下来，从包里拿出三只鸣禽，命令它们：“呼吸。”她跟鸟儿们讲着悄悄话，告诉它们如何甄别切割魔法，找到善于隐匿行踪的萨拉杰·培伦提，接着将它们放飞。
西奥妮走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一侧，经过一间嘈杂的旅馆时，透过没拉窗帘的窗户向里面瞥了一眼。她一边扫视着屋内的一张张人脸，一边倾听角落里年轻的秃顶男人弹奏钢琴。她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来继续她的调查，同时又期盼着找不着任何有用的情报。她有想过将告诉她雷丁这地方的纸鸟带来，但它所受的损伤太严重了，无法继续保持生机。
西奥妮用手背掩住嘴打了个呵欠，继续向前，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道路。她避开黑暗的巷弄，用折出的望远镜探查小巷中的情况。她没有找到镜子或是能够倒影的玻璃，也就无从回溯之前的景象。一对醉酒后笑闹着的情侣跌跌撞撞地走在人行道上。她为了躲开他们，穿过街道来到另一侧。最终，西奥妮沿一排亮着的蓝色灯笼来到了肯尼特河的河岸。它发源于泰晤士河，蜿蜒而下，穿过雷丁南部。她没有走上码头，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想要和水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她仍旧没有学游泳，虽然艾默里曾说过想要教她。害羞固然是拒绝学游泳的原因之一，但同时也是因为她对溺水的恐惧从未消退。
纸张拍动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西奥妮抬头看见那只用黑色纸张折成的鸣禽。它正向她落下来。它在她的眼前盘旋了一会儿，然后在空中翻滚了一圈。
“你找到了什么？”西奥妮压低声音问道。她多么想这些赋生咒能够说话！“带我去看。”
这只鸟飞过西奥妮的肩头，到下一条街时转了一个弯，朝着靠近河流的地方飞去。西奥妮握着包里的手枪，快步跟在它后面，但并没有跑起来。这只黑色的纸咒从路灯间穿过，扶摇而上，同夜空融为一体。不过它的速度并没有快得让西奥妮无法跟上。
它带着她经过一栋四层楼的建筑，建筑之上是一排一排的窗户；一间维多利亚式的楼房，楼房的烟囱之上还飘扬着一面旗帜；然后来到一幢看起来既像校舍又像仓库的黑黢黢的大楼。大楼门旁的标牌上写着“西蒙啤酒厂”。它所有的窗户中，只有位于三楼的一扇亮着昏暗的光。
从肯尼特河分流出来的河道在雷丁市的这一区域蜿蜒交错。西奥妮咬紧牙关，迅速地经过横跨在平静水面上的一座短桥。这里的魔法路灯要比城里其他地方的矮一些。火匠造出的火焰也从黄绿色变成了紫红色。或许是想让人们把注意力放到水面上。灯火在河面投下的倒影仿若睡莲，但西奥妮却尽可能地不去仔细看。当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
黑色的鸣禽最后落到了一块写有“肯尼特和埃文运河，只允许持执照船只通行”的牌子上。西奥妮来到它旁边，气喘吁吁。小鸟落到她的掌中，她下达“停止”指令，然后把它装进包里。
她在这片区域搜寻，发现了河道旁有一张长凳，还有一棵或许曾有过风华正茂的岁月，但如今已经弯折枯朽的树，以及一座桥连接着她身后的渡头。
她看见水面上有一艘小船，比独木舟大不了多少。上面坐着两人，一人划桨，一人吸烟。两人中间放着一盏灯笼，在他们的脸上投下幽幽绿光。抽烟的男人面容苍老，皮肤松弛，鼻梁高耸。划船的男人穿着宽松的长袖衣衫，肤色黝黑……
西奥妮感到一阵窒息。寒意沿着脊柱而上，她打了个寒噤。她向左迈了一步，藏身在那棵树后。小船平稳地越划越远。萨拉杰——那个男人是萨拉杰吗？她觉得应该是，但她从未有机会在白天将他看清楚，每次都只是仓皇中瞥见的。他在做什么？他要去哪儿？谁在帮他？
西奥妮到底应该做什么？现在萨拉杰在明她在暗，她占有优势，但是水……
她咽了口口水。她的化妆镜就在包中。她可以用它来联系魔法师阿维斯基或是魔法师休斯，告诉他们她所看到的。也许他们会相信她遇到了一位愿意帮助她施展这一魔咒的玻璃匠。不过她必须得解释这些事……消息会传到艾默里的耳朵里……魔法师阿维斯基应该不会在她的结业阶段吊销她的学徒资格。
但万一她真的被开除了怎么办？如果能将萨拉杰送上绞架，这样的代价应该是值得的吧？她家人的平安比任何魔法师资格证书都要重要。
她放开手枪，一边在包中翻找镜子，一边抬头监视远处的小船。
“你真像一只小奶猫。”
如蜂蜜般丝滑的嗓音自西奥妮的后颈传来，却像是冰冷的针尖一样刺痛了她的皮肤，她跳了起来。她转过身，看到一个男人的瘦瘦高高的身影正站在通往渡头的桥沿。
她的手猛地再次握上手枪，“什么？”
这男人向前走了几步，直到离西奥妮最近的一盏闪光灯将绿色和紫色的光束交替投射到他身上。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金耳钉闪闪发光。一位有点儿过于消瘦的印度男人站在她面前，浓密蓬乱的卷发堆在他近乎呈三角形的脑袋两侧。他穿着肮脏破烂的衣裳，正是逃亡的人会穿的那种。
“像一只奶猫。”他又强调了一遍，“缠着、跟着给她喂过奶的人。但是小猫咪，我可没有牛奶。”西奥妮的脊背发凉，打了个寒战。
萨拉杰·培伦提又往前迈了一步，“所以告诉我，西奥妮·玛雅·特维尔……为什么我会看到你这么晚了还在这座城市中游荡？”
他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与猎犬极为相似。
(1) 每一面镜子都有自己的身份标识，借镜跃迁需要知道镜子的标识。见第二部剧情。
(2) 雷丁市的一条街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