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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斯林打算在葬礼结束后随她父亲一起回纽堡市陪伴马特。到了下午,所有来宾都告别了——“节哀顺变”这句话没完没了的,终于不用再听了——乔斯林对史蒂夫说,明天是马特住在纽堡市的第七天,就算下星期还没有太大改善,他们也必须想办法将马特接回黑泉镇了。她怕离开太久,女巫的诅咒会对他们的小儿子不利。
史蒂夫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说他还需要跟殡仪馆经理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就会去纽堡市跟她会合。可是他心里同时在想:你还说什么“你的小儿子”,你可别忘了,他现在是你唯一的儿子了。
虽然史蒂夫还穿着黑西装,可是他已经把衬衣领的纽扣解开,领带也只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他独自走到后院的尽头,站在废柴的坟前。史蒂夫不和乔斯林同行的真正原因是他想一个人悼念泰勒。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儿子了,可是他脑子里最顽固的那部分依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依然舍不得放开泰勒。直到现在,这个顽固的念头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他的脑子里不断翻腾。葬礼上出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让史蒂夫从绝望的感觉中暂时解脱出来;可是葬礼结束后,绝望的感觉变本加厉地扑回来,完全把他吞噬了。每当史蒂夫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绝望感就把现实扭曲了,然后才投射回他的意识里。这种心理上的短路机制使他不但跟亲人们越发疏远,甚至连自己也变得陌生起来。虽然史蒂夫陷在痛苦中难以自拔,可是他也意识到,把自己跟外界隔绝无异于玩火自焚。回想起星期二,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他们把棺材盖合上了。有那么一瞬间——当时史蒂夫是完全清醒的——他忽然觉得,要治愈伤痛,自杀才是最符合逻辑的疗法。当然了,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愚蠢的,完全是自怜自伤的心理在作祟。
史蒂夫·格兰特不相信有来生,因此自杀并不能让他与泰勒重聚。
史蒂夫觉得很冷,树林里透出的亮光似乎散发着恶意。他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没建马厩,这里只有一张蹦蹦床。每年夏天,小泰勒都不要命地在上面翻跟头。他对蹦蹦床抱着盲目的信任,所以玩耍的时候姿态慵懒,尽情放任自己坠落、弹起、再坠落……对小泰勒来说,生命似乎只存在于那一刻,并不需要有将来。总有一天,某根弹簧会断掉,泰勒就会一脚踩进那个阴暗的洞里,把脚扭伤。后来,他们把蹦蹦床拆了,可是那个想象中的黑洞一直留在史蒂夫心头。那个黑洞就是死亡,现在它终于把泰勒吞噬了。在这一刻,泰勒就躺在一英里外圣玛丽墓园的一个坟坑里。黑暗中的一个洞,这就是泰勒的归宿。
废柴的坟头立着一块碑,是马特用废木头做的。史蒂夫跪倒在坟前,低声说:“嘿,小家伙,替我好好照顾泰勒,好吗?我知道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我又何尝不是呢?”
突然,他听见泰勒说:“废柴已经死了,马特。再说了,这声音听起来和废柴完全不一样。以前废柴这样叫过吗?”
“没有,可是他以前也没死过呀!”
史蒂夫觉得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流过。那天晚上,他早已把这个荒诞不经的念头抛诸脑后了——其实那是事实,对吧?虽然废柴已经死了,可是那天晚上他们明明听见他在树林里吠。在那一刻,废柴又复活了——是凯瑟琳让他复活的!
不,我们绝不能往这个方向想!
他想起了皮特的那句话,不禁全身发抖:“后来,我不再相信女巫和仙女那一套,所以我就当作练习平衡能力好了。”
忽然,有人清了清嗓子。史蒂夫吃了一惊,抬头发现是劳伦斯。他还穿着出席葬礼的服装,形容憔悴,满脸哀伤:“对不起,吓着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劳伦斯。你还好吧?”
小伙子耸了耸肩,似乎在说,我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谢谢你替我们遮掩,没有把我和泰勒供出来。”
“不用客气。”
劳伦斯绕到坟前,站在他身边。“泰勒很爱废柴的,你知道吗?也许……要是杰登没有让狗去咬女巫……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死得太冤了,你知道吗……”劳伦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泪如泉涌。史蒂夫也觉得喉咙一下子噎住了。
对,泰勒死得太冤了!不,千万不要让他从你身边溜走,否则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觉得痛苦吗?你应该珍惜这种痛苦。你的心像被火灼烧?不要把这一点火吹灭,让它烧吧,让它活在你心中。只有这样,你才能让泰勒活下去……
天哪!他觉得肝肠寸断,痛彻心肺,实在没办法忍受下去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高声呼唤着泰勒,都渴望再次拥抱他,告诉他父亲有多爱他。要是有机会让一切重来,史蒂夫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泰勒已经没有机会成为优秀的记者了,他也没有机会去大城市结识漂亮女友了。他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用绳圈勒紧了自己的脖子,在天旋地转中目送这个世界渐渐远去……
史蒂夫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劳伦斯,天色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劳伦斯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有件事情我一定要跟你讲。要是现在不说,以后我就说不出口了。这件事是和泰勒有关的。”
史蒂夫还在发抖。他紧紧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邻居小孩肯定是觉得他对格兰特家有所亏欠,所以在最黑暗、最悲伤的时候过来倾诉心声。他这么做其实是要减轻心里的负担。史蒂夫明白,面前这杯药再苦,他也必须一饮而尽。
“什么事情?”他麻木地问道。
“泰勒是绝对不会自杀的!他肯定是听了女巫念咒,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别人再怎么对她不好,可是泰勒始终没有为难过她,还总是站出来为她讲话。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女巫为什么要找他报仇,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我突然想通了,害死泰勒的根本就不是女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史蒂夫沉默了很久:“那是谁呢?”
“我们把她念咒的声音录下来,让一个住在高地瀑布村的同学听,证实了外乡人是不会受影响的。我猜你们向女巫特遣队报告的时候,泰勒已经把录音删除了。可是,问题是……我们是用杰登的手机录的。虽然我看到杰登好像把录音删除了,可是万一他是假装的呢?我又想,不会吧,他们不是已经把那浑蛋抓起来了吗?他们肯定第一时间把他的手机处理了呀!可是你想,那只是一个音频文件,他们看了肯定以为是歌,怎么会想到要删除呢?所以我越想越怕。”劳伦斯还没说完,史蒂夫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万一杰登把那个文件保存下来……”
其实我一直没有怨过你, 他耳边又响起了格丽泽尔达·霍尔斯特的话。也许她真的没有怨过泰勒,可是她儿子呢?史蒂夫终于明白了。在可怕的一闪念间,所有谜团都迎刃而解。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心中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帮助泰勒毁灭证据后,站在哈得孙河畔时脑子里出现的一个念头:他这样帮泰勒脱罪,也许反而害了他。
劳伦斯刚才还谢谢史蒂夫帮他们遮掩。可是如果他分析得没错,那么史蒂夫这次是好心办坏事,反而把亲生儿子给害死了。
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拳头。那一瞬间,后院里的一切在他眼前浮动起来,浑身的血直往头上涌,每一下心跳都在脑袋里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他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劳伦斯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也许你能在他的手提电脑里发现一些线索。我知道他喜欢详细记录做过的事情,虽然没有全部贴上网站,但是肯定在电脑里留底了。也许在最后几天……他写了点什么东西。”
史蒂夫听见自己回答:“我不知道他的开机密码。”
“呃,我知道。”
“是什么?”
“是你的生日。”
*    *    *
史蒂夫及时跑进厕所,跪在马桶前,把早上吃的半个丹麦包和几口没有味道的咖啡全部喷出来了。他的手指紧紧地扒住马桶边缘,支撑着上身的重量。他觉得精疲力竭,脑袋沉重得抬不起来,精神处于崩溃边缘,一阵阵恶心的感觉在胃里翻滚。其实他吐出来的大部分是胆汁,因为过去几天里他都没怎么进食。
恶心的感觉慢慢消失,史蒂夫提起精神,冲了马桶,挣扎着站起来。他在洗手盆前漱口、洗脸,然后抬头盯着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有多狼狈。
突然,史蒂夫一下子僵住了。只见浴室窗外有一只黄褐色的猫头鹰,一双眼睛有如满月,褐色的眼珠子闪着金光,冷冷地盯着史蒂夫。它细小的钩喙里叼着一只田鼠,可是捕食的时候不小心,把猎物开膛破肚了,小田鼠的肠子也垂下来了。
史蒂夫突然用力一拍窗户,想吓跑猫头鹰。只见猫头鹰迅速地把脑袋向后仰了两下,把整只田鼠吞下肚子里,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
史蒂夫这时候只有一门心思:让儿子活下去!他踉踉跄跄地跑上二楼,去泰勒房间找寻解开泰勒自杀之谜的最后几块拼图。
泰勒的房间完全没有改变。自从上周五以来,史蒂夫只进来过一次,为的是从衣柜里取泰勒入殓的衣服。现在一走进房间,他马上发觉这里充满了一股陈腐的怪味。而且,他还嗅到了泰勒的气息。床上的毯子还卷成一团,书桌前的椅子拉开了还没放回原处。上周五,泰勒去马厩取绳子之前先把苹果笔记本电脑合上了。从那一天起,那台电脑就一直搁在书桌上。史蒂夫试图想象泰勒在最后时刻经历了什么,可是他做不到,因为他的心神被另一些东西占据了——一些更让人恐惧的东西。他觉得房间里充满了一种过电似的紧张气氛,好像这个房间正在等待着什么……似乎泰勒随时会走进来,重拾他失落的生命,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可是几天后,镇上的人看见那个小男孩在新贝克镇的街道上行走。
史蒂夫沮丧地坐在书桌前,把电脑打开。这是一台崭新的电脑,泰勒才用了九天。当时旧电脑已经被女巫特遣队装满了各种监控软件,所以史蒂夫把这一台新电脑当作圣诞礼物提早送给了泰勒。他猜泰勒肯定会设置一个新的密码,所以劳伦斯所说的密码应该是错的。不过史蒂夫还是输入自己的生日试试,哪知泰勒的主页面一下子就出现在屏幕上了。
在这一瞬间,史蒂夫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小偷似的闯进了泰勒的私人领地,而泰勒就在他背后盯着他。他脑子里响起了泰勒的声音,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爸爸,你不是应该帮助我的吗!” 接着,泰勒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可是这张脸和史蒂夫记忆中儿子的面目相差太远了,他说不出具体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死亡让泰勒变样了。“你本来应该帮助我的呀!” 泰勒伤心地说,语气里充满了责备,“我本来不应该遭遇不幸的呀,怎么我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呢?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呢?”
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杰登·霍尔斯特头上?这样做太容易了。可是杰登心中的仇恨是谁种下的呢?那小子为什么会在全镇人面前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呢?还不是因为史蒂夫要保护自己儿子?他为什么会那么愚蠢呢?
可是史蒂夫知道,那并不是愚蠢,他这样做完全是出于爱!然而大爱岂非近乎愚吗?
我对不起你啊,泰勒!我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你啊……
负罪感织成一张毁灭一切的大网,史蒂夫在网中越陷越深。他苦苦搜索儿子的电脑,却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心中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打开Word文档,搜索浏览记录。当他在YouTube上看到泰勒的视频博客“95泰流”的最新视频时,不禁失声痛哭。儿子的音容笑貌突然再现眼前,还和往昔一样,充满着生机,充满着欢乐。Gopro摄像机的储存卡基本上是空的,只有几张旧照片。
当史蒂夫浏览外置硬盘里的MP4视频文件时,他心中已经不抱幻想了。然而其中有一段视频,他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可是看到一半的时候,他已经被彻底震惊了。
*    *    *
这是一段视频……这当然是一段视频了,因为泰勒就是通过录制视频来讲述他的人生故事的。一开始,屏幕上只有一片昏暗的绿色和黑色,音箱里传出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和人的低语声,史蒂夫完全看不出头绪来。然后他听见有人呼喊废柴的名字——这是泰勒和劳伦斯的声音!史蒂夫顿时觉得泰勒房间的温度仿佛突降了十摄氏度。当时他们身处树林里,四周的夜色如地底般漆黑。似乎有什么东西埋伏在昏暗中,围着他们转悠……史蒂夫突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那不是废柴呀!”劳伦斯低声说,“是鹿也好,狐狸也好,他妈的浣熊也好,是什么东西都好,反正不是废柴!我们快走吧!”史蒂夫正注视着模糊的画面,一种恐惧的感觉突然袭来,就像一群昆虫蜂拥而至,瞬间把他吞没……史蒂夫脖子后面的汗毛也竖起来了。“啊,天哪,真的是他呀。”劳伦斯呻吟道。然后泰勒大声喊道:“废柴!”
史蒂夫越来越沮丧,他的意识与现实几乎完全脱离了,只能紧紧地守住过去的声音不放。他眼前只看见泰勒手电筒的光柱照出一根根树干的形状。史蒂夫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失去理性,此刻他的心智就如同走钢丝般左摇右摆,一失足便会坠入下面那片癫狂的怒涛之中,永不超生。突然,一个凶兆似的念头凭空出现,鬼鬼祟祟地在他脑海里掠过:啃吧啃吧,学老鼠啃吧,明日大家死光光。
“他们说凯瑟琳让她儿子死而复生了,对吧?”泰勒说,“所以他们才把她吊死了,对吧?你相信吗?你相信她有起死回生的魔法吗?”
啊!天哪! 史蒂夫的思绪突然变得狂乱起来。天哪!泰勒亲口说了!他亲口说出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否认呢?你这个愚蠢的懦夫!既然凯瑟琳能够使她的儿子复活……难道她就不能让泰勒复活吗?
“我不知道啊!”劳伦斯说,“可是我觉得那个不是废柴啊,哥们儿!如果是废柴,他为什么不跑过来呢?”
“凯瑟琳能让泰勒复活!”其实在星期二的遗体告别仪式中,这个想法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渗入了他的思绪;到了这一刻,这个念头终于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史蒂夫的脑海里。他仿佛做梦似的,精神恍惚地看完了这段视频的剩余部分。他一边看,一边用力地抠住书桌边缘,手指关节也发白了。他也知道死而复生是无稽之谈,完全与他所受的专业学术训练背道而驰;可今天的他已经不再是以往那个墨守成规的老学究了。“让泰勒活过来!”这个愿望就像燃烧在他心头的一把火,本来已经慢慢熄灭,现在被一丝希望的火花重新点燃,顿成燎原之势。
电脑的内置音箱突然响起一声尖叫,然后镜头开始剧烈摇晃,两人惊慌失措地往山下狂奔。在这个狂奔的画面里,黑暗与亮光交替闪现,就像噩梦中的场景。在逃亡过程中,不断跳动的镜头突然往回转了一下。其中几帧画面拍到的一个影像完全颠覆了史蒂夫的正常三观。史蒂夫并不知道,泰勒在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月里,也同样被这几帧画面折磨得噩梦连连。他也不知道,在那个大难临头的夜晚,凶手就是从他身边的窗口爬进泰勒房间,迫使泰勒在睡梦中聆听女巫的诅咒。他更不知道,就在这一刻,窗外的树枝上飞来了三只猫头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里面的一切。史蒂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真的!天哪!这是真的!
那是一只狗吗?实话实说,史蒂夫即使把画面定格了仔细看,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可是那东西的外形看起来非常像某种动物:蹲伏的轮廓、黑白的颜色,还有一个闪光的亮点——是眼睛?是牙齿?也许是狗圈上的扣环?要辨认如此模糊不清的画面,全凭先入为主;如果你愿意相信那是一只狗,那么你就能看见一只狗。
史蒂夫当然愿意……只要能让泰勒复活,他什么都愿意!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一只猫头鹰一头撞在窗户玻璃上。史蒂夫吓得大叫一声,一下子从座椅上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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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碎片撒满了桌面,一股十二月的冷风从缺口刮进来,掀起了薄薄的窗帘。那只猫头鹰躺在碎玻璃中间,一边啼叫,一边拍打着已经折断的翅膀,挣扎着要抬起头来。它的双眼一直盯着史蒂夫,目光中流露着怨毒和恶意。史蒂夫仿佛出现了延迟性的休克反应,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他已经留意到外面的猫头鹰了,可是它们已经从三只变成了八九只。这一幕太古怪、太不自然了,史蒂夫用了整整一秒才反应过来:她来了!
他的气管好像被堵住了。
史蒂夫连忙用手捂着咽喉,用力吸气,却怎么也不能将空气吸进肺部。他想高声叫唤,却只能发出一些含混的“吱吱”声,急得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想退回走廊里,却撞在房门上。史蒂夫连忙转身,用手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喘气过度。
突然,一种震动的噪声充满了整座屋子的每个角落——这是一阵巨大的、充满敌意的翅膀拍打声,仿佛整整一群猫头鹰正围绕着屋顶转圈。然后头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接着是某种东西“咕噜咕噜”往下滚的声音。史蒂夫无法呼吸,想尖叫也叫不出来;他的脸涨得通红,眼泪也开始流出来了。
史蒂夫挣扎着下楼梯,走到一半,脚下打滑,整个人磕磕碰碰地从剩余的几级台阶滚下来,一头栽在地面上。虽然他减缓了下坠的势头,可是胳膊着地时没撑住,结果脸颊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瓷砖上。他觉得下巴一阵刺痛,恶心的感觉一浪接一浪地涌上心头,全身不由自主地扭动着。就在他急得满身大汗的时候,史蒂夫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喘不上气,而是……而是喉咙里真的塞满了东西,挤压气管,所以不能呼吸。
我要窒息了……
他拖着身体爬进饭厅,经过门槛时,胃部突然一沉,食管开始不受控制地收缩,然后全身抽搐。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好像自己正在不停地翻跟头。史蒂夫接连打了几个泛着臭气的嗝,终于把挤压着他气管的异物逼出了咽喉,一起涌上来的还有一股陈腐的胃酸。史蒂夫突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仿佛嘴里塞满了头发!这时候,他又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剧痛,随即吐出了一丝丝黏滑的胆汁,还有一团没消化的头发!这团头发的形状就像一个电线插头,竟然有一个李子那么大!它顺着史蒂夫的舌头滚下来,“啪嗒”一声砸在地上。终于,氧气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气管。
史蒂夫的心一阵狂跳。他挣扎着爬起来,单膝跪在那一摊呕吐物前面。史蒂夫在黑岩森林旁边生活了十八年,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动物吃下的食物当中那些不能消化的成分会在食道里积成一个小丸子,最后吐出来。按理说,这个东西应该是猫头鹰吐出来的难消化物。可是……
那团毛发不是像田鼠那种灰色,而是……金色的。
那是一团乱糟糟的金黄色头发,看粗细和质地,竟然是泰勒的头发!
他的意识变得无比清醒,突然觉得这一幕很滑稽,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他想,如果你呕吐时竟然吐出亲生儿子的一部分,这证明你快要疯掉了。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逐渐变成狂笑。空洞而尖锐的笑声回荡在空屋子里,越发显得疯狂。
在如幻如梦、如痴如狂的状态下,史蒂夫听见皮特·范德米尔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仿佛正在向他念咒:“后来,我不再相信女巫和仙女那一套,所以我就当作练习平衡能力好了。”
“求求你。”史蒂夫低声说道,他的声音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把我的泰勒还给我。把我的泰勒还给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抬起头,看着凯瑟琳·范怀勒那身沾满泥污的褴褛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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