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15
对于奇蒂拉来说，这一夜相当漫长，一直走在崎岖山路上。但对于炎祭来说，这一夜同样很漫长，因为奇蒂的愿望成真，它真的走错路了。炎祭不只一次心生冲动想要回复巨龙的姿态，展开它巨大的双翅直冲天际，飞过这漫漫荒山。
可是炎祭心头有股阴影，它感觉得到那狡诈的神祇──帕拉丁──一直虎视眈眈注意自己一举一动。它猜想这山里头可能有群金龙，一旦自己露出龙形，马上就会遭到攻击。虽然炎祭嘴上绝对不承认，不过它心里也发现人类的外观是种绝佳伪装，可惜就是虚弱了点。路上红龙曾经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但居然就不小心睡了一下，醒来都快要天亮了。
对于守在仓库的那群人而言，他们总算确定自己在天亮前会展开攻击，虽然没有人因此期待清晨来到，但总是觉得踏实了点。
对于希望城城主来说，这一夜真是太短了。他面对着茫然的早晨，胸中满满的忧虑。对于希望城其他的居民来说，这一夜也是相当短暂，他们都意识到这一夜可能会是最后一夜。对于男爵，这一夜特别短促，因为他一定要抢在黎明前回到营地。
对于柯罗斯来说，这一夜跟其他的日子没有两样，他照样在鼾声中度过。
“长官，您之前吩咐要人早点叫醒您。”连长法达许进了柯罗斯的帐棚，恭恭敬敬地站在床边，柯罗斯那张大床是从某间豪宅抢来的，光是搬到营地就费了许多功夫。
“啥？干啥？干嘛啊？”柯罗斯对着部下动了动眼睛，法达许正要点燃一旁桌上的油灯。
“快要天亮了，长官。您之前交代我要早点叫您，今天我们要攻城了。”
“喔，对……”指挥官大打呵欠，搔起痒来：“那我还是起来看看好了。”
“酒在这儿，长官。烤肉快准备好了，厨子想知道您今天要配马铃薯还是面包？”
“都来吧，顺便叫他在马铃薯里面加点洋葱。我昨天晚上想到个好主意，”柯罗斯坐在床板上穿起靴子：“那个叫做炎祭的法师还在不在？”
“应该还在吧，长官。”法达许回答得很慢，一直在回想：“最近没有看见他，但是他本来就很孤僻。”
“吃饭不做事的浑帐。没关系，今天早上可有事情给他忙了，我在想等到那男爵的人攻到城墙底下，看看还有多少人没给我们的弓箭手射死？然后让那法师施个法术把城墙给弄塌，砸他们个一干二净，你觉得如何？”
“长官，那片墙很宽哪。”法达许听了有些犹豫。
“我知道城墙很宽。”柯罗斯没好气道：“但是法师该有些什么法术可以处理的吧？不然他们还有什么用？叫那混蛋法师过来找我，我自己问问。”
柯罗斯站起来，全身除了靴子什么都没穿，皮肤上除了几道疤痕的位置之外，覆盖了一层又长又密的体毛。他一边说话一边搔痒，拇指食指间抓住了一只跳蚤捏碎。
法达许派了个士兵去找法师，之后早餐送到。元帅他狼吞虎咽将还渗着血水的肉排、一整条面包还有很多马铃薯及洋葱都塞进肚子，一边吃一边指示着怎样准备今天的大战。天色这时还很暗，只有地平线透出一点点粉红色光芒，但是全营地的人都已经起床干活，从大帐棚传出的声音听起来也有许多人在吃早餐。
天空慢慢亮了起来，鸟儿试探地啼了一两声，副官为柯罗斯换装、套上沉重的大盔甲。副官必须请法达许来帮忙，因为指挥官那副胸甲要两个人才抬得动，一般人穿了大概会陷进泥地里。柯罗斯闷哼一声，在胸前敲了几下调整甲胄的位置，之后扣好了护腕整装待发。
士兵回报，法师不在帐棚中，就连钨斯‧马塔指挥官也不见踪影。两个人都不见了好一阵子，但之前有个士兵曾经听到钨斯‧马塔与法师的谈话，表示工作完成、可以回去圣克仙。
“谁准他们回去圣克仙了啊？”柯罗斯气得吼了起来：“他们不是应该要交给我一张地图，好让我知道那些劳什子龙蛋在哪里吗？”
“他们两位受了艾瑞阿卡斯将军本人的命令，长官。”法达许很谨慎地提醒：“也许是将军的指示有改变，可能艾瑞阿卡斯大人要亲自过来找龙蛋也说不定？坦白说，指挥官大人，那法师走了我觉得倒好，我不太信任他。”
“我也没说我信得过他，”柯罗斯不耐烦地说：“只是想叫他把一堵破墙给炸掉而已，没什么难的吧？算了，说的也没错。把我的剑给拿来，还有斧头也带着好了。看样子就靠我们的弓箭手把那男爵的人给清光吧。连长，你传达命令了没？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是，长官。他们已经收到命令，只要男爵军攻破大门，立刻从后方进行射击。恕我多言，长官，我认为这比魔法值得信任得多。”
“也许你说的对，法达许。我们的人跟守城的人前后夹攻，男爵那批饭桶应该会在……你刚刚说估计什么时候可以攻破城门啊，法达许？”
“我估计是中午，长官。”
“真的？那么晚？我是觉得半个早上就好了，要不要赌一把？”
“很乐意，长官。”法达许的语气很冷淡。
他跟柯罗斯打赌从来没赢过，因为不管结果如何，柯罗斯都会说是自己赢。要是男爵军活了下来，在中午才攻进城门，柯罗斯还是会说，依照他的记忆，自己说的是中午，法达许就是太乐观了才会以为半个早上就能打得下来。
柯罗斯这时候可是乐得很。今天希望城就会落入他手中，晚上他可以睡在城主的大床上，如果他老婆有点姿色的话，晚上还可以陪陪自己。要是城主夫人太丑的话，他可以自己从镇上其他女人挑一个过来。攻陷希望城以后，还要花上一两天时间才能将城内反抗势力完全消灭，之后才可以挑选最能干活的奴隶，杀光那些不听话的人，把抢来的东西堆满货车送走，最后他会一把火将这里烧光。希望城化为废墟以后，他便可以风风光光、大摇大摆地踏上通往圣克仙的归途。
佣兵团那方也是一大早就人声鼎沸。
“长官，您交代我日出前叫醒您。”摩根指挥官开了口，却发现没这必要。
男爵已经醒来了，他一个钟头前才回到营地，躺下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待在床上思考着今天的计划。他一翻身将腿侧向床边，拉了高统靴子套上，身上的衬衫与马裤原本就没脱掉。
“要用早餐了吗，长官？”摩根问。
男爵点点头：“嗯，顺便请所有军官到我的帐棚来，一边用餐一边开会。”
“早餐吃烤肉排、马铃薯加洋葱？”摩根嘴角露出笑意。
男爵抬头看着他，眯起眼睛说：“摩根，你打什么主意啊，想要抢在敌人前面先噎死我？”
“当然不是，长官。”摩根笑着回答：“我刚刚从我们英勇的友军那儿回来，柯罗斯指挥官可是在出击之前大快朵颐了一顿呢。”
“最好是吃得他胃穿孔。”男爵不客气地说：“我跟平常一样就好，吐司面包泡蜂蜜酒，叫厨子给我在里面加个蛋。我们英勇的友军有没有说什么？”
“指挥官祝我们进攻顺利，还说他一定会从旁协助。”
两人交换了眼神。
“很好，摩根。”男爵开口：“你收到命令了，知道怎么办吧。”
“是的，长官”摩根敬礼之后离开。
之后男爵召开战术会议，宣布进攻希望城门的计划。
“各位请注意，我不希望你们发问。”他在结尾时这样告诉大家：“因为我不会有答案。总之，祝大家好运。
步兵团集结之后，四个号兵、四个鼓手、一个旗手、几个仪仗兵、五个传令兵加上十个贴身侍卫在队伍前方中央组成了指挥小队。
“开旗。”男爵命令道。
旗手拉开捆在旗杆上的绳子，展开旗帜随风飘扬，野牛标志在半空飞荡。
“吹战号！”
四个号兵齐声吹响了号角，短促的声音反覆三次，摩根碰了男爵的手，指着远处。在原野另一头是柯罗斯的部队，他们朝着右侧移动。
柯罗斯的重步兵小队也到了他们的队伍前方，就定位以后他们也升起旗帜示意。
男爵点点头：“很好，大伙儿，关键时刻到了，杀他个落花流水吧！应该吧……”他不禁喃喃自语，顿了一下犹豫着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但即便他做了错误选择，也已经不能回头了。于是男爵耸耸肩，在马上挺直身子。“号兵！”他叫道：“奏行进号！”
低沉而连续的一声号角回响在山谷间，号角声落下，瞬间四个鼓手不约而同击出缓慢但持续的节奏，各连队跟着鼓声开始朝战线踏步。
男爵朝左翼看去，士兵身上的胸甲迎着朝日闪闪发亮，他们的枪尖也发出光芒。每个人都有长矛、盾牌，短剑收在鞘内，队列最左端是弓箭手，他们没有穿护具，但是拿着底部有尖刺的大型盾牌。射击的时候，他们会将盾牌插在地面作为掩护，躲在后面拉弓瞄准。
而男爵的右手边则有一个八人小队扛着巨大的攻城槌，攻城槌是实心橡木装上铁尖，而队员也配备盾牌以便攻击城门时可以掩蔽头顶及身体等部位。这个小队旁边还有很多人，如果队员不幸倒下可以立刻补上。
一行又一行的士兵开始前进，同时城墙上也开始有人聚集，不过守城军还没有动手攻击。时机未到。攻城这方在射程之外，才刚要接近战场上那条干枯的河道。男爵目不转睛，一直注意着城垛上的动静。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像是对着自己下令。
城墙上的旗杆升起一面旗帜，接着便是数以百计的箭矢从天而降。
“冲！”男爵大叫。
号角响彻云霄，鼓声节奏也疯狂起来。
士兵向前冲刺，正好避过了第一波箭雨。箭矢插在他们后头的土地上，完全没有伤亡。
抬着攻城锤的八人小队已经距离城墙不到一百码，直朝城门冲过去。
守城军进行第二波攻击，男爵军冲得更快更急，说什么也不肯身陷箭阵。这一次他们又成功了，砸下来的箭都落在背后，他们高声欢呼、嘲笑对手。
最后约一百码的距离全部的人开始短跑，每个人都自顾自地朝城门冲过去，所以队形忽然散乱。攻城锤到了城门口赫然一停。
八个人退后了一点，然后让攻城锤全力撞在城门上，巨大的木门发出一声空洞的巨响，希望城的城门破了。
战场的另一边，柯罗斯转头对弓箭手下令。
“快，快！他们打破城门了，放箭！”
一百名弓箭手立刻朝着佣兵团后侧射击，而且第一波箭网还没到达目的地，第二波随即追上。
男爵军聚集在敞开的大门前，一股脑儿朝里面冲进去。有几个人中箭倒下，但与柯罗斯的预期相差甚远。他七窍生烟地瞪着自己的弓箭连。
“射不中的等下通通给我清粪坑去！”他吼道。
士兵又搭了箭，再度射出两波箭雨，但是目标一下子就消失了。
“战地应该移到城内了，长官。”法达许说：“男爵的部队已经攻破了他们的防御，要不要派弓箭手追击？那群笨蛋好像还没搞清楚我们射的是谁。”
柯罗斯听了皱起眉头，他觉得不大对劲，要了望远镜过来架在眼前，朝城门那方向看个仔细，接着一把丢开望远镜，那张地精脸上气得铁青，立刻转头对着鼓手大叫.
“快！全军进攻！”
法达许转头过来问：“长官，要攻击吗？现在？不是要让男爵军先去送死？”
柯罗斯一拳揍在法达许下巴上，将他整个人打得滚进了后头一潭泥巴中。
“白痴！”柯罗斯狂吼着跳过倒地的法达许，跑到军队前面要坐镇指挥：“那些混蛋耍诈！城门那里一个人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