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数

　　"什么味...啥味儿?"奇内杜咳嗽着说，"陶，是你吗?"

　　"不是我，"陶说着从行军床上滚下来，眼皮沉重，脑袋更沉。

　　"我是说，你居然还在床上，"奇内杜澄清道。

　　陶以为自己昨晚已经洗干净了。但他实在太累了。

　　"就是有点意外，"奇内杜说，"头一回我比你起得早，是吧?"

　　"昨晚在训练场待到很晚。"

　　"不知道...这有多大意义。"奇内杜举起双手，空空的掌心对着陶，"没别的意思。你的战斗方式...已经足够证明。只是对着影子挥剑能有多大帮助，我实在看不出来。"

　　"你说得对。我不会再练到那么晚了。不能耽误起床。"

　　奇内杜轻笑出声："睡懒觉?太阳都还没出来呢。"他系好剑带，"我...先走了。"

　　"我马上来，"陶说着环顾睡满人的房间。哈迪斯、乌杜阿克和雅乌已经离开了。陶匆忙追赶，试图分辨昨夜哪些是寻常噩梦，哪些是他亲身经历的梦魇。他摸了摸下巴和脸颊。它们完好无损，但关于袭击的记忆让皮肤隐隐刺痛。

　　陶抓起训练剑、腰带和散发着粪臭味的棉甲。他得赶完晨练，找个借口，把这身再洗一遍。下午只能不穿护甲训练了。

　　陶大步走向兵营门口，在恶魔即将抓住他的瞬间发现了它。来不及出声警告，他猛地扑倒在地又翻滚起身，双剑出鞘，面对的却只有一片阴影。

　　"见鬼!你搞什么?"马武托半梦半醒地坐起来问，"陶?"

　　"没事，"陶对这位瘦高的剑友说。恶魔消失了。它从未存在过。"没什么。"

　　"那是什么味道?"

　　"什么?继续睡吧，马武托。"

　　那人嘟囔着躺下，将粗布毯子拉过头顶。陶径直走向澡堂。训练必须等他擦洗完身体和棉甲后再进行。他还需要一刻钟来平复心绪。他以为自己刚在兵营里看见了恶魔。

　　接下来的一整天陶都按部就班。他刻苦训练，出色对练，暮色中吃完晚餐，又独自回到练武场。他浑身颤抖地走着，因为即将要做的事令他恐惧。他并不羞于承认这点。随着夜色渐深，他看见练武场外的草原上爬行着异物，那些东西长着过多的手脚。他手臂汗毛倒竖，皮肤起满鸡皮疙瘩，就像丰收节夜晚凉风袭来的感觉。

　　他告诫自己不要过度。考虑着回去好好休息。伊西霍戈会在明晚等着他，若需要两天恢复，后天也行。

　　陶比任何人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那些合理化解释，因为他能想到的唯一选择就是坐在训练场最远的边缘处，远离伊西科洛的防护墙，那里是草原开始的地方。他能想到的唯一选择就是坐在那里，放缓呼吸，闭上眼睛，让自己的灵魂从出生的世界滑入死亡的世界。

　　恶魔来了。陶战斗了。他们屠戮了他。回到乌姆拉巴后，他吐出了晚餐，蹲在草丛中干呕，直到他以为自己的内脏都要从嘴里吐出来。喉咙被胆汁灼烧着，他站起身朝兵营走去，但夜色尚早，还会持续很久。伊西霍格的时间是不同的。

　　呜咽着，咒骂自己是个懦夫，陶坐在离自己呕吐物一步之遥的草丛中，让灵魂飞向阿南西为乌库法打造的监狱。他尝到了血腥味。在恐惧中，他咬穿了自己的嘴唇。

　　它们来了。他拔出剑与它们战斗，直到一个失误让恶魔砍断了他膝盖以下的腿。他倒在地上，就这样完了。它们抓住了他，他被残忍地折磨。

　　他又回去了。一群恶魔发现了他，陶失去了勇气，丢下剑逃跑。它们追上了他，其中最快的那只用一臂长的爪子抓住并撕裂了他小腿的肌腱，终结了陶的逃跑。他倒下了，它们抓住了他。他乞求着，哀求着。"慈悲，"他说，"女神的慈悲。"如果它们或她听到了，也无济于事。他被开膛破肚。

　　他回去了。只有一人发现了他。他们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就像老人们围着驱散黑暗的篝火给孩子们讲的那些故事。

　　那恶魔有两条胳膊，用两条腿走路。它的行为举止像个凡人，这一点陶能理解。这样的对手他可以一战。他们互相咆哮，激烈厮杀，两个半神之间的战斗维系着整个造物的命运。接着恶魔掐住了陶的喉咙，从耳根到耳根划开一道口子。

　　他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尝到铜腥味。恶魔站在他上方，眼睛泛着红光，注视着从他颈部切口喷涌而出的生命之血。

　　陶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他要死了。很疼。每次都疼得要命。伤口周围的皮肤灼烧般疼痛，他能感觉到胸膛里心脏狂跳，拼命想让他活下去。让我死吧，他想。

　　他翻起眼珠看向恶魔的脸。它长着獠牙，本该是鼻子的位置只有一个狭长的孔洞。陶无法说话，但试图激怒它，想让它给自己个痛快。恶魔纹丝不动，任他受苦，看着他流血至死。

　　那晚陶又去了两次，但实在撑不住了，踉跄着回到营房。据他估算，在训练场总共还不到两刻钟。必须做得更好，他想。死亡之间的间隔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每次死后能立即返回，他还能多打好几场。

　　次日夜晚，陶回去战斗的次数比前晚更多。他开始记录每晚的战斗次数。他逼迫自己每夜都突破极限，直到超越前次战绩才肯罢休。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守口如瓶，但他的作战小队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