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梦里，基普是个绿狂法师，追逐着尖叫的孩童，用刀和火焰杀害他们。他会在愤怒、嗜血等情绪下泪流满面地醒来，而来自那些幽灵的怒气经常还会回来纠缠他。
深夜起床上厕所时，有个黑卫士跟他同去。基普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而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跟在基普身旁，然后要基普待在厕所外，等他先进去检查有没有刺客。太荒谬了。
早上下床给他一种解脱的感觉，虽然基普觉得自己完全没休息到。几名年纪比较大的二年级学生跑来集合新生前往餐厅用餐。
基普饿毙了，但是他的食物不比队伍其他人多。来到队伍末端后，基普感到一阵恐惧。餐桌排成长长的好几排，学生都和朋友坐在一起。
而我没有朋友。
事实上，基普有的是敌人。他看见俄里欧，手臂包着厚厚的绷带，用吊腕带吊着。看见基普时，男孩正在和朋友交谈。他立刻闭嘴，脸色发白。
我该走过去。我应该和他们坐在一起。用闲聊卸除他们的敌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宣告我有权与全班最剽悍的男孩坐在一起。
但他没胆子这么做。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今天早上没有黑卫士跟着自己。他左顾右盼，看学生队伍、餐桌、食物、仆人和奴隶。完全没有黑卫士。基于某种原因，这个情况转眼间粉碎了他建立的微弱自信。他们看到他的所作所为。认定他没资格接受保护。
接着，基普看见几个他认得的孩子：昨天课堂上坐在他后面那个戴怪眼镜的男孩，还有几个黑卫士训练班的学生。他们都是不被众人接纳的人──基普立刻就看出这一点。他们有的很笨拙、有的很聪明、有的很丑陋，有些希望加入黑卫士的人一看就知道会落选，但还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或主人的期望而参加训练。当然，他们的餐桌上还有空位，附近几桌也很空，好像会传染一样。基普走了过去。
「你识字吗?」眼镜男孩在基普走近时问道。他的下扣式眼镜此刻一眼固定在蓝镜片上，另一眼则是黄镜片。
基普迟疑。他们也不愿意接纳他吗?「呃，识字?」
「如果不识字，就得去听说明。识字的话，就去看工作表。等等，你有那种──喔，别理我，你当然识字。你把卡塔尔老师训了一顿。」
「真的?」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孩问。
基普没理会她，放下餐盘。
「你为什么要和我们坐?」
「你们看起来比他们友善。」基普说着，转头点向那些外型剽悍的男孩。「你要我走开吗?」
他们互看了几眼。耸肩。「不用。」眼镜男孩说。
「那么，你们叫什么?」基普问。
眼镜男孩指着自己。「我叫班哈达。」然后指向其貌不扬的女孩。「缇希莉。」接着比向瘦瘦高高、牙缝很大的男孩：「那是阿拉斯，还有──」
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介绍。「嘿，你们有听说俄里欧被新人狠狠教训一顿的──」她在看见基普时突然住口。
「还有……那是阿德丝提雅。超优秀的，提雅。」
「我们见过。」基普冷冷地说。
提雅张嘴欲言，然后安静坐下，神情挫败。
「我没听说，」阿拉斯说。「什么，哪个新人?怎么回事?」
「阿拉斯。」提雅咬牙说道。
「什么?有打架吗?」阿拉斯问。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打架。」基普说。
「你?你和人打架?俄里欧?」阿拉斯问。
「你把他的手折断了三个地方!」阿德丝提雅──提雅?──说。
「有吗?」基普问。
「等等，你折断俄里欧的手臂?」班哈达问。「我讨厌那个家伙。」
「你的手就是和他打架时受伤的吗?」缇希莉问。她左脸上有块胎记。她把鬈发垂在那一侧，试图掩饰，不过成效不彰。
基普看着自己捆满绷带的手。他应该要每天涂抹一次药膏。今天早上忘了涂。他甚至不知道有没办法从这里找到医务所。「不，呃，这个。比较像是被人丢到火堆里。」
「等等、等等、等等。你一定要从头说起。」班哈达说。「阿拉斯!不要看那边，不然他们会知道我们在讲──」
阿拉斯、提雅、缇希莉和基普，全都同时看向俄里欧那桌──结果发现俄里欧的朋友全都在看他们。被抓到了。
班哈达搔了搔下巴刚开始长胡须的位置。「无所谓了。」他说。他把两片有色镜片翻到上面，凝视基普，其中一眼看起来比另一眼大一点点。基普听说过校正视力的镜片，但从来没见过。一大一小的眼睛让他感到不安。「那么，」班哈达对基普说。「说吧。」
「俄里欧的事?他走过来捶了我几下，然后我对他的鼻子打了一拳。」
他们等他继续说下去。
基普喝了一口粥。
「史上最烂的说书人。」提雅说。
「你打他鼻子这一拳力量大到把他的手臂震断了三处?」班哈达提醒他。
「听着，」基普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当时很害怕，我知道他要打我。所以我──你知道?我抢先攻击。我有点惊慌失措。」
「然后就折断他的手?」提雅问。
基普耸肩。「他说他要杀我。」
他们换上一副介于怀疑和佩服之间的表情。
基普决定用幽默来化解这种表情。「我只有一只手可用。如果现在他再来找我麻烦，就算公平了。」
不好笑。
「天啊，」阿拉斯说。「我有看到你在黑卫士训练班里对打的表现，但我不知道你那么厉害。」
「你看起来不像狠角色。」班哈达说。「但我想这证明了你是盖尔家族的人。」
「我听说那场架打完之后，你又折断他的手臂，因为他说你是猪油盖尔。」缇希莉说。她显然没有参与基普的入班测验。
提雅整个人沉入她的椅子里。
「不是那样的。」基普说。「真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差不多三秒内就结束了。我运气好。真的。问提雅。她比我厉害多了。她昨天一脚就踢中我的脸。」
「什么?什么?什么?」班哈达问。「提雅?」
「基普被分配当我的搭档。」提雅说，扮了个鬼脸。
喔，谢谢。
班哈达问她：「搭档?妳入选了?我以为妳要明年才会去参加选拔。」他看起来有点受伤，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我本来也要去的!哈，矮树!」
基普扬起一边眉毛，感到疑惑。
阿拉斯说：「班哈达去年春天没赶上汲色课，不过他参加了黑卫士春季班。」他转向提雅。「但妳说妳认为黑卫士都是笨蛋，透过刀剑之道保护白痴是白痴才会做的事。」
「阿拉斯，你就坐在基普.盖尔隔壁。」缇希莉说。
「我知道。我第一次就听见了。那又怎──喔，喔!我敢说提雅绝不是说你父亲是白痴，基普。她大概是指白法王。我是说，我猜肯定会是他们其中之一，呃?或许是红法王?喔，等等，那是你爷爷。」
「阿拉斯!」提雅说。
班哈达说。「提雅，妳说过不想靠伤人维生。」他似乎把提雅秘密参加黑卫士训练班的事当作对他的背叛。
「我是不想!」提雅自我辩解。
「那是怎样?我和妳说要加入黑卫士的时候，妳就说他们都是垃圾和白痴，结果基普一出现，妳就──」
「这和那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是双色谱法师，班。你说不定还是多色谱。想上哪去就上哪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的力量将会强到没人会在乎你父母是谁。我甚至算不上是真正的驭光法师。」
「妳的法色和所有人的法色一样真实，只是世人尚未认可。提雅，我们谈过──」
提雅回嘴：「既然没人认可，就不会有人因为我的法色雇用我。或许再过五年，会有更多人认同你的想法，但现在我没有其他选择。我只能加入黑卫士。你不懂吗?我试过去找别的赞助人。我失败了，而我的主人命令我参加黑卫士选拔。」
「我不知道是妳主人下令的。我很抱歉。」班哈达说。
她会成为黑卫士，基普心想，不过没有说出口。他是无意间揭露这个秘密的人。他本来期待闷不吭声可以避免进一步激怒提雅。
「还有你，搭档，真是谢谢你了。」提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