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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巢中的布谷鸟

“橙汁,糖浆,鸡蛋——不过,已经超过保质期好几个星期了——还有看起来像莴苣的东西。”
“莴苣?”克拉丽越过西蒙的肩膀眯起眼睛看进冰箱里,“哦,那是意大利干酪。”
西蒙不寒而栗,一脚踢上了卢克的冰箱门。“订比萨饼?”
“我已经订了,”卢克手里拿着一个无线电话机走进厨房,“一个大蔬菜馅饼,三杯可乐。而且我刚给医院打了电话,”他补充道,说着把电话机挂上,“乔斯琳还是老样子。”
“哦。”克拉丽说。她在卢克家厨房的木餐桌边坐下来。卢克平常非常整洁,但此时餐桌上摆满了没有拆开的信件和几堆脏盘子。卢克的绿色圆筒状旅行袋挂在一张椅子的后背上。她知道她应该帮忙整理,但最近她就是没有精力。卢克的厨房很小,情况最好的时候也有点儿昏暗——他不太会做饭,这一点从挂在旧式燃气炉上方空荡荡的调料架就能显而易见地看出来。相反,他用调料架来装一箱箱的咖啡和茶叶。
西蒙在她旁边坐下来,卢克把脏盘子从餐桌上清走,扔进水槽。“你还好吗?”他轻声问。
“我没事,”克拉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期望妈妈今天醒过来,西蒙。我有种感觉,她——在等待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只是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她抬头看着卢克,但他正卖力地在水槽里刷盘子呢,“或者是什么人。”
西蒙迷惑不解地看着她,然后耸了耸肩。“那么听起来好像学院的情况非常紧张啊。”
克拉丽不寒而栗。“亚历克和伊莎贝尔的妈妈很吓人。”
“再告诉我一下她的名字?”
“玛——丽斯。”克拉丽模仿卢克的发音说。
“这是个古老的暗影猎手的名字。”卢克在洗碗布上擦手。
“而且杰斯决定留在那里,应付这个大审判官?他不想离开?”西蒙问。
“如果他还想继续当暗影猎手的话,他就不得不这么做,”卢克说,“而且这种人生——作为拿非力人——对他来说是生命的全部。我认识一些跟他一样的暗影猎手,在伊德里斯。如果你把这从他身上夺走——”
熟悉的门铃声嗡嗡地响起来。卢克把洗碗布扔到桌子上。“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一走出厨房,西蒙就说道:“想到卢克曾经是暗影猎手真的很奇怪,比想到他是狼人更奇怪。”
“真的吗?为什么?”
西蒙耸了耸肩。“我以前听说过狼人。他们是一种我熟悉的元素。所以他每个月会有一次变成狼人,也无所谓。但是暗影猎手这件事——他们好像是某种异教徒。”
“他们不像异教徒。”
“他们当然是。暗影猎杀是他们生命的全部。他们蔑视其他人。他们把我们称作盲呆,好像他们不是人类似的。他们不与普通人为友,他们不去普通人的地方,他们不懂普通人的笑话,他们认为自己凌驾于我们之上,”西蒙抬起一条瘦长的腿,扭动他牛仔裤膝盖处一个洞上的毛边,“我今天遇见了另一个狼人。”
“别告诉我你在‘猎人之月’酒吧与怪人皮特约会。”她心底有种不安的感觉,但她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很可能是举棋不定的压力吧。
“不是,是个女孩,”西蒙说,“跟我们差不多大,叫迈亚。”
“迈亚?”卢克拿着一个正方形的白色比萨饼盒子回到厨房。他把盒子放在餐桌上,克拉丽探身过去把它打开。热面团、番茄酱和奶酪的味道使她想起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她没等卢克把一个盘子滑过来给她就撕下一片。他咧嘴笑着坐了下来,摇了摇头。
“迈亚是狼群的一员,对吗?”西蒙问,自己拿了一片。
卢克点点头。“当然啦,她是个好孩子。我在医院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是请她帮忙照看书店的。她让我用书当报酬。”
西蒙边吃比萨饼边看着卢克。“你缺钱用吗?”
卢克耸了耸肩。“钱对我而言向来不重要,而且狼群自己照顾自己。”
克拉丽说:“我妈妈总是说等我们没钱的时候她就卖掉我爸爸的股票。但既然我原本以为是我爸爸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爸爸,我怀疑瓦伦丁有没有股票——”
“你妈妈一点点地卖掉了她自己的首饰,”卢克说,“瓦伦丁送给她一些传家宝,都是摩根斯特恩家族代代相传的珠宝。哪怕一小块都能在拍卖时卖出高价。”他叹了口气,“现在它们都不见了——尽管瓦伦丁可能已经从你们住过的公寓残存中把它们找了回来。”
“好吧,不管怎样,我希望这让她多少有些满足,”西蒙说,“像那样卖掉他的东西。”他拿了第三块比萨饼。真的很令人惊叹,克拉丽心想,青春期的男生无论吃多少都长不胖,也不会感到不舒服。
“这对你而言肯定很奇怪,”她对卢克说,“那样的情境下见到玛丽斯·莱特伍德,在过了那么久之后。”
“确切地讲,并不奇怪。现在的玛丽斯和过去的她并没有多少不同——实际上,她比以往更像她自己,如果说这种不同确实有意义的话。”
克拉丽心想的确如此。玛丽斯·莱特伍德现在的样子使她想起霍奇以前给她看的那张照片上的苗条的黑女孩,那个下巴上扬、盛气凌人的女孩。“你怎么看她对你的感觉?”她问道,“你真的认为他们希望你死了吗?”
卢克笑了起来。“或许不是因为恨,不,而是因为要是我死了的话,对他们而言事情会更容易,不那么混乱。但我不仅活着,还领导市中心的狼群,这件事可不是他们希望发生的。毕竟,维护暗影魅族之间的和平是他们的工作——现在我回来了,与他们有一段过去,还有足够的理由想要复仇。他们担心我会是一张百搭牌。”
“是吗?”西蒙问。比萨饼都吃完了,所以他探过身去,看也没看就拿了一片克拉丽啃剩下来的酥皮。他知道她讨厌酥皮。“我指的是百搭牌。”
“我毫无野心,我很迟钝,而且已经人到中年。”
“除了每个月一次会变成狼人,四处奔跑进行杀戮。”克拉丽说。
“还可能更糟糕,”卢克说,“人们都认为我这个年龄的男人应该购买豪车,沉迷在超模的温柔乡里。”
“你只不过三十八岁而已,”西蒙指出,“那还不到中年。”
“谢谢你,西蒙,我很感激你那么说,”卢克打开比萨饼盒,发现已经空了,叹了口气把它关上,“不过你倒是吃光了所有的比萨饼。”
“我只吃了五片。”西蒙一边抗议,一边把椅子往后顶,椅子的两条后腿岌岌可危地保持着平衡。
“呆子,你觉得一盒比萨饼有多少片?”克拉丽很想知道。
“少于五片就算不上一顿饭了。那只不过是零食罢了,”西蒙担心地看着卢克,“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变成狼人,然后把我吃掉?”
“当然不,”卢克站起身来把比萨饼盒子扔进垃圾桶,“你的肉有太多筋,而且难以消化。”
“按照犹太教食规,却是清洁可食的。”西蒙开心地指出。
“如果任何有犹太血统的狼人来问我,我肯定会把他们介绍到你这里,”卢克把后背靠在水槽上,“不过,要回答你早前的问题,克拉丽,看见玛丽斯·莱特伍德很奇怪,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周遭的环境。学院使我回想起有关伊德里斯天使大厅的太多事情——我能感受到《灰色格雷》如尼文的力量包围着我,而这却是我花了十五年努力想要忘却的一切。”
“你真的忘记它们了吗?”克拉丽问。
“有很多事情你永远也不会遗忘。书上的如尼文远非插图。它们成为你的一部分,你皮肤的一部分。身为暗影猎手这一切永远不会离你而去。这是流淌在你血液中的一种天赋,你不能改变它,正如你无法改变自己的血型一样。”
“我很想知道,”克拉丽说,“是不是我也应该给自己弄一些印记。”
西蒙放下正在啃的比萨饼酥皮。“你在开玩笑。”
“不,我没有。为什么我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为什么我不应该有印记?我是暗影猎手。我可以争取我能获得的保护。”
“保护什么?”西蒙追问道,身体往前倾,椅子的两条前腿砰的一声敲击在地板上,“我还以为有关暗影猎手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呢。我还以为你正努力过正常人的生活呢。”
卢克的语气很温和。“我不确定正常人的生活是否存在。”
克拉丽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杰斯曾经画下她所获得的唯一的印记。她仍然看得见印记留下的蕾丝状白色印痕,与其说是伤疤,还不如说是记忆。“当然,我想远离这些奇异的事情。但要是它们找上我呢?要是我没有选择呢?”
“或者你可能并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远离这种奇异的事情,”西蒙嘟囔道,“无论如何,只要杰斯仍然卷入其中,你就不会。”
卢克清了清嗓子。“大多数拿非力人在接受印记之前都会经历不同阶段的训练。在你学完一些教导之前,我不建议你弄一些印记。当然啦,你是否想要那么做取决于你自己。然而,有一件东西是你应该拥有的,那是每个暗影猎手都应该拥有的。”
“一种讨厌的高傲态度?”西蒙说。
“石杖,”卢克说,“每个暗影猎手都应该有一根石杖。”
“你有吗?”克拉丽惊讶地问。
卢克没有回答,径直走出厨房。他片刻之后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物体。他把这个物体在桌上放下,打开布,一根闪烁着微光的棍状武器呈现在眼前,它是用不透明的灰白色水晶做成的。这是一根石杖。
“很漂亮。”克拉丽说。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卢克说,“因为我希望你拥有它。”
“拥有它?”她惊讶地看着他,“但这是你的,对不对?”
他摇摇头。“这是你母亲的。她不想放在公寓里,生怕你碰巧发现,所以她拜托我替她保管。”
克拉丽拿起石杖,手感很凉爽,不过她知道使用时它会先发热,然后发光。这是个奇怪的物体,当作武器不是特别长,当作绘画工具又不够短。她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会习惯这种古怪的尺寸。
“我能拥有它?”
“当然。当然这是旧款式,差不多过时二十年了。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改良了设计。不过,它还是足够牢靠的。”
西蒙看着她像指挥家握着指挥棒那样握着石杖,在空中轻轻地划着看不见的图案。“这有点儿让我想起我祖父把他的旧高尔夫球棍送给我的那个时刻。”
克拉丽大笑着把手放低。“是的,但是你从来不用那些东西。”
“而我希望你永远都不必用这个。”西蒙说,没等她回答便飞快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黑漆漆的浓烟从印记上盘旋而起,他闻到自己皮肤燃烧时散发出来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他的父亲站在他身旁密切注视着他,手里握着石杖,石杖末梢红光闪亮,好似拨火棒的末梢放在火上烧的时间太长了一般。“闭上眼睛,乔纳森,”他说,“只有当你放任自流时,痛苦才会出现。”但杰斯的手不由自主地地弯曲起来,仿佛他的皮肤痛苦地扭动着想要逃离石杖。他听见手上的一根骨头啪的一声断裂了,然后又传来另一声……
杰斯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他父亲的声音像上升气流中的烟一样逐渐消散了。他的舌头很疼,有股金属的味道。他咬碎了嘴唇内侧。他坐起来,心里不由一颤。
啪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很不情愿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上面没有印记。他意识到声音是从房间外面传来的。有人在敲门,有些犹豫不决。
他翻滚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让他打了个冷颤。他穿着衣服睡着了,不由反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衬衣。他身上很可能还有狼人的气味,而且他全身疼痛不已。
敲门声又响了,杰斯大踏步穿过房间,猛地把门拉开。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亚历克?”
亚历克的手放在牛仔裤的口袋里,难为情地耸了耸肩。“抱歉吵醒你。妈妈派我来叫你。她想在图书室见你。”
“现在?”杰斯眯着眼睛看着他的朋友,“我之前去过你房间,但你不在。”
“我出去了。”亚历克看来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
杰斯用手耙了耙凌乱的头发。“好吧,等我换件衣服。”他径直走到衣橱那里,在几个折叠整齐的方块堆里乱翻一气,直到找到一件深黑色的长袖T恤衫。他小心翼翼地把要脱的衣服剥下来——有些地方已经被干掉的血渍黏在了皮肤上。
亚历克移开视线。“你出了什么事?”他的声音紧得出奇。
“跟一群狼人干了一架。”杰斯把蓝色衬衣拉到头上。穿好衣服后,他啪嗒啪嗒地跟在亚历克后面穿过过道。“你脖子上有东西。”他注意到。
亚历克的手飞快地捂住脖子。“什么?”
“看起来像是被咬的印子,”杰斯说,“你一整天都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亚历克朝走廊走去,他脸色鲜红,手仍紧压着脖子。杰斯跟着他。“我到公园走了走,想要理清思绪。”
“然而撞见了吸血鬼?”
“什么?没有!我摔倒了。”
“摔在脖子上?”亚历克咕哝了一声,杰斯觉得不再提这件事为上策,“好吧,管他呢。你需要理清什么思绪?”
“你,我父母,”亚历克说,“我妈妈过来解释了为什么她会那么生气。而且她也解释了霍奇的事情。顺便说一下,多谢没告诉我那件事。”
“抱歉,”现在轮到杰斯脸红了,“不知为何,我自己开不了口。”
“好吧,看起来并不妙,”亚历克终于把手从脖子上放了下来,转过身责备地看着杰斯,“看起来你在关于瓦伦丁的事情上遮遮掩掩的。”
杰斯在半路上停了下来。“你认为我在撒谎?关于不知道瓦伦丁是我父亲?”
“不!”亚历克大吃一惊,要么是关于这个问题,要么是因为杰斯对此事强烈的反应,“我也不在乎你父亲是谁。这对我无关紧要。你仍然是你。”
“我只管得着自己是谁。”这些冰冷的话他脱口而出。
“我只是说说,”亚历克语气和缓,“你有时候有些——刻薄。在你说话之前先想一想,我要求的只有这一点。这里没有人是你的敌人,杰斯。”
“好吧,谢谢你的建议,”杰斯说,“接下来我自己走到图书室就行了。”
“杰斯——”
但杰斯已经不见了,他没有理会亚历克的苦恼。杰斯讨厌别人因为他的事情而担忧。这就像真的有事情需要担心似的。
图书室的门半掩着。杰斯懒得敲门便径直走了进去。这里一直是学院里他最喜欢的房间之一——木质家具和铜质配件,沿着墙壁摆放着一排排的真皮与天鹅绒捆扎的书籍,这种老式混搭令人备感欣慰,就像老朋友等着他回来一样。而现在,打开门等待他的却是一股冰冷的气息。整个秋天和冬天都在巨大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现在只剩下一堆灰烬。灯被熄灭了。唯一的光线来自狭小的百叶窗和塔楼那高高在上的天窗。
杰斯想起了霍奇,尽管他不愿意。要是他在这里的话,炉火就会燃着,煤气灯就会开着,金黄色的光线会影影绰绰地洒落在木质地板上。霍奇他自己会懒洋洋地坐在壁炉边的摇椅里,雨果栖息在他的肩膀上,一本书在他身旁摊开——
但有个人坐在霍奇以前坐过的旧摇椅里。一个人,身材消瘦,头发灰白。这个人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拉直身体的动作像玩蛇人手中的眼镜蛇一样轻盈流畅,并且脸上带着冷酷的笑容。
是个女人。她穿着一件旧式深灰色长袍,袍子垂落到她的靴子的上方。在长袍下面她穿着一套合身的蓝灰色套装,领口是中式的,硬领紧贴着她的脖子。她的头发是那种灰金色,用梳子紧紧地盘在脑后;她的一双眼睛好似一对坚硬的灰色缺口。杰斯感受得到这种眼神,就像触碰到正在结冰的水一样,她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从他脏兮兮、溅满泥泞的牛仔裤移到他受伤的脸,然后移到他的眼睛上,最终锁定在这里。
她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炽热,像困在冰下的火焰散发的光芒一样,不过只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就是那个孩子?”
杰斯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声音就作答了:是玛丽斯,她在他之后来到图书室。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听见她走进来的声音,接着才发现她没穿有跟的鞋子,却穿了一双拖鞋。她穿着一件有图案的丝质长袍,嘴唇绷成一条线。“是的,大审判官,”她说,“这位就是乔纳森·摩根斯特恩。”
大审判官像飘移的灰烟似的向杰斯走过去。她在他面前停下来,伸出一只手——指甲很长,皮肤白皙——这使他联想起得了白化病的蜘蛛。“孩子,看着我。”她说,突然那些细长的手指已经移到他的下巴下,迫使他抬起头来。她简直强悍得令人难以置信。“你要称呼我为大审判官,此乃唯一称谓。”她眼睛周围的皮肤像油画上的裂痕一样布满了细纹,两条细细的凹痕从嘴角边一直延伸到下巴,“你明白了吗?”
在他有生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里,大审判官对杰斯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神秘莫测的人物。她的身份,乃至她的许多职责都隐藏在圣廷的秘密之下。他以前总是想象着她会像无声使者那样拥有沉默寡言、一应俱全的力量和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从未想象有人会如此咄咄逼人,甚至充满敌意。她的眼睛似乎要将他劈开,把他那自信和戏谑的盔甲切开,将他剔得只剩下骨头。
“我的名字是杰斯,”他说,“不是男孩。杰斯·维兰德。”
“你没有权利姓维兰德,”她说,“你是乔纳森·摩根斯特恩。声称自己姓维兰德分明就是在撒谎,就像你父亲一样。”
“实际上,”杰斯说,“我倒偏爱以我独一无二的方式成为一个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那可不是友善的笑,“你无法容忍权威,就像你父亲一样,就像你们俩的名字里都含有其名字的那个天使一样。”她的手指猛地一用力抓住了他的下巴,指甲掐入他的皮肤,传来一阵疼痛,“路西法7因为反叛而得到的奖赏就是上帝将他放逐到地狱深渊,”她的语气像醋一样酸溜溜的,“如果你藐视我的权威,我保证你会嫉妒他的命运。”
她放开杰斯,后退回去。他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划伤他脸颊的地方有血丝渗出来了。他的手气得发抖,但他拒绝举起手把血擦掉。
“伊莫金——”玛丽斯开口后立即纠正自己,“大审判官希伦戴尔。他同意以灵魂之剑之名接受审判。你能查明他讲的是否是真话。”
“关于他父亲?是啊,我知道我能,”大审判官希伦戴尔转过身看着玛丽斯时硬领伸进了她的喉咙,“你知道,玛丽斯,圣廷对你并不满意。你和罗伯特是学院的守卫者。算你们走运,你们过去几年的记录相对干净,几乎没有出现过恶魔扰乱的事件,过去几天一切都很平静。没有报告,就连伊德里斯也没有,所以圣廷暂且宽容尔等。我们有时候想知道你们是否真的完全消除了对瓦伦丁的忠诚。照现状看,他给你们下了个套,你们正好钻了进去。大家可能认为你们应该更心知肚明呢。”
“没有圈套,”杰斯插话道,“我父亲知道如果莱特伍德一家把我当成迈克尔·维兰德的儿子,他们就会抚养我。事情就是这样。”
大审判官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一只会说话的蟑螂。“你知道布谷鸟吗,乔纳森·摩根斯特恩?”
杰斯怀疑担任大审判官一职——或许可能不是什么愉快的工作——搞得伊莫金·希伦戴尔有些精神错乱。“什么?”
“布谷鸟,”她说,“你瞧,布谷鸟是寄生的。它们把蛋下在其他鸟的窝里。蛋孵化后,布谷鸟幼鸟把其他幼鸟推出鸟巢外。鸟父母拼命想要给巨大的布谷鸟幼鸟找到足够的食物,而它们却谋杀了这些可怜父母的孩子,取而代之。”
“巨大的?”杰斯问,“你的言外之意是说我很胖啰?”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我不胖。”
“而我,”玛丽斯说,“我不想要你的同情,伊莫金。我拒绝相信圣廷会惩罚我或者我丈夫,就因为我们选择抚养亡友的遗孤。”她挺直肩膀,“况且我们并不是没有告诉他们我们正在做的事情。”
“而且我从未伤害莱特伍德一家,”杰斯说,“我努力工作,努力训练——关于我父亲,随便你怎么说,但他使我成为一名暗影猎手。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这里获得一席之地。”
“别在我面前为你父亲辩护,”大审判官说,“我了解他。他以前是——现在也是——最邪恶的人。”
大审判官眯起眼睛时毫无颜色的睫毛轻轻擦过她的脸颊,露出狐疑的眼神。“你很傲慢,”她终于开口道,“而且也很偏执。你父亲教过你这样为人处世吗?”
“用不着他来教。”杰斯干脆地说。
“那么你是向他学的啰。瓦伦丁是我遇见过的最傲慢无礼的人之一。我想他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像他一样。”
“是的,”杰斯不由自主地说,“我年纪很小时就受训于一个邪恶的策划者。把苍蝇的翅膀扯下来,给地球的自来水投毒——我在幼儿园时就知道掩人耳目这种事。我猜我父亲还没来得及把强奸和抢劫纳入我的教育计划之中就装死了,这对我们大家而言都算得上是幸事一桩,否则,没有人会安全了。”
玛丽斯惊恐地呻吟了一声。“杰斯——”
但大审判官打断了她。“与你父亲如出一辙,你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她说,“莱特伍德一家娇惯了你,任由你的劣性放肆发展。你或许看起来像天使,乔纳森·摩根斯特恩,但我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过是个孩子。”玛丽斯说。她在为他辩护吗?杰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但她的眼睛躲开了。
“瓦伦丁曾经也只是个孩子。那么在我们对你那个金黄色的头脑进行挖掘以查证真相之前,我建议你冷静一下。而且我知道你只能在什么地方做到最好。”
杰斯眨了眨眼睛。“你要打发我回房间?”
“我要把你送进无声之城的监牢里。我怀疑,在那里过完一夜之后你会合作得多。”
玛丽斯惊呼道:“伊莫金——你不能!”
“我当然能,”她的眼睛像利刀一样闪着微光,“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乔纳森?”
杰斯只能茫然地瞪着眼。通往无声之城要经过好多好多层,他只见过两层,历史档案就保存在那里,圣者在那里举行议事会。牢房位于该城的底层,在墓地那一层的下方,成千上万的暗影猎手死后埋葬在这一层之上,无声地安息于此。牢房是为穷凶极恶之徒准备的:离群的吸血鬼恶棍,违反《盟约》法律的巫师,互相残杀的暗影猎手。杰斯跟这些都不搭边,她怎么能提议把他送到那里去呢?
“非常明智,乔纳森。我看出你已经开始学习无声之城要教给你的最受用的一课了,那就是如何保持闭嘴。”大审判官的微笑仿佛笑的时候露出牙齿的骷髅。
当克拉丽正在帮卢克清理晚餐的剩菜剩饭时,门铃又响了。她站直身体,眼神飘到卢克身上。“在等人吗?”
他皱起眉头,用洗碗布擦了擦手。“没有,在这儿等着。”她看见他离开厨房时从一个架子上抽出什么东西,闪闪发光的东西。
“你看见那把刀了吗?”西蒙吹了个口哨,从桌边站了起来,“他在等麻烦吗?”
“我想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等麻烦。”克拉丽说。她从厨房门的一侧朝四周望了望,看见卢克站在敞开的大门那里。她听得见他的声音,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他听起来并不心烦。
西蒙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拉回来。“离门远一点儿。你干吗?疯了吗?要是外面有恶魔呢?”
“那么卢克很可能需要我们帮忙啊,”她俯视着放在她肩膀上的他的手,笑道,“现在你可是有强烈的爱护意愿吧?真可爱。”
“克拉丽!”卢克在前门喊她,“过来,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克拉丽拍了拍西蒙的手,把它放到一边。“马上回来。”
卢克斜倚在门框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他手里的刀魔法般地消失了。一个女孩站在房子正门的台阶上,她有一头棕色卷发,梳成许多根小辫子,穿一件棕黄色灯芯绒外套。“这是迈亚,”卢克说,“就是我刚刚跟你提起的那位。”
女孩看着克拉丽。她的眼睛在明亮的走廊灯光下散发着一种奇怪的琥珀色绿光。“你一定是克拉丽。”
克拉丽承认正是如此。
“那么那个孩子——那个把‘猎人之月’砸烂的金发男孩是你哥哥?”
“杰斯。”克拉丽干脆地说,她不喜欢这个女孩冒昧的好奇心。
“迈亚?”是西蒙,他在克拉丽后面走过来,双手插进牛仔夹克的口袋里。
“是的,你是西蒙,对吗?我总是记不住名字,但我记得你。”这个女孩越过克拉丽对他笑了笑。
“好极了,”克拉丽说,“那么我们全都是朋友啦。”
卢克咳嗽了一声,直起身来。“我希望你们认识一下是因为迈亚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要在书店帮忙,”他说,“如果你们看见她进进出出,别担心。她有钥匙。”
“而且我还会监视任何异常的事情,”迈亚保证,“恶魔、吸血鬼之类的。”
“谢谢,”克拉丽说,“现在我可是备感安全了啊。”
迈亚眨了眨眼睛。“你在嘲讽人吗?”
“我们全都有些紧张,”西蒙说,“举个例子来说,我很高兴知道家里没人时有人会保护我的女朋友。”
卢克挑起眉毛,但什么也没说。克拉丽说:“西蒙是对的,对不起,我说话的语气太重了。”
“没关系,”迈亚露出可怜的表情,“我听说了你母亲的事情。很抱歉。”
“我也是。”克拉丽说完转过身回到厨房。她在桌边坐下来,双手捧着脸。片刻之后卢克跟了进来。
“对不起,”他说,“我猜你没心情认识任何人。”
克拉丽从张开的手指缝里看着他。“西蒙在哪里?”
“跟迈亚聊天,”卢克说,实际上克拉丽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从房子的另一端传来,像喃喃自语般轻柔,“我原本以为现在对你而言有个朋友会好一些。”
“我有西蒙。”
卢克把眼镜推上鼻梁。“我听见他说你是他的女朋友?”
看着他迷惑不解的表情,她几乎大笑出来。“我猜是的。”
“是最近的事情,还是我本应该记得却忘记了的事情?”
“在此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把手从脸上移开,看着它们。她想起如尼文,装饰每个暗影猎手右手背面的那只张开的眼睛。“某个人的女朋友,”她说,“某个人的妹妹,某个人的女儿。所有这些角色都是我以前不知道的,我仍然不是很明白我是什么。”
“难道问题不总是这样吗?”卢克说,她听见门在房子的另一头关上的声音,然后听见西蒙的脚步声离厨房越来越近。寒冷的夜晚气息跟他一起进来了。
“今晚我可以在这里过夜吗?”他问,“赶回家有些晚了。”
“这里随时欢迎你,”卢克瞟了一眼他的手表,“我要去睡一会儿了,早上五点得起床,六点之前要赶到医院。”
“为什么要六点?”西蒙等卢克离开厨房后问。
“那是医院开始探病的时间,”克拉丽说,“你不必在长沙发上睡,如果你不想的话。”
“我不介意陪你到明天,”他说,摆着头不耐烦地把遮住他眼睛的黑发甩开,“一点儿也不介意。”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睡沙发的话,就不必睡那儿。”
“那么哪里……”他的声音消失了,眼睛在眼镜后面瞪得大大的,“哦。”
“客房里的是张双人床。”她说。
西蒙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满脸通红。杰斯会故作潇洒,而西蒙甚至懒得试一试。“你确定?”
“我确定。”
他从厨房那头向她走来,弯下腰,轻轻地又有些笨拙地吻着她的嘴唇。她笑着站起来。“厨房到此为止,”她说,“不要再在厨房了。”她紧紧地拽着他的手腕,拖着他走出厨房,向她睡觉的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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