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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面包和鱼 -2

莱曲·诺伦又掐起面颊,“高尚、可敬,当然,当然。他们是做生意的好伙伴,还有那些女人——她们知道许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下流把戏。告诉你,我的斯乌西朋友多得很呢,而且每一个我都喜欢。可我那些朋友,恐怕人人都养了十个小孩。这帮人太能生了,这就是问题所在。图夫,你得听听莱曲的话:他们都是些生命教徒,你知道吗?”
 
  “的确。”哈维兰·图夫说,“容我打听一下,什么是生命教?”
 
  “生命演化教。”诺伦不耐烦地说,“熵之敌、拜童教徒、螺旋交媾者、基因池搅拌者、宗教狂热者,老图,他们是宗教疯子。”他本想多说些,可这时乘务员沿走廊把饮料车推了回来,诺伦便坐回到位子上。
 
  哈维兰·图夫抬起一根苍白的长手指招呼乘务员。“劳驾再来一份。”他说。在剩下的旅程中,他弓起身子,一言不发,心事重重地吮吸着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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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莉·缪妮飘浮在她乱糟糟的公寓里,一边喝酒,一边思考。房间里有一面墙壁是块巨大的显示屏,六米长,三米高。通常来说,托莉会让它播放风景片。她喜欢这样的感觉:透过窗户俯瞰斯凯瑞弥尔的冷凛高山,凡迪恩湍急的白水河畔的干涸溪谷,又或是斯·乌斯兰的城市里弥漫在夜色中的无尽灯火,而那作为升降梯底座的、闪闪发光的银色高塔在黑暗中不断攀升,没入黑暗,没入无月的夜空,既而高耸于天际,高耸于那些四开高的恒星级高塔宅邸之上。
 
  可今晚她在墙壁上播放的是星空的景象,而在背景中散发着阴冷金属光泽的,便是那艘名为“方舟”号的庞大星舰。即便是这样巨大的显示屏——也没法显示出这艘船的真实尺寸。
 
  而它所代表的东西——希望与威胁——比“方舟”号本身又重大得多,托莉·缪妮很清楚这点。
 
  在她身侧某处,通信器“嗡嗡”地叫了起来。除非是她等待的呼叫,否则电脑是不会打扰她的。“接过来吧。”她说。星空模糊起来,“方舟”消散,显示屏在片刻间泛动波光,随即化成一张面孔,那是首席议员乔森·莱尔,行星高阶议会的最高领导人。
 
  “缪妮总督。”他说。在屏幕的机械放大下,她能看清他细长脖颈上的每一根青筋,看见薄薄的嘴唇周围紧绷的皮肤,还有他暗褐色眼瞳中的精光。他的头又圆又秃,扑上了粉,可汗水仍旧滴落下来。
 
  “莱尔议员,”她回答,“你总算打来了。看完报告了吗?”
 
  “看完了。这次呼叫做过屏蔽处理没有?”
 
  “当然做了,”她道,“尽管说吧。”
 
  莱尔叹口气。乔森·莱尔二十年来一直是行星政府不可或缺的成员。他刚当上议员时负责军事,随后转向农业,在四个标准年里,他就成为了议会主要党派——技术专家党——的领袖,也因此成为了斯·乌斯兰星上最有权势的人。权势令他衰老、憔悴和疲惫,但托莉·缪妮从没见过他的脸色像现在这么糟糕。“这么说,你肯定资料没错?”他说,“我们真的没弄错?这事绝不能出岔子,用不着我提醒你吧。这真的是一艘EEC播种舰?”
 
  “千真万确。”托莉·缪妮说,“没错,它破破烂烂,年久失修,可这鬼玩意儿的机能多少还算正常,而且细胞库完好无损。我们检查过了。”
 
  莱尔用细长粗糙的手指扫过稀疏的白发,“我猜,我应该欢呼吧?等搞定这事,我就得在新闻记者面前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了。可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危险。我们刚开了一次秘密会议。我们不能冒险在局势明朗之前走露风声。议会的大部分人投了赞同票——技术专家党、扩张主义党、零点党、教会党,还有那些边缘党派。”他笑了,“我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意见一致的场面。缪妮总督,我们必须把那艘船弄到手。”
 
  托莉·缪妮早就明白这一刻将会到来。她当了这么久的星港总督,不可能对下面的政局一无所知。在她的一生中,斯·乌斯兰星总是被无尽的危机所困扰。“我会努力帮你们买下它。”她说,“这个哈维兰·图夫从前是自由贸易人,登上‘方舟’号纯属偶然。我的手下在登舰甲板上发现了他的旧飞船,都已经不成样子了。贸易人都是些贪婪的怪胎,每个都是。这点对我们有利。”
 
  “不管他要什么,都给他。”乔森·莱尔说,“你明白吗,总督?你拥有无限的预算。”
 
  “明白。”托莉·缪妮说。她还有问题要问:“要是他不肯卖呢?”
 
  乔森,莱尔迟疑片刻。“那就麻烦了,”他嘀咕道,“他非卖不可。拒绝将导致悲剧发生。不光是这个男人的,或许也是我们的。”
 
  “要是他不肯卖呢?”托莉·缪妮重复道,“我得知道你的底牌。”
 
  “我们必须得到这艘船。”莱尔告诉她,“如果跟这个图夫讲不通道理,那我们别无选择。高阶议会将行使征用权,将飞船收归公有。当然了,他会得到补偿。”
 
  “该死。你是说动武抢夺这艘船。”
 
  “不,”乔森·莱尔说,“一切都是正当的——我查过宪法了。在紧急情况下,为维护大众利益,可以不考虑私人所有权。”
 
  “哦,真他妈的,该死的合理化借口。乔森,”缪妮说,“你在上头的时候还算有点判断力。他们在下头都对你干了些什么?”
 
  乔森的面孔扭曲起来,那一瞬间,他又有点儿像那个在她身边工作过一年的年轻人了。当时她是副总督,他则是星际贸易第三助理主管。接着他摇摇头,那个苍老疲惫的政客又回来了。“我也不好受,老妈。”他说,“可我们有什么选择呢?我看过预测报告了。大饥荒将在二十七年之内爆发,除非我们能取得重大突破,可眼下根本没有突破的希望。在饥荒到来之前,扩张主义党将重新掌权,然后我们也许会迎来另一场战争。无论战争结局如何,都将有几百万人死去——或许是几十亿人。相比之下,个人权利算得了什么?”
 
  “我不跟你争这个,乔森,可有人会争的,这你心知肚明。不过别管它了。你想要现实,我就跟你谈点该死的现实:就算我们用合法手段跟图夫买到了船,这船也确实能给凡迪恩星、斯凯瑞弥尔星和他们的盟友一点颜色看看,可我很怀疑他们会坐以待毙。假使动武硬抢,那我们将会面临完全不同的处境——很糟糕的处境。或许,他们会说这是海盗行径,会把‘方舟’号定义为一艘军舰——顺便说一句,它过去不仅是军舰,还是个该死的星球毁灭者——还会说我们违反条约,然后便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我会亲自跟他们的特使谈话。”乔森·莱尔疲惫地说,“向他们保证,只要技术专家党掌权,殖民计划就不会重启。”
 
  “他们就他妈会信你的话?见鬼去吧!你能向他们保证技术专家党永远不会下台,他们也永远不用再应付扩张主义党吗?你怎么做得到?你是不是打算用‘方舟’号来建立‘仁慈的独裁统治’?”
 
  议员紧抿嘴唇,一片红晕涌上他纤长黝黑的脖颈,“你很清楚我不会那么做。风险确实存在,我同意这一点。可这艘船是一份可怕的军事资源,要是同盟来攻打我们,我们手里就有了王牌。”
 
  “胡扯,”托莉·缪妮说,“我们得先修好它,再成功控制它。相关技术已失落了一千年。我们得花上好几个月、没准儿好几年来研究它,然后才能真正运用这鬼玩意儿。可我们没这个时间。凡迪恩舰队可以在几星期里抵达,把它从我们身边夺走,其他同盟星球也不会落后凡迪恩人多少的。”
 
  “这些用不着你来操心,总督。”乔森·莱尔冷冷地说,“高阶议会已进行过彻底的讨论。”
 
  “别跟我摆架子,乔森。还记得你喝‘爆破麻药’喝高了,一心想到外面去瞧瞧尿在宇宙里结晶速度有多快的那次吗?告诉你出去会冻掉命根子的是我,尊敬的首席议员。洗干净你该死的耳朵听好了:或许战争不需要我来操心,可生意我管得着。港口是我们的命脉,我们有百分之三十的生卡路里(注:指未经加工的卡路里。)依靠进口——”
 
  “百分之三十四。”莱尔纠正她。
 
  “百分之三十四,”托莉·缪妮承认,“而且数字还在持续上升,这点我们都很清楚。我们是用技术来交换食品——我们生产了大批货物、提供了港口设备。我们保养、维修和建造的飞船数量比本星域内其他四个星球都要多。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有我在拼命干活,确保我们是最棒的!图夫就这么说,他说来这儿修船,全因为我们名声在外——高尚、诚实、公正、技艺超卓。要是我们把他那艘该死的船充公,我们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要是我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还会有多少贸易人把他们的飞船带到这儿来修呢?我的星港他妈的会变成什么样?”
 
  “肯定会有负面影响。”乔森·莱尔承认。
 
  托莉·缪妮粗声吼叫起来:“我们的经济会被毁掉的!”
 
  莱尔大汗淋漓,涓涓细流自他宽阔光秃的前额流下。他用一块手绢擦去汗水,“那你就得确保这些事不会发生,缪妮总督。你必须确保事态不会如此发展。”
 
  “怎么做?”
 
  “买下‘方舟’号。”他道,“既然你对局势如此了解,我便全权委托你作为代表。想法子说服这个图夫。一切由你负责。”他点点头,接着,屏幕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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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斯·乌斯兰星上,哈维兰·图夫正在扮演游客。
 
  无可否认,这颗星球以其独特的方式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他当自由贸易人的那些年里,在乘坐“价廉物美量又足”号穿梭于星辰之间的时候,哈维兰·图夫访问过的星球多得数不清。可在短期内,他是不太可能把斯·乌斯兰星忘掉的了。
 
  他见过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观:阿瓦隆的水晶塔群、阿拉克尼星的天网、老海神星上汹涌的海洋和克雷格星的黑色玄武岩山脉。这座名为斯·乌斯兰城的臃肿大都会——它由若干古城连接而成,那些古老的城市名如今只用来称呼地区和街坊——足可与上述景观相媲美。
 
  图夫对高楼怀有特殊的偏爱,无论白天夜晚,他都为都市的风光着迷——他会站在一公里、两公里、五公里甚至九公里高的观测平台上欣赏风景。然而,不管他攀得多高,光亮却从不间断,无止境地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没有中断的迹象。方方正正、毫无特色的四十层和五十层大楼肩并着肩,排成无穷无尽的队列。它们拥抱成团,安居于那些高耸在侧、用于汲取阳光的镜面高塔的永恒阴影之下。楼层堆砌在楼层上,而在这之上还有更高的楼层。自动人行道不断交叉往复,组成错综复杂的迷宫。在地表下,巨大的地下交通网络川流不息,管道列车与邮件舱以每小时数百开的速度在黑暗中飞驰,而在更下方的,是地下室、地底室、隧道、地底通道、商业街以及地下住宅区——这是座深埋于地底的第二都市,其规模正如它那个位于地表、如同镜中倒影般的同胞兄弟。
 
  图夫在“方舟”号上就见识了这座大都市的灯火。从星球轨道上看去,这座城市吞没了半个大陆;而从地表看来,它大得仿佛足以吞噬整个宇宙。斯·乌斯兰星还有别的大陆,这些大陆也夜夜闪耀着文明的光芒,在光的海洋中没有黑暗的岛屿。斯·乌斯兰人没有空间可以留给公园这样的奢侈场所,图夫对此并不反对。他一向觉得建造公园是种文明的倒退,其主要设计目的就是提醒那些开化的人类,过去被迫居住在大自然时的生活是多么原始,多么蒙昧。
 
  哈维兰·图夫在太空漫游中接触过许多截然不同的文化,而他认为,斯·乌斯兰人的文化不逊于其中任何一种。这里开放、富于变化,既有眼花缭乱的机遇,也有随之而生的颓废。这是个兼收并蓄的世界,它在联结群星的网络之中,用进口的方式,肆无忌惮地从其他世界攫取音乐、戏剧与感应娱乐设施,并将其作为催化剂,无止境地改造和变化它自己的文化母体。这座城市所提供的消遣方式,其数量、娱乐性和差异性都是图夫前所未见的——如果哪个游客想要大致体验一番,他得待上好几个标准年才行。
 
  在多年的旅程中,哈维兰·图夫到过阿瓦隆和新霍姆、星尘上的托贝星、老海神星、巴尔杜星、阿拉克尼星以及其他十余个高度发达的人类星球,见识过各种先进科技与科学魔法,而斯·乌斯兰星展现出的科技足可与最先进的星球一较高下。星轨升降梯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惊叹的作品——传说古地球在溃亡前,曾建造过这样的建筑,新霍姆也建成过一座,但在战争中已遭毁灭,别处再未见有这样庞大的人工造物,甚至在阿瓦隆星上也没有——在那里,升降梯曾被列入建造考量,最终由于经济原因而遭否决。还有那些滑道、管道列车和工厂,它们都先进而高效。甚至连这个星球上的政府也显得精简干练。
 
  斯·乌斯兰是个神奇的世界。
 
  哈维兰·图夫花了三天时间,观察、游历、品尝它的种种惊奇,然后返回某座高塔旅店第七十九层狭小的至尊级客房,叫来了店主人。“我希望您能替我安排安排,让我能够立即返回飞船。”他坐在那张从墙壁拉下的狭窄床铺边上说,这里的椅子小得让他不舒服。他优雅地交叠那双苍白的大手,放在肚皮上。
 
  店主是个身高仅有图夫一半的小个子男人,此时面露难色。
 
  “我还以为您要再待上十天呢。”他说。
 
  “您说得对,”图夫说,“可计划需要改变。我希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快回到星轨上去。如果您能为我安排,我将不胜感激,先生。”
 
  “您还有很多地方没看呢!”
 
  “的确。可我发现自己看到的那些,尽管只算是管中窥豹,也完全足够了。”
 
  “您不喜欢斯·乌斯兰?”
 
  “斯·乌斯兰人太多是问题所在。”哈维兰·图夫回答道,“其他还有几个缺点也该说一说。”他屈起一根细长的手指,“食物糟糕透了,因为大部分都经过了化学重制,不仅没有味道,而且外表让人反感,全是些异常和令人不舒服的颜色。此外,它们的分量也不够充足。或许我还应该冒昧提起为数众多的新闻报道员对我接连不断的骚扰。我从他们戴在额头正中、像是第三只眼睛的多重对焦相机就能认出他们。你大概也看见过他们在你的旅店大厅、感应中心和餐厅周围鬼鬼祟祟地转悠吧?据我粗略估算,应该有二十来人。”
 
  “您是位名人,”店主说,“一位公众人物。每个斯·乌斯兰人都想了解您。当然啦,在您不想见客的时候,没有哪个狗仔斗胆来刺探过您的隐私吧?这一行的行业道德……”
 
  “无疑是名副其实。”哈维兰·图夫替他把话说完,“我必须承认,他们的确保持了距离。虽然如此,每当我在晚上回到这个算不上太宽敞的房间,打开新闻报道,就会看到各种关于我自己的画面:我俯瞰城市、食用那些橡胶似的无味食物、造访热门景点,以及走进卫生设施。我必须承认,虚荣心是我的重大缺陷之一,可不管怎么说,这种名声的吸引力消退得很快。此外,大多数相机的拍摄角度都非常令人不快,而新闻评论员的幽默感总是介于人身攻击的边缘。”
 
  “这事很容易解决,”店主保证道,“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我可以租给你一架私人屏蔽器,把它夹在皮带上,如果有任何狗仔接近你二十米以内,它就会让他的‘第三只眼’出现故障,并且让他头痛欲裂。”
 
  “另一件不太容易解决的事,”图夫冷冷地说,“是我注意到这里缺乏动物的存在。”
 
  “那些害虫?”店主带着惊恐的表情说,“你心烦是因为我们这儿没有害虫?”
 
  “并非所有动物都是害虫。”哈维兰·图夫说,“在有些星球上,鸟类、犬科动物以及其他物种都受到保护和喜爱。我自己就很喜欢猫。一个真正开化的世界应当为猫儿们留有一席之地,可斯·乌斯兰星上的人根本分不清它们跟蚊虫的区别。当我准备来这儿游览的时候,星港总督托莉·缪妮向我保证说,她的手下会照顾好我的猫,而我相信了她的话。可要是斯·乌斯兰人真的全都没见过人类之外的生物,我不免要开始猜测,它们如今所接受的究竟是怎样的照顾。”
 
  “我们有动物,”店主申辩,“就在农业区那儿。一大群动物——我看过录像。”
 
  “你当然看过。”图夫说,“可是,猫的录像带和一只猫,这两者不太一样,而且所需的待遇也不同。录像带可以存放在架子上,猫可不行。”他指着店主,“这样说有点诡辩的味道了。总之,事情的症结,正如我先前提到的那样,在于斯·乌斯兰人的数量,而非他们的风俗。这儿人太多了,先生,我不管到哪儿都会被挤得东倒西歪。就算在就餐场所,桌子和桌子之间靠得也太近,椅子则容不下我的尺码,有时陌生人还会自说自话地坐到我身边,粗鲁地用手肘推推搡搡。戏院和感应中心的座位又窄又紧。人行道拥挤,休息室拥挤,管道里也很拥挤——到处都有人不经我的许可就碰触我的身体。”
 
  店主换上光彩照人的职业笑容。“啊,人类!”他意味深长地说,“斯·乌斯兰的荣耀!熙攘的人群,面容的海洋,无尽的盛会,人生的舞台!有什么能比我们的人民摩肩接踵的场景更振奋人心的呢?”
 
  “或许吧。”哈维兰·图夫有气无力地说,“可我发现,我已经够振奋的了。此外,请允许我指出,一般的斯·乌斯兰人太矮,根本碰不到我的肩膀,因此他或她只好满足于摩擦我的手臂、大腿和肚皮了。”
 
  店主笑容退去,“您的态度有问题,先生。要想充分认识我们的星球,您应当学会从斯·乌斯兰人的视角去看。”
 
  “我可不想跪着走路。”哈维兰·图夫说。
 
  “您不是个反生命主义者,对吧?”
 
  “的确。”哈维兰·图夫说,“生命永远比它的对立面更美好。然而,根据我的经验,美好的事物都容易走向极端。斯·乌斯兰星看起来就是这样。”在店主作答之前,他抬起一只手制止对方。“更确切地说,”图夫续道,“我已经开始厌恶它了,尽管仅以我旅途中接触的那些生命个体范例来下判断,无疑太过草率,又缺乏佐证,但不管怎么说,确实有人公开向我表示敌意,就我的体格和体重取一些带有明显贬义的绰号。”
 
  “好吧。”店主面红耳赤地说,“很抱歉,可你确实是个,呃,大块头,而在斯·乌斯兰星上,呃,人们不太能接受那些,呃,超重的人。”
 
  “体重,先生,完全是重力的作用,因此也是最多变的因素。此外,我不想让你们来评判我的体重是偏高、偏低还是正好,这些都只是主观标准。星球与星球间的审美标准各有不同,就像多病体质既有基因变异引起的,也有遗传造成的一样。我非常满意我现在的大块头,先生。回到正题上来,我希望能立刻结束在此的逗留。”
 
  “好吧。”店主说,“我去为您订明早第一班管道列车的票。”
 
  “不,我希望能立即离开。我已经看过时刻表,有一辆列车将在三个标准时内出发。”
 
  “它满员了。”店主恨恨地说,“那辆列车上只剩下二等和三等座位。”
 
  “我会尽力熬过去的。”哈维兰·图夫说,“毫无疑问,等我离开列车的时候,这么多人类的近距离推挤肯定会令我备受振奋与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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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莉·缪妮飘浮在办公室中央,摆着莲花坐姿,低头看着哈维兰·图夫。
 
  她有一张特别的座椅,是专为那些不习惯失重状态的苍蝇和地虫准备的。严格说来,那是张相当不舒服的椅子,它被牢牢固定在地板上,还配有网状挽具,以确保它停留在原地。图夫笨拙而庄严地坐上去,把自己紧紧地捆住,而她却舒舒服服地飘在他面前,位于他头部的高度。像图夫这种身材的人不可能习惯仰视别人,托莉·缪妮觉得,这会让她占到某种程度的心理优势。
 
  “缪妮总督,”图夫丝毫没被低下的位置所困扰,开口说道,“我提出抗议。我能理解我的个人资料中再三提及的‘苍蝇’是个不带任何贬义、独具特色的地方俚语。可我还是没法对这样明显的——这样说吧——企图剥掉我一层皮的打算不表示愤怒。”
 
  托莉·缪妮低下头,对他露齿而笑。“抱歉,图夫,”她说,“我们的报价不变。”
 
  “的确。”哈维兰·图夫说,“你瞧,‘不变’是一个有趣的词。若非您这样的大人物让我心生敬畏,以至不敢出言冒犯,我或许会说‘不变跟荒谬没多大区别’之类的话。礼节迫使我不提及任何有关贪婪、拜金以及太空海盗行径之类的指控,以免让这场棘手的商谈无疾而终。可我必须得指出,五千万标准币的价码比很多星球的国民生产总值都要多上好几倍了。”
 
  “你说的是些小星球,”托莉·缪妮说,“而这是项大工程。你这艘船大得要命呢。”
 
  图夫依然显得无动于衷,“我承认‘方舟’号是艘大船,可这恐怕跟维修金额没多少关联,除非你们习惯用平方米而不是用小时来计算费用。”
 
  托莉·缪妮笑了,“这跟替旧货船换几副脉冲环,或是给导航系统重新编程不同。你需要整整三队喷丝头轮班干上几千个钟头的活儿,你需要我们最好的电子技师来操作这庞大的系统,你想定做的是几百年来没人用过的部件,而且实际工作远远不止如此。我们得在拆开你这件该死的宝贝儿之前好好地把它研究一番,否则就永远也没法把它装回去了。我们得把几个星际专家骗上升降梯,甚至可能要骗出本星系。考虑到时间、能源,还有消耗的卡路里……而光是停泊费用——这玩意儿可有三十公里长呢,图夫。我们没法让它进到星网里来,只能在它周围新建一座特别船坞,即便如此,它占用的泊位也足够让三百艘普通飞船使用了。你不会想知道这费用是多少的,图夫。”她在腕式电脑上飞快地计算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乐观估计,假如你在这待上一个本地月,光停泊费就有接近一百万卡。换算成你们的标准币,超过三十万。”
 
  “的确。”哈维兰·图夫说。
 
  托莉·缪妮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如果你不接受我们的开价,你可以,当然啦,去找别家。”
 
  “这提议行不通。”哈维兰·图夫说,“很不幸,尽管我的要求很简单,可似乎只有少数几个星球的技术实力能满足我的需要——这真是对人类现状的悲哀注脚。”
 
  “只有几个吗?”托莉·缪妮的一侧嘴角扬起,“或许我们把服务费用定得太低了。”
 
  “女士,”哈维兰·图夫说,“您当然不会粗鲁到利用我幼稚的坦率吧。”
 
  “不会。”她说,“我说了,我们的报价不变。”
 
  “看来我们陷入了尴尬棘手的僵局。你能接受自己的价码。而我,很不幸,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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