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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雪地足迹

  距离梅德福数英里外,罗伊斯看见浓烟,已做好最坏的打算。穿越加勒威尔河本意味着进入繁华的都城街道,但那一天,当他疾驰过桥时,只看到一片焦黑的柱子和烧灼的石头。他熟悉的城市已不复存在。

  罗伊斯从不把任何地方称为家。对他而言,这个词就像天堂或仙境一样是个神话般的地方,但任性的街道曾是他找到的最接近家的所在。新雪覆盖着城市,就像大自然给尸体盖上的裹尸布。没有一栋建筑完好无损,许多只剩下焦炭与灰烬。城堡大门破碎,部分城墙坍塌。就连贵族广场上的树木也消失了。

  下城区的梅德福宅邸只剩下一堆闷燃的梁木。街道对面除了被掏空的地基和一块烧焦的招牌外空无一物,招牌上起泡的油漆中隐约可见玫瑰的痕迹。

  他下马走向房屋的废墟。在格温办公室的旧址处,他瞥见倒塌的墙下露出苍白的手指。他的双腿突然发软,踉跄着穿过残骸时脚步变得笨拙。浓烟呛入喉咙,他拉起围巾掩住口鼻。来到墙边俯身尝试抬起,墙体边缘碎裂剥落,但已足够看清下面的东西。

  一只空荡荡的米色手套。

  罗伊斯退离浓烟范围,坐在焦黑的门廊上时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他向来不习惯恐惧的感觉。这些年来,他早已放弃对生死的执念,认为速死反倒能免除生活在这个连孤儿活命都要吝啬的世界的痛苦。他随时准备迎接死亡,与死神对赌,和命运博弈。罗伊斯曾对此心安理得——反正没什么值得失去的东西,自然也无甚可惧。

  格温改变了一切。

  他真是个蠢货,根本不该留她独自一人。

  为何我要等待?

  他们本可安全待在阿文帕萨,唯有他掌握钥匙的所在。任凭新帝国军队如何疯狂撞击城墙,也永远触及不到他和家人。

  一个街区外,聒噪的鸦群突然惊飞。罗伊斯起身倾听,捕捉到风中传来的人声。发现自己的马正在街上游荡,他咒骂着忘记拴马的疏忽。待他抓住缰绳时,正瞥见帝国巡逻队经过梅森·格鲁蒙被烧焦的宅邸废墟。

  "站住!"领队喝道。

  罗伊斯跃上母马并踢了她一脚,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啪"。他的马猛地一晃,接着就倒下了——一支弩箭深深扎进了她的侧腹。罗伊斯在被压住前及时跳开。他在雪地里翻滚着,起身时已抽出匕首"阿尔弗斯通"。六名士兵正朝他冲来。只有一人拿着十字弩,此刻正忙着给弦上箭准备下一次射击。

  罗伊斯转身就跑。

  他闪进一条堆满碎片的巷子,越过"玫瑰与荆棘"酒馆的残垣断壁。经过客栈马厩旁的排水沟时,他惊讶地发现那块木板桥还在。身后的叫喊声在雪中显得遥远而模糊。老饲料店依然矗立着,他纵身一跃抓住了二楼的窗台。若士兵们循着巷子追踪,会因他的突然消失而短暂困惑。这正是罗伊斯需要的先机。他攀上屋顶,横穿而过,从另一侧爬下。最后花了一点时间掩盖踪迹,然后向西而去。

  罗伊斯站在森林边缘,在走大路和直接穿林而过间犹豫不决。雪又开始下了,风斜刮着雪花。白色的帷幕柔化了色彩,将世界染成朦胧的灰色。盗贼活动着手指,它们又失去知觉了。急着寻找格温让他再次忘了买冬季手套。他拉紧兜帽,用围巾裹住脸。西北狂风撕扯着他的斗篷,边缘像鞭子般噼啪作响。他几次用腰带固定斗篷,最终放弃了——狂风不肯妥协。

  夏季时,前往风息修道院需策马一整天,冬季则需一天半,但罗伊斯不知道徒步穿越雪地要多久。没有合适的装备,他很可能根本到不了。几乎所有物品都随马匹遗失了,包括毛毯、食物和水。他甚至没有生火工具。明智之选是走大路。步行会轻松些,至少还有机会遇到其他旅人。然而,那是条更长的路。他选择了穿越森林的捷径。他希望格温信守承诺去了修道院,但确认的方法只有一个,而想见她的渴望已变得无比强烈。

  夜幕降临,繁星在晶莹的白色世界上空璀璨闪烁。罗伊斯艰难地绕行于雪下掩埋的圆木与岩石之间,当发现一串新鲜足迹时突然停步。他侧耳倾听,却只听见风拂过积雪树枝的声响。

  他敏捷地跃上半倒的树干,轻巧地沿树干跑上几英尺高的位置。罗伊斯扫视下方雪地足迹,这些脚印与他自己的深度相仿,对于穿着轻甲的人来说显得过于浅显。

  今夜除了我,还有谁会徒步来此?

  鉴于脚印与他的行进方向一致,且罗伊斯希望让足迹主人保持在前方位置,他便尾随而行。路途变得不那么艰难,罗伊斯庆幸行进的轻松。

  抵达山脊顶端时,足迹突然右转,显然是绕回了他来时的方向。

  "真舍不得你走,"罗伊斯低声说。月光下,他呼出的气息凝结成白雾。

  当他沿着斜坡下行时,回忆起三年前与哈德良和阿尔里克王子同游时见过的这条峡谷。和当年一样,要找到一条清晰的路线依然艰难,他费力地向下方山谷前进。积雪使得行进充满挑战,当终于抵达平地时,他发现积雪深厚。前行不到百步,他又发现了那些脚印。再次跟随脚印前进时,道路变得容易了些。

  到达山谷另一端后,他面对着陡峭的上坡路。脚印突然向右转去。这次罗伊斯停了下来。稍微靠左的位置,他看见一条更轻松的路线。一个被径流冲刷形成的V形峡谷平坦开阔,颇具诱惑。他正考虑走那条路,却注意到正前方的云杉树皮上刻着箭头标记,直指右侧。开路者的脚印间还散落着木屑。

  "所以你想让我继续跟着你,"罗伊斯自言自语道,"这比你早就知道我在跟踪你,也就稍微没那么令人不安。"

  他环顾四周。目力所及空无一人。唯一在动的只有飘落的雪花。这种寂静既诡异又安宁,仿佛整片树林都在等待他做出决定。

  他的双腿发软,手脚麻木。罗伊斯向来不喜欢受邀,但他猜测跟随脚印仍是最轻松的路线。他抬头望向山坡,叹了口气。又沿着足迹走了几百英尺后,他发现一双毛皮连指手套挂在树枝上晃荡。罗伊斯戴上手套,发现它们还残留着余温。

  "好吧,这有点瘆人,"罗伊斯大声说道。他提高嗓门补充道:"我想要一皮囊水,一份配洋葱的热牛排,或许再来些刚出炉的黄油面包。"

  四周只有飘雪中幽暗森林的静谧。罗伊斯耸耸肩继续前进。小径最终向左拐弯,但此时陡峭的悬崖已变成平缓的斜坡。罗伊斯几乎期待登顶时会发现一顿晚餐等着他,但山顶空无一物。远处有盏灯,脚印径直通向那里。

  罗伊斯快速盘算各种可能性却毫无结论。不可能是帝国士兵引他穿越森林,这里距离温德米尔太远也不可能是修士。关于梅伦加尔西部森林住着精灵鬼怪的传说有数十个,但没哪个传说提到会留下脚印和温暖手套的住民。

  无论他如何推演,都找不出这是个陷阱的理由。尽管如此,罗伊斯还是握紧阿尔弗斯通剑柄艰难前行。靠近后,他看清那光亮来自一棵大橡树高枝上搭建的小屋。树屋下方,一圈茂密的常青树环绕着牲畜栏,一匹黑马正在木棚旁刨着积雪。

  "有人吗?"罗伊斯喊道。

  "爬上来,"一个声音从上面喊道,"如果你还没累趴下的话。"

  "你是谁?"

  "我是朋友。一个老朋友——准确说,你才是我的老朋友。"

  "敢问尊姓大名...朋友?"罗伊斯仰头盯着树屋底部的入口。

  "莱恩。"

  "这就怪了,我朋友屈指可数,可没一个叫莱恩的。"

  "我以前从没告诉过你名字。现在你是要上来吃点东西,还是直接偷我的马跑路?要我说,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罗伊斯盯着马看了许久,最终抓住树干侧面垂下的绳结攀爬而上。爬到树屋地板时,他探头张望。屋内比预想的宽敞,炉火烘得暖融融的,飘着炖肉的香气。枝桠向四周延展,每根都打磨得如扶手般光滑。枝条上挂着锅罐与围巾,好几层垫子和毛毯覆盖着木地板。

  树枝制成的椅子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正抽着烟斗。"欢迎啊,罗伊斯先生,"莱恩笑着说。

  他穿着粗鞣兽皮粗缝的衣裳,头上扣着个像破麻袋的帽子。虽然遮住了耳朵,但那斜挑的眼睛和高耸的颧骨仍暴露了他的精灵血统。

  屋子另一头,一个女人带着小男孩正切蘑菇,往吊在河石垒的小壁炉里的旧锅中投放。他们也是米尔人——人类与精灵的混血——和罗伊斯一样。两人一言不发,只是往锅里加菜时偶尔瞥他一眼。

  "你知道我的名字?"罗伊斯问道。

  "当然。这是个不容易被遗忘的名字。请进,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你怎么认识我?"罗伊斯抬腿进屋,关上了门。

  "三年前的那个秋天,就在阿姆拉斯被杀后,你在银壶酒馆。"

  罗伊斯回忆起来。那顶帽子!

  "他们都病了。"林恩朝家人方向歪了歪头,"发高烧——两个都是。我们断粮了,我把最后几个铜板都花在霍尔先生那儿买了些陈面包和芜菁。我知道这不够,但我别无选择。"

  "你就是那个被指控偷窃的精灵。他们扯掉了你的帽子。"

  林恩点点头。他抽了口烟斗说道:"你和你的朋友当时正在召集人手营救梅伦加尔王子。你邀请我加入,承诺会有报酬——公平分成。"

  罗伊斯耸耸肩。"我们需要任何愿意帮忙的人。"

  "我不相信你。我这样的精灵还能相信谁?从没人公平分给我们任何东西,但我当时走投无路了。事情结束后,德雷克果然如我所料拒绝付钱。但你信守承诺,逼他分给我同等份额——还有一匹马。你威胁说如果他们不给,就把他们全宰了。"他露出一丝微笑,"德雷克交出了那匹阉马和全套马具,甚至没检查。我看他只是想摆脱我。我趁他们改变主意前离开了。跑出几英里后才敢查看鞍袋——水果、坚果、肉干、奶酪、一品脱威士忌、一皮囊苹果酒,这些已是天大的财富。但我还发现毛毯、好衣服、手斧、燧石钢片、匕首,以及那个钱袋。里面有二十二枚金腾尼。"

  "金腾尼?你得到的是特朗布尔男爵的马?"

  林恩点头道:"黄金足够买药,骑马也让我及时赶回。我死前一直祈祷能当面谢你,今天终于如愿。在城里就看见你了,但在那儿不方便开口。真高兴能说服你来访。"

  "那副连指手套很贴心。"

  "请坐下与我共进晚餐。"

  罗伊斯将围巾和斗篷一起挂在树枝上,把靴子放在火边烘烤。四人默默吃着晚餐。

  收走空碗后,林恩的妻子首次开口:"罗伊斯先生,您看起来很疲惫。要为您准备床铺过夜吗?"

  "不。抱歉。我不能久留,"罗伊斯起身说道,很高兴能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双脚。

  "你有急事?"林恩问道。

  "可以这么说。"

  "既然如此,你就骑我的马去吧,希文林,"林恩说。

  若是一小时前,罗伊斯遇到谁都会偷走对方的马,所以当听到自己说"不。我是说,谢谢,但不用了"时,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坚持。我给他取名希文林就是因为你的缘故。在精灵语中意思是意外的礼物。所以你明白了吗,你必须带上他。他熟悉这片森林的每一条小路,能安全地带你去任何地方。"林恩朝那个男孩点点头,男孩敏捷地溜出了活板门。

  "你需要那匹马,"罗伊斯说。

  "我又不是那个半夜三更不带行囊在森林里跋涉的人。我很多年没有马也活得好好的。现在你比我更需要他。还是说你能诚实地说自己不需要坐骑?"

  "好吧,我借他用用。我要去风息修道院。我会告诉他们这是你的马。你可以去那里认领。"罗伊斯裹紧衣服,顺着绳子爬了下去。底下,林恩的儿子已经备好了马。

  林恩也跟着爬了下来。"希文林现在是你的了。如果你不再需要,就把他送给需要的人。"

  "你疯了,"罗伊斯摇着头难以置信地说。"但我没时间争论。"他翻身上马,回头看着站在小屋外雪地里的林恩。"听着...我不是...我只是不习惯人们...你知道..."

  "一路顺风,保重,我的朋友。"

  罗伊斯点点头,拨转海文林的马头朝向大路。

  他整夜赶路,沿着道路前行,与迎面袭来的新风暴搏斗。寒风刺骨,吹开他的斗篷,冻得他瑟瑟发抖。他不断催马前进,但海文林是匹好马,始终不曾退缩。

  日出时分,他们在冷杉树的遮蔽下稍作休息。罗伊斯啃着林恩妻子准备的蘑菇馅硬面包,掰了一小块给海文林。"抱歉赶这么急,"他对马儿说,"等到了地方,我保证让你住进温暖的马厩,吃个够。"罗伊斯没提这个承诺的前提是能找到平安无事的格温。否则,他根本不会在意这匹马的需求。他什么都不会在乎。

  暴风雪肆虐了一整天。狂风卷着雪花扫过道路,形成幽灵般的蛇形纹路。整个旅途中,罗伊斯没遇见一个行人,这一天就在令人目眩的白色迷雾中过去了。

  夜幕降临时,他们终于抵达修道院山的顶峰。修道院在纷飞的雪幕后静默矗立。庭院死寂得令人不安,和三年前帝国军把数十名修士锁在里面活活烧毁教堂后的那次造访太过相似。恐慌几乎要将罗伊斯吞噬,他冲上石阶,用力拉开厚重的大门。他快步穿过东侧长廊,此刻他只需要看到一张脸,任何人的脸,能打听格温下落就好。修道院里不可能有修士会错过一群妓女的到访。

  走廊一片漆黑,通向修道院的大厅同样昏暗。他推开食堂大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空荡荡的餐桌与无人就座的长凳相映成趣。罗伊斯听着自己脚步在空寂中回荡的回音,那股驱使他冒雪前来的不祥预感促使他冲向教堂。来到那扇双层大门前时,他生怕会像上次那样发现门被铁链锁住。他抓住门闩,用力拉扯。

  当罗伊斯凝视着挤满修士的狭长中殿时,柔和的圣咏声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厚重的门扉撞击墙壁发出轰然巨响。歌声戛然而止,数十道目光齐刷刷转向他。

  "罗伊斯?"一个声音响起。女声——是她的声音。

  身着褐色僧袍的修士们如森林般向两侧分开,他看见格温穿着翡翠色长裙站在人群中。她刚走到过道,他就冲上前紧紧抱住她,直到她喘不过气来。

  "梅尔本大师,请自重,"院长开口道,"我们正在举行晚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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