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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法色之王本想在六周内离开加利斯顿,但还是待了八周。尽管丽芙有一半工作时间都和法色之王在一起,但还是知道眼前一直有看不见的暗潮。对习惯看见别人看不见东西的超紫法师而言,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一天,有个将军被吊死在洞石宫殿的升降闸门上。对此,丽芙只知道一个事实,就是他曾提议不要继续推进,只要收复提利亚,建立新国家就满足了。

  当天,法色之王在接见朝臣时,一开场就说:「只要世界上还有人遭受压迫,就没有人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天,丽芙听到十几个人复诵着这句话,第二天出城行军时也一样。接下来几周里,他都忙到没时间理她,整天和他的军事将领商议大事。丽芙变成局外人,不管实际上或象征上都是。她骑马走在部队前线,不过没和军事将领或顾问待在一起。她不确定自己的身分,其他人也不确定。

  从法色之王离开凯尔芬就一直跟随他的人,都不信任她。她是敌军将领的女儿。这个事实再次让她非常生气。她父亲的倒戈,让她在那些童年把她当外人的人的敌对阵营前,也变成外人。

  上路两周之后,有天晚上,法色之王传唤她到他的营账,狭小又朴实的营账。这是一个与人民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丽芙不知道怎么会有人相信如此明显的把戏。但他们确实相信。

  「所以,阿丽维安娜,妳知道妳在这里的作用了吗?」他问。

  「你整个部队里,约莫只有半打超紫法师,而其中或许就属我的能力最强。我知道你还在招募更多超紫法师,你想要发明一种可以辨识超紫法师的测试。你的方法与克朗梅利亚的手段相比,有点粗糙。你手下的驭光法师,一般而言能力并不出众,而你期待借助我的洞察力。最后这点是我猜想的,不过我认为合情合理。所以我猜你想要我训练你的超紫法师。」

  在克朗梅利亚,老师经常会警告学生,不要过于仰赖他们的卢克辛去塑造想法或感觉,而这里鼓励驭光法师这么做,而丽芙还不能肯定哪种方式比较好。如果汲色会像克朗梅利亚教导的那样燃烧生命,那么训练年轻驭光法师避免不必要的汲色相当合理。但丽芙一直不认为这些禁忌纯粹只是实用性质,它们是道德上的警告,彷佛卢克辛是酒,而过度依赖酒精的人意志都很薄弱。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是意志薄弱。但超紫卢克辛能够沉浸思绪、远离不恰当的感觉、远离孤独。她总是运用超紫色,然后藉由黄色去凸显问题,再从新角度检视它们、看穿它们。

  他替自己倒了杯白兰地,扬起一根手指,看着它转为火红,然后触碰他的斯加罗烟。「妳就只有这些话?」

  「你曾经是克伊欧斯.怀特.欧克。」丽芙说。卡莉丝.怀特.欧克理应已死的哥哥。

  「过去式?」他冷冷地对着白兰地说。

  她没有回应。

  「妳怎么知道的?」他问。

  「问人。」她承认。这算不上正面回答。

  「那妳有何看法?」他问。

  「没有期望中那么多看法。」

  他把剩下的白兰地一饮而尽。「跟我来。」

  他们在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和上千座营火的黯淡照明下,穿越营区。而他一走出营账,立刻就有两个驭光法师和两个身穿白衣的士兵跟在他们后面。

  「白卫士?」丽芙问。这有点迫切想要透过嘲弄棱镜法王来让人认真看待的感觉。

  「自然界难道没有镜子吗?」他问,彷佛看穿她的心思。「我至今已经遇上四个刺客。其中一个是我的前任将领,另三个身分不明。光是锁不住的,但克朗梅利亚希望能够把光吹熄。」

  他们走过数千人的营地。营地现在看起来,比进攻加利斯顿之前整齐多了。熟能生巧,丽芙心想。没几个人注意到领袖路过,而认出的人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敬礼。有些人鞠躬,有些伏地拜倒,有些行军礼。

  「蓝法师要我统一向我敬礼的姿势。」法色之王在斯加罗烟后说道。「但我只想制定必要规矩。指挥部队需要很多我不想要的规矩,不过等我们推翻克朗梅利亚制定的一切后,需求就会改变,一切都会在光明中解放。」

  他们停在营地西侧的一座绞刑台前,有四个人被吊死在上面。在火把微弱的光下,丽芙看不清楚他们的相貌,不过有看到被绳索拉长到不自然的脖子。法色之王扬起一只手,一道黄光射向死人。每个死人下巴都有干掉的血块。他们的五官肿胀,有鸟在啄食。

  丽芙不清楚尸体的腐烂过程,但看得出这些人已经死亡超过一天。所以不可能是罪犯;部队才刚抵达这里。

  「他们是我们的狂热信徒,现在是殉道烈士。这些是我派去阿塔西散布消息的人,帮我们备战。他们去的时候手无寸铁,只负责传道,说服其他人。他们的舌头被人拔掉,严刑拷打,最后才被吊死。阿塔西人甚至没穿越边境,入侵我们的领地。杀死手无寸铁之人?这是宣战,是展现敌意。阿塔西人种下战争的种子。他们将会尝到战争的后果。」

  「你经常说谎,是不是?」丽芙问,吞咽了口水。超紫色让她了解事物的结构,但并不一定要顺从那些结构。

  法色之王的守卫神色紧绷。丽芙看见他们露出厌恶的目光。但法色之王好奇地看着她。「我忘记妳是什么人了。」他说,接着声音转为冷酷。「但或许妳也忘记自己是什么人。」

  她又吞了口口水。

  「我不否认我早就打算解放阿塔西,但是他们抢先攻击我们。攻击无辜之人。让我告诉妳,阿丽维安娜.达纳维斯,该是妳走出童年幻觉的时候了。为了真理撒谎乃是美德。妳知道伊利塔海盗为什么能肆虐瑟鲁利恩海数世纪之久吗?」

  「因为他们有安全的避风港,而伊利塔海岸对不熟悉地形的人而言非常危险──」

  「不。那是因为人们不擅长评断长期投资。总督痛恨海盗。商人痛恨海盗。父亲被迫加入海盗的家庭痛恨海盗。儿子沦为划桨奴隶的父母也痛恨海盗。但尽管海盗曾数度遭受打击──而我非常乐意承认这是那个所谓的棱镜法王曾做过的好事之一──但总是能卷土重来。为什么?因为各总督都觉得付钱疏通他们,比彻底铲除便宜。伊利塔现在有四个海盗王,每个海盗王都与阿伯尔尼总督签约,绝对不会攻击挂阿伯尔尼旗的船只。妳知道总督送给海盗的那些钱花到哪里去了?」

  丽芙皱眉。「变成海盗的财产。」

  「资助更多海盗,还让所有海盗做起有朝一日成为海盗王的大梦。总督发现了这个问题,却绝望无助。他们经常会群起追杀某个背弃合约的海盗王,有时候甚至成功吊死一整船海盗。但是永远不会贯彻铲除海盗的行动。没人愿意把自己的钱和人力花在帮助他人身上,所以等到自己的船遭到掠夺、击沉时,自然也没人愿意帮忙。好了,难道妳不认为如果七总督能够通力合作、一次解决这个问题,会比较好吗?而且不是只好一时,是好一百年?」

  「如果你真的能阻止海盗。你真的认为自己能成就总督和棱镜法王都无法达成的目标?」

  「当然可以。这纯粹是意志问题,而我拥有无穷无尽的意志。」

  他的壮志豪语很能激励人心。

  「那是小事,丽芙。」他说。「奴隶不是天生的,所以不该有奴隶制度。妳是提利亚人,妳的家乡没有像其他总督辖地那么严重的奴隶问题,但奴隶是种诅咒。我会终结它。克朗梅利亚也一样。它跑到一个国家,拔光所有花朵──驭光法师──然后带走、对他们灌输邪说,接着把他们送到克朗梅利亚偏爱的地方,误导年轻的驭光法师,让他们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就和奴隶制度一样,是腐化双方阵营的诅咒。所有人都说这些组织大到无法改变,但我说他们大到非改变不可。我为了追求这个目标而撒谎。我说这件事会比现实情况更容易达成。我承认。但是我撒谎撒得很小心,动机也只是为了鼓励人们追求自己和七总督辖地更美好的未来。」

  丽芙相信他,但体内的超紫魔力逼她提问:「谁来决定什么目的值得撒谎?」

  他哀伤地摇头。「妳以为我是随随便便就做出这种决定吗?看看克朗梅利亚做了什么。妳父亲是驭光法师。他现在是我的敌人,但我还是认为他是大人物,拥有伟大的灵魂。难道不是任何情况都比杀了他好吗?难道叫别人去帮妳杀人就不会弄脏妳的手吗?」

  这话让她感到恶心。就驭光法师而言,她父亲年纪很大。他在她小时候很少汲色,但现在为了打仗,他几乎每天都要汲色。他最多只剩下两年寿命。「不能……或许我们可以说服他们解放仪式没有必要?狂法师并不邪恶?说服──」

  「说服?丽芙。解放仪式并非克朗梅利亚某个无关紧要的决策,那是他们的中心思想。少了解放仪式,克朗梅利亚就没有存在必要。如果汲色没那么危险,就不必把女儿送到遥远国度学习汲色。如果不送去克朗梅利亚,他们就不能灌输年轻人那些观念,就不能掳获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商品──驭光法师。无法控制和独占驭光法师,克朗梅利亚就会彻底崩溃。那就是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他指向那些死人。

  阵风来袭,将腐败的气味吹入丽芙鼻子。她咳嗽几声,转过头去。

  「妳或许想知道我为什么还不割断绞绳,好好埋葬他们。我会的。等所有部队行军路过此地,看清楚我们将面对什么样的畜生之后。因为我拒绝掩饰克朗梅利亚的罪孽,也拒绝成为罪孽的一部分。」他凝视尸体一段时间,目光哀伤,至少丽芙认为她在他眼中读出哀伤。他转向她。「妳有疑问。」

  「与此事无关。不用……现在问。」丽芙说,看着那些尸体,故作坚强。

  「我喜欢妳是因为妳的想法,阿丽维安娜。妳不用强迫自己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

  她思索着这句话。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在恭维她?但还是让她感到心里暖暖的。「诸神,」她说。「是真的吗?」

  嘴角扭出一丝微笑。「辛穆怎么说?」

  「他说是真的。」

  「但是?」

  「但他是辛穆,而你是你。」

  法色之王大笑。「说得太好了。妳该当橘法师才对。」

  她以为他在取笑她拙于言辞,接着才发现他是认真的。她的说法就是最安全的说法──可以代表任何意思,也可以完全没有意思。

  「没错,他们是真的,不过我不相信他们的本性和克朗梅利亚或那些新教士描述的一样。我喜欢妳,阿丽维安娜。妳会问正确的问题。想法有远见。但太不看重自己。妳太谦虚了。我当然要训练我的驭光法师。那是一个目标,很有价值的目标──但却不是远大的目标。」

  「那与辛穆有关吗?」她问。

  「辛穆?喔,妳怕我想把你们两个配成一对?」

  「他显然在尽力取悦我,阁下。」

  「是了,这我倒不意外。辛穆从来不会低估自己。不,我让辛穆教妳,是因为你们年纪相近,而我以为妳会喜欢这种安排。而且这能让你们两个都有事做。如果妳想要换个老师……?」

  「不,阁下。我已经有点……习惯他了,应该这么说。」只要她不做辛穆无法忍受的事,也就是侮辱他的智慧,他就会一直称赞她的能力、理解艰涩概念与记忆隐晦历史的速度。他让她觉得自己很厉害、很特别。而他持续不断地引诱她,也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是个女人,拥有魅力。「只是……他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

  「辛穆的过去只有一件妳该知道的事,就是他曾经试图行刺棱镜法王。」法色之王说。

  「真的?他有稍微提过,但我以为他是在──」

  「我赌了一把。派辛穆去执行这项成功机会很低的任务。他以为自己失败了,这是好事,方便我继续控制他。事实上,他只失败了一半。历史或许会把他记载为催生……」他越说越小声,抬头看向天空。

  「一个新的时代?」丽芙问。「催生新时代?」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在浮现的月亮,照亮夜间的云层。云层以完美的直线横贯天空,从地平线到地平线,间隔平均、两两平行。这种幻觉──这景象绝不可能是真的,对吧?──持续了约莫二十秒钟,接着云层被风吹乱、抹除、消散。

  法色之王打破沉默。「新神,阿丽维安娜。催生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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