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加文带着微笑走下飞掠艇，踏上先知岛。卡莉丝拔出阿塔干剑，手枪枪口则指向最接近他们的男人。
这些人如同暴民般围住他们，手里拿着长剑、火枪和充当临时长矛的东西。他们没有多少共通点──来自七总督辖地各处，肤色深浅不一，有的干净、有的肮脏，有穿丝绸的、有穿羊毛的。其中几个人的额头上用煤块画上了第三只眼，有人画得细致，有的则画得歪七扭八。
这些男女的共通点只有一个──他们十分热中宗教，愿意搭乘小型舷架独木舟，穿越暗礁跑来这里，而且他们全都是驭光法师。
一个女人走出人群。她身材娇小，只高出加文的腰际一点，手短脚短，但身体与正常女人无异。她额头上纹了一只发光的眼睛。
「你不能在这里汲色。」她说。
「这个由我决定。」加文说。
她看来并没有恼火，只是微笑说道：「和预言里说的一样。」
先知。太棒了。「预言说我会这么说?」加文问。
「不，预言说你是个浑蛋。」
加文大笑：「我想我会喜欢这个地方。」
「你跟我们来。」她说。
「当然。」加文说。
「这不是请求。」
「妳就是。」加文说。「当妳无权强迫我顺从时，基本上就是在请求。妳叫什么名字?」
「凯莉雅。我如果累了，你就背我。」凯莉雅不为所动。
「乐意效劳。」
拉动击锤的声响打断他们的谈话。卡莉丝以手枪直指凯莉雅的第三眼刺青。附近的人纷纷将火枪指向卡莉丝，扣上击锤。
「胆敢轻举妄动，」卡莉丝说。「我就轰了妳的脑袋。」
「白黑卫士。预言说妳很强势。」
卡莉丝扳回击锤，收起手枪，还剑入鞘。
「我改变主意了。」加文说。「妳要带我去见谁?她离这里有多远?」这个「她」是推测。他不清楚先知的宗教信仰，事实上，他原以为这里没有统一信仰，但在面对生理上的现实时，所有文化都要有自己的一套解释。因为她们可以更精确地解析色彩，女性驭光法师往往汲色能力较强，而且平均寿命比男性长。认定这表示欧霍兰较宠爱女性的文化，通常不喜欢让外人以为他们会接受男人领导。
「『第三眼』住在英努拉山脚下。」
加文指向最高的那座山。整座山都是绿色的，没有高出林木线，但依然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差不多要走多久，五个小时?」
「六个小时。」
「我猜你们没有马?」加文问。
「我们有马，不过要见第三眼就得用走的。那是朝圣之旅。这让人有时间反省自己、审视灵魂。」
「嗯哼。好吧，当第三眼来见我的时候，可以骑马。我要她处于正常的心理状态。」
凯莉雅一副嘴里咬着东西的模样。「预言有提到你的反应。」
「预言我不会去见她?」加文问。
「不，还是那个关于浑蛋的部分。」她的手下窃笑。
「如果这样讲有帮助的话……我并非出尔反尔。我有事要办。我会待在这里办事。」
凯莉雅转头看着包围加文和卡莉丝那两百个手持武器的人。「我可以坚持，你知道的。这些人不是只拿着武器，也是驭光法师。」
「我是棱镜法王。」加文说，彷佛她就是不了解。「妳以为两百个人就有办法阻止我的意志?」
凯莉雅迟疑。「我认为你在挑起没必要的争端。」
「是呀，是呀。」卡莉丝低声说道。
有时候加文认为世界上充满笨蛋。力量可以是匕首，但通常只是棍棒。像铁拳指挥官那种人可以轻声说话，因为光是站着不动，就能靠高大的身材唬人。加文必须划定界线然后坚守，因为他不放心交由其他人帮忙。他非这样不可，因为别人一旦开始以他很懦弱的假设来下决定，他便要用蛮力来让他们改变心意。事前威吓比事后纠正要方便多了。
但他并不是随口提到「意志」字眼的。驭光法师总是会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世界上。最强大的驭光法师往往包括一大堆疯子、浑蛋、女歌手、讨厌鬼。而因为一切都要仰赖他们，人们都愿意忍受他们。特别是加文。
但你拥有的力量越强大，别人就越难看清隐藏于力量之后的东西。
看别人顺从你的意思去做会带来快感。当加文看着凯莉雅下达命令，要手下离开时，便享受着这种快感。他可以告诉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并且让先知接受即将被迫忍气吞声，他有必要建立自己的权威。这是实话，但他也得克制自己。
在人潮散去之前，加文走回海边。他没有解除飞掠艇。
「我们有一个礼拜时间。」他对卡莉丝说。「这座海湾太宽了，我们必须建造海堤，一直到那个位置，还有从那里到那里。我要开始清除暗礁。我想清出一条蜿蜒的海道，方便在有舰队入侵时摧毁他们，但得标示出安全的海道，让岛上的人指引交通。可以移动的浮标?我也还没决定安全海道应该多宽。如果太窄，就会阻碍补给运送进城，导致本地物价上扬，但若太宽，暗礁就会失去防御作用。所以妳的意见很重要。除此之外，我还需要妳帮忙决定要先建造什么，好让我的人可以尽快进入状况。我们要清除丛林吗──该怎么做?我们需要建造城墙来应付野生动物、当地人吗?我应该要建造任何房屋吗，还是不必做到那个地步?」
卡莉丝只是看着他。「你知道，每当我以为我了解你时……你真的打算这么做，是不是?你要建造一座城市。不是小村落。你计划建造一座中心市镇。」
「在我有生之年是办不到的。」加文微笑。
「你知道，如果你一直改变所有碰上的事物，五年后世界将会焕然一新。」
五年。原本他的棱镜法王任期应该还有五年，但此刻他已经行将就木，要不了多久，卡莉丝就会注意到了。「不，」他说。「我希望不会。」
五年，以及五个远大目标。不过他只剩下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