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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7

起初是闷闷的抽痛,最近凯莉丝的胃总是这样。有那么一阵子,她甚至希望这是她的胃对格拉多王强行灌入的食物做出的不良反应。她已经六个月没来月事了。和其他女黑卫一样,她的经期极其不规律,黑卫的训练强度有时候甚至会彻底让月事消失。但是每当月事到来时,凯莉丝的身体就好像是在补回那些缺失的疼痛一样疯狂作痛。
该死的格拉多王。都是他的错。这种强制的无聊几乎让凯莉丝抓狂——她现在每天就坐在马车里,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一直被人监视。发现她在做强化力量的运动之后,他们马上派了三名御光者与两名镜光骑士来,六人几乎占满了整个车厢。两名镜光骑士制止住凯莉丝的行动,并迫使她趴在一名御光者的膝盖上,简直就像小孩等着被打屁股的姿势。
那名女御光者变出一条男式皮带,用力抽打着凯莉丝的臀部,好像当她是个顽皮的孩子。她一共被抓到过三次,处罚一直未变,但她的反抗意识却渐渐发生了改变。那种反抗太微不足道了,根本不值得她坚持下去。
可现在,她又多么希望之前坚持了下来。抽痛已经蔓延到了背部,很快腹泻也要开始了。
做女人真棒。
其他女黑卫都会充分利用那基本不存在的月事,把它当成基本不用担心怀孕的理由,但凯莉丝只是喜欢基本不会痛这一点,反正这么多年来,和她有亲密接触的也几乎只有她的枕头。这并不是说她现在要去想这档子事,如果现在让她见到一个男人,她大概会把对方的眼珠子挖出来。
女人会遭受这些痛苦都是因为男人。正如古谚所云,女之血孕士之精。虽然前后顺序搞混了,却是十足的事实。
那些人在早上给她拿来了礼服。
这样的衣服可不会让人想到刑场。当年加文的军队最终夺回卢城时,她曾屈服于父亲的要求参加了当时的军事首脑会议,那时她所穿的礼服和这件很相似。虽然这件并非完全是那件的翻版,但有一点,这件与那件一样,都是黑色而非绿色的丝绸礼服。很显然,这件礼服要么是格拉多王的裁缝循着记忆做的,要么是按着心情设计的,要么只是在细节上按十六年来的时尚潮流做了些改动。
当然,这件礼服很合身。
这一整天,凯莉丝都在盯着它看,难掩厌恶之情的同时还要被肠子痉挛般的绞痛折磨到不行。不可避免的腹泻已经到来,有几次差点让她疼昏过去。这件礼服不只象征着屈服于拉斯克·格拉多那幼稚的幻想,更代表着凯莉丝的青春,那个还是小女孩的她。服装的设计充满了孩子气、柔弱与顺服,每一个细节都拼命地想要吸引人们的眼球,想要得到其他女孩的嫉妒,老女人的羡慕,以及男人的关注。过去的凯莉丝软弱、愚蠢,又微不足道,无可救药地处处依赖他人。
他们肯定会强迫她穿上这件礼服。她要么现在穿上,要么挨打,反正被打到屈服也还是要穿上。当然,她也可以把它撕成碎片,虽能解恨一时,却不能拖延一世。但是,她若不穿上,他们是不会让她出去的,这点她很笃定。可她又不确定,若是她穿上了礼服,他们会不会放她出去。不过,这依然是一个聊胜于无的机会。更何况,假如她一直被关在这里,要如何去刺杀拉斯克·格拉多呢?
她将礼服穿上。
她想去恨它,想发自内心地憎恶它,可是她已经有许多年没穿过这么合身的衣服了。当然,她的黑卫装束十分合身,但那是职业服装。而这件,那身上好丝绸在肌肤上细语着,跟黑卫装束是完全不同的。它同自己的身材贴合得天衣无缝,若非如此完美的剪裁,她定然已经无法呼吸了,更不用说移动身体。这件礼服完美地展现出她腰臀两处的曲线,敞开的扇形领口将人的视线吸引到波光水滑的丝绸褶皱,以及她的乳沟处。当然,她那件旧礼服背后的开口可并没有那么低,上面为数不多交错的丝带也强调了裸露的背部。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这车里没有镜子——希望不会挨冻。因为如果她觉得冷,所有人都会看出来。
当她还是那个愚蠢的十六岁少女时,那件礼服也是没有内衬的么?而她那时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老实说,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当时爱极了那件礼服,觉得自己穿着它,配上绾起长发的镶嵌着钻石翡翠的发带,站在加文身边就如同艾提拉特女神,同加文一起受到人们的爱戴。她都说服了自己去爱加文。起初,在御光使舞会之前,她一直都觉得加文比达森更加吸引自己,那么,她当然可以让已经冰冷的心复燃。
达森一直都活在他哥哥的阴影之下,却似乎对此十分满足。加文从来都如此自信,如此富有掌控力,她同其他人一样无法抗拒地被他吸引。然而在那晚的御光使舞会之后,一切都变了,在她认识达森之后,加文突然间就显得肤浅了。达森却从来都不清楚自己的优点,他崇拜加文,把自己所有的美德都映射到他哥哥身上,一直对加文的缺点视而不见,对其优点却又过分夸大。加文享用着他人全部的崇拜,自我膨胀起来。
可是加文依然还是很迷人、时尚、威严,也备受瞩目。对十六岁的凯莉丝而言,他人的看法一直都非常重要。她总是想讨好每一个人,她的父母,克约斯哥哥和其他兄长,还有魔导师们。而加文则代表着世间至善,他是光明王陛下,他的弟弟那时只是个耻辱的在逃杀人犯。凯莉丝还记得当初她是如何说服自己去满足于追随光明王陛下的,满足于那个七大郡最钦慕、最惧怕、最渴求的男人。此外,在达森做下那些事之后,她必须得嫁给加文,否则家族所余将尽数被毁。
在高台上宣告着同加文订婚的那个凯莉丝还以为自己真的会得到幸福。她一直都很仰慕自己的未婚夫,他总是那么赏心悦目,而她也很享受时刻受到的关注。
在那个晚宴上,加文同她父亲玩笑着说起,要把凯莉丝带回自己的房间彻夜奋战。而凯莉丝的父亲,那个平日如此传统的男人,那个誓言在凯莉丝的婚事上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男人,那个因她失贞于达森而毒打她的男人,就是这个男人,这个伪君子,这个懦夫,竟然紧张地偷笑起来。那一刻起,凯莉丝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涌起的恐慌。至少我婚前都不用再跟他上床,她想,我可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爱上他,我会忘记达森,忘记他轻吻后颈时的战栗酥麻,忘记每次见到他那豪情万丈的笑容时胸中翻起的巨浪。大家说得对,达森连加文的一半都比不上,他做下了那样的事情,我不可能再继续爱他。
但她无处可逃。凯莉丝选择了独有的逃避方式——喝得烂醉。等她父亲发现已为时过晚——或者,取决于不同的角度,也可以说发现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在她醉倒之前禁止了下人再给她倒酒。她连自己在晚宴上说过什么都记不清了,却清楚记得加文搀着她回到他的房间,她的父亲只呆呆望着她离开,未发一言。
她以为喝醉了,自己便能安静而温顺地听凭摆布。事实果真如此,但她不知为何感到如此沉痛地失望。她扭头躲避他的吻,他却误以为是娇羞,转而去亲吻别处;她被褪下衬裙时用双手遮挡,他却误以为是矜持。矜持?同达森欢好时,她是那么欣喜于他注视自己的目光,自己是如此大胆,丝毫不知羞耻。他使她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尽管此刻,她知道自己在各种意义上都只是被当做一介普通女子玩弄着。同达森一起,她感觉如此美好;而同加文一起,她却只感到难言的绝望,连哭泣都被扼杀在喉咙之中。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反抗过,是否有去要求他停止。她当时很想那么去做,但记忆十分模糊。她觉得自己没有。她只是不停地想着父亲的话,“这是我们家族的需要。要是没有这桩婚姻,我们就完了。”她没有反抗。
不过,她记得自己全程都在哭,若是个绅士,就该停下了,可是加文已然喝醉,年轻气盛又欲火难耐。他一点也不温柔。她因为没准备好而被他弄痛,他却忽略了她的反抗,只凭着本能的需求一下下地撞击着身体。
同他所吹嘘的彻夜奋战相差甚远,他很快就结束了,然后便让她离开。那话语随意得如此残酷,让她感到窒息。而她却接受了。她真该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他并不想要凯莉丝,只是想表明达森无法拥有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他来说,凯莉丝还不如一棵树,继前一条狗之后在上面撒泡尿来夺回自己的领地。
她跌跌撞撞地穿过大厅,礼服上半数的扣子都敞开着——那该死的东西需要仆人帮忙才能系紧。她当然被人看到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对了,不是大杰斯波岛上那栋已经燃烧殆尽的宝院,而是附近的寓所。父亲一直在那等着她,看她回来却未发一言,只盯着她看。她的房奴颤抖着手指脱下了她的礼服,当凯莉丝终于倒在床上时,灯光黯淡的房门口还留着父亲的剪影。他摇晃着身体,倚在门框上。
“我可以同他提出决斗,”他说,“可他会杀了我,凯莉丝,然后你也会下场凄惨。事情就是这么绝望。祖辈五十代以来的基业也会都没了。也许明天会好一些。”
宿醉的不适持续了两天,而当她再度出现的时候,加文公开吻了她,让她坐在右手边,把她当成女王般对待,就好像那一夜从未发生过,又好似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十分美好。
后来她想,这定是因为每个人都在说他们两个是如何的天生一对,她是多么的美丽,所以加文才认为她合衬自己的形象。因此,他并没有将她冷落一旁,而决定遵循婚约同她步入婚姻殿堂。但随后他便离开了,不久便是裂岩山的那最后一战。
当他回来的时候,好像换了个人一般。他以诚挚的温暖与尊重待她,全然不似那个在她身上索取之后便将她逐出卧室的男人。这让凯莉丝怀疑那晚是否真的发生过。她本可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场噩梦——直到发现自己怀孕那天。就在她发现的当天,还没来得及告诉加文之前,他打破了他们的婚约。
那时她十六岁,怀着孕,没有任何结婚的可能性。换句话说,是父亲的标准噩梦。当她确认自己不会小产时,把怀孕的事告诉了父亲。他要求她去找医生把这事解决掉。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拒绝了他。让他见鬼去。他上来就想打她。她掏出了手枪,告诉他,要是他敢来动自己,就在他脑壳上开一个洞。她骂他是胆小鬼,她要生下加文的私生子,并让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他的。让他,她父亲,还有所有人,全都见鬼去吧!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作主,也是她的报复。
她父亲跪下来求她,可以说是苦苦地哀求。请救救我们的家族,我们不能辜负怀特奥克的祖辈们,他们牺牲一切才有我们的今天啊。他口中说着“我们”,实际上却只是在说他自己。他自己才是毁掉家族的那个人,而且对这点心知肚明。他那么弱小,冷汗在他寸草不生的头顶涔涔闪光。忽然间,她看不起他。他一直都以主人自许,居高临下地对她发号施令,那样子令人作呕。她拒绝了他的乞求,看到他呆滞的眼中那深深的绝望竟然让她感到一阵愉悦。
两天后,她父亲吻过自己的双筒手枪,一枪崩碎了自己的大脑。他的账本都已整理好,这两天他就在做这件事情。所有家产都已变卖,债务也已还清,留下的财产足够凯莉丝安静地度过余生,也足够养育那个私生子。父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遗书也只简单说明了余下钱财的存储之处,还告诉凯莉丝若是想秘密生下孩子可以去哪里,但那不是乞求。确切说来,那上面不带任何感情,没有咒骂,没有宽恕,没有遗憾,空洞得如同他被枪弹打穿的头骨,只残存着斑斑血迹,还有黑火药末,凌乱不堪的污物,一片虚无的死亡。
她受不了再继续住在大杰斯波岛上,她无法忍受那些怜悯和异样的目光。于是她选择了离开,来到血森林深处一个远房亲戚家,生下了孩子。她连抱都没抱、性别也没过问便立即将其遗弃,只在主人的一次失言之后知道那是个男孩。领养这孩子的家庭就住在附近,凯莉丝不愿久留,便又回到了光明利亚。她在短期内成功减重,年轻的皮肤上几乎没有一条妊娠纹,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除了那如影随形的记忆,如同地狱石一样在啃噬着她的灵魂。
这件新礼服的黑色可真合适啊,是吧?如同午夜的一角,正如我的心。
还以为你已经放下了那段荒唐过往,凯莉丝。
去弯腰趴在围栏上。
我觉得格拉多王所希望的应该就是这个。
那对我们两个可都会是种享受。希望他喜欢血。
所以,怎么?我该庆幸现在正“血流成河”?可没有太多的机会去——
一阵痉挛切断了她的思绪。凯莉丝弓起背。现在可没有多少庆幸的感觉了。
当她蜷起身的时候,一张纸条从门下滑进来。凯莉丝将它捡起,纸条还没有手指大。
“任务:刺杀格王。暗。不能助。”下面还有个古戴立克符文,是被派来接头的线人发出的暗号。虽然画得不太好,却没有错。
这串文字不算什么密文,其实他们也没觉得凯莉丝需要密文,因为她本该已经见到“暗”本人了,按计,他应状若漫不经心地在桌子土地等平面上描画出那符文的一部分以表露身份。凯莉丝的任务是刺杀格拉多国王。暗中刺杀。而她的接头人无法帮她。
真是好极了。凯莉丝甚至都没法把纸条烧掉,而且那纸条虽然不大,却布满了灰尘。她将它扔进嘴里,脸皱成一团,咽了下去。
她的接头人没法帮她。真该死,凯莉丝,你刚才把过多的思绪放在了过往,却没有想想当下。柯尔文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有人想要她死。在白袍使所有手下之中,凯莉丝定是被派到这里的最坏人选,要么就是白袍使想要她死,要么……
没有“要么”。要么,她想我先被绑架再被强奸?真可笑。
她知道自己不时地会妨碍白袍使,但她以为这顽固的老太太是喜欢自己的。话又说回来,白袍使始终都心机深沉,也许她觉得可以利用凯莉丝的死来达成其他目的。
凯莉丝感到胃里一阵恶心。这确实有可能。她之前未曾想过,自己已经发誓在必要时为白袍使献出生命,也许白袍使认定现在便是必要之时。
敲门声响起。又是之前那套程序,一大堆御光者还有一群守卫。然而这次却是几个女人拿着几罐胭脂水粉走了进来,她们以一种专业的效率给凯莉丝上了妆,整理了头发,又喷上了香水,却没有在眼部和睫毛处添加任何修饰。
但很快凯莉丝就知道了缘由——当其中一个奴隶拿出紫色眼罩的时候。该死的,她们可真是思虑周全。
“如果把这个扯下来,你的皮也定会跟着撕下,”其中一个女奴说道,“还有可能连带着整个眼睑。但若你不去动它,殿下可能会给你更大自由,而且也不会伤到眼睛。几天之后,眼罩就会松开自动脱落。”
“那时你们就会再用胶水粘好。”凯莉丝说。
“对。”
“要是有东西进到眼睛里怎么办?”那可没法拿出来。
“尽量避免。”
他们试了试眼罩同她眼窝贴合的紧密程度,并不是很好。那貌似来自东阿泰什的女奴皱起了眉头:“为了让眼罩完全贴合,我们得使用额外的胶水了。就是说,你若是眨眼,睫毛就会被粘住。格拉多王想让你保持美丽的形象,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剪掉你的睫毛。但是,这眼罩一戴上就要一直在你脸上好几天,你也不想让睫毛都沾上胶水或是被完全粘住吧。所以,你是想瞎掉,不停被胶水烦扰,还是想剪掉睫毛?”
“剪掉睫毛,还有,让格拉多见鬼去吧。”凯莉丝说道。
那女奴瘪起嘴:“你说得对,国王可能会不太高兴。不过我们也得试试才知道。现在尽量多眨眨眼吧,因为马上你就要坚持不眨眼了。”她们在眼罩上涂了大量的胶水,然后给她小心翼翼地戴上。贴合的缝隙处都被胶封死了。
凯莉丝大气不敢喘,尽力保持不动,强迫自己不去眨眼。当她终于坚持不住眨了下眼睛,睫毛稍稍粘在快干的胶上,不过最终还是抬了起来。
“噢,还有尽量别流泪,”女奴说道,“否则你的眼球就会淹没在眼泪里。我可一点儿没夸张。”她令人反感地笑着。
真好笑。
胶水完全干掉之后,她们在她的眼部周围又上了些妆。
然后,凯莉丝被一堆御光者和镜光骑士围得铁桶一般,一行人匆匆穿过营地,太阳大概一小时前落了山,凯莉丝享受着清新而干爽的空气,除了自身的香水味以外,她终于能闻到马儿,人群,篝火,生肉,烧肉,山艾,还有油的气味。油?她环顾四周,看到了附近的一辆补给车。噢,涂油的剑和青铜枪炮。
单以凯莉丝四周的马车数量,不足以让她得知整支军队的情况,她也就无法很好地估算出正向加里斯顿进军的有多少人。即便知晓这些货车的数量也无法对她有丝毫帮助,她不知道这些货车的装载情况,而且在上次随军行动时她也没有注意这些事情。那时自己又年轻又愚蠢,养尊处优惯了,还受到了惊吓,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这么细枝末节的小事某天会对自己有用。
军中有大批妇女,有的背着刚劈好的柴火,有的站在屠夫的马车上,有的对男人们大喊着,让他们公平地分配剥了皮的野猪,有的照顾着数以千计的行军中不可避免的轻伤患,有的回收着需要铁匠修理的武器盔甲,不让士兵拿着那些还能修补的去找别人。大多数妇女似乎都在做后勤工作,这意味着要么格拉多王不怎么重视妇女,要么这些人都是新募来的。从穿着的多样化看来,凯莉丝估计她们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也就是说,她们不仅是新征募的,还是自愿加入的。这些人并不都是他从科尔弗英带来的,还有本地人混杂其中。格拉多王在提利亚人民中享有不得了的支持度。
她向外瞥了几眼,渐浓的夜色中散布的篝火杂乱如繁星,各处的士兵似乎是随意地驻扎。然而凯莉丝被迅速带到了另一处,周围大概有五十辆马车围着,只在几个罗盘方位处留下了几条道以供马匹通过,每条道口都有十名配有火绳的镜光骑士把守着。这当中是个用来防御的空地,一架小型隼炮的炮口对着四面八方,像个随时准备射出满身硬刺的豪猪,另外还有几顶五颜六色的条纹大帐篷。
在凯莉丝被带到中间的帐篷时,腹中又是一阵痉挛。她弓起背,痛得无法呼吸。她紧闭着双眼,拉克辛眼罩刺进了眼眉和脸颊,更添痛苦。她放松自己的面部表情,直等到这阵狂暴的抽痛过去,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克制着疼痛。然后她向其中一个守卫打了个手势,仿若女王准备进入帐篷。谢谢!
那人伸手撩起帐篷的门帘,凯莉丝走了进去。
肯定是因为衣服的原因,凯莉丝一步入帐篷,所有的谈话都停止了。
帐篷里大概有七十人:有奴隶,有杂技演员,有魔术师,还有乐师,还有大概三十名贵族老爷太太小姐,全都围着一张矮桌坐在垫子上,桌上堆满了美酒佳肴。这些人的穿着极其鲜艳,连戴着深色眼罩的凯莉丝都能看得出来。当然了,拉斯克·格拉多国王坐在桌子的上首,拿着酒杯的手上各色戒指闪闪发光。他话正说到一半就停下了,目瞪口呆看着她。
然而凯莉丝几乎没看到他,因为坐在他右边的男人似曾相识。她强迫自己继续向国王走去,摆动着臀部,摇曳着裙角,高昂着头,双肩放松,仿佛底气十足。
那男人是个腐变者——一头破光魔。凯莉丝过去只见过一头,而且是在开始发狂的早期阶段。这个人既不处于早期,也不显得失常。他穿着一件简单的信徒袍,却是耀眼的白色,而不是奥赫拉姆的信徒那惯常的黑色,代表着承认自己最需要奥赫拉姆神所赋予的光芒。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信徒那种谦逊的痕迹。
但至少他的脸部基本和常人无异——有血有肉,有肤有骨。成条的绿色拉克辛没入被烧得伤痕累累的皮肤,好似褪色的文身,自下巴向上蜿蜒到颧骨同眉骨之间,接近皮肤表面。从脖子起向下,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那皮肤为纯拉克辛,呈现出彩虹的七色。他举起酒杯向凯莉丝嘲弄地行礼,可以看到手肘内侧是柔韧的绿色拉克辛,同脖子和其他关节一样。其余皮肤表面上都附着一片片蓝色拉克辛,前臂形成了铠甲,双手中形成护手,指关节形成尖刺。双肩在那渎神的信徒袍之下宽阔得离谱,前胸的V形沟壑透过长袍清晰可见,如同日出的大海般反射出粼粼波光。看来,那些并不是一大块完整的蓝色拉克辛,而是数片拉克辛编织交缠而成的,比前者坚硬了两倍,就算是既有本领又有耐心的人想要将它击碎,也并非易事。
每一处都有黄色拉克辛在流动,或是在颜色之间,或是在结晶之下,不断将被日光或自然分解的部分复原。那些拉克辛衔接之处,都有起润滑作用的橙色拉克辛令其顺畅地互相擦过。红色拉克辛在一块块蓝拉克辛之上形成几层薄薄的古旧符文图案和八角星蚀刻。凯莉丝虽然看不出他的皮肤中是否也有幻紫拉克辛,但想必会是如此,因为他的双掌中分别嵌着一枚焰晶。焰晶的本体是薄红被封住后的形态,通常只能维持几秒钟,一遇空气便会燃烧殆尽。
这个怪物不知如何将每只手掌中都没入一枚焰晶,并用蓝拉克辛隔开空气将其封住。如此一来你便能确确实实地透过它的双手看过去,如同透过一层幻影,看着影像因热量而变换摇曳,这是焰晶的标志。即便如此,他的手指却依然能发挥正常作用,这就意味着,他要么是一名神医术士,要么那是一种幻象。定是如此。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凯莉丝走到格拉多王面前站定,终于看到了他的双眸。这腐变者的眼睛已然破碎了,瞳晕碎得满眼都是,瞳仁上的颜色漏向各处,将巩膜都沾染上了各种颜色。那些色彩自身在不断旋转,正当那腐变者打量凯莉丝之时,蓝色转到了前面,绿色如蛇般扭动在纵横交错的橙红之中。
“你,”格拉多王说道,“真是独一无二,凯莉丝。为我痛苦的双眼带来一番美景。”
“你为我的双眼带来一番痛苦之景。”她答道,笑容甜美。
他大笑起来。“你不仅比少女时更美,舌头也更毒辣了。凯莉丝,来加入我们吧。我有件礼物送你,但首先想让你见见我的得力助手。”他指向那名腐变者,“凯莉丝·怀特奥克,这位就是水晶先知,七彩大师,万色之主,彩光王子,邪魔悟者。”
“这么长的名字,”凯莉丝说道,“你妈要喊你吃饭肯定要花上很久。”
“你可以选个喜欢的叫。”彩光王子说道。他的声音令人不安的……正常。语调铿锵有力,自信而愉快,尽管有些像长期抽大麻后的沙哑。
“那么就杂色小丑吧。”
他眼中的红色突然闪到前面,却很快被冷静而玩味的蓝色换了下去。“凯莉丝,父亲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你曾经那么关注于如何取悦他,那么端庄贤淑、温柔贴心,作为一名绿御光者,你是那么唯命是从。”
“那种事情很久以前就结束了,”她说,“你他妈是谁?你又不认识我。”
“哦,可我认识你。”彩光王子说道,瞟了一眼格拉多。
“哦,当然了,还是继续让她提前打开礼物吧。”拉斯克·格拉多假装恼怒道。
“看着我,凯莉丝,”那水晶先知说,“只要一小会儿。超越恐惧,超越那点微不足道的厌恶,超越无知,看着我。”
凯莉丝咬着舌头。那刺耳的声音中有一丝真切,有一丝被认出的渴望。于是,她便默默地打量着他。当然,看身体是没有任何帮助的,所以她观察着他的脸。那皮肤下没入的拉克辛还有烧伤烙下的疤模糊了他的面部特征,一道重新长回的眉毛竟是白色,也不知是对烧伤还是拉克辛的反应。但确实有一丝熟悉。
奥赫拉姆!火,还有那烧伤!她的心脏突然间像被重拳钳住攥紧,一阵窒息。不可能是他!他已死了十六年了!可是她一旦意识到就知道他不可能是其他人。“克约斯。”凯莉丝说道。这才是白袍使派她来的原因。她的敌人是自己的哥哥。她双膝一软,重重跌坐到王旁边的垫子上,以免自己像个娇小姐一般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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