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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珊蜜拉.沙耶──

  叩,超紫和蓝。叩,绿。叩,橘。叩,黄。叩,红和次红。

  我最近常作这些白日梦。在盖尔战争蔓延到卢城之前,我最宠爱的小侄女米娜,收到了一只伊利塔龙。不管她去哪里,那个气球玩具都会飘在她的头上,用绳子绑在手腕上,两个月内从未泄气。米娜会蹦蹦跳跳地跑去所有地方,沿路不停高歌。当时她七岁,已经受训两年。她的声音有股纯净特质,能让士兵和贵族着迷,不过她也常常喜欢唱自己编的歌曲,上街玩耍。

  米娜死了。如果没死,她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了。她想和我一起去克朗梅利亚。我说不行。当然,就算我要求,她妈也不会让她跟我去。多半不会。我没问过。米娜死于盖德.戴尔玛塔将军的净化行动,她的尸体和我们家族其他成员一样被丢到大金字塔台阶下。光在大金字塔,就死了五十七人。城内各地还有更多,虽然那些死者比较无所谓、不重要──至少对我们家族而言。

  我常在想米娜会不会成为驭光法师,成为像我这样的战士。在那个屠夫杀光我家人之前,我对战斗完全不感兴趣。后来我变成高强的战士。不过显然还不够强。

  现在我的时间也到了。

  我以只有蓝法师能拥有的精准目光,研究这座充当牢笼的红帐篷。

  本来加利斯顿之役应该是我的最后一战。狂法师人数众多,把尤瑟夫和我,以及其他自愿作战至死、没有参加解放仪式的资深法师冲散。

  尤瑟夫和我在棱镜法王战争、伪棱镜法王战争、盖尔战争中分别隶属于敌对阵营。我在克朗梅利亚最好的朋友杀了尤瑟夫的发妻。然后尤瑟夫又杀了她。尤瑟夫和我有足够理由痛恨彼此,结果我们却坠入爱河。两个厌倦战争、内心受创的战士。

  我们选择一起坚守阵地。所有资深法师分成两两一组,每个人都身怀一把手枪和匕首。我们的斑晕全都即将粉碎,先碎的人就会由伙伴结束他的疯狂,而独自存活下来的人就得自行了断。

  我不知道时机来临时,尤瑟夫有没有办法动手杀我。尤瑟夫是蓝法师,但同时也是红法师。他的绰号就是这么来的──紫熊。他非常讨厌那个绰号,觉得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就像我说的,那是他唯一可能获得的绰号。尤瑟夫身高六呎半、胸口厚实、身材魁梧、浑身是毛、满嘴大胡子、漆黑的长发、浓密的眉毛。他是头熊,红蓝双色谱熊。他在听见别人叫他紫熊时大吼大叫的模样,只有让这个绰号更加深植人心。

  尤瑟夫在炮弹击中后方建筑时被炸烂了胸口,但是奇迹似地站在原地搜寻我,很高兴见到我,很高兴知道我没有受伤。他嘴唇动了动,然后死去。

  我捡起我的火枪,还有他的,但没有饮弹自尽,而是攻击那些浑蛋。我找到了那个火炮组。杀光他们。然后就在那里粉碎了我的斑晕。

  一开始,我以为我被火枪击中。我失去意识,完全相信自己快死了。我很满意这个结果。

  我爱你,我的紫熊。

  我在一辆漆黑的马车中醒来,感觉非常难受。

  后来,或许数周之后,那辆马车被拿去作其他用途,离开加利斯顿。我伤势复元了,现在每天都被带往这个帐篷。我偷听路过帐篷的士兵和平民说话,但只能猜测大概情况。很显然,我们正依照这个法色之王的指示行军,虽然车队阵容似乎十分庞大,但每天都前进一段不算短的距离。

  从某些日子外面兴奋的骚动,及闻起来不像柴火的烟味判断,我知道我们必定取道南方,绕过卡索斯山,此刻已然入侵阿塔西境内。

  每天,我都被锁链锁住,蒙上眼睛,然后开始前进。不过,除此之外,我没有受到任何折磨。很少有人如此宽待战犯。我是个选错阵营的四十岁驭光法师,但身为战士,我很久以前就做好一旦遭擒就会饱受凌辱的心理准备。软弱的男人喜欢宽待女人,特别是让他们觉得高攀不起的伟大女性──我常常给人这种感觉。

  所以,对方究竟想怎么样?

  我是强大的蓝战士,或许堪称传奇。而我的斑晕粉碎了。

  就是这个。法色之王,天知道他是谁,想要我加入他。他认为让我沉浸在蓝色的影响力下越久,就越可能会失去理智,然后加入他。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低估我了。现在我就和年轻时一样,不喜欢被低估的感觉。

  我的帐篷不大,只要站直就会碰到帐顶。我的手臂被铐在身前,手铐则用锁链拴在我脖子上的铁项圈里。我的脚踝铐有锁链,中间还用铁棍撑开。

  在这种情况下,我拥有不少自由活动空间,但攻击人的可能性却不大。事实上,我并不是黑卫士:就算没被锁住,我还是不懂要怎么用双手攻击人。好吧,我懂一些挥拳的法门,不过算不上危险人物。重点在于,不汲色时,我只是无助的女人。

  但我还不打算放弃汲色。

  他们没有拿走我的戒指──这绝对代表法色之王打算招募我。他们端详了我手指上的红宝石很久,然后又检视我眼中的纯蓝色斑晕,最后让我保留戒指。

  我花了两天拟定计划。帐篷是红色的,所以帐篷外洒入的光线能让我不致于像身处黑暗中那么慌张,但红光对我汲色毫无用处。然而,帐篷是布做的。只要踮起脚尖,我就可以拉开一点通常会被下方木框遮住的部位来咬。两天后,我咬出了一个足以洒入一道清澈白光的小洞──依然小得能躲过每天早上负责折帐篷的人的双眼。

  隔天,看见那个洞不见时,我感到恐慌。但没有人惩罚我,也没有人提起此事。遭囚的蓝法师肯定不只我一个,一定是行军时有人把我们的帐篷弄混了。

  我重头开始。这一次,我的运气比较好:帐篷没被换掉。到第十二天,部队休假一整天,停驻在某地举行一场我只能隐约听见的庆典。无所谓──我准备好了,帐篷对齐南北向,对我咬出的洞而言是最占优势的方向。我可以偷看外面。

  帐篷上空一整片白色。我原先以为只是白云遮蔽蓝天,可能会在欧霍兰之眼的注视下,让云消失而赐给我一片纯蓝天空。结果那是一片白色帆布,允许光线透入,却遮蔽我的法色。如果我有眼镜,这就不是问题。但是我没有,而我不是棱镜法王。白光对我而言,就和完全没有光线一样毫无用处。所以这个法色之王不笨,他一定知道帐篷会被弄破。我心里同时浮现讨厌又钦佩他的感觉,但没有因此放弃。

  我默默感谢尤瑟夫送我那枚戒指,开始用那颗红宝石撞我的锁链。撞击十几次之后,终于撞到正确位置,红宝石上半部剥开黏合的胶水而脱落。然后我花了二十分钟,在帐篷里找寻掉下来的那块碎片。

  找到后,把碎片放进嘴里,弄湿胶水。戒指红色的那一半对我没有用处,但如果有人进来,我得尽快把它黏回原位。

  戒指下半部是蓝宝石。宝石很小,不过若不这么小,也不可能逃过狱卒检查。我将帐篷上的洞拉到木框左侧,动作缓慢、小心翼翼。距离正午还有两个小时,太阳的位置够高,阳光聚集成一小道光线洒入,如同聚集能量的针孔。我很庆幸手被锁在脖子上,是来自远方的欧霍兰的礼物,因为这让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将手吊在定位。

  我把戒指放在光线下,它朝我释放微弱的蓝色魔力。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几乎没有眨眼,随着欧霍兰之眼爬上天顶,然后开始缓缓下降,每隔几分钟就随着光线调整角度。

  傍晚时分,有个守卫跑来查看我的状况,我从嘴里拿出红宝石碎片,慢慢贴回戒指上。接着小心移动皮肤下方的蓝卢克辛,让它们聚集在衣服能够遮住的位置。尽管已经吸收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没有凝聚多少卢克辛,如果让守卫看见,所有努力就白费了。于是我将卢克辛移动到背上、臀部和大腿。他们一直都很尊重我的隐私,只要他们继续尊重一晚……

  守卫来了。他打了两个喷嚏,但似乎认为是因为对「这个可恶的国家」里某样东西过敏的关系。他留下一天的配给食物给我,等我吃完后再进来拿走餐盘。

  宵禁开始后,他还会再来。这让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小时用来寻死算是很充足了。

  我双手颤抖,汲色制作出一支锋利的蓝卢克辛匕首。其实比较像是钉子。我不能用割腕那么戏剧性的做法,割腕只要包扎手腕就能救回来。用钉子插入脑袋?那样不但无法挽回,而且死得痛快多了。就算我忍耐不住,出声惨叫,他们也不可能救活我。

  我应该死在加利斯顿。我应该和尤瑟夫一起战死。我没有告诉尤瑟夫加文其实是达山。我不知道他会如何反应。我现在后悔了,他应该知道自己为谁而死。

  但是不,他是为我而死的。他不在乎这场战争。他不在乎欧霍兰。他只在乎做对的事,不管有没有神,不管有没有克朗梅利亚。而且他关心我。我应该告诉他的。我应该信任他的。我背叛了他。

  我很抱歉,尤瑟夫。我会来找你,亲自向你道歉。亲自?以灵魂的姿态?

  尤瑟夫根本不相信那些说法。希望死后世界能让我的大熊感到惊喜。

  我将钉头抵在胸口。加文.盖尔──好吧,达山.盖尔──特别赦免在斑晕粉碎后自杀的罪行,但我一辈子都深信自杀和谋杀没有两样,而要不理会这个想法很难。不,这不是谋杀。我是死于战争。

  「光明之主,如果这是罪,请原谅我。如果这是亵渎,请原谅你迷失的女儿。」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赴死。

  但我还是没有压下钉子。

  我是狂法师。我知道。我感觉到斑晕粉碎。我已经完了。我会发疯。或许已经疯了。

  但我不觉得自己疯了。我觉得非常……像我自己。

  或许那就是发疯的前兆──看不见自己的疯狂,但那毫无道理可言。如果把认为自己没有发疯当作评量标准,全世界的人都可能是疯子。

  或许蓝色在诱惑我。没错。或许就是这样。

  但如果是这样,这就是逻辑的诱惑,而非欲望的诱惑。如果蓝色是独立灵体,在我耳边低语甜美的罪恶,我就应该可能听见那些声音。但结果,我只是隐约对于自己所接受的教义与亲身经验不同而有所保留。

  我考虑着从前认为非常恶心的想法:用蓝卢克辛重新塑造自己。

  听起来依然非常恶心。

  那么来点比较暧昧的做法如何,像是在眼前制作永久性的蓝眼罩,当作蓝眼镜使用?

  听起来不容易。如果眼睛不能接触空气,就会看不清楚,这是已经被证实的事实,但如果留下通气孔──

  我又身陷麻烦了。我这辈子都是这样。所以……没变。一点都没变。

  或许是汲色改变了妳。或许在斑晕粉碎之后,一旦开始汲取蓝色,就会成为它的奴隶。但我才刚施展蓝魔法。量很少,当然。但我不觉得自己思绪紊乱或什么的。

  我可以杀了自己。我现在懂了。这条道路已经开启,只要时机成熟,我随时可以自杀。

  但是毫无目的的自杀?这样说不通。这种做法怎么可能为赐与光明和生命的欧霍兰增光?

  如果我等,或许有机会杀了法色之王。我或许可以让这家伙为杀害尤瑟夫付出代价。没错,就是这样。这样很合理。

  我胸口那个死结终于松开了。我瓦解钉子,汲色制作出一根非常小的吸管,戳出帐篷小洞。如果帐篷里有蓝卢克辛的味道,他们就会搜我身,然后找出戒指和帐篷上的洞。一点卢克辛的白垩气味都不能留下。我把蓝粉末吸进嘴里,透过吸管吹入夜空,然后吞下留在嘴里的残渣,用加了水的红酒漱口,以免任何粉末残留在牙齿里。

  我会活下来。择日再战。我将会解开斑晕之谜。我躺下,心情宁静,沉沉睡去。

  当他的手指自五个点上缓缓移开时,他了解到她并没有为尤瑟夫哭泣。从他死后就没有为他流下一滴眼泪。她根本没想到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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