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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伊丽莎白在椅子上不安地动来动去。

  换作别的情况下,等待会使她昏昏欲睡。阳光擦过学院的青铜尖塔,从窗户洒入,在她的椅子上投射出一块温暖的矩形。角落立架上搁着一本摊开的魔法书,它打着鼾,偶尔会醒过来,发出消化不良的呼咻声,然后又回到沉睡状态。这房间散发羊皮纸和蜂蜡的气味,但这是佩绰妮拉‧威克小姐的办公室,所以伊丽莎白全身绷得跟弹簧一样紧。

  当一声响亮、类似吸吮声的「咻」打破近乎死寂的空气,接着又是咚和咔啦声。她差点没吓得跳起来。只是气动管系统传送东西过来了,从皇家图书馆的某个地方送到这间办公室。即使如此,她的指节还是变白了。要是她继续像这样紧握住椅子扶手,她的手指可是会麻掉的。

  「妳没事吧?」凯翠莹问。

  伊丽莎白抽筋般上下摆头,她希望这算是点头。

  「如果他们带我们来是为了用铁链把我们锁起来,」凯翠莹说。「我相信他们应该已经动手了才对。」

  伊丽莎白瞥向好友。凯翠莹穿着一身浅蓝色实习生长袍,大钥匙挂在胸前。她因为太矮了,椅子边缘抵着她膝盖以下的位置,迫使她的腿伸向前方,这姿势让她显得有种不符合她本性的天真。

  「但有备而来总是没有坏处。」她继续说,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书桌上的东西,她对威克小姐的文件特别着迷,它们不是用墨水或一般文字写的,而是用一排排看起来凸起的点刻成的。「我偷带了一组开锁工具和金属锉刀,以防万一。就藏在我左边的袜子里。」

  「凯翠莹!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那我想我们只能寄望于第二把锉刀了。不过我得警告妳,如果我失去行为能力,对妳来说要取出第二把锉刀可就不太愉快了。它在我的──」

  门把转动,凯翠莹啪地摀住自己的嘴。威克小姐走进门,身穿墨蓝色长袍的她看起来非常亮眼。她坐到她们对面的书桌后时,阳光闪耀地照在她的钥匙与鹅毛笔胸针上。虽然她的眼睛始终未移向她们,伊丽莎白仍像上次一样,感觉受到检视。

  上一次,她坐在这间办公室里撒谎。

  「伊丽莎白‧史奎文纳、凯翠莹‧魁尔渥西,我认为同时处理妳们两个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这是什么意思?伊丽莎白极度惊恐地望向凯翠莹,后者只用耸肩回应。

  「首先,」威克小姐说:「我想为妳们更新占卜镜的状况。史奎文纳,我很感谢妳坦诚地告知学院这件工艺品的事情。」

  奥冲的召唤仪式结束后,伊丽莎白已精疲力尽,只能对着把她从中庭的断垣残壁中挖出来的守护员们,以几乎不间断、长长一段话嘀嘀咕咕地说出真相──所有真相,在那之后不久,占卜镜就从纳森尼尔的阁楼被找出来没收了。现在,一股惊慌猛刺她的心,让她心跳如雷,她这才首次惊觉她的诚实可能也会害凯翠莹惹上麻烦。

  随着威克小姐说下去,如释重负的感觉席卷她。「根据我的强烈建议,导师委员会决定从妳们两人的纪录上删去镜子一事。学院中有些人不会善意看待妳们使用禁忌魔法工艺品,即使目的是拯救整个王国。我宁可这项信息永远别落入他们手里。」她微微转头。「好了,魁尔渥西。」

  凯翠莹坐直一些。「是的,威克小姐。」她说,她那彬彬有礼的口吻让伊丽莎白本能地绷紧神经,因为以前有一次凯翠莹用这种语气说完话之后,就有一串鞭炮在芬奇守护员面前炸开。不过这次凯翠莹似乎是真心诚意的。

  「我很高兴可以告诉妳,委员会也批准了妳由夏莫萧转调到铜桥市担任实习生的申请,这也是出于我的建议。一旦本次会议结束,就有人会带妳去看妳在皇家图书馆的新住处。」

  伊丽莎白几乎忍不住要开心地大声笑出来。她和凯翠莹互相咧嘴而笑。从现在起,她们之间只会隔着十五分钟的步行距离。

  「我对委员会提出的建议不光是出于妳努力对抗艾许夸夫特,」威克小姐继续说:「也是因为妳勇敢地揭发了前馆长芬奇的罪行。要不是妳调查他的所作所为,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被逮到。」

  她们笑得更灿烂了。原来芬奇一直利用馆长的职权,非法偷运魔法书给私人买家。凯翠莹协助他们对付艾许夸夫特的这整段期间,也同时在计划拯救夏莫萧脱离他的暴政。

  「妳做得非常好,魁尔渥西。我对妳的职涯发展寄予重望,当然,我也会提供妳需要的任何推荐函。说到这个──史奎文纳。」

  伊丽莎白脸上漫开一片红晕。她极为确信自己即将颜面无光,因而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于是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腿。

  「首先,」威克小姐说:「妳一踏进皇家图书馆,我就知道妳是谁了。要是我反对这个状况的话,是不会让总务人员雇用妳的。」

  「噢。」伊丽莎白愣了一下,眨着眼。「妳是怎么知道的?」

  「哪怕再有希望留下来工作的女仆,听到书本会咬断人手指,脸色也不会太好看。总务人员对妳印象深刻。好了,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要给妳。」她从长袍里取出一个包裹,递到桌子对面。「它不会咬断妳的手指。」伊丽莎白迟疑着没接过去,她便挖苦说道。

  她犹豫地用微微颤抖的手接下包裹。她拆开系绳,揭开蓝色包装纸──然后停止呼吸。包裹内有一支新打造的大钥匙,朝她闪着光芒。大图书馆的钥匙大部分都因岁月和频繁使用而失去光泽,但这一支是全新的,跟黄金一样闪亮。

  「我知道妳大概更想拿回旧的那支,但我们在残骸中找不到。」

  威克小姐的嗓音淡去……

  一瞬间,伊丽莎白重回现场,感觉到中庭在摇晃,看着它在她周围崩塌。赛拉斯走进圆圈后,穹顶就垮下来了,使她、纳森尼尔和艾许夸夫特都被几吨重的碎石埋住。接下来是长久的寂静,她等着救援到来。她独自被压在瓦砾堆下,根本不知道纳森尼尔是否幸存。

  她眨了一下眼,就这样,她又回到阳光明媚的办公室。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双臂,但她最后一点瘀伤也在几周前就消掉了。

  「没关系。」她说,目光由大钥匙往上移动。「我想,我准备好拥有一把新钥匙了。但这是否表示……」

  威克小姐点点头。「妳的实习生资格已正式恢复──如果妳接受的话。我就跟妳实话实说吧:委员会里有些人并不同意妳回来。但他们的人数远远不敌将妳视为英雄的人。在我看来,如果妳决定走这条路,妳绝对会获准接受守护员训练的。」

  伊丽莎白顿了一下。「我不再确定我……想当守护员了。」说出这些话所带来的如释重负感,真是什么都比不上。「说实话,」她胆子大了些,继续说道:「我已经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了,或我想当什么人。」她把目光由大钥匙往上移,说:「这世界比我原本以为的要大太多了。」

  威克小姐看来若有所思。「我知道妳对学院的观感已经变了,但别忘了,学院也可以改变。它只需要对的人去改变它。大图书馆里还有其他同样重要的职位,是能够让妳做出改变的。守护员常忘记,并非所有战役都是以剑为武器。」她的语气转为温和。「但妳不需要现在就做选择。这把钥匙是个承诺,代表不管妳决定什么,或不决定什么,大图书馆的门永远为妳而开。」

  伊丽莎白确实很怀念穿着她的实习生长袍,手边没有手帕时,那些长长的袖子很管用。她抹着脸颊时,努力不要太大声地吸鼻涕。

  「最后,」威克小姐转而对两个女孩说:「我必须要求妳们针对柯尼留斯‧艾许夸夫特建造大图书馆的目的保密──暂时保密。就目前来说,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真相迟早会泄露出去,但导师们希望确保当那一刻到来,学院已准备好挺过风暴。」

  那确实会是一场大风暴。片刻后,伊丽莎白走出了办公室,她好奇那些身披长袍的官员都在充满灰尘的房间里召开什么样的聚会,讨论大图书馆是创造来召唤奥冲这惊人的真相。很快地,这个新闻将让学院分崩离析。奇怪的是,她觉得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也该是拔除旧齿轮、换上新零件的时候了。

  她和凯翠莹转过一个弯。沉浸思考中的伊丽莎白差点撞上一个穿着资浅馆员长袍的男孩。

  「哈啰。」他说,看到她们俩便脸色一亮。他的目光由伊丽莎白转向凯翠莹。「妳是凯翠莹‧魁尔渥西吗?我叫帕西法,我负责带妳去妳房间,然后带妳参观图书馆。」他转回身面向伊丽莎白,露出灿笑。「而妳一定就是伊丽莎白‧史奎文纳了。」

  「很高兴认识你。」她边说边伸出手。

  他心照不宣地跟她握手。他可能也试着对她挤眉弄眼──若非如此,就是有灰尘越过他的眼镜飞进他眼里了。她分不出是何者。

  发现他还活着让她松了口气。与她预期的情况相反,在召唤仪式过程中只有少数图书馆员死亡。当艾许夸夫特带着恶魔大军抵达,开始进行仪式时,他们用障碍物把自己堵死在这,也就是东北翼的办公区,令人讶异的是,当中庭崩塌后,是帕西法从兵器库借了把斧头来救他们脱困的。

  伊丽莎白做好单独往前继续走的心理准备。她们分道扬镳之前,凯翠莹抓住她的手臂。「妳还好吗?我是说真的。」她压低音量说。

  伊丽莎白勉强微笑。「我没事。」

  凯翠莹的表情变得认真。「我知道妳很在乎他,他对妳意义重大。」

  她点点头,喉咙很紧。「这阵子……很难熬,但事情在好转了。」她希望自己不是太明显地转移话题,瞥了帕西法一眼。「妳会喜欢帕西法的。他很善良、聪明,而且──呃,好骗。」

  「噢,好极了。」凯翠莹说。

  「不要害他惹上太多麻烦。」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帕西法将取代史提芬,成为凯翠莹的不知情共犯。

  凯翠莹咧嘴一笑。「我会的,但我事后会尔他解围,我保证。」

  伊丽莎白穿过中庭时,精神提振了一些。整个空间回荡着工人敲敲打打的声音,几乎盖过书页友善的沙沙声。魔法师早已完成作业,但当时她在现场看他们举起破碎的楼厅、修补柱子、使书架恢复完整,像是世界初始时的奇迹。中庭跟以前不一样了,半数的书架都是空的,地砖上的地图也没有重建。但新修复的穹顶仍然透下一束束宝蓝色光束,空气也仍然弥漫着羊皮纸屑和魔法的气味。她每次闭上眼睛,都感觉到一种骚动、一种耳语──那是某种意识的幽灵,那个意识曾苏醒过来,发动整座图书馆来战斗,而现在又回到漫长而安详的沉睡中。

  她闪身溜过一群图书馆员走出前门,空气里的寒意让她吓了一跳。室内是如此温暖,她一时间忘了已经入冬了。

  有个高瘦的影子靠在大门两侧的其中一尊雕像上。她走下阶梯时,那影子脱离雕像,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走入光线中。她的心跳加速。历经在残骸中受困好几小时、不确定纳森尼尔的状况,以致现在她每次见到他,都仍然会开心一阵子。

  翠绿色斗篷已成为过去式,他现在改穿着深色大衣,领子立起来保暖。与他苍白、棱角分明的五官对比之下,那大衣看起来特别醒目,微风弄乱他漆黑的头发。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他头发没有一缕银色的模样了。另一个改变是拐杖,它片刻不离他身边。事实证明,有些伤势连他家的防护力都治不好,尤其是受伤后又在图书馆的碎石中待了好几小时等待救援。

  他们能活下来实属奇迹。几百吨的石头和玻璃,掉落的方式却刚好留他们两人一条生路。人们说是奇迹,但伊丽莎白知道真相。这是图书馆的意思,守护他们直到最后一刻。

  「妳在微笑。」纳森尼尔提出观察,灰眼睛闪闪发亮。「谈得怎么样?」

  她把手伸进口袋,给他看她亮晶晶的新钥匙。「我还没决定,不过谈得很──顺利。比我预期中要好得多。」连她自己听起来语气都很诧异。

  「那太好了。」他发自肺腑地说。「妳也该遇到一点好事了。」

  「根据报纸,我已经遇到了。他的名字是松恩大师,奥斯特米尔的头号黄金单身汉。」

  「啊,妳知道他们总是夸大其辞。上星期他们还在说我计划角逐大臣一职呢。」他们跨到人行道上时,他发出痛苦的闷哼。

  伊丽莎白忧虑地看着他,挽住他的手臂,立刻分摊了他一大部分的体重。「高弗瑞医师有批准你一路走来这里吗?」

  「没有。他明天可要拐着弯骂我一顿了。不过既然看来这伤是永远不会好了,我个人觉得我不如开始习惯跛脚行动。」他深思般拍拍拐杖。「妳觉得我该弄一支里头有剑的拐杖吗?像艾许夸夫特那种?」

  她打了个冷颤。「拜托不要。」随着一团雪花飘过,她的冷颤变成连续的颤抖。她瞇眼抬头看,诧异地发现几分钟前还是湛蓝色的天空,现在满是柔软的冬云。白色雪花回旋而下,旋转着经过皇家图书馆的穹顶,绕着尖塔上的青铜飞马兜转,她确信现在那匹飞马人立的姿势,跟之前有些微的差异。

  纳森尼尔也停下来凝视这一幕。「妳还记得铁杉公园上一回下雪时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他看她的眼神让她双颊涨红。她怎么忘得了?霜和烛光,他们接吻时,彷佛时间停止;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她的睡袍,只用一只手──

  她不确定是谁先凑向前的。有一会儿工夫,一切都不存在,只剩下他们互相摩挲的双唇,一开始像在试探,然后炙热地、全心投入地相吻。

  「我好像记得。」伊丽莎白的手绞进纳森尼尔头发里时,他说道:「这里──」另一个吻。「是大街上。」

  「要不是我们,街道已经不存在了。」她回答。「公众也是。」

  他们持续相吻,沉浸在幸福中,直到附近有人吹起口哨。

  他们笑着分开,嘴唇红通通的,呼出来的气在两人之间制造出白雾。突然间,伊丽莎白觉得这雪下的时机未免太凑巧了。「这该不会是你变的吧?」她问道。用手掌接住几朵雪花。

  她一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犯的错。不过这次纳森尼尔的眼神几乎没有变得暗淡。

  他只是弹了一下手指,展示自己弹不出绿色火花。「哀哉,我控制天气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显然有些人会松口气。」

  他们继续朝铁杉公园走,伊丽莎白低下头。「你有没有再想过──你知道的?」

  他停顿了一下,思考着。「我怀念运用魔法,但召唤另一个恶魔感觉不对劲。」他终于说。「魔法会提出要从他们的纪录里交一个名字给我,但他们并没有如我预期中施加那么大的压力。现在《亡灵编年史》已经被摧毁了,巴塔萨的符咒也随之消逝,已经没有让松恩家族的人等着接棒的迫切需求了。」

  「那就好。」伊丽莎白说。她的胸口有点痛。区区几天之前,纳森尼尔还承受不了继续谈这个话题。

  「确实,而这样我就有时间做别的事了。」

  「像是什么?」她问。

  「我想想。我一向想学击剑,妳觉得怎么样?我拿着刺剑看起来一定潇洒得要命。」

  她做了个鬼脸。

  「也对──剑术是妳的专长,不是我的。那做奶酪怎么样?插花呢?可能性太多了,我都不知该从何下手。」他若有所思地停顿。「也许我该从比较简单的事开始。妳还会想去溜冰吗?」

  「我想!」她冲口而出。「可是──」她试着不往下偷瞄他受伤的腿。

  一抹笑意勾动他的嘴角。「我们拯救了世界耶,史奎文纳。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她放松了。他说得对,他们会想到办法的。

  「即使妳得用雪橇拉着我。」纳森尼尔继续说。

  「我才不要用雪橇拉你!」

  「有何不可?我敢说妳力气够大。」

  她气急败坏地说:「那会登上报纸。」

  「希望如此呢,我会想保存一份剪报。我可以把它放进我的剪贴簿,跟那些关于艾许夸夫特余生都要在满是老鼠的臭地牢里度过的报导并列。」

  伊丽莎白在接下来的返家路程中一直保持笑容,欣赏着开始沉积在铁杉公园屋宅屋顶上的雪,它们偶尔会使滴水嘴兽不悦地抖抖耳朵。家家户户装点着花圈和花环,为即将来临的冬季节日准备。马车咔哒咔哒经过,雪花像糖粉一样覆盖车顶。与此同时,路人不时停步,朝伊丽莎白和纳森尼尔点头致意,他们会摘下帽子,甚至鞠躬行礼,表情严肃。

  没人知道完整的故事,但是在皇家图书馆前方的打斗,他们从瓦砾堆中获救,以及后续艾许夸夫特的认罪,都把伊丽莎白和纳森尼尔描绘成城市的救星。

  经常会有那场战役的目击者停下来询问:那天是否有第三个人在场?在图书馆的阶梯上还有另一个人与他们并肩作战,他像鬼魂一样瘦弱苍白,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他们发问时看起来一脸茫然,好像在回忆一个隐约记得的梦。

  伊丽莎白回答了他们,但他们不相信她,她怀疑他们永远不会相信。不会相信完整的故事──亦即真正救了所有人的是赛拉斯。

  他们一回到家,纳森尼尔就钻进书房,抱怨文书作业太多。他自告奋勇要帮忙辨认从艾许夸夫特庄园抢救出来的魔法工艺品,艾许夸夫特庄园现在正被改建为一间顶尖的新医院。令人讶异的是,奇克莱特大人主动揽下这个重责大任,且像冲向沙场的将军一样士气高昂。他关闭里德盖特后,现在正查核艾许夸夫特赞助过的其他机构。

  伊丽莎白站在门厅,感到一阵疲惫。真奇怪,一个地方竟能同时存在那么多回忆。那里是赛拉斯让她坐的扶手椅,然后他跟纳森尼尔争取让她留下。那里是大典变成邪物后他们跟它打斗的地方。去过皇家舞会后,她在这里擦掉地板上纳森尼尔的血,然后坐着等待,不止一次,而是两次,等着听高弗瑞医师通知他会不会活下来。还有,她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早晨,赛拉斯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擦过墙上的空位……

  有些日子,回忆像个重物压在她肩上。个别来说,每个回忆都轻得可以承受,但加在一起,却能使她连走上楼梯都举步维艰。然而,给她任何东西她都不愿意把它们交换出去。它们的存在使这栋房子、这个生活,成为一个她为之奋战并获胜的地方,一个有归属感的地方。

  「借过,小姐!」茉西喊了一声,快速经过她身边,臂弯里同时抱着拖把、扫帚和水桶。伊丽莎白俯向前要帮忙,但茉西笑着摆摆手拒绝她。

  她是纳森尼尔答应雇用的第一个仆人。在最初那段折磨人的日子里,他拒绝考虑任何人,直到伊丽莎白用里德盖特医院的纪录找到茉西,将她直接带到他的病房,而茉西顽强地宣告:「我对在夜里尖叫的人一点也不陌生,我也不会因此而对你产生什么异样眼光。」当天晚上她就住进大宅。

  「拜托,叫我伊丽莎白就好!」伊丽莎白朝茉西的背影喊道,然后她就消失在转角后。她一直试着解释,被跟自己同龄的人喊作「小姐」感觉很奇怪,不过私底下,这只是令她不自在的部分原因。说实话茉西这样叫她,让她太容易联想到赛拉斯了。

  她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间,而是朝走廊更深处走,并转了个弯,在那里,原本上锁的召唤室现在敞着门。她把头探进去,环视堆在里头的箱子和家具。她一时兴起,推开两把椅子和一捆地毯,露出底下的五角星。

  纳森尼尔养伤期间,他们两人在这里待了无数个夜晚,那时候的纳森尼尔还只能一次走几步而已,却仍坚持要穿过走廊来到这个房间。他们一起点亮蜡烛,一遍又一遍。夜复一夜,他们呼唤赛拉斯的真名。

  而每一次都没有超凡脱俗的风响应他们,窗帘没有扰动,烛焰没有摇曳。

  他们从未开口承认赛拉斯已经不在了。伊丽莎白猜想那要过一阵子才会发生。不过有一天,茉西需要移动一些箱子,而一向实事求是的她,恰巧就把箱子搬到了这里。更多箱子加入,接着是其他杂物。就这样不知不觉已过了几个星期,伊丽莎白都没注意到这个房间已有多大的改变。

  失去某个人就是这样的吗?那种痛从未消失,它只是被……掩盖了。

  她沉思地把那些烧了一半、倒在地上的蜡烛摆回正确的位置。她用指尖描着五角星的沟槽。她还是因为赛拉斯没有丧礼、没有坟墓而心痛,地板上的这个刻印是她唯一可以用来纪念他的东西。就某方面来说,他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

  她得要找纳森尼尔谈一谈,也许他们可以一起想出什么点子。她心想:有个地方让他们可以偶尔探访,或许留下一束鲜花,对纳森尼尔会有帮助的。

  对她来说,暂时有这个就够了。

  她点亮蜡烛,出于习惯按照逆时针顺序点火。这是一种奇怪的纪念活动,独自一人在充满备用家具的房间里举行守灵。要是赛拉斯能看见她,会有什么想法?这典礼可无法满足他平素的标准。但她怀疑他会介意,即使他假装介意。

  她点亮最后一根蜡烛,并甩熄火柴后,她停住了。有个念头悄悄钻入她脑中,像迷途的气流,善于躲避又出乎意料。

  不……那当然不会成功的。即使如此,她发现自己难以摆脱这想法。

  她慢吞吞地用刀子剔破手指,然后把血沾在圆圈上。她向后坐在自己的脚跟上。他们每次试着召唤赛拉斯时,用的都是他的以诺语名字。不过万一──

  他为了救他们而反抗奥冲,他背叛了同类。最后胜出的那个他,并不是无情冷酷的赛拉瑞亚萨斯。奋战后胜利地浮出来、被证实为真的,是他的另一面。

  万一……万一?

  她稳住自己,试着让狂跳的心冷静下来。她对着寂静简单地说了声:「赛拉斯。」

  一开始,什么事也没发生。

  接着,披在她脸前的头发轻轻飘动,像是被呼出来的气吹拂。来源不明的微风扰动那一捆地毯的流苏。一张纸被吹得穿过房间,平贴在墙上。

  然后五根蜡烛同时熄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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