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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扬帆的桨帆船。伊利塔帆。」李奥诺斯说。

  加文认为那个消息很糟糕,不过奴隶交头接耳,好像那是好事一样。「什么意思?」他问。

  「伊利塔帆,呃、呃,表示伊利塔船,呃,最有可能。干。干。」富克拉特说。

  「伊利塔人不是有最顶尖的火炮吗?」加文问。

  「无所谓。」巴格斯说着穿越加文身旁的走道。这家伙患有怪病,以致于眼珠突起。看着他会让人难受,就算在阴暗的船舱里也一样。「他们对待奴隶比对狗还糟。不给东西吃,还把人打到几乎无力划桨。伊利塔桨帆船的船速没我们快,转向的速度也比不过我们。差得远了。」

  这样很合理,加文心想。伊利塔人抓到的奴隶比其他地方都多,拒绝接受克朗梅利亚在其他六个总督辖地中实行的奴隶法案。如果奴隶很便宜,就没必要特别照顾。奴隶死掉,再换一个就好了。伊利塔人真的超级浑蛋。

  炮手就是伊利塔人。

  落入炮手手中前,加文觉得那家伙很有趣。尽管在加利斯顿附近击沉那艘船时,透过塞住炮手的火枪捉弄而不杀死他感觉很好玩。但是如果当初杀了他的话,现在就不会困在这里了。

  即使在划桨的时候,他依然会胡思乱想。加文一直血淋淋的手掌现在包在棉布里。他又多了一样跟基普感同身受的遭遇,因为基普在加利斯顿之役前掉到火里,烧伤了手。他的手每天都很痛。他从前以为自己的手已经是男人的手,粗粗的还长了茧。他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赢或死。」李奥诺斯大叫。

  奴隶没有回应叫声。他们讨厌李奥诺斯。

  「你们这些废物!跟着叫,不然我就把你们通通塞到船底!小鬼!」他对接手自己之前领班副手职位的年轻人叫道。「鞭打那一排。立刻!」

  男孩迟疑。

  「给我打!」

  男孩挥鞭甩过后排几个桨手裸露的背部。他们痛得大叫。没必要这样,加文心想,但男孩打得没李奥诺斯预期中重。

  「赢或死!」李奥诺斯叫道。

  「划向地狱!」奴隶回应。

  「绝不偷懒!」

  「划向地狱!」

  「帮影子杰克抓背!」李奥诺斯叫。

  「划向地狱!」

  「立刻划回来!」他叫。

  鼓声打乱他们的节奏,李奥诺斯消失到下一层奴隶舱去。

  「我觉得我撑不过这一仗。」九号说。

  「你每一仗都觉得自己撑不过,伊奇。」

  「这次不一样。我感觉得出来。」

  和之前一样,大批奴隶在划桨舱的密闭空间中流汗,空气很快就变闷热了。舱外是晴朗平静的白昼,表示这将是场干净利落、直通死亡的竞赛。

  鼓手敲击稳定的节奏,加文划桨。一直划。一直划。二十分钟。男孩跑来跑去,喂他们喝水。至少他不会用水杓柄打烂他们的嘴唇──至少不会故意。三十分钟。

  终于,李奥诺斯丑陋的大头探入下层船舱。「鼓手,加速!」

  节奏变快,加文愉快地调整到全新的节奏。很愉快。这不是很奇怪吗?不用决定任何事情给他一种奇特的解放感。说划就划。说停就停。说吃就吃。避开鞭子。享受那两杯烈酒。

  如果我重获自由的话又能做些什么,卡莉丝?我再也不能汲色了。当妳发现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后,还会爱我吗?

  他可以想象人们眼中的神情,同情的眼光。七总督辖地里每个角落都有人尊敬他、爱他、怕他,但是他权力的基础向来都是汲色。他比所有人都强大太多了──强得毫不费力──让他除了汲色外什么都不是。他不是人;而是驭光法师。想到加文就会想到棱镜法王,想到汲色。想到他是最强的。当今世上最强,未来几百年八成还是最强。少了汲色能力,他就会变成……什么?

  一个骄傲自大的名义领袖,每年在仪式中谋杀大量驭光法师。一个把冒犯他的年轻女子丢下阳台的莽夫。而且还能轻松脱身。

  其他驭光法师可以轻轻松松地弃法从政。白法王做得很优雅,他父亲比较没那么优雅。但是加文?他不擅长政治。再说因为相信自己还能服务公众而不再汲色是一回事;因为无法汲色而不再汲色又是另一回事了。人们会尊敬主动发誓独身的人;但被阉割的男人最多就只能获得同情。

  而且他无法隐藏这个事实。不论是好是坏,到了今年的太阳节,这一切就结束了。他要不就是在太阳节仪式中汲色,不然就是不能汲色,又或许他没办法及时赶回克朗梅利亚,议会就会任命新棱镜法王。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太阳节离现在还有多久?四个月?

  卡莉丝,我就只剩下四个月好活了。不管是哪种情况。我真的很抱歉。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希望我们能够一起生活。我想和妳生孩子,看着妳抱着新生命,与妳一起幸福快乐。

  加文突然很想吐,不是因为疲惫。

  鼓手再度加快节奏,加文不在乎。再加速,最后冲刺,但他心如止水,难以看透,身体的动作彷佛与他毫无瓜葛。

  接着,有人大声下令,奴隶不疾不徐、整齐画一地收桨。

  随着两船相撞,加文被撞出了他的白日梦。木头撞击木头。船桨宛如木柴般折断。人们发出痛苦、恐惧、愤怒的叫声。火枪击发。火炮轰然巨响。黑火药和恐惧的气味。男人摔下长凳。加文发现自己看着敌舰上的一个缺牙水手。那家伙在撞击中倒地,现在正在挣扎起身。他位于一座火炮后方,手里拿着一条火绳。

  加文挥出一手,试图朝男人的双眼释放蓝卢克辛钉。

  什么都没发生。

  那个人困惑地看着他,接着一根船桨打爆他的脸。他倒地,但是另外有人抓起火绳。

  两艘船持续交错而过,火炮发射。木屑四溅,打烂楼梯,奴隶舱中弥漫火热浓烟。苦棒号的船舱仆役在浓烟中跌跌撞撞走过加文的长凳,背上插着一根扭曲的金属。

  另一门火炮发射,把上方打出一个洞,洒落耀眼阳光,照亮翻滚不休的黑烟。空气彷佛都烧起来了。所有奴隶都在咳嗽,躺在地上,放弃用桨攻击敌船的任务。

  加文听见登舰网的抓钩飞越逐渐扩大的船间空隙,勾住敌船的声响。海盗大吼大叫,炮手船长独特的火枪声以理应不可能的速率击发。发号司令、上方甲板的脚步声,接着是海盗登上敌舰的声音。

  然后,突然间,苦棒号变安静了。风从桨洞和炮弹打出的两个大洞中吹来,开始吹散浓烟。奴隶坐起,评估损坏,虽然几步外的敌船上不断发出哀求的惨叫声和愤怒的吼叫声。

  船舱仆役死了,或是昏迷不醒但即将死亡,躺在中央走道上。一个年轻人,既不英俊,品行也不特别优良,但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得这种下场。

  通往第二甲板的楼梯有一半炸烂了。半排桨位的奴隶粉身碎骨。后排桨位的地上满是黏腻血泊。

  在加文清点完损伤前,有人从登舰网上荡下,穿越火炮打出来的大洞入舱。他挣扎片刻,差点失去平衡。旁边随便哪个奴隶都可以把他打入海里,但他们通通惊讶到僵住了。对方肤色很淡、金发、有钱人打扮。加文没有立刻认出他是不是本船船员。更糟的是,其他奴隶似乎也认不出来。他不是苦棒号的水手,而他有佩剑。

  「我不会伤害你们,」他说。「如果你们帮我划桨,我就解放你们。」他让大家想想这句话,然后又说:「如果你们愿意帮我解开登舰网的话,我现在就解放你们。动作快!」

  这几句话说完,加文立刻认出他。这个年轻人是安东尼‧玛拉苟斯,提希丝‧玛拉苟斯的堂弟。提希丝曾短暂出任绿法王,后来被加文免职。安东尼同时也是德凡尼‧玛拉苟斯的侄子。德凡尼曾短暂变成神,后来被加文干掉。

  「有人要来吗?」安东尼问。

  一名奴隶举起戴手铐的手,安东尼白皙的皮肤立刻充满红卢克辛。他在手铐的锁里灌注红卢克辛,然后点火烧断手铐。奴隶的手腕也被烧伤,但他自由了。

  「动作快!我们时间不多。」安东尼说。「大部分海盗都在另外那艘船上。我们杀掉少数几个还在这艘船上的海盗,割断登舰网,推下海。我会解放所有人,我以欧霍兰之名起誓。」

  这是个好计划,只是有点情急拚命。另外那艘桨帆船一侧的桨都断光了。如果安东尼能够抢得苦棒号,解决登舰网,他的机会很高。只要能驶出十步外,他八成就可以逃回港口。

  而身为玛拉苟斯家族的一员,他没有理由确保加文能活着回家。如果易地而处,加文也不认为他会带安东尼回家。他们家族的宿敌落在他手中。加文陷入绝望。

  他看见李奥诺斯摔倒在两张奴隶长凳中间。那家伙正奋力爬起。他头皮上血流不止。看起来比实际伤得重,头皮受伤会流很多血。但他似乎头昏眼花。加文应该要警告安东尼吗?

  加文身后的奴隶举起戴手铐的手。安东尼在发现又有个奴隶愿意帮他后松了口气。他开始朝对方走去。他目光落在加文身上,然后继续走。没认出来。棱镜法王死了。这个衣衫破烂的大胡子什么都不是。

  加文突然感到自己可能生存下去的希望,以及一股强烈脱离自我的感觉。安东尼曾见过加文,也曾见过数千张他的画像、铜版画、马赛克镶嵌画。而他对自己视而不见。他只看到一个奴隶。加文本来以为自己与权力、头衔、地位密不可分。结果他连和自己的长相都没有密不可分。

  安东尼停下脚步。迟疑地又看了加文一眼。他瞪大双眼。加文错过了这个男孩脸上之后的表情,因为他举起了剑。玛拉苟斯家族有太多仇要报,而且垂手可得。

  加文熟悉死亡,他面对死亡,目光坚定。

  安东尼立刻下跪。「棱镜法王阁下?你还活着!」

  加文目光转回男孩脸上。那与渴望复仇的表情差得远了,如果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安东尼一副快流泪的样子。崇拜的眼泪、爱慕、希望。

  一个孩子,没有受到父母仇视什么的影响。纯真的孩子,把希望寄托在素未谋面之人身上。

  「棱镜法王阁下,让我帮你解开枷锁!」

  加文多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善意了?他有多久没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了?太久了,而现在一切都──

  太迟了,加文看见旁边的动静。李奥诺斯在安东尼身后跳起身来。加文出手阻止他──结果受制锁炼,手铐卡住他的手腕,流血不止。更糟糕的是,阻止他继续伸手。但加文只能看到李奥诺斯长剑在前,撞上安东尼的背。他把年轻人撞到加文身上,一再出剑刺他。加文被他们的冲势撞得往后翻倒,长凳卡住他的膝盖。头上的船桨和镣铐让他没有直接落地,他的桨友一开始手足无措,接着动手把加文拉开可能受伤的位置。

  加文动作不够快。他扯下手掌上的绷带,以最快速度拆开,然后一膝盖顶出去。他离得太远,没有顶到,接着他改为赤脚踢向李奥诺斯。他踢中对方的喉咙。

  李奥诺斯翻身跪倒,难以呼吸。加文抢到一点时间,把绷带缠上李奥诺斯的喉咙。一圈、两圈,加文缠好绷带,然后奋力拉扯。李奥诺斯失去平衡,被他拉了过去。

  加文立刻放弃绞毙他的计划,把李奥诺斯的脑袋紧扣在胸口。因为驼背,李奥诺斯的脖子粗得像牛一样。加文左扭右扭、左扭右扭。他一直没听见脖子扭断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他前后扯动,直到肯定李奥诺斯没有动静为止。他化身野兽,愤怒无比。

  但还是太迟了。

  他放开李奥诺斯,解开绷带,把他污秽的尸体推到走道上。他看着安东尼的身躯躺在长凳中间。

  躺在长凳中间……眨眼看着加文。「我想我该向伊莲堂姊道歉。」男孩说,生气勃勃。他撑开上衣上一条缺口,露出底下的上好伊利塔锁链甲。「她送这个生日礼物给我。我本来想要赛马的。我还向她抱怨。」

  「干──干。」富克拉特神色佩服地说。

  安东尼跳起身来,抖擞精神。他开始拍口袋找东西。「我的眼镜。我的红眼镜!眼镜呢?少了眼镜,我没办法烧开你的镣铐。」

  众奴隶连忙开始搜寻。突然间,自由近在眼前──李奥诺斯死了,一切都不再遥不可及。

  「啊!」有人叫道。他扬起被压坏的镜框,镜片变成小到不能用以汲色的碎片。地板上有血──那样够吗?不,光线不足。在加文眼中,那只是一滩黑水。

  接着欧霍兰站起身来。他伸出手。手里握着镣铐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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