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当瑟莱娜大步走进阿罗宾的书房，停在他桌前时，雨云已散尽，朝阳正在升起。韦斯利—阿罗宾的保镖—连拦她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她身后关上书房门，便退回走廊继续站岗。
"多内瓦的同伙在我看到文件前就把它们烧了"，她这样向阿罗宾打招呼，"然后服毒自尽了。"昨晚她已把多内瓦的文件塞进他卧室门缝，但决定等到今早再解释一切。
阿罗宾从账簿上抬起头，面无表情。"这是在火烧多内瓦宅邸之前还是之后？"
她抱起双臂："有区别吗？"
阿罗宾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今早我把文件送给莱弗了。你翻看过吗？"
她嗤之以鼻："当然看了。就在宰了多内瓦和杀出他宅邸的间隙，我特意抽空泡了杯茶慢慢品读呢。"
阿罗宾依然没有笑。
“我从没见过你留下这么一片狼藉。”
“至少人们会以为多内瓦尔死于火灾。”
阿罗宾双掌重击桌面。"没有可辨认的尸体，谁能确定他死了？"
她拒绝退缩，拒绝让步。"他死了。"
阿罗宾的银眸变得冷硬。"这次你不会得到报酬。我确定莱菲尔不会付钱。她要的是尸体和两份文件。你只完成了三件事中的一件。"
她感到鼻孔翕张。"无所谓。反正巴丁格尔的盟友现在安全了。贸易协定也泡汤了。"她不能提及自己在文件堆里根本没看见什么贸易协定—这会暴露她翻阅过那些文件。
阿罗宾发出低沉的笑声。"你还没想明白，是吧？"
塞莱娜喉咙发紧。
阿罗宾靠向椅背。"说真的，我对你期望更高。训练你这么多年，你竟看不清眼前发生的事。"
"有话直说。"她低吼道。
"根本没有什么贸易协定，"阿罗宾说，银眸闪着胜利的光芒，"至少多内瓦尔和他在裂岩城的线人之间没有。关于奴隶贸易的真正谈判一直在玻璃城堡进行—就在国王和莱菲尔之间。这是说服国王允许他们修建道路的关键筹码。"
她维持着面无表情，强忍战栗。那个服毒的男人—他根本不是去交易文件出卖反奴隶制人士的。他和多内瓦尔一直在谋划—
多内瓦尔爱他的国家，"菲利普曾这样说。
多内瓦尔一直在努力建立安全屋系统，试图联合帝国各地反对奴隶制的人们。无论多内瓦尔有什么恶习，他确实一直在为帮助奴隶而努力。
而她杀了他。
更糟的是，她把文件交给了巴丁格尔—那个根本不想废除奴隶制的人。不，她想从中牟利，利用她新修的道路来做这件事。她和阿罗宾编造了完美的谎言来说服塞莱娜合作。
阿罗宾依旧微笑着。"莱弗尔已经确保拿到了多内瓦尔的文件。如果这能让你良心好过些的话，她说不会把文件交给国王—至少现在不会。等她有机会与名单上的人谈谈…说服他们支持她的商业计划后再说。但如果他们不同意，这些文件最终可能还是会出现在玻璃城堡里。"
塞莱娜强忍着颤抖。"这是对骷髅湾事件的惩罚吗？"
阿罗宾审视着她。"虽然我可能后悔打了你，塞莱娜，但你确实毁了一笔本可以让我们大赚一笔的交易。""我们"，好像她也参与了这肮脏勾当似的。"你或许摆脱了我，但你不该忘记我是谁。我有什么能耐。"
"只要我还活着，"她说，"就永远不会忘记。"她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却又停住了。
"昨天，"她说，"我把卡西达卖给了蕾芙·巴丁格尔。"在她准备潜入多内瓦尔家的那天早晨，她拜访了巴丁格尔的庄园。那位女士非常高兴买下这匹阿斯提翁马。她一次都没提及她前夫即将到来的死亡。
而昨晚，在塞莱娜杀死多内瓦尔后，她花了些时间盯着那张所有权转让收据末尾的签名，如此愚蠢地感到宽慰—卡西达将属于巴丁格尔这样的好女人。
"然后呢？"亚罗宾问，"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马？"
塞莱娜长久而锐利地注视着他。永远是权力游戏，永远是欺骗与痛苦。"那笔钱正在汇往你在银行的保险库。"
他沉默不语。
"从此刻起，山姆欠你的债还清了，"她说，一丝胜利的光芒穿透了她日益增长的羞耻与痛苦，"从现在直到永远，他是个自由人了。"
亚罗宾回望着她，然后耸了耸肩。"我想这是件好事。"她感到最后的打击即将到来，她知道她应该逃跑，但她像个傻瓜般站着，听他说道："因为你给我的那笔钱，昨晚我在竞拍莉桑德拉时全花光了。为此我的保险库现在有点空呢。"
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这句话。
她付出那么多代价才得到的钱……
他用来赢得了对莉桑德拉的竞拍。
"我要搬出去，"她低声说。他只是看着她，那张残忍而精明的嘴微微上扬。"我买了套公寓，今天就搬过去。"
阿罗拜恩的笑容扩大了。"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们，瑟琳娜。"
她不得不咬住嘴唇防止它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罗拜恩再次耸耸肩。"我投资了莱珊德拉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享受她？而且你凭什么管我怎么花自己的钱？据我所知，你现在有山姆了。你们两个都自由了。"
他当然早就知道了。当然要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让她背这个黑锅。为什么先送她礼物又做这种事？为什么要在多内瓦尔的事上欺骗她，又用这个折磨她？为什么九年前救她一命，现在却这样对她？
他把她的钱花在她最恨的人身上。就是为了羞辱她。几个月前这招可能管用；这种背叛会彻底击垮她。现在依然很痛，但如今多内瓦尔、菲利普等人都死在她手里，那些文件也到了巴丁格尔手中，加上山姆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阿罗拜恩这番恶毒的小把戏差点就失手了。
"很长一段时间都别来找我，"她说。"因为在那之前见到你，我可能会杀了你，阿罗拜恩。"
他朝她挥挥手："我期待这场较量。"
她离开了。当她大步穿过书房门时，差点撞上正往里走的三个高个男子。他们看了眼她的表情就立即道歉。她没有理会，经过韦斯利时也忽略了他阴沉的注视。阿罗拜恩的生意是他自己的事。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了。
她的靴跟在大厅入口的大理石地面上咔嗒作响。空旷的大厅另一端传来哈欠声，瑟琳娜发现莱桑德拉正倚在楼梯栏杆上。她穿着几乎遮不住私密部位的白色丝质睡裙。
"你大概已经听说了，我创下了拍卖纪录，"莱桑德拉舒展着姣好的身体线条，慵懒地说，"多谢你帮忙；放心，你的金子花得物超所值。"
瑟琳娜僵在原地，缓缓转身。莱桑德拉冲她得意地笑着。
瑟琳娜快如闪电地掷出一把匕首。
刀刃擦着莱桑德拉的发丝，深深钉入木质栏杆。
莱桑德拉开始尖叫，但瑟琳娜径直走出大门，穿过城堡草坪，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王都的街巷中。
瑟琳娜坐在屋顶边缘，俯瞰整座城市。梅利桑德的车队已经离开，带走了最后几片雨云。有人身着黑衣悼念多内瓦尔的死亡。莉芙·巴丁格尔骑着卡西达，趾高气扬地穿过主街。与那些穿丧服的人不同，这位夫人穿着明黄色裙装—还笑得格外灿烂。当然，全因阿达兰国王同意拨款资助他们修建道路。瑟琳娜几乎想追上去—夺回那些文件，让巴丁格尔为她的欺骗付出代价。顺便把卡西达也夺回来。
但她没有。她被愚弄了，而且输得很惨。她不想卷入这张错综复杂的网。尤其是当阿罗宾明确表示她永远不可能赢的时候。
为了分散这个痛苦的想法，赛琳娜花了一整天时间让仆人们在要塞和她的公寓之间来回奔波，取回那些现在完全属于她的衣服、书籍和珠宝。暮色渐沉，金色的阳光为所有绿色屋顶镀上一层光辉。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山姆说着，大步穿过平坦的屋顶，来到她坐着的那堵边缘围墙边。他俯瞰着城市，"景色不错，我明白你为什么决定搬出来了。"
她微微笑了笑，回头看向他。他走到她身后，试探性地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她靠向他的触碰。"我听说了他做的事—关于多内瓦尔和莉珊德拉的事，"山姆低声说，"我没想到他会堕落到这种地步—或者那样使用你的钱。我很抱歉。"
"这正是我需要的。"她又看向城市，"正是这件事让我下定决心告诉他我要搬出去。"
山姆赞许地点点头。"我只是…把行李放在你的客厅了。这样可以吗？"
她点点头。"我们晚点再整理空间。"
山姆沉默片刻。"所以，我们自由了，"他终于说道。
她完全转过身看着他。他的棕色眼睛闪闪发亮。
"我还听说你帮我还清了债务，"他声音哽咽地说，"你—你为此卖掉了你的阿斯特里昂马。"
"我别无选择。"她从屋顶的位置转身站起，"我绝不会让你被他束缚着，而我自己却一走了之。"
"瑟琳娜。"他轻唤她的名字如同爱抚，一只手环住她的腰际。他将前额贴着她的，"我该如何报答你？"
她闭上双眼，"不必报答。"
他的唇轻擦过她的，"我爱你，"他在她唇边低语，"从今往后，我希望能永远与你相伴。无论你去往何方，我都将追随。即便是地狱深渊，只要你在那里，那就是我心之所向。永远。"
瑟琳娜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深深吻住他，以沉默作为回应。
在他们身后，夕阳笼罩都城，将世界染成绯红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