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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只有在风中摇荡的蜘蛛网能让这地方更恐怖。基普心情沉重地凝视着安德洛斯.盖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你让光线进屋。」葛林伍迪说。「想害死我家主人吗?」

  「不、不、我──」我随时都在道歉。「我要进来了。」他提步前进,穿过好几层遮光用的沉重挂毯。

  屋内空气很混浊、停滞、闷热,散发出一股老人臭味。这里黑得不象话。基普开始流汗。

  「过来。」一个刺耳的声音说道。很小声、很沙哑,好像盖尔法王一整天都没开过口。

  基普小步前进,满心以为自己会绊倒出糗。这里就像龙穴。

  有东西碰到他的脸。他畏缩了一下。不是蜘蛛网,而是有人轻轻摸他。基普停步。他本以为安德洛斯.盖尔体弱多病,或许坐在轮椅上,就像白法王的黑暗反面。但这个男人站着。

  那只手很结实,不过带有几道伤疤。他摸着基普的肥脸,感受他头发的触感、鼻子的形状,压压他的嘴唇,碰碰他稀疏的胡碴。基普缩了一下,清楚感觉到胡碴附近的青春痘。

  「你就是那个私生子。」安德洛斯.盖尔说。

  「是的,阁下。」

  接着,基普脑袋差点被某个不知哪来的东西打断。他狠狠撞向墙,要不是墙上也挂了几层挂毯,肯定已经撞断骨头。他摔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脸颊灼痛,严重耳鸣。

  「这是惩罚你的存在。永远不要再羞辱这个家族。」

  基普摇晃着起身,惊讶到甚至忘了生气。他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但绝没想到会在黑暗中被人打。「我为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向你道歉,阁下。」

  「你不知道这是多大的错误。」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黑暗带来压迫感。不管怎么做,加文说,千万不要让他变成你的敌人。这里面还能比现在更热吗?

  「出去。」安德洛斯.盖尔终于说。「立刻出去。」

  基普离开,隐约觉得自己失败了。

  第十五章

  法色之王搓揉着脑侧。丽芙.达纳维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人能偏开目光。这个男人几乎纯粹由卢克辛组成。前臂包覆在蓝壳中,在拳头上形成有尖刺的手套。皮肤大多由蓝卢克辛织成,黄卢克辛如小河般于其下流动、不断填满空隙。柔韧的绿卢克辛组成关节。只有脸还是人脸,勉强算是。脸上皮肤到处都是烫伤疤痕,而他的双眼──斑晕粉碎到完全消失──乃是所有色彩的漩涡,不光虹膜如此,整个眼白都是。此时此刻,他的眼白是蓝色的,接着在他坐上洞石宫殿的王座,决定该如何划分刚刚征服──却发现几乎空无一人──的城市时转为黄色。

  「我要十二空气法王监督城市重划工作。由夏阳法王主持大局。首先是掠夺财物。逃离加利斯顿的人几乎没带走任何财物,所有东西都留了下来。部分物品随军出发,但剩下的也不该留在城里摆着烂。把能卖的拿去卖掉,剩下的尽可能公平分配给留在城里的加利斯顿居民。十二法王有权决定哪些新移民可以获得哪里的租契。富人区的住宅要预付租金;穷人区可以等六个月后再开始付钱。」

  「瑟琳女士,」他说着,转向一个还没有粉碎光晕的蓝/绿双色谱法师。她是提利亚人,有着波浪般的黑发和深色的肤色,相貌出众但有点奇特,双眼距离过远,嘴巴也有点小。她屈膝行礼。「在我们离城前,农作方面就交由妳负责。在这六周期间,我要妳挖通主要灌溉渠道,修复所有水闸。我要这座城市明年春天就开始耕作。秋天第一场雨随时都会到来。和夏阳法王配合。妳要运来新的作物,或许还需要新的土壤。尽量运用这段期间我们能够提供的劳力。」

  瑟琳女士深深屈膝行礼,然后立刻离开。

  整个早上都在处理这些事情。丽芙和五名顾问一起坐在法色之王左侧。除了那些顾问,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大厅。法色之王不希望有太多人得知他的全盘计划。为什么丽芙有幸能够参与,她不知道。她是科凡.达纳维斯将军的女儿,而法色之王毫不掩饰他想招募这个加文老敌人的意图,但丽芙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她是在加利斯顿之役前变节的,甚至帮助他们攻城──但这么做是为了偿还法色之王救她朋友一命的人情。她不值得这种信任。

  但她确实觉得整件事十分有趣。法色之王往往会召见一名朝臣,以得知更多讯息。他一点也不在乎之前的法规,也不在乎传统上怎么做,不过他倒是对商业贸易、课税、农耕很感兴趣──这些是维持人民和部队运作所需的事物。

  他召见了所有军事将领,晋升一名最有才华的年轻将领为将军,然后命令他负责提利亚境内的道路与河流安全。他要整个昂伯河流域贸易畅通,毫不留情地铲除所有盗贼。

  丽芙知道,就某个角度而言,这只是从很多盗贼变成只有一个盗贼;法色之王的手下肯定会抽税,就像盗贼收取过路费一样。但只要价格公道,又不为了夺取货物而杀害农民和商人,对国家而言还是有好处,不管你怎么称呼它。

  他派遣更多绿法师和黄法师全权负责河道清理。如果法色之王是坏人,那就是眼光远大的坏人,因为尽管丽芙不了解他刚刚下达的所有命令,还是很清楚他为了提利亚的利益派出大量法师和能作战的士兵。就长远来看,她愤世嫉俗的超紫天性告诉她,这样做对他有利。侵略部队不会自行制造食物,也不能总靠掠夺养活士兵,所以打好强大的经济基础,将会壮大己身实力。

  「阿利尔斯法王,」法色之王说。「我要你挑选一百名教士──年轻一点,拥有传教热诚,不过也不能太小,至少要能吸收基本教义──派他们前往所有总督辖地,散播自由解放的好消息。重点放在城市里。尽可能派遣本地人回国传教。让他们知道对手是什么人。吸收相信达山理念的殉道烈士,开始训练下一波狂热信徒。我要定期回报,派人看着他们。迫害太严重时,我们就雇用碎眼杀手会,清楚了吗?」

  阿利尔斯法王鞠躬。他是阿塔西人,有着族人典型的亮蓝眼、橄榄色皮肤,还有串珠辫子须。「吾王,大杰斯伯和克朗梅利亚该如何安排?」

  「你不要碰克朗梅利亚。那里交给其他人。大杰斯伯要谨慎行事。我们在那里的人要多看、多听,但不要多说话,你懂吗?只有最得力的手下才能派去大杰斯伯。我要他们在酒馆和市集当中发牢骚,或是加入那些已经在发牢骚的人,对他们传播我们的理念。找出对体制心怀不满,可以吸收的人。但千万小心,那里的人都不是笨蛋。克朗梅利亚肯定会想办法安插间谍进来。」

  「你会在那里授权碎眼杀手会吗?」阿利尔斯问。

  「杀手会最强的人马已经抵达,或是在赶往那里的途中。」法色之王说。「但我希望你把他们当针而不是棍棒用,懂吗?如果我们的行动过早曝光,整个组织就会完蛋。革命的成败掌握在你们手中。」

  阿利尔斯法王扯了扯胡子,黄色须珠喀啦作响。「我想应该把行动基地设在大杰斯伯。」

  「同意。」

  「我需要经费。」

  「正如预期,我们在这方面遇到了麻烦。我可以给你一万丹纳。我知道这点钱远不足以支付你的行动开销,但我得喂饱子民。你得在有限的资金下发挥创意。」

  「一万五?」阿利尔斯法王讨价还价。「光在大杰斯伯买间房子……」

  「先撑一下。可以的话,我三个月内就会送钱过去。」

  当天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在处理一般事务,诸如部队要在哪里扎营、如何扎营,购买食物、衣服、鞋子、马匹、牛只的经费,还有响应来要求偿清借贷的铁匠、矿工、外国领主和银行家。甚至有人跑来请求授予强迫本地人和随队出征的平民清理道路、灭火和重建桥梁的权力。

  在所有顾问里,丽芙是唯一没有提供任何意见的人。最常被咨询的是财务顾问,她戴着超厚的校正眼镜,拿着算盘,一直愁眉不展。丽芙认为她只是紧张地拨弄算盘,然而片刻过后,当那个女人提出一打让法色之王获得最多资金的债务结构时,丽芙才知道她一直在计算财务。

  最后,法色之王请其中一名顾问告诉他还有什么事待处理,然后决定一切都可以等明天再说。他解散了其他顾问,指示丽芙跟他走。

  他们上楼,来到他房间外的大阳台。

  「那么,阿丽维安娜.达纳维斯,妳今天看到了些什么?」

  「阁下?」她耸肩。「我发现治理国家比想象中复杂多了。」

  「我今天为加利斯顿──以及提利亚──做的,比克朗梅利亚过去十六年做的还多。不是所有人都会为此感谢我。强迫人民去掠夺城内财物肯定不得民心,但总比放着让那些货物腐烂或让强盗歹徒掠夺要好。」

  「是的,阁下。」

  他从斗篷口袋里取出一管细细的斯加罗烟,用沾满次红卢克辛的手指点燃它,然后深深吸了一口。

  她好奇地打量他。

  「我从血肉之躯转化为卢克辛的过程,并非完美无瑕。」他说。「我已经是过去几世纪以来转化最完全的人了,但还是犯了错。痛苦的错误。当然,以焦黑躯体展开转化,不会让一切比较简单。」

  「你出了什么事?」丽芙问。

  「改天再说吧。我要妳想想未来,阿丽维安娜。我要妳怀抱梦想。」他望向海湾。海里漂满垃圾,码头残破不堪。他叹气。「这就是我们征服的城市。克朗梅利亚竭尽所能要摧毁的沙漠之宝。」

  「我父亲想要保护它。」丽芙说。

  「妳父亲是个大人物,我绝不怀疑他想保护加利斯顿。但妳父亲相信克朗梅利亚的谎言。」

  「我认为他遭受威胁。」丽芙说,感觉空虚。她深深仰慕的棱镜法王,竟然利用自己威胁父亲帮他。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威胁的,但这是她唯一想得出来父亲会帮死敌作战的理由。

  「希望是这样。」

  「什么?」丽芙问。

  「因为如果是这样,就不算太迟,而我很希望妳父亲站在我这一边。他是危险人物。一个好人。出类拔萃。我们会弄清楚的。但是,丽芙,我怕他听信谎言太久,让整个理解系统腐化。他可能会拔除地上的杂草,但如果整片土壤都腐败了,又怎能看清事实?这就是年轻人才是希望的原因。」

  日落时分,瑟鲁利恩海上拂来一阵晚风。法色之王深吸了一口斯加罗烟,似乎很享受黄昏红光。

  「丽芙,我要妳想象没有克朗梅利亚的世界。女人可以自由挑选想信哪个神的世界;驭光法师不会在十年后被判死刑的世界;不会因为血缘就把蠢人推上王座,而是由个人能力和意念来决定成就的世界。只有够资格的人才能成为领主。没有奴隶──完全没有。奴役制度就是克朗梅利亚的诅咒。在我们的世界里,女人不会因为来自提利亚而受歧视──不,也不会因此成为荣耀的象征,我不是为了帮提利亚争取地位。在我们的新世界里,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妳的头发、眼睛,任何让妳与众不同的特征,只会更吸引人。我们会成为世界的光。我们会开启卢西唐尼尔斯关闭的永恒黑暗之门,穿越夏拉桑山脉。我们欢迎所有人。」

  「每座村庄、每座城镇都可以教导魔法,我们会发现很多很多人都拥有足以改善他们及家人、朋友生活的能力。这一切都不会掌握在腐败的政府和总督手中。在学习过程中,我认为会发现所有人、每个人,都曾受到光明洗礼。总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汲色。想想看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魔法天才──能够改变世界的天才!但此时此刻,或许因为他们是提利亚人,没钱支付前往克朗梅利亚的学费;或许是帕里亚人,而德亚不喜欢他们家族;他们是伊利塔人,沉溺在魔法属于邪恶力量的迷信里。想想因为没有绿法师帮榖物施肥而弃置的那些田地,那些吃不到面包挨饿的小孩。那些人流的血都应算在克朗梅利亚身上──而他们没有人了解这一点!这是无声的死亡,慢性毒药。克朗梅利亚一直以来都一滴一滴地吸干七总督辖地。我们就是为此而战,阿丽维安娜。为了不同的未来,这绝非易事。有太多人在当前腐败的形势下取得太多利益,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而他们会派人为自己而死。这令我心碎。他们会牺牲我们想拯救的人。但我们会阻止他们,确保他们不能再这么做,确保尚未出生的世代能够活在更好的世界里。」

  她迟疑。「你说的一切听起来都很美好,但尚未达成前,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他开怀笑道:「没错!这就是我要妳做的事,丽芙。汲色。立刻。超紫。然后思考。告诉我妳在想什么。我不会惩罚妳。不管妳怎么说。」

  她照做了,汲取那奇特的隐形光,让它穿透身体,感受它将她与情绪隔离,进入超越理性的境界,达到虚无飘渺的智慧。「你是很务实的人。」她说,语气平淡。在超紫色的影响下,语气彷佛是种没必要的装饰。「或许还是浪漫主义者。这是很罕见的组合。但你一整天都在处理事情,而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你列表上的最后项目。我看不出这是引诱我的前奏,或者你只是喜欢受女人仰慕。」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假设!但她没有向自己的难堪屈服,反而进一步深入超紫的客观评判。

  法色之王狡猾地说:「男人很少会不喜欢女人的仰慕。」

  「所以我第二个猜测是对的。」他享受她仰慕的目光、她的崇拜,但即使在他有借口这么做的时候,仍没有对她上下其手。他没有在讲话时凑向她。他以智慧吸引她,没有肢体接触。「但你并不是在引诱我。」

  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唉呀,那场夺走我许多东西的大火,让我无法享受肉体的欢愉。我并不鄙视这种事,只是不会像绿法师那样热情如火。」在他脸上的疤痕和皮肤上的卢克辛造成的动作限制下,要在他脸上看出任何表情都很困难。但她提醒自己这并不表示他不多愁善感。各式色彩在他的双眼旋转,丽芙认为那也是他心里浮现强烈情绪的征兆。这让他成为某种类似密码的东西。

  超紫法师喜欢密码。喜欢解碼。

  「你知道我以前的身分吗?」法色之王问。

  「不知道。」

  「我也不打算告诉妳。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她猜测。

  「不。因为超紫法师喜欢挖掘秘密。如果我不派妳去挖掘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秘密,搞不好妳会聪明到挖出什么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你真邪恶。」她赞叹。

  他身上喷出卢克辛,撞上她的胸口。她跌跌撞撞,脱离超紫魔法的影响,随即发现有东西紧紧绕在她的脖子上。

  丽芙双脚乱踢,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地而起。不,不光只是离地而起,她整个人腾空挂在阳台外面,只有一个卢克辛拳头握住自己的脑袋。她抓向那个拳头,试图拉起自己的身体、试图呼吸、试图让它松开──惊慌失措下,完全没想到自己不会想在这种情况下要对方松手。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她必死无疑。她的头变得很热,所有血管鼓胀,双眼彷佛快要爆炸。

  法色之王双眼通红,如同煤块般绽放着红光。他眨眼。黄色涌入眼中,她感到自己被甩回阳台,重获自由。

  她落地,不住咳嗽。

  「我……克朗梅利亚把我们的作为妖魔化。」法色之王嘶声说道。「真的妖魔化。他们把我们说成是货真价实的恶魔。我绝不容许有人把善良说成邪恶,邪恶说成善良。我……反应过度了。」

  丽芙浑身颤抖,觉得很难为情。她以为自己吓到要哭了,而这种反应让她非常生气。她是达纳维斯家的人。她很勇敢、坚强,不会像小女孩一样轻易崩溃。她已经十七岁,是个女人了。已经是可以生孩子的年纪。她绝不能崩溃。

  她站起身来,屈膝行礼,有一点点颤抖。「很抱歉,阁下。我不是有心冒犯。」

  他看向下方的港湾,双手放在栏杆上。他的斯加罗烟掉了。他又点了一根。「妳不用因为发抖而难为情,那是身体反应。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兵都会发抖。为此感难为情,只会给人懦弱的感觉。忽略它,会过去的。」

  丽芙彷佛用化妆品在脸上画出平静的表情,然后继续释放超紫魔力。这样做有帮助。她双臂交叉,似乎是在对抗傍晚的寒意,其实是在掩饰颤抖。「所以呢,阁下?」

  他侧头看她。「所以什么?」

  「你有事要我去做?」

  「当然有。」

  「而你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真是聪明的女孩。我会派个监护人,负责回答妳大部分的问题。」

  「除了那个问题之外?」

  他微笑。「还有其他例外。」

  「监护人是谁?」

  「等妳见到他就会知道了。先走吧。天黑之前我还有些麻烦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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