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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

  他原本不认为他们能撑到城里。前半段行军时,哈迪斯一直气喘吁吁,咳个不停,痛苦不堪,但后来就没了声响,瘫软下来。陶经常检查他是否还活着。确实活着,但情况不妙。当离城还有一日路程时,哈迪斯的伤口开始渗血。陶叫来那个砍断长矛的因德洛武士,后者撕下布条紧紧包扎住哈迪斯的躯干止血。

  整个过程中哈迪斯一动不动也没出声,仅凭陶脸上的表情,因德洛武士就明白该告诉他:他的朋友还有呼吸。

  "我不能再失去他了。"陶说道,或者可能说了。他自己也不确定。

  "城池!"前方斥候中有人喊道。

  "派人进城找萨赫祭司。"壮实的因德洛武士说。

  陶点头道:"把名叫哈芙萨的女祭司带来,找到她带过来。"

  斥候行礼后跑开,他们继续向城门行进,突然警报响起。

  一名伊哈什斥候从士兵群中挤到陶面前:"有人在追我们!"

  "多少人?"陶问。

  "大概一个作战单位。"斥候回答。

  "继续前进。"陶对抬着哈迪斯的人说,"把他和其他伤员送进城。其余人,随我留下。"

  刀剑纷纷出鞘,伤者们仍向前冲去。尽管人数太少难以奏效,陶还是下令排成三叉阵型,准备迎战从拳头山脚狂奔而来的约十八名战士——他们正穿过山脚与城门之间那片狭小的平原地带。

  "他们是奥梅希人!"陶在昏暗光线中看清后高声喊道,"放下武器!他们是奥梅希人!"

  "他在哪?!"一个朝他们奔来的男人嘶吼道,"他在哪?!"

  "乌杜阿克?"

  那个巨汉脚步未缓,随行的战士都跟不上他的步伐。乌杜阿克冲到陶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对着脸咆哮:"他在哪?!"

  "正被抬进城。他——"

  乌杜阿克推开陶继续狂奔。

  "陶......"是气喘吁吁几近虚脱的阿齐玛,"我们海滩没找到人...就赶来你们这边...天啊。"他弯腰干呕却吐不出东西,"看见你们留人放火...他们告诉乌杜阿克哈迪斯的事...从那刻起就在跑..."阿齐玛瘫坐在地,"跑到现在...有水吗?"

  "给他拿水。"陶拍拍阿齐玛肩膀,"休息吧。"说完便离开精疲力竭的伊哈希战士,匆忙追赶哈迪斯和乌杜阿克。

  陶在城门内追上他们。乌杜阿克正与抬着哈迪斯的坦巴等人并肩而行,双手紧握着哈迪斯的一只手。

  "不妙,"当陶走到身旁时乌杜阿克说道,"很不妙。"

  乌杜阿克脸上泪痕斑斑,看到朋友如此激动,陶低下了头。失去的实在太多,这份沉重不断试图将他压垮。

  "把他放下。"

  陶抬起头。女祭司哈芙莎站在他们面前,当男人们放下哈迪斯时,她解开他的绷带检查伤势。

  "你们做得很好,"她对陶和乌杜阿克说。

  "我当时不在场,"乌杜阿克说。

  "伤口周围有血泡,说明长矛刺穿了他的肺部,"哈芙莎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拔出长矛或让它保持完整,他就不可能活下来。"

  "他会...会活下来吗?"陶问道。

  "你们给了他一个机会,"她说,挥手示意男人们再次抬起哈迪斯,"带他去医务室。"

  "我当时不在场..."乌杜阿克说。

  "但你现在在这里,"陶对这个大个子说,他们跟着哈芙莎走向医务室。

  "你们不能进去,"她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口告诉他们。陶以前见过那个房间里面,里面摆放着各种小匕首、青铜钳子和其他看起来像刑具的器具。

  "我必须切开伤口,取出矛头,处理肺部伤势。我们需要尽可能保持伤口和整个房间的清洁。伤员死于肮脏环境几乎和死于刀剑长矛一样容易。"

  乌杜阿克咕哝着,试图从她身边挤过去。

  "乌杜阿克,让女祭司做她的工作,"陶说。

  "我当时不在场,陶!"

  "我知道,但我们不能——"

  "你当时在哪?"

  这句话像拳头一样击中了他。

  "你当时在哪,陶?"

  "不会太久,"哈芙莎说着,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矛头很快就能取出来。到时我就能更清楚他的情况了。"

  她走进里屋,乌杜阿克仍想跟进去,陶抓住他的手腕。乌杜阿克甩开陶的手,但总算停下了脚步。

  "我没看到事情经过,"陶说。

  "是你杀了他?"

  陶没明白。

  "那个军阀,"乌杜阿克补充道。

  "是我杀的。"

  "还是抵不过哈迪斯的命。"

  "是抵不过。"

  乌杜阿克点点头,仿佛这样就了结了,他坐在紧闭的房门前,脑袋埋在膝盖上,双手抱头。

  "我...乌杜阿克,我得去见女王。"

  乌杜阿克头也不抬地朝陶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他会没事的,"陶说完便转身离去,这话说得毫无底气。

  他没走多远。在医务室拐角处,他正琢磨去哪找女王,差点迎面撞上她。

  "冠军,"她开口道。浓密的秀发被金色发箍束在脑后,在头后蓬起,仿佛随时会化作美丽的黑色裹尸布将她包裹保护起来。

  陶行礼致意,注意到女王卫队以及尼亚和亚乌。"陛下。"

  "你的一位...兄弟受伤了?"

  "伤得很重,陛下。"

  她从他身边走过,绕过拐角,朝乌杜阿克和哈迪斯所在的病房走去。女王卫队和尼亚紧随其后,宰相路过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陶一眼。

  "外面发生了什么?"亚乌问道。

  "不是什么好事,"陶回答着,跟上女王的脚步。

  乌杜克站起身,保持着标准的敬礼姿势。他的眼睛通红、肿胀。

  "他在里面吗?"女王指着紧闭的房门问道。

  "女祭司和她的医师们正在设法取出击倒他的那支矛头,"陶说。

  "我们本希望能见到他。"

  "而且,我的女王,"尼亚说,"您仍有机会。哈夫萨女祭司是整个半岛上最出色的外科医师。"

  乌杜克望向尼亚,期待更多信息,但这位维齐尔已转向陶。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催促你,"她说,"但事情完成了吗?"

  "军阀死了,"陶回答。

  "赞美女神,"维齐尔说。"确定吗?"

  陶垂下眼睛。"他死在我手上。"

  "那我就不怀疑了,"尼亚说。

  "你完成了我们交办的所有任务,但仍有事困扰着你,冠军,"齐奥拉说,"不止是对你兄弟伤势的担忧。"

  陶还不习惯与维齐尔和女王打交道,此刻他暗下决心必须学会控制面部表情。他不喜欢别人从他脸上读出心思。

  "恐怕我辜负了您,"他说。

  "你并没有,"齐奥拉说。

  "卡纳还活着...哈迪斯,我受伤的剑之兄弟,他警告我要迅速行动。我——我不想连他也杀死。我...卡纳还活着,这都是我的错。"

  "这个儿子在希丁人中并不像他父亲那样得人心,"尼亚说,"卡纳不是他父亲。"

  "他目睹了我对他父亲的所作所为。"

  "你的所作所为?卡纳看到了什么?"尼亚问道。

  "他们在船上,正试图驶回岸边。我想他们还希望军阀活着......我不知道。我——我向他们证明了那个人已经死了。"

  尼亚耸了耸肩。"这样更好。卡纳本人可以将他父亲倒台的真相带给各部落。他自己的话会瓦解联盟,给我们夺回王位争取所需时间。"

  "你没看见他的脸,"陶说。

  "谁的脸?"

  "卡纳的。"

  "我为什么要看?已故的舒尔,第一个团结众多西丁部落的人,已经死了,现在他最伟大的军事领袖也死了。"

  陶摇摇头。"你没看见他的脸。"

  "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女王说。

  "愤怒。"

  齐奥拉对他眨了眨眼。"愤怒能做什么?"

  "能做一切。"

  "那么它就像爱一样吗?"

  他父亲的脸,祖莉的脸,都在他脑海中闪过。"愤怒是爱......扭曲的产物,"他说,用了一些她在祖莉死去那晚对他说过的话。"当我们再也无法忍受被当作生命和爱都无关紧要时,愤怒就会闯入这个世界。当这个世界拒绝为任何不如愤怒的事物改变时,我们就会得到愤怒,及其后果。"

  她看他的方式让陶担心自己越界了,但他厌倦了贬低自己来让那些掌权者感到自在。

  "如果你这么想,怎么可能有和平?"她问道。

  "在奥梅希人中,我被称为贱民,若连这都不配,就只能做苦工。"陶说道,想起那个死在田间的老人。"对我们这种人而言,和平算什么?"

  "贱民不配享有和平吗?"女王真诚发问,整张脸都写满困惑,仿佛她根本无法理解或想象他们这类人遭受的伤害。

  "勇士..."这是维齐尔的声音,带着警告。但警告一个已经踩到毒蛇的人毫无意义。他只能承受蛇吻,祈祷自己能熬过剧毒。

  "当我们消灭那些剥夺我们和平的人,"陶说,"我们就会知道和平的滋味。"

  女王冷静中立的伪装在这一刻崩塌,妮雅向她靠近了一步。

  "女王的勇士只为女王的事业而战,"妮雅紧握着小拳头说道,"仅此而已。"

  陶点点头:"所有真正的勇士都是如此。"

  维齐尔的手抽搐了一下,像是要揍他,又像是想从冥界攫取力量来惩罚他。"今夜发生这么多事后,你竟敢这样说话?"

  "难道要我等到您指定的时间才能说真话?"陶反问。

  "我们可以等,"女王说着展开裙摆席地而坐,"我们可以等你讲述剑兄弟索拉林的故事。因为今晚愤怒救不了他,但些许温情或许可以。"

  看到女王坐在地上,妮雅发出介于窒息尖叫和"咿呀"声之间的怪响。

  "维齐尔要一起吗?"齐奥拉问道。

  尼亚的鼻孔像被刺穿的血管般抽动着,她表现得仿佛地面会袭击她似的,但令陶惊讶的是,她确实坐了下来。

  "女王...她-她坐下了!"尼亚说道。"你们所有人都坐下,立刻。"

  女王卫队最先行动,尧盘腿坐下,陶也照做了。

  "话太多了,"乌杜阿克抱怨道,把脑袋搁在膝盖上。

  "确实如此,"女王说,这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沉默地坐着。

  陶痛恨这样。他痛恨想到哈迪斯近在咫尺却孤军奋战。他痛恨乌杜阿克所受的伤害。如此静止地坐着简直是折磨。他没有任何东西能转移他对腿部剧痛和伊西霍戈召唤的注意力。

  他闭上眼睛,试图放空思绪,让他的痛苦、希望、失去和疼痛冲刷而过,不留下痕迹。他尝试了,真的尝试了,当失败时,内心的翻腾丝毫未减,他做出了选择。他认为如果自己去地狱恶魔身上发泄显而易见的怒火,其他人不会太注意。

  他做好准备。已经太久了。是时候——

  一扇门打开,陶猛地睁开眼睛。哈芙莎站在门口。

  乌杜阿克站了起来。陶也跳了起来。女王起身的姿态更为端庄,然后哈芙莎开始说话,对着他们所有人。不过,理所当然地,她主要关注着茜奥拉。

  "他会活下来的,"她说。

  乌杜阿克哭了。尧走到这个大个子身边。陶点点头,擦去眼中积聚的泪水。

  “女神将手放在他身上,结果很有希望,”女祭司说道。“是的,他的肺部塌陷了,但长矛只是刺穿了它,其他重要器官都没受伤。”她对他们微笑。“就算他一两天后就能起身缓慢活动,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塔乌发誓当晚就会向女神祈祷。“那战斗呢?多久能恢复战斗?”

  女祭司快速地看了他两眼。“战斗?他活下来了,但我说过,肺部塌陷。他永远无法像从前那样战斗了。”

  “什么?你刚才还说结果很有希望,说女神已经眷顾了他。”

  女祭司收起了笑容。“也许我们对事物的看法不同,”她说。“我认为女神足够睿智,能为男人找到杀戮之外的人生意义。”

  他似乎冒犯了她。“当然,”塔乌说。“活着总比死了强。”

  “你确定吗?”女祭司问。“听起来你并不确定。”

  塔乌向她低头致意。“祭司大人,我很确定也很感激,但我冒犯了您,为此我深感抱歉。”

  女王缓步走向哈夫萨,握住她的双手。“谢谢你,”她说。“谢谢你救了他。”

  哈夫萨似乎不知所措,目光游移地咕哝着道谢。女王对她这种反应报以微笑,并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来恢复镇定。

  “活着就足够了,”乌杜阿克说。“远比足够更多。”

  女祭司脸上重现笑容。“或许是吧,”她说。

  “我现在能见他吗?”乌杜阿克问。

  “他正在休息。”

  乌杜阿克还是朝门口走去;哈芙萨抬手想拦住他,却又垂下手,任由他通过。

  "暂时不要其他人了,"她说,"他需要休息。"

  陶想引起女祭司的注意。他想亲自道谢。她却始终避开他的目光。每当两人视线即将交汇,她就会别过脸去。

  "陛下若允许,我该回去了。"

  "去吧,埃克妮祭司。"

  哈芙萨低头行礼,退回房间并关上了门。

  "你觉得太阳到哪儿了?"女王转向她的维齐尔问道。

  "正在升起,我的女王。"

  "我们正是担心这个。"

  陶不明白:"太阳?"

  "我们必须召集城里的贵族与平民到最大的圆形广场。当奥托邦和米伦贝接受审判时,必须让公众见证。我们要向子民展示女神对背叛者的裁决。"

  "现在就要执行?"陶问道。

  她投来的目光虽然温和,却透着疲惫与锐利。

  "看来这两条性命及其背后的警示必须即刻传达。"她擦身而过时,手指如落叶般轻触他的手臂。"我们必须提醒所有人该站在哪一边。"

  妮雅如影随形地掠过女王身侧,短暂停顿后,齐奥拉·奥梅希亚女王的冠军武士陶也跟了上去。他去聆听女王的宣言,去见证一桩近乎难以想象的场景——两位大贵族的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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