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器声
下方平坦的田野位于凯雷姆与马瓦斯共有的丘陵灌木丛中的一处洼地。准备战斗圈的德拉吉人干得很出色。十个战斗圈都由压入土中并涂成红色的石块围成，既醒目又不会绊到脚。
每个战斗圈内，灌木丛的粉状土壤上都铺着从马瓦斯运来的黏土。这些黏土经过铺设、抹平，在西达的烈日下硬化，形成了完美的战斗场地。
休耕田两侧，印德洛武城堡的黑旗在沙色帐篷上方飘扬。旗杆上缠绕着青铜丝，让旗帜看起来像是被强风吹拂般猎猎作响。
陶扫视着训练场。许多贵族已经到场，他知道阿伦本想早点来，但按惯例，越是位高权重的贵族越要姗姗来迟——自负的勒坎正是这样故意拖延着。
乌姆布西的长子站在队伍最前方，双手叉腰俯视着人群，仿佛所有人都是低等贱民。实际上这些前来观礼的贵族不是勒坎的平辈就是长辈。像基甘贝领主的丈夫——大贵族塔博·奥格内卡罗这样的人物，其地位远在凯勒姆封地这群小贵族之上。
但这场微不足道的胜利仍属于勒坎。他们卡着日头将近正午的时辰抵达，成为了最后到场的家族。连马瓦斯的奥格兹都已在场边就位。
"下去准备吧。"勒坎说，"阿伦，我们的位置在哪儿?"
陶的父亲没有答话，只是指向训练场中央用绳索隔开的区域。阿伦早在七天前就派了几名壮丁和两名伊哈古武士来占位。
勒坎手搭凉棚张望："不错。能看清所有比武圈。"
队伍开始下行时，阿伦转向贾巴里："我们去布置场地，陶会帮你穿戴盔甲。现在你要热身并演练基础剑式——别玩花招，人们会通过你的起手式预判招式，只展示基本功就好。"
"遵命，英科克里·索拉林大人。"贾巴里说道。他咬着腮帮子内侧，眼睛眯了起来。陶觉得，对贾巴里而言，这场测试也变得有些过于真实了。
之后，事情进展迅速。德鲁吉和伊哈古就位后，贾巴里热身并穿上战袍。陶也照做，两人开始对练。阿伦与其说是在观战，不如说是在怒视他们。他不断纠正这个那个，像个围着刚学步婴儿打转的母亲。陶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但场上的气氛让人分心。
下等人们来回奔走，服侍着地位更高者。伊哈古们要么站岗守卫，要么找位置为他们的贵族加油助威。德鲁吉们则挖掘厕所、运送食物，或为年轻战士们递上饮水、凉湿布，甚至提供煮熟的土豆泥以快速补充体力。与此同时，纯血的因德洛武们在场上闲庭信步，仿佛脚下的大地都属于他们。
每个因德洛武都是巨人。大多数比陶高出一头有余，肌肉发达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其中不少人看起来徒手就能捏碎岩石。陶敬畏地望着他们。
"我得跟你兄长去。"阿伦对贾巴里说，避开了对莱坎的尊称。"他要签署你的测试文件，我很快回来。比武即将开始，做好准备。"但阿伦还未离开，莱坎就带着一位年长贵族和一名与陶、贾巴里同龄的年轻人信步走来。
"阿仁，"莱坎说，"我有个任务。"他示意身旁的贵族，"这位是伊泽姆·奥卡弗大人和他的次子卡吉索。"
这对父子的差异简直令人无法忽视。即便在贵族中，伊泽姆·奥卡弗也显得格外瘦高。他面容严肃，手指修长，尽管天气炎热，皮肤却涂满油脂闪闪发亮。他浑身泛着油光却不见汗珠，陶不禁好奇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而他儿子卡吉索比陶高不了多少。身材圆胖，一双眼睛深陷在满月般的脸盘上，肤色像是浅层土壤的颜色，而非天选者标志性的深土黑。
"卡吉索抽到了首轮比试，"莱坎说，"但找不到人陪练热身。"
阿仁怒目而视，眼神里满是警告。
"我认为，"莱坎继续道，"令郎可以代为陪卡吉索热身。"
"那将不胜感激，"伊泽姆·奥卡弗开口，嗓音出人意料地悦耳，与他苦行僧般的外表形成反差，"我想给卡吉索创造所有取胜条件。"
"确实。"莱坎附和道。
阿仁怒不可遏。他在掩饰，陶看得出来，但他确实怒火中烧。
"陶，去陪卡吉索大人热身，"阿仁说着，勉强执行命令却始终没看莱坎，"贾巴里大人请继续练习。等您的文件在城堡登记完毕，我就回来。"
阿仁既未告辞也未等莱坎，大步流星地走了，惹得老奥卡弗挑高了眉毛。
莱坎努力保持镇定。"是的，是的。这种事总是这么匆忙，"他说，仿佛每个周期都会参加测试。"我们开始吧，伊泽姆?"
伊泽姆·奥卡福微微点头，两人一同离开。陶注意到，伊泽姆没和儿子说一句话。
"幸会，贾巴里，"卡吉索说道，他的声音和他父亲一样出人意料。尽管身材魁梧，卡吉索说话却像还没变声的少年。
"卡吉索..."贾巴里边说边继续他的剑式练习。
"自马瓦斯丰收节后就没见过你了。"
"有这么久吗?"贾巴里说着，背对着这位体型壮硕的贵族，完成了一组突刺、下劈和还击的组合动作。
"我们该开始了，大人，"陶对卡吉索说。
卡吉索转向陶，上下打量他，又转回贾巴里。"多可怕的表演啊，这场测试。贵族之子的生活，嗯?"卡吉索咧嘴一笑，露出被海芋叶染黄的一排牙齿。
贾巴里用一声咕哝作为回应。
卡吉索失望地将注意力转向陶。"好吧，贱民，让我们速战速决。"
陶带着他退后几步，远离正在练习的贾巴里。"大人，需要我去取您的练习剑吗?"他问道，注意到卡吉索佩戴的是开锋青铜剑。
"只是轻量对练，"卡吉索说，"而且取剑太费时间。我的比赛就要开始了。来吧。"
陶本想抗议，但卡吉索已经拔剑出鞘开始挥舞。陶向后退去，因担心受伤而采取守势。卡吉索抓住机会加快节奏，加重了挥剑的力度。
陶确保攻势足够凌厉以保持安全距离。若被未格挡的剑锋击中，伤势将十分严重。他再次考虑是否要请求卡吉索使用训练剑，但在最初几回合交锋后，他意识到卡吉索根本不懂剑术。
这个发现将陶的担忧转为惊讶。此前他唯一交手过的贵族是贾巴里，他一直以为所有贵族都具备同等实力。卡吉索这种胡乱劈砍的方式彻底颠覆了这个认知，陶不禁怀疑眼前这人究竟是拙劣的武者，还是更真实地反映了他们这个阶层的水平。若是后者，贾巴里能轻松击败任何对手。
更可能的是，陶心想，卡吉索只是个从未履行义务的贵族子弟。若有个连军事要塞都进不了的儿子，会让伊泽姆·奥卡福颜面扫地。这也会影响卡吉索缔结良缘的机会。
"嘿，陶!"贾巴里喊道，随后不情不愿地加了句："卡吉索。"
贾巴里保持着战斗姿态，只用头部示意某个方向。
"看那边，"他说，"那是杰伊德·阿伊姆，前守护者议会顾问。"
陶循声望去。杰伊德·阿伊姆是个身着伊哈什战士灰袍的平民。他年近中年，体型几乎与贵族相当，身高也相差无几。陶暗自吹了声口哨，转头看向贾巴里。
他的朋友正微笑着，即使相隔数步之遥，陶也能看到他眼中闪烁的调皮神色。"按我父亲的说法，他大概能匹敌不少印德洛武士。"
卡吉索上钩了，嗤之以鼻道："一个贱民能比得上印德洛?"
"也许这个比方走得有点远，"贾巴里说，"但就我今天见识到的剑术而言，我敢说他至少能轻松摆平我们中的几个人。"
卡吉索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鼻孔像岩蜥的颈伞般张大，但贾巴里没理会他，转而对着陶说："等你通过测试后，"他说道，"想尽办法加入贾耶德的战队。你会想在那样的男人手下训练...他甚至可能让你改变对伊哈什战士的看法。"
陶顺从地点点头，又瞥了眼那位从顾问转行为格斗教官的男人。他方下巴浓眉毛，走起路来带着武者特有的稳健步伐。不难想象他是个用刀好手。
他身旁站着两个更为高大的男人，由于没穿正式服装，陶花了一瞬才认出他们。贾耶德·阿伊姆正与德詹·奥鲁吉米以及守护者议会主席阿巴希·奥迪利同行。
"他和奥迪利议员一起——"陶刚开口，就猛地侧身避开卡吉索一记猛挥。
失去平衡的陶格挡住第二击，扭转身体化解第三招，不得不跪地闪避直取脖颈的第四击。
"烬渣的!"陶站起身吼道，"你疯了吗...大人?"
"专心点，贱民!你正在与贵族对练。"
"冷静点，卡吉索，"贾巴里说。他停止了训练动作，正注视着他们两人。他看见卡吉索朝陶的脑袋挥舞武器。"这是切磋练习。你为什么拿着开刃的武器?"
卡吉索没有回答。相反，他继续紧逼陶，像醉汉扑打苍蝇般胡乱挥舞着武器。
"控制住自己!"贾巴里压低声音喝道，"他们正朝这边走来。"
陶冒险回头瞥了一眼，差点被削掉鼻子，只得全神贯注应付卡吉索。当这个胖子再次攻来时，陶从他眼中看到了嗜血的欲望，决定不再冒险受伤。
他格挡住这个小贵族的挥击，突步上前用全身重量撞向他，用肩膀将其顶开。卡吉索踉跄后退，被绊倒在地。
贾巴里刚要笑出声又急忙憋住。卡吉索坐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突然目光越过陶的肩膀，脸色骤变。陶正担心伤到了他准备道歉，卡吉索却笨拙地爬起冲来，锋利的刀刃直指前方。
"鲜血将证明一切!"卡吉索叫嚷着。
陶不明白这个蠢货在发什么疯，但已不想再周旋。他侧身避开卡吉索笨拙的冲锋，用刀面猛拍其背部。卡吉索被击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像颗没扔好的石子般在池塘表面弹跳了几下。
"以天择之名，你到底在干什么?"陶怒火中烧地质问，所有恳求原谅的念头都被烧成了灰烬。
卡吉索呻吟着抬起头，鲜血从鼻子里喷涌而出。他的鼻梁断了，这时陶才开始感到担忧。他心跳如鼓，从卡吉索身上移开视线，担忧瞬间化作了恐惧。
守护者议会主席和他的英戈尼亚玛护卫，还有贾耶德·阿伊姆、莱坎以及卡吉索的父亲都在场。陶向贾巴里求助，但贾巴里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浑身布满诅咒疤痕的人。
比武场上一片死寂，无人动弹，陶感觉自己陷入了噩梦。当那位守护议员开始鼓掌时，情况变得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