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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伊丽莎白在柔软的床单上动了动身体。她躺了一会儿,脑中像夏日天空一样空无一物,愉快地漂游,接着她突然一震,整个清醒过来,能量在她的神经里流窜。她坐起来,掀开被子。这动作扰动了近旁的某个东西,使它叮铃作响。

  她身旁的床上放了一套银质早餐餐具,在朝阳下闪闪发亮。融化的奶油和热腾腾的腊肠诱人的香气从盖住的餐盘底下飘出来。她口中冒出唾液,胃发出吼叫声。也许阻止艾许夸夫特的事可以多等几分钟。

  她朝摆放在折起餐巾布上的银餐具伸出手,然后犹豫了一下。她隐约记得自己被清洗和照料,接着由一把梳子缓缓滑过头发的舒心动作给哄睡。血液涌向她脸颊,但她决定不管自己有多尴尬,还是应该谢谢赛拉斯。他比汉纳对她要温柔多了,而到现在她也很确定,既然他说他对人类身体没有兴趣,一定是实话。

  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早餐,并试着厘清自己目前的处境。以现在的时辰判断,她几乎睡了二十四小时。她的烧退了。她像上次一样,身在有紫丁香壁纸的房间里。

  她身上套着黑色丝质睡袍,以她的身高来说长度几乎刚好,她猜想这表示它是纳森尼尔的衣服。它散发昂贵肥皂味,以及一股她只能困窘地定义为「男孩味」的奇妙气味──听起来应该不好闻才对,实际上却正好相反。

  她突然醒悟到一件事:她所有的个人物品都没了。她连干净的换洗衣物都没有。这房间里唯一属于她的东西,是夏莫萧寄来的信,它仍折得好好的,慎重地放在床头柜上。一定是赛拉斯从她口袋里拿出来的。大臣拥有那么多,而她拥有那么少,她该怎么跟他斗?

  有人敲门。「我醒着。」伊丽莎白含着满嘴的糕饼说。她以为是赛拉斯,但大步走进来的却是纳森尼尔,这次他打扮得整整齐齐,用满身的翠绿色丝绸把自己武装起来。她还来不及再说一个字,他就走到窗边,两手撑在窗台上。他似乎不想看她。事实上,他似乎想把他来这里要说的话说完,然后尽快闪人。

  伊丽莎白咀嚼完,把食物吞下去。糕饼很干地卡在她喉咙。

  「我早该知道妳一有机会就会一头冲向麻烦,妳这十足的祸害。」纳森尼尔朝着窗户说。他的话一股脑儿冲口而出,好像已经对着镜子练习过。「看来就连大臣都没办法让妳远离危险。妳为什么不在夏莫萧呢?算了。我们会联络学院,他们会安排马车给妳。」他绷紧身体,侧过脸来。「那是什么?」

  伊丽莎白拿着夏莫萧寄来的信走到他身旁。他不太情愿地接过那张纸。他们的指尖擦过彼此,她诧异地注意到他的手上有老茧。她退后,双臂紧抱住腹部,突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穿着纳森尼尔的衣服,而且里面什么也没穿。

  他皱着眉头把信读了一遍、两遍,灰眼睛终于转而望向她,目光专注而锐利到令人不自在。「我不懂。」

  「新任馆长不想让我回去,他把我从纪录中除名了。」她颓然坐在床尾。「而且我还有更多事要告诉你。」

  「是关于赛拉斯提到的威胁吗?」

  「我想是的。你可能要先坐下来。」

  纳森尼尔扬起眉毛,不过他稍微妥协,倚靠在窗边的墙上。伊丽莎白张开嘴,又迟疑着,用力闭上眼睛。那些话在她胸腔里形成好多结。要开口比她预期中来得困难。她已被背叛太多次了,被太多不同的人背叛。万一她错看了纳森尼尔,也不能信任他,该怎么办?

  「如果妳不想的话,就不用告诉我。」她猛然睁开眼睛。纳森尼尔正用难以解读的表情打量着她。「没关系。」他说。「我知道……」他斟酌着接下来的话。「我知道有难言之隐是什么感觉,有着不能向任何人说的事。」

  安心的洪流冲过伊丽莎白全身。他不是大臣。他跟医生或芬奇守护员都不一样。她无法自制地粗声笑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声音由她的身体拧出来,几乎像是呜咽,她的眼角蓄积着泪水。她试着停下,但那只让情况更糟。她的笑声转为慌张的喘气。

  她预期纳森尼尔会像别人一样盯着她看,好像她发疯了,因为连她都觉得自己发疯了,然而他望着她的目光好像──好像──弯过一个转角,出其不意地在镜子里遇上自己的视线,在那剎那之间,她惊愕的眼睛属于一个陌生人。震惊的情绪掠过她全身。不知怎的,他确实了解。她别开目光,终于能好好呼吸,直到自己平静下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等待。

  「我一定要告诉你。」她终于说。双手握成拳头。「这件事太重要了,除了我之外必须还有别人知道。」她又深吸一口气。「一切要从第一晚开始说起,『眼之书』那一晚,我下楼时闻到了空灵燃烧……」

  她讲得愈久,愈觉得肩上的重量变轻了。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守住这些秘密是多么大的折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艾许夸夫特的真面目,随时都觉察到要是自己有什么不测,真相就会永远消失。

  纳森尼尔专注地听着,完全没有打岔,她讲得愈多,他的表情变得愈阴沉。等她讲到艾许夸夫特用在她身上的魔咒时,一道阴影落在房间内。起初她以为是有朵云遮住了太阳,后来她看到纳森尼尔的手指周围有翠绿色火花在舞动,而房间则不断陷入更像是午夜的昏暗中。

  她蓦然止住叙述。「怎么──」

  纳森尼尔太专心在她身上了,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反应。他看看四周,脸色变白。黑暗消退了。

  「抱歉,」他勉强说道:「我不是……」他努力恢复镇定。然后他平心静气地说:「大臣对妳做的事──那道魔咒──妳不应该还能够复原才对。妳也不应该看穿他的幻象,或是抵抗他仆人的迷惑魔法。听起来妳对恶魔的影响力有某种抵抗力──其实这能说明很多事,关于『眼之书』以来发生在妳身上的事。」

  他用手梳过头发,心思飘离了主题。「不过这很奇怪,我从没听说过任何人……算了没事,继续说吧。妳在笑个什么劲啊?」

  伊丽莎白也不确定。阳光又透过窗户照进来了。纳森尼尔头上那一绺银发直直地翘起来,他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而且他相信她。终于。他相信每个字。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膝盖,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就懂了吧?」她总算讲到了结尾。「我得立刻前往学院,告诉他们我得知的所有事。我想艾许夸夫特接下来会攻击菲尔沃特大图书馆,然后是哈洛斯。他绕着王国画出一个圆形,照顺序破坏每一座大图书馆。也许他把皇家图书馆留到最后。但出于某种原因,攻击哈洛斯对他来说很特别。」

  纳森尼尔瞇起眼睛。「哈洛斯的防御应该是无法突破的,它比皇家图书馆还要固若金汤。」

  「所有大图书馆都是他的祖先建造的,搞不好他知道潜入的密道。」她咬住嘴唇。「而且哈洛斯的地窖里有两本级别十的魔法书,要是他得逞了──」

  纳森尼尔站直身子。「我懂妳的意思。」

  「你对我说的所有事好像都不意外。」伊丽莎白试探地说。「你已经认识艾许夸夫特很久了,但你仍然相信我。」

  他再次望向窗外,脸的角度掩藏住表情。「这一整天下来,我想遍所有可能发生在妳身上的事,以及想象所及可能要为此负责的所有人。再也没什么事会让我意外了。再说……」他趁她能发表意见之前,很快地用苦涩的语气补充,「我特别提醒自己绝对别低估魔法师能做出什么事。不论他们看起来多么善良、仁慈或可靠──我亲眼见识过他们的能耐。」

  他肩膀和背部的轮廓很紧绷。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件个人事务。「你指的是你父亲。」她轻声说,别人对亚历斯泰尔的所有评论开始兜在一起了。

  纳森尼尔身体一僵。

  室内静默良久。然后他显然试图转移话题,说道:「妳先前并不信任我,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伊丽莎白捻着睡袍的下襬。「一开始我很怕你,现在我明白你帮了我。而且我相信……」

  他转过头,扬起一眉表示询问。

  「我相信你有善良的一面,」她冲口而出。「虽然你想装作没有。」

  那道眉毛挑得更高了。「所以妳希望我帮忙妳揭发艾许夸夫特?」

  「对。」她说。

  「为什么?」

  「这是对的事啊。」

  他粗声爆出难以置信的笑声。那声音听起来几乎很痛苦,好像被人打了一下。「告诉我,妳有任何证据吗?犯案动机呢?艾许夸夫特是全王国势力最大的男人,而他的名声就跟女王的床单一样洁白无瑕,每个人都崇拜他。」

  「我知道他在研究《恶魔大典》,不论里头有什么,势必都能解释他的计划。」

  「数百年来许多魔法师都研究过那本大典,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他摇摇头。「妳可以到学院、到女王面前提出妳的主张,但没人会相信妳的。艾许夸夫特宣称妳精神失常了,他握有医生的诊断,而且听起来,他也有几十位社会名流作见证。」伊丽莎白用双手扭着睡袍。纳森尼尔毫不留情地说下去:「到时候会是妳这个蒙羞的实习图书馆员,与全奥斯特米尔最受尊敬的人各执一词。」

  「但如果你跟我一起来,告诉他们──」

  「我没有什么可告诉他们的。我可以发誓妳的诚实值得信赖,发誓到嘴巴都说干了,但事实仍旧是我并没有亲眼看到妳告诉我的任何事。所有人都会看到我过分关注妳,而经过上次的新闻媒体灾难后,他们只会认定我……」他又用手梳头发,这次动作更加粗暴。

  「认定你怎样?」

  他摆了张苦瓜脸。「我给妳句忠告,史奎文纳。不管艾许夸夫特在做什么,都随他去吧。他已经利用完妳了──妳现在安全了。我会想办法跟夏莫萧把状况修正过来,然后妳就能回家去过妳与世无争的乡村生活了。」

  「不!」伊丽莎白从床尾霍地站起来。「在我阻止他以前,我不回去。」

  纳森尼尔的表情忽然变得严厉。「有时候,人难免一死。」他咬牙切齿地说。「妳做什么也阻止不了的。」

  「我会救他们。」

  「妳会给他们陪葬!」他恶狠狠地说。

  伊丽莎白体内涌上一股怒火。它涨满她的心,劈哩啪啦地爬过她的皮肤,嘶嘶作响地从她发根冒出来。她逼到纳森尼尔面前,直到他们几乎鼻尖相触。「那也胜过什么都不做!」她大叫。

  有一会儿工夫,他默不吭声。他们站在那儿怒瞪对方,身高旗鼓相当。他的呼吸轻轻拂在她脸上。他终于开口时,很费力地让嗓音保持平稳。「妳被攻击、侵犯、折磨、留在街头挨饿,妳的胜算低到不可思议。如果妳继续走这条路,妳会死。妳为什么不直接放弃呢?」

  她瞪着他。那是人们会做的事吗──直接放弃?世界上分明有那么多值得去爱、去为之奋斗的事物啊?

  「我不能,」她凶悍地说:「我永不放弃。」

  纳森尼尔张开嘴唇,想说一句终究未说出口的反驳。她的目光快速瞟向他的嘴,就这么一个动作,已足以改变他们之间的气氛。她意识到他们站得有多近,脸庞蓦然发热变红。纳森尼尔瞪大眼睛,瞳孔很黑。

  他突然退后一步。然后他转身抓住门的边缘。伊丽莎白迅速恢复过来,抢在他能用门隔开他们之前抵住门。

  「赛拉斯说你很关心我是什么意思?」她挑衅般问道。

  披散下来的头发掩住纳森尼尔的脸,只露出他下巴的轮廓。「妳应该最懂不要养成习惯听信恶魔说的话。」

  他说得对。要是馆长看到现在的伊丽莎白,心甘情愿地在魔法师和他的恶魔家寻求庇护,她会怎么想?她大受打击,松开了手指。门从她指间被拉出,但纳森尼尔并未如她所料把门甩上──它关上时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嗒声。

  随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她颓然靠坐在门的内侧,用指节压向眼窝。她试着把馆长鬼魅般的影像从脑海中揉散。

  以前要分辨是非是件很简单的事。守护员遵循一套单纯的守则:保护王国免受恶魔影响力威胁,并且本身绝不涉入魔法事务。可是当守则自相矛盾时,她该怎么办呢?要是她没接受赛拉斯的帮助,她可能就死了,而揭发艾许夸夫特的任何希望也会随着她丧失。她的职责势必是不惜一切代价寻求正义吧!

  困惑像反胃感在她体内翻腾。也许有这些想法表示她没资格当守护员。即使如此,她也拒绝回头。她需要找到一本大典,她必须查出艾许夸夫特在打什么主意。而要做这些事,没有比魔法师的家更好的起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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