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直面费恩
她孤身一人，四面楚歌，面对酷刑与死亡，但她依然是苏瑞——对弗瑞族而言，这一定像在冬季播种却看见嫩芽破土般令人费解。—《布林之书》
哐当!
牢笼后门开启的瞬间，苏瑞睁开了眼睛。阳光、空气，连同自由的希望一齐涌入。恐惧、绝望与恶心随之消散。天堂之门豁然洞开;她的救赎近在咫尺。
外面，六名士兵举着长矛对准她。那些严厉而残忍的憎恶面孔让苏瑞明白，若不顺从他们就会杀了她。但在经历过箱中囚禁后，苏瑞此刻只想亲吻他们。她没有付诸行动。他们大概无法理解。在马车这个熔炉般的囚笼里，她对在弗瑞族都城面对他们的焦虑早已烧成了灰烬。
"谢谢，"当她从铁栏囚车走进斑驳阳光时，这句话发自肺腑。苏瑞深深吸气。"真的太感谢了。"
那些持矛对准她的阴沉面孔因困惑而动摇，却未被吓退。他们没有试图与她交谈。粗暴的戳刺命令苏瑞转身穿过广场，走向两座宏伟建筑中更精致的那座。
其他士兵阻挡着人群。"退后!为了你们的安全，请保持距离。卢恩人难以预料且危险，所以请退后，保持通往宫殿的道路畅通。"
宫殿?
她仍无法使用秘术，但脱离牢笼的苏瑞终于能重新思考。
他们要带我去见芬恩。
苏瑞的喜悦转瞬即逝，当她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时。过去几天的经历仿佛高烧中的幻梦，就像在水下游动，时而浮出水面换气，瞥见这个世界的片段：从未见过的参天巨树，依山而建的奇特村落，高顶大窗的精巧房屋，还有鲜艳夺目的服饰。所有画面、声音在苏瑞记忆中交织成混沌的一团。此刻迷雾散去，高烧退却。她第一次清晰地看清了这个新世界。
长矛逼迫她穿过铺着菱形广场的石板路，那里矗立着精美的石雕和精工细琢的喷泉，雕刻着各种动植物。遮阳篷下摆满环绕广场的桌子，有些堆满水果蔬菜，有些摆放面包、篮子、刺绣、陶器和雕塑。一个摊位展示着画作——笼中狰狞怪兽的肖像：流着口水的野兽瞪着疯狂的眼睛，龇牙咧嘴地抓着栏杆。
他们就是这样看我的。或许我就是那样。我这个大使当得真不错，不过他们也算不上好主人。
当苏瑞沿着山阶走向宫殿时，她越过护卫的头顶回望，埃斯特拉姆纳顿的全景尽收眼底。这个弗里首都比她想象中小些，却是绝妙的艺术品。精心打理的房屋花园簇拥着广场，两侧山丘如同基座托举着两座宏伟建筑。对面圆顶建筑在穿透树冠的阳光中熠熠生辉，而她面前宫殿的塔楼群仿若参天树冠，仍笼罩在阴影之中。
她回头望向广场上的马车，耳边回响起阿里昂昔日的言语。 "你很特别，苏芮。我能感受到，就像感知四季变化那般确信。不仅因为你能运用秘术，更因为你就是你。我确信你是解开一切的关键。你需要向圣殿证明，卢恩人和费瑞人同样出色、同样重要、同样值得生存。若能达成，他们终将醒悟并改变主意。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接纳真实的自己。唯有如此，你才能改变世界。你只需学会飞翔。"
苏芮感觉颈间的项圈越发收紧。
"他们折断了我的羽翼，叫我如何飞翔?"
王座厅内除却圣君所坐的巨型座椅外空无一物——那也算不得真正的座椅，不过是几株虬结古树根部自然形成的座位。即便有普通座椅，苏芮也不会就坐。她始终觉得椅子与鞋履、墙壁同属怪异发明。即便在达尔·伦和亚隆·里斯特生活多年，这位精灵少女仍奇迹般地保持着原始天性。
"就房间而言...还算不错。"
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整个空间犹如封存在洞窟里的林间空地。唯有一束不知来源的光柱斜斜照射在圣君的王座上。费瑞统治者慵懒地斜倚着，肘部支在扶手上，指尖若有所思地摩挲下唇。他看似克制、平静甚至百无聊赖，但眼底涌动的渴望出卖了真实情绪。士兵将苏芮推至大厅中央后悉数退去，只留她与圣君四目相对。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着。苏瑞从未体验过如此寂静——没有风声鸟鸣，没有窸窣的脚步声或喃喃低语。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就是你期待的吗，阿里昂?" 苏瑞心想。 "这就是你预想我该站的位置吗?这就是你想让我做的事吗?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我听说你受过训练会说我们的语言，"芬恩说。
苏瑞点点头。
"很好，因为现在你要告诉我创造龙族的秘密。"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芬恩对她怒目而视。"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他的声音经过艺术放大，震动着整个大厅。
苏瑞真诚地感到困惑，问道："高一点还是低一点?"
"什么?"芬恩厉声道。
"你希望我怎么说话?高一点还是低一点?或者大声点?因为这个项圈，我没法像你那样施展漂亮的声音编织术，但如果你听力不好我可以喊出来。或者你是想让我用鲁尼克语说?你会说那种语言吗?"她摇摇头，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很确定我们最好还是用弗雷语交流。现在，我作为凯尼格·珀尔塞福涅的代表来到这里，商讨我们两国之间的和平细节——"
"住口!"芬恩吼道，再次震动了整个房间。
苏瑞不打算保持沉默。她已经等待并承受了太多。眼前这个人就是罪魁祸首，是她前来对话的对象，而她有太多话要说。
"——各族民众都希望能结束这场战争。而迄今为止，我遭受了殴打、被剥夺了阿西卡长袍、囚禁在笼中——"
"我说闭嘴!"
"——沿途每个村庄都断绝我的饮食，极尽羞辱。所以在开始谈判前，我要求你们道歉。"
"你竟敢要——""你竟敢!""梵的眼睛暴突，面色涨红，双手死死扣住王座扶手。"好大的胆子!立刻说出秘密，否则现在就处死你!"
"您的意思是——等我道出秘密" "之后" "再杀了我?这才是实情，不是吗?"
梵没有答话，但眼中喷薄着怒火。
苏芮点点头。"让我想想..."她故作沉思地仰望头顶枝桠，指尖轻点嘴唇。"要么如您所愿说出秘密然后被杀，要么...坚持制定让两族和平共处的方案——这当然得让我活着。让我想想...嗯..."
"我可是弗瑞族的梵!"他站起身，金线织就的阿西卡在光柱中流转辉光。"我是神主费罗尔钦定的世界统治者!给我跪下听令!"
"好了，我决定了。"苏芮绽开甜笑点头。"关于龙族的秘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而且我选择站着，谢谢。"
精灵王双手结印编织术法。苏瑞读出那是痛苦术式，只是她毫无感觉。本应如此——按他施法的架势，她早该痛得惨叫连连。可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
"是这项圈，"她告诉他，"一个叫杰瑞德的蠢货给我戴上的。你想摘掉它的话，可以再试试。"她露出顽劣的笑容，"不妨叫你儿子一起来。"
"瓦塞克!"精灵王怒吼。
房门猛然洞开。最先闯入的是个眼神锐利如鹰的瘦小女子，随后跟进个魁梧巨汉与数名士兵。他们困惑地看看苏瑞，又望向精灵王。最后进来的是个披灰斗篷的弗瑞人，风帽压得很低。
"这个莱恩人!这个——"精灵王怒不可遏。他强压怒火稍作平复，随即下令："瓦塞克，把这东西带离我视线。本想交给辛妮处置，但项圈碍事。就由你代劳了。带下去。折磨它。用尽手段直到它肯吐露情报。明白吗?"
"遵命，陛下。"灰袍弗瑞人应道。
瓦塞克示意士兵架起苏瑞拖出门外。"听说这莱恩人讨厌狭小密闭空间。扔进地穴，"他命令道，"最窄的那间。封死这畜生。不留窗口。不留光。不留声。既然它害怕囚禁——"斗篷下传来阴冷笑声，"就看看它有多享受活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