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赛琳娜独自待在厨房里给自己倒茶，竭力控制发抖的双手。他多半是从帮忙搬运物品的仆人那里弄到了这个地址。发现他破门而入坐在家里…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有没有翻过她的东西？
她为阿罗宾又倒了一杯茶。手持茶杯茶碟，她走回客厅。他翘着二郎腿，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看起来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她沉默着递给他茶杯，然后在扶手椅上坐下。壁炉熄着，天气足够暖和，萨姆把客厅的一扇窗户开着。埃弗里河带着咸味的风流入公寓，掀动着深红色天鹅绒窗帘，在她发间嬉戏。她也会想念这个味道。
阿罗宾啜饮一口，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这绝妙的茶品味，我该感谢谁？"
“我。但你早就知道这一点。”
"嗯。"阿罗宾又喝了一口。"你知道，我确实知道这个。"午后的阳光映在他灰色的眼睛里，将它们变成了水银。"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你和萨姆觉得干掉约安·杰恩和洛克·法兰是个好主意。"
他当然知道。"这不关你的事。我们的委托人想在公会外运作，现在我已经把钱转到你账户上，萨姆和我与此再无瓜葛。"
"约安·杰恩，"阿罗宾重复道，仿佛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似的。"约安·杰恩。你疯了吗？"
她咬紧牙关。"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相信你的建议。"
"就连我也不会去招惹杰恩。"埃罗班的凝视灼热如火。"我说这话可是经过多年深思熟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把那个男人送进坟墓的人。"
"我不会再陪你玩心理游戏了。"她放下茶杯从座位起身。"滚出我家。"
埃罗班只是仰视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杰恩能成为裂石城无可争议的黑道霸主是有原因的。法兰能当他的二把手也他妈的很有道理。你或许很优秀，瑟琳娜，但你不是无敌的。"
她双臂交叉："也许你劝阻我是因为担心，等我杀了他，就真的超越你了。"
埃罗班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我劝阻你的原因，你这个愚蠢忘恩负义的丫头，是因为杰恩和法兰会要人命！就算客户把玻璃城堡送给我，我也不会接这种生意！"
她感到鼻翼翕张："在你做过那些事之后，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她的手已经悄悄移向腰间的匕首。埃罗班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脸上，但他心知肚明—他清楚她双手的每个动作，根本不用看就能掌握。"滚出我家。"她低吼道。
埃罗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刻意环顾公寓："告诉我，瑟琳娜：你信任山姆吗？"
“这算什么问题？”
亚罗宾漫不经心地将手插进银色束腰外衣的口袋。"你告诉他你的真实来历了吗？我觉得他有权知道这些。或许该在他把一生奉献给你之前说清楚。"
她竭力保持呼吸平稳，再次指向门口。"滚。"
亚罗宾耸耸肩，摆了摆手，仿佛要挥去自己提出的问题，然后朝前门走去。她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观察他每个步伐和肩膀的细微动作，留意他的视线所向。他的手握住了黄铜门把手，却又转身看她。那双银色的眼睛—很可能将萦绕她余生的眼睛—此刻异常明亮。
“无论我做过什么，我是真的爱你，瑟琳娜。”
这句话像当头一棒击中了她。他从未对她说过这个字眼。从未。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亚罗宾吞咽时喉结滚动。"我做的那些事…是因为害怕…也因为不知如何表达感受。"他说得很轻，轻得她几乎听不见。"我那样对你，是因为你选择山姆让我愤怒。"
此刻开口的究竟是刺客之王，还是那个父亲，抑或是从未表露过的情人？
亚罗宾精心维持的面具崩塌了，她造成的伤口在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闪烁。"留在我身边，"他低语，"留在裂谷城。"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要走。"
"别，"他柔声说，"别走。"
不。
那晚他毒打她时，在她以为他要伤害萨姆而非自己之际，她对他说的就是这句话。随后他将她打得如此之狠，以至于她昏死过去。接着他连萨姆也没放过。
不要。
这是安塞尔在沙漠中对她说的话，当时塞莱娜将剑抵在她后颈上，当安塞尔背叛带来的痛苦几乎让塞莱娜杀死这个她曾称作朋友的女孩。但与阿罗拜恩欺骗她杀死多内瓦—那个本可以解放无数奴隶的人—的所作所为相比，这种背叛依然相形见绌。
他正用言语作为锁链再次束缚她。这些年来他有无数次机会告诉她他爱她—他明明知道她有多么渴望这些话。但直到需要把这些话当作武器时，他才说出口。而现在她有了萨姆，萨姆说这些话从不求回报，萨姆爱她的原因她永远无法理解……
塞莱娜侧了侧头，这是她仍准备攻击他的唯一警告。"滚出我的房子。"
阿罗拜恩只是缓缓点头离开了。
黑天鹅酒馆每晚都人满为患。塞莱娜与萨姆坐在喧闹大厅中央的桌旁，对面前的炖牛肉提不起胃口。也不想说话，尽管萨姆已将他收集的所有关于法兰和杰恩的情报都告诉了她。她没提阿罗拜恩的突然造访。
一群咯咯笑着的年轻女孩坐在附近，窃窃私语着王储如何前往苏里安海岸度假，她们如何渴望能加入王子和他那群风流倜傥的朋友们，喋喋不休的谈笑让赛琳娜考虑要不要把勺子扔向她们。
但黑天鹅酒馆并非暴力场所。它服务于那些来享受美食、音乐和良伴的客人。这里没有斗殴，没有黑暗交易，当然也没有妓女四处游荡。或许这就是她和山姆大多数夜晚都来此用餐的原因—这里感觉如此正常。
这是另一个她会怀念的地方。
当他们晚餐后回到公寓时，由于阿罗宾的闯入，这间公寓奇怪地不再让她感觉属于自己。赛琳娜径直走向卧室，点燃了几支蜡烛。她已准备好结束这一天。准备好解决杰恩和法兰，然后离开。
山姆出现在门口。"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安静，"他说。
她看着梳妆台上方镜子里的自己。与安塞尔打斗留下的面颊疤痕已经消退，脖子上的那道疤也快要消失了。
"我累了，"她说。这不是谎言。她开始解开束腰外衣的扣子，双手出奇地笨拙。这就是阿罗宾来访的原因吗？因为他早知道会这样影响她？她挺直身子，这个念头让她如此厌恶，恨不得打碎面前的镜子。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解开了束腰外衣的最后一颗扣子，但没有脱掉。她转过身面对他，上下打量着他。她能把一切都告诉他吗？
“跟我说话，”他说，棕色的眼眸中只有关切。没有扭曲的意图，没有心理游戏……
“告诉我你最深的秘密，”她轻声说道。
山姆眯起眼睛，但还是从门框边离开，在床沿坐下。他用手捋过头发，发梢翘起奇怪的角度。
漫长的沉默后，他开口了。“我这一生背负的唯一秘密，就是我爱着你。”他微微笑了笑。“这是我原以为会带进坟墓永远不说的事。”他眼中的光芒如此明亮，几乎让她的心跳停止。
她发现自己正走向他，然后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另一只手穿过他的发间。他转头亲吻她的掌心，仿佛她手上沾染的幽灵血迹对他毫无影响。他的目光再次找到她的眼睛。“那么，你的秘密呢？”
房间仿佛突然变得狭小，空气如此稠密。她闭上眼睛。这花了她一分钟，比想象中更多的勇气，但答案终于浮现。它一直都在—在她睡梦中低语，藏在每次呼吸背后，是她永远无法逃脱的沉重阴影。
“在内心深处，”她说，“我是个懦夫。”
他的眉毛扬了起来。
“我是个懦夫，”她重复道。“而且我害怕。我一直都很害怕。永远都是。”
他把她的手从脸颊移开，亲吻她的指尖。“我也会害怕，”他在她肌肤上低语。“想听点可笑的事吗？每次我吓得魂飞魄散时，就对自己说：我叫山姆·柯特兰……我绝不会害怕。这么做已经很多年了。”
这次轮到她挑起眉毛。"这招真的管用？"
他对着她的手指轻笑。"有时候管用，有时候没用。但通常能让我感觉好受些，或者至少能让我自嘲一下。"
虽然这不是她所指的那种恐惧，但是…
"我喜欢这个办法，"她说。
他十指与她相扣，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我喜欢你，"他低语道。瑟琳娜任由他亲吻自己，直到再次忘却那个永远萦绕着她的黑暗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