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胜
次日黎明未至，杰耶德在训练场找到陶时，他正在操练。
年长者眼袋浮肿。"早啊陶，来场比试?"
杰耶德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陶来回踱步放松肌肉，向他的教官点头致意。
杰耶德褪去束腰外衣舒展身体，伤痕累累的躯体布满虬结肌肉。他执起剑盾摆好架势，这个更高大强壮、经验丰富甚至血脉都更优越的男人已然就位。
陶放下双剑甩开衣衫，重新抄起武器在暖风中旋挥。未待言语，杰耶德已攻来。
起初剑势如共舞般流畅，继而力道渐沉。钝剑难承其重，二人却厮杀似生死相搏。周旋攻守间不断逼迫对方突破极限，皆欲证明自己技高一筹。
陶怀着狂信徒般的炽烈奋战。他要证明自己绝非杰耶德眼中受出身所限的庸才，为此不惜战至胜利或心脏爆裂——正是这般狠劲造就了现在的他。
他的优势并非来自身体或血统。亦非源于天赋。而是因为他渴望精通胜过渴望呼吸，渴求复仇胜过渴求生命。在他心中，父亲的生命与贵族们同样珍贵，尽管他们尚未认同，终将明白。
杰耶德已显疲态，开始借力推开陶，利用战斗间隙喘息。而后，他竟在喘息间浪费这宝贵机会。
"我们是被围困的民族，"他对陶说道，声音因说话与防御的双重压力而微弱，"我们都失去了些什么，失去了某个人。"
杰耶德朝陶的面部虚晃一招。陶将其拍开，令他的导师踉跄后退。
"我母亲在袭击中失去了双亲，我也因此失去了妻子，"杰耶德说。
陶对杰耶德的损失毫无兴趣，刀锋直逼对方的盾与剑。
"我女儿失去了母亲，且永不原谅我的缺席。当时我正在腕区作战。她为此恨我。恨我保护他人却未能守护她们。"
软弱的故事，陶想着，咬紧牙关变换剑式，在攻防间不断演化增强。他突刺向前，杰耶德举盾格挡，陶的副手剑重重击中其肋骨。
"呃!"杰耶德喘息着，痛苦明显写在脸上，却仍边退边絮叨。"我女儿是天赋者。从邻居口中才得知。归家时贾米拉早已离去。茅屋空空。不告而别。"
陶再次击中他，逼出又一声痛呼。
"她在天赋之巅表现卓越。"杰伊德节节败退，难以组织起有效防御。"她现在参战了。召唤巨龙焚烧赫德尼人。享受着——啊!该死!"陶的刀刃划破了他的大腿。"她...她沉醉于杀戮的快感。"
陶看准致命破绽发起攻击。杰伊德格挡后，陶又用惯用手使出杀招。杰伊德踉跄向左闪避，因疲惫而身形摇晃。陶的肺部灼烧般疼痛，满嘴血腥味，却仍猛冲上前继续缠斗。
"太可怕了，"杰伊德喘息道。"想象她...变成那样。愤怒，仇恨...正在吞噬她的灵魂。"
陶突刺出手，击中杰伊德的持盾臂。
杰伊德痛呼皱眉，却仍坚持说话。"这场战争...把我们变成了怪物。我不想以怪物身份死去。不想贾米拉也...不愿族人被赶尽杀绝后只留下恶名。"
陶发出低吼，双剑旋斩向杰伊德头颅。
杰伊德格住一剑，低头躲过另一剑，跌跌撞撞向后撤退。
"不能继续这样了，"杰伊德喘息道。"守护议会太愚昧...我试图警示他们...分析过每次袭击的战术、人数、部落...知道我发现什么吗?"他突然盾牌猛击，直取陶的面门。
陶后跳稳住身形，双剑尖同时刺中盾心。杰伊德闷哼一声，这记重击必定会留下淤青。
"比我们想象的更多赫德尼人，"他说，"在半岛之外。多得多。"
陶发动攻击，采用一种迫使对手举盾的战术模式。当对手举盾时，陶便会给予致命一击。杰耶德撑不过三个交叉步了。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们打不过他们!"杰耶德举起盾牌，陶猛击盾牌底部，将其掀得更高，暴露了这位教官的要害。
杰耶德甚至没有尝试格挡，陶将武器尖端刺向他的胸膛。若他们使用的是开刃兵器，杰耶德早已被刺穿。陶的剑会贯穿他的胸膛、心脏，从后背穿出...就像阿伦那样。
战斗结束了，但陶只感到疼痛。他低头看去。杰耶德的剑尖深深刺入他的侧腹，鲜血直流。若他们使用的是开刃兵器，杰耶德早已将他开膛破肚。
"赢不了。"杰耶德咳嗽着。"就凭现在的我们。跨种姓战士——即便我们能找到并训练足够多的这类人——也只能延缓必然的结局...我们只有一条活路...唯一的一条...和平。"
陶丢下双剑，拍开杰耶德抵在他侧腹的剑。"这就是你的答案?在你大谈特谈伟大的贱民、跨种姓战士和贵族之后，你现在却站在我面前乞求和平?"
杰耶德跪倒在地，用颤抖的双臂支撑身体。"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库尔。"杰耶德干呕着，却吐不出东西。"但王室贵族和那些老女王们早已忘记这点。如今我们有新女王了，是时候让记得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新领袖上位了。"
陶怒火中烧。杰伊德将他的胜利变成了平局，这让他愤恨不已。"你以为那个傀儡女王——那个在你被逐出守护者议会时袖手旁观的小女孩——会除掉现在的王室贵族?你以为她会为了把我们拱手让给赫德尼人而这么做吗?就因为我们真正的敌人是童话里的怪物?"
陶背对着杰伊德，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只是个凡人，为另一个凡人哀悼。只要那些杀害我父亲的贵族还活着，我就永远得不到安宁。当我们的历史记载着近两百个周期的杀戮时，奥梅希人或赫德尼人怎么可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你要求太高了，现在我明白王室为什么要除掉你了!"
"守护者议会的王室贵族们除了战争和他们借此建立的优渥生活，什么都看不见。女王不同，她的信仰坚不可摧。女神派我们来不是为了死在那些并非我们真正敌人的骨矛和战斧之下。"
陶嗤之以鼻。
"女王当时阻止不了我被革职。那时她刚掌权不久，王位还没坐稳。但我效忠于她，就像她效忠女神一样虔诚。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可以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陶，旧王室已经迷失了方向，奥梅希也是，但他们的时代即将终结。"
"旧王室?新世界?"陶反问，"你这根本不是在谈论革命。你只是想换个主子罢了。"这一切让他作呕。他拾起佩剑，捂着受伤的肋部转身离去，将跪在尘土中的乌姆孔迪西教官抛在身后。
"陶!"杰伊德在他身后喊道，"注意牺牲的代价。敌人未必需要战胜你才能让你输掉一切。"
陶没有理会。他想起了训练第一天认识的那个杰伊德。那个曾告诉新兵们"人与人虽有差异，但相似之处远多于不同"的杰伊德。
两只手，两条腿，一颗心，一个头脑。贵族与平民的相同之处远多于差异。他们与陶的相似远胜于差异，否认这点就是在说谎。
陶的极限不由出身或天赋决定，而取决于他的决心边界与努力程度。这是陶的信念，他必将证明这一点。他要向所有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