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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艾默里篇
伦敦城从艾默里的窗前掠过,由主城到周围居民区的路上,城市建筑的砖瓦与尖顶逐渐减少。火车轰隆隆地开往南方,联排公寓楼变成了独栋房屋,房屋的间距又逐渐拉大。时值夏末,沿途的植物黄绿驳杂。艾默里时而看着起伏的田野、灌木丛和稀稀落落的树林一一远去;时而凝视着风平浪静,如同玻璃般平整的水面。他离故乡越来越远,离敌人越来越近,却无暇分辨这斑驳的色彩,无心计算火车驶过的距离。在他的脑海深处,全是幻象、锁链和折叠指法。而眼前,却只有一个影子——西奥妮。
他有多久没吻过一个女人了?他在心里慢吞吞地计算着时间。三年?从分居过后,离婚之前算起。希望他没记错。
艾默里将手肘撑在火车车厢的窗户旁,继续想着西奥妮。一个月前,他曾想过等到她获得魔法师资格,就向她告白。那时候,西奥妮会是一名初级折匠,而他估计又会被派翠丝强塞给另一位蠢货学徒,两个人都开始了新的生活。他毫不怀疑,西奥妮只用最低年限两年就能通过考试,她很聪明,又求知若渴,还有令他吃惊的无与伦比的记忆力。
可最近几周,两年的时间显得越发漫长了起来。日历上的方格似乎越变越大,而拨弄钟表的手也越来越慢。自己袒露了太多心声——有些时候是身不由己的,使得两人间的某些东西发生了变化。一种需要数年才能建立起来的深刻的默契在数日之间就形成了,而她的喜悦、她的无私以及她的美让他愈发难以忽视这份默契。尽管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沉湎其中,然而理性已经不起作用了。
还有她的菜肴。天啊,那女人简直有双点“食”成金的手,让他大饱口福。不等她毕业,恐怕他就会长得比朗斯顿还胖了。
一缕笑容浮现在他的嘴角。他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生活,两年来,他身边只有犟头做伴,但这并不使他困扰,除了偶尔会一个人陷入回忆,难以自拔。或许是红运当头,又或许是命中注定——上天把西奥妮送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家已经逐渐变得黯淡沉闷的时候,她点亮了他的生活。为了救他,她傻乎乎地追着一个血割者到了海岸。但若不是因为如此,他也看不到她带来的光明。之前,她对他的这些想法一无所知。而现在,她已全然了解。
几乎了解了他所有的想法。
艾默里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从窗前飞驰而过的景象上。他已经经过凯特汉姆(1) 了吗?或许,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在他最需要时间的时候,光阴竟然流逝得如此迅速。
一位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坐在了他对面较远处的座位上。但艾默里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艾默里的一生中,只见过萨拉杰一次。那是在里拉抛弃了自己的灵魂,跟着格拉斯以及被这位血割者——不,玻璃匠——蛊惑的另一个人离开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萨拉杰是个恶徒,精神扭曲得像是太妃糖,比世上所有穷凶极恶的犯人都要疯狂。他为了娱乐,杀害了不计其数的人;还会向追捕他的人吹嘘自己强奸了多少女人。一个站在社会秩序之外,拿着锯齿长矛渔猎百姓的人。
格拉斯是艾默里所知道的唯一一个能被萨拉杰引以为朋——甚至有可能可以控制住萨拉杰的人。如果休斯真的抓到了格拉斯,就能得知萨拉杰接下来会去哪儿,做些什么。一想到萨拉杰有可能接近西奥妮,艾默里就心乱如麻、坐立难安,几欲发狂。所以艾默里会同意这万不得已的办法,趁着萨拉杰还没发疯,谨慎地尝试抓捕他。艾默里想知道,这个血割者还能疯狂到什么样的程度。
但他并不打算真的知道。火车正在往他觉得有可能是萨拉杰最后落脚的地方前进。他会看着这个人被关进牢笼,然后活着回去。他必须做到!
他终于有了一个使回家变得有意义的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火车到达了布莱顿(2) 。艾默里雇了一辆车前往罗廷迪安(3)  ,接着步行到萨尔特迪安(4)  ,来到了海岸上。
萨尔特迪安曾因走私猖獗而远近闻名。它有着盛产崖盐的高耸海崖和位置隐蔽的沟渠,这使得非法停泊简单而隐秘。艾默里能尝到空气中的腥咸味,但和海的味道不同,这味道更像是血。
在远离海岸的地方,他能看到从法国刮来的暴风在英吉利海峡咆哮。他琢磨着风暴会不会今天就刮到他在的地方,看来布置符咒的时候要谨慎挑选位置了。休斯说其他人要明天才到。
艾默里仍提着箱子,在萨尔特迪安四处闲逛,观察每一处海崖。他又走进小镇,巡视稀疏的楼宇和零星分布的房子。他得找一处开阔并且没人居住的地方。在这样一个小镇中,这样的地方应该并不难找。他尽可能地远离小镇的北端,那里居民众多,繁华热闹。
他找到了一个三层楼高的中等大小的工厂,虽然饱经风暴侵蚀,但厂房保存得还很完好,环境也不错。闻起来,这里曾经可能是个制鞋工厂,但里面的东西几乎被搬空了。如此最好。
艾默里开始往罗廷迪安走,他需要买很多纸。
艾默里睡得很少,这得感谢他的老朋友失眠症,总让他自己选择什么时候失眠。他花了大半夜仔细地折叠大大小小的纸,有些是供他个人使用的,有些是为了工厂中的决战做的准备。他用长满老茧的手指折出了四角星、安全锁链和诱捕锁链的链环,还有其他他能够想到的东西。至于工厂那边……他只能祈祷朱丽叶忠实地执行了计划,成功地将萨拉杰引到了萨尔特迪安。如果她没能做到,一切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清晨,艾默里走到了工厂附近的一条小巷中,旁边就是一间被充公了的五金店。他将这里作为见面的地方。九点刚过,两辆小汽车停了下来,魔法师坎特雷尔和几名警官走出来。朱丽叶,一位铁熔魔法师,年纪和艾默里差不多大。她在诺丁汉(5) 做了两年的副督察,虽然时间短暂,但战绩显赫,而后加入了刑侦局。这个身材修长的漂亮女人,如同行军一般大步走来,由于习惯使然,肩膀绷得很紧。跟派翠丝一样,她将头发紧紧地盘成了一个髻,使她的方下巴更加突出。四位警官跟随在她身边,从他们的步伐和姿势来看,显然都参过军。
“我很想说你看起来气色不错,艾默里。”她背着手,走近他,评价道,“但事实恐怕并非如此。没睡好?还是因为这里光线不好。”
她瞥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艾默里没有跟她寒暄。他挺喜欢朱丽叶的,但不想多费唇舌,“他来了吗?”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她一边说,一边继续走。警官们轻手轻脚地潜回车子里。“我们要快速地布置好,做好准备,让萨拉杰·培伦提措手不及。”
“我已经做了些准备。从这边走,有一个废弃的制鞋厂。”艾默里指出方向。接着从外衣里——那件灰绿色的——掏出一条安全锁链,递给她。
朱丽叶摇摇头,举起一只手,汽车在他们身后停下了。“谢谢你,但没这必要。”她绕到汽车的后备厢处,艾默里跟了过去。她打开了后备厢门,从一个厚纸板箱子中拿出了一条铁铸的链条,粗重厚实。“戴上这个。”她说,“就算湿了它也不会皱成一团。”
艾默里并没有抱怨,只是点了点头,从铁熔魔法师手中接过了这条新锁链。它比纸做的要重很多,但朱丽叶是对的——它也耐用多了。就防御性的魔咒而言,折纸有自己的局限性;当然,它也不怎么具有攻击性。但每一种介质都有优点和缺点。艾默里于九年前结束了自己的学徒生涯,他从中学到了这条真理并铭刻于心。
“其他人都留在布莱顿。”朱丽叶边说边在口袋里一阵翻找,掏出了一个地址,“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们寄只鸟去。当萨拉杰到的时候,他们是唯一能向我们示警的人。”
艾默里接过地址。朱丽叶从汽车后座拿出了一张轻型灰色卡片纸,和阴沉的天空几乎是同一个颜色。艾默里仔细地折出了一只强壮的鸣禽,下达了返回指令。这样,这只鸟就跟真鸟一样,送信后会返回出发的地方。
“朱丽叶。”
“嗯?”
艾默里将那只鸣禽放在掌中,“他们找到那个仓库了吗?里拉在吗?”
铁熔魔法师皱了皱眉头,“艾尔弗雷德说当地警方找到了仓库,其中还有碎玻璃,但她不在。现在还没找到她。”
这些话给他带来了些困扰,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难受。他胸口没有感到那种熟悉的刺痛或是焦虑,只觉得有只马蝇咬了他一口。他将这事放在一边——里拉现在是他最不关心的事情。
“呼吸。”艾默里低声对着那只鸣禽说道。然后,那小东西就在他的掌中苏醒了。他悄声下达了任务,鸟从他的手中飞起来,乘着西风前往布莱顿。
朱丽叶叹了口气,“千万别下雨。”
“不会的。”艾默里说,“至少现在不会。”
她轻嗤了一声,“你就这么肯定?”
“折匠都这么肯定。”他回复道,从汽车前返身,“让我带你去看看工厂。接着我们就来安置你的人马。”
时间滴答而过,很快,纸鸟飞了回来。
它准确地找到了艾默里和朱丽叶藏身的地方——就在五金店的后面,然后拍拍已经有些皱了的翅膀,停在他的掌心。它看起来稍微经历了些风吹雨打,不过仍然能用。
“终止。”艾默里说,然后将鸟翻了一面。一行用墨水写下的小字位于纸鸟右翼下面:阶段性追踪,正在前往萨尔特迪安。或许他拥有的血不多了。无法使用远距离传送。
萨拉杰·培伦提直接冲他们来了。
艾默里将鸟递给朱丽叶。她的嘴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如果那些小子没能把他赶到这儿,我的地雷会做到。我已经封锁了所有通往海岸和内陆腹地的路,它们只要感应到了他的血,就会爆炸。在那之后……我希望你的计谋万无一失,艾默里·塞恩。”
“如果不成,”他回复道,“那我就是个傻子。”
过不了多久,萨拉杰就会现身——纸鸟的速度只比人快一点点。枪击声回荡在萨尔特迪安岑寂浑浊的空气中。不是萨拉杰开的枪,而是那些追踪他的人。或许他们真想要击毙他,或许枪声只是警告。
接着传来一阵爆炸声,距他们很近,艾默里甚至能听到爆炸物弹到五金店上的声音——朱丽叶的某颗地雷,迫使萨拉杰离开了海岸,向工厂而来。
朱丽叶这回是真的笑了,眼睛虚了起来。“到那儿见。”她说,然后从五金店后面跳了出去,从夹克中抽出一些精巧的铜盘,边扔边下达指令:“目标!”铜盘在半空中疯狂地旋转,向前飞去,发出嗡嗡的声响,朱丽叶紧随其后。
艾默里数到八,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从一个山坡上绕道前往工厂。一阵狂风将头发吹进了他的眼睛,第二阵风中弥漫着黑红色的烟雾,顷刻间又消散了。
艾默里摇摇晃晃地刹住了,鞋跟和倾斜的地面相摩擦。他身前不到十英尺的地方就站着萨拉杰·培伦提。他咧嘴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所以,他其实仍有足够的血液来远距离传送。
萨拉杰是个行动敏捷的男人,看起来快要四十岁,不过或许更老点儿,但黑色的皮肤掩藏起了岁月的痕迹,让艾默里难以用一般的方法来辨认年纪。他比艾默里还要高三英寸,双肩狭窄,手臂细长,窄脑袋,尖下巴,一头老气而醒目的浓密卷发在风中飞舞,露出了耳朵。
“艾默里·塞恩。”他的嗓音丝滑,出人意料的,音调竟有些高,“你正值体力的巅峰,然而我还是比你快。真令人意外。我本来很期待我俩能撞在一起的。你一直都挡在我和我最爱的猎物之间。”
艾默里嘲讽地鞠了个躬,眼睛仍紧盯着血割者的一举一动,“等会儿我再陪你玩儿。但首先我想要弄明白些事情。造纸厂的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你的其他举动?格拉斯想让西奥妮活着,而你有什么打算?”
萨拉杰咧嘴而笑,“这真是个无聊的游戏,卡嘎子(6) 。”他用了印度语中的“纸”,“自从你曾经的宝贝被冻住了以后,格拉斯就变成了一个——那词叫什么来着?狗杂种。天天在门口嗅着,想要肉骨头。我想继续往前,但总不能看着里拉将格拉斯牵制在英格兰,对吧?”
艾默里飞快地将手伸进衣服右侧的口袋,抓了一把折好的抛掷星星,然后撒向萨拉杰。撒出的星星覆盖范围很广。血割者侧身闪避,他们两人之间却回响起一阵枪声,这下他躲不及了,一道宽伤口出现在萨拉杰赤裸的右肩。
朱丽叶和其他警官爬上山坡,冲向他们,此时,萨拉杰的黑色眼睛中有阴影闪烁。趁着警察重新装填子弹,萨拉杰朝艾默里一笑,向后一跃,往工厂跑去,然后打破一扇本就有裂缝的窗户跳了进去,寻求掩蔽。
“别让他跑了。”朱丽叶气喘吁吁地对她穿着制服的同伴说,“找地方待着。史密斯守住后门。”接着大吼道,“剩下的跟我来!”
艾默里的血液加快了,全身充满了一种奇异的能量,跟着朱丽叶向前冲去。他的长衫在身后翻飞,如同斗篷。包裹在他身上的锁链有如窄钟一样叮当作响,带给了他些许安慰。不过,他仍旧必须保持从未有过的高度戒备。
他跟随其他人进入了工厂前门,确认门被锁好。萨拉杰不可能活着离开这栋楼,除非是戴着枷锁走出来。艾默里愤恨地思索如果英格兰又失去了一位折匠会怎样,他真该向刑侦局收费了。
萨拉杰并没有跑远,他站在一间敞开的大屋子远端,屋子的天花板很高,窗户上污迹斑斑,有几扇已经破损了。一些弯曲的齿轮和破烂的电缆散落在地上,估计是工厂搬迁时留下来的。老旧的木桶和板条箱靠着墙堆放。除了艾默里的身后,这间房子还有两个出口,都离萨拉杰很近。一个连着一条通往楼梯的走廊,另一个连着一间稍小点儿的屋子。那屋子有两扇门,朱丽叶焊死了其中右手边通向外面的门,另一扇门外的走廊则通往储藏室和供货间。
如果萨拉杰选择了第一扇门,即左边的那扇,他无疑会将自己困住;如果他选择右边……艾默里希望他选择右边。
但他并没有跑。他大剌剌地双腿分开站着,一瓶鲜血在一只已然血迹斑斑的手上来回滚动着,另一只手则徘徊在臀部的金色手枪附近。
朱丽叶先动了,挥手大喊道:“吸引!”
保护着艾默里的锁链似乎被朱丽叶所吸引,抬起头来;但这个魔咒并不是针对他的。萨拉杰的手枪从枪套中跳了出来,就像是被磁化了一样——它确实是被磁化了。他还没来得及抓回手枪,它就飞出了他的掌握范围,从三名跟着朱丽叶一起进入房间的警官中间穿过,然后贴在了铁熔魔法师胯部的一条金属腰带上。
另一声金属互相撞击的声响将艾默里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一把小刀上,它也从空中穿过,贴上了朱丽叶的腰带。艾默里还从未见过这把刀离开过萨拉杰本人。
遗憾的是,装血的瓶子——血割者最强的武器——是由玻璃制成的。
朱丽叶抽出了自己的手枪:一把打磨得锃亮的左轮手枪,枪柄由象牙制成。西奥妮看到了,一定会发出嫉妒的惊叹。“我们的火器都是被施过魔法的,培伦提。”她说道,音量很大,语气威严,不只是要让人听到,“它们绝不会错过目标。现在就投降吧。”
萨拉杰只是笑。艾默里并没看到他拔出瓶塞,但他挥动手掌,往空中一推,正是里拉在战斗时最喜欢做的动作。
朱丽叶的锁链裹紧了她的身子。从发髻散下的一缕头发在空中急速鼓动,如同有狂风吹过,但身体的其余部分安然无恙。
“真是聪明。”萨拉杰说道,带有轻微的口音,“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挑战。”
“火!”朱丽叶吼道。
萨拉杰向右移动,但并不是朝着出口去的。枪支开火声充斥了整间大房子,鲜血从萨拉杰的瓶中飞溅出来,在地板上留下一小摊一小摊的血迹。血迹向上拔起,如同生根的幽灵。子弹改变了轨迹,朝血迹飞去,错失了萨拉杰。
他使用了自己的血。施了魔法的子弹无法分清他的人和血。聪明。
当警官们开火的时候,萨拉杰绕着房间走向艾默里——那里离他进来的窗户已经非常接近了。艾默里冲向他,从外衣里拿出一个闪光星星——纸张被折成精细复杂的玩具风车头的样子。他将它扔出去,高喊道:“闪光!”
明亮的白光从星星的中心放射出来。亮光太过刺眼,连它的缔造者——艾默里的眼前都出现了点点黑斑。萨拉杰一个趔趄,飞快地眨着眼睛。
他很快找回了平衡,冲向艾默里。艾默里的安全锁链紧紧地护住了他的胸膛。萨拉杰只得再次移动,但这次他滚向一侧,猛推房间一侧堆着的两只木桶,一手一只。第一只木桶撞上了朱丽叶,第二只则像全速开动的小汽车一样撞向艾默里。
撞击似乎将他肺部的空气都挤压了出去,尖锐的疼痛划过肋骨。艾默里的脚腾空了,整个人向后飞去,直到撞上了工厂的墙,肩部首当其冲。
他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紧接着,疼痛扩散开来。
他的肺部终于又吸到了空气,火辣辣的痛感像是从领口蹿入的,从脖子的右侧一直蔓延到右臂,肌肉颤动着,疼痛持续着,就像是有把钻头在往肉里钻。他身子一滚,左肩着地,不让右肩承压。他的锁骨被撞得变形了,但没戳穿皮肤。这让人很是欣慰——留给萨拉杰一摊自己的血,后果跟被这血割者触到皮肤没什么两样。
他甩了甩头,用左臂撑起身子,活动了一下撞伤的地方,咬紧了牙齿。朱丽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还好,当他俩不能行动时,其他的警官一直没闲着。其中的两名机智地绕过了萨拉杰的血液,击中了他。萨拉杰的右侧臀部以及右胸一直在流血。血割者用一只手压住胸上的伤口,默默吟咏着。当他放下手臂时,伤口消失了。治愈魔咒,使用得真是及时。
趁着其他人填子弹的档口,萨拉杰攻击了离他最近的警官,抓住他的脖子,像是要将他变为一道屏障。
然而,艾默里弄错了。萨拉杰扭断了那人的脖子。其他人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他瘫倒在地上。
萨拉杰接着冲向朱丽叶,同时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瓶,但里面盛着的不是血,而是牙齿。
艾默里跪在地上,从长衫中拿出诱捕锁链,扔了出去,命令道:“捕获!”在萨拉杰逼近,就要触碰到铁熔魔法师的时候,锁链的一端绊住了他的脚踝。被施过咒的黄色牙齿从朱丽叶身旁飞过,如小子弹一般扎入了对面的墙上。
艾默里跳了起来—— 一阵刀割般的剧痛蹿上他的脖子,又游走到了手臂。萨拉杰单膝着地,但被绊倒时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将锁链撕成了碎片。纸符落到地面上,失去了魔力。
朱丽叶重新填满了她的枪,萨拉杰大步向后退去。他又将另一个木桶推向仅余的两名刑警之一,那人撞在了远处的墙上,然后一动不动了。
萨拉杰吟唱着,走向那个被扭断了脖子的人,将手伸入他的胸膛,掏出了他的心脏。与此同时,艾默里拿出了爆炸魔咒。
艾默里向前跑去,吼道:“别让他用那个!”
朱丽叶瞄准目标,开枪,子弹从那颗心脏的中心穿过,毁了它。萨拉杰咒骂一声,扔掉了心脏。子弹嵌入了他的掌心,血割者的血和死去的警官的血混在了一起。
萨拉杰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摸索着血瓶的瓶口,拔出了木塞。他的“弹药”不多了——他们都清楚这点,但朱丽叶的手指放在扳机上,他没时间从刑警的尸体上采血。萨拉杰尖厉而疯狂地大笑起来,念出了几个词语,死者尸体中的血液开始沸腾,整间屋子弥漫着腥臭的水蒸气。萨拉杰向后冲去,在朱丽叶开枪的同时逃进了右面的出口。她的子弹跟血割者擦身而过,射入了墙面。子弹是被施了魔法,能自动追踪目标,但并不能拐弯。
最后一名刑警追向萨拉杰,双手紧握着手枪,朱丽叶紧随其后。艾默里用左手固定住右臂,也跟上了他们。他努力地跑着,咬紧牙关,不去管锁骨摩擦带来的灼痛。他屏住呼吸穿过红色的水汽,双眼通红。
艾默里踉跄地穿过通往外面的门所在的屋子,那个屋子稍小一点儿。墙上有个血手印,在走廊的尽头,他追上了朱丽叶。她追着萨拉杰来到了储藏室。
地板上铺着的一张纸,纸上血迹斑斑,还有被鞋子弄皱的痕迹,但仍然能用。艾默里走上前去,下达了一个简单的指令:“连接。”受到召唤的纸立了起来。
朱丽叶和刑警都举起了枪,指着萨拉杰。他手中握着血瓶,嘴里仍然念念有词。
“你们应该知道没有墙能挡住我的。”他洋洋得意地说道,“下次我们该在我的主场玩儿了吧。”
他翻倒瓶子,冰冷的鲜血洒在了地上。只一瞬间,萨拉杰的脸就垮了下来。他尝试了远距离传送,但那血并没什么反应。
他瞪大了双眼,冲向窗户,使劲击打它,然而只留下了指节的血印记。窗户并不是玻璃做的,实际上它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幻象。萨拉杰的拳头落在了房间的混凝土墙上。墙上,是艾默里刚刚封上的纸百叶匣子,匣子内面画着幻象。
萨拉杰的魔法在这里不起作用,但枪仍具威力。
“举起手来,不然我就把你的手轰掉!”朱丽叶呵斥道。
萨拉杰咧嘴笑了。左轮手枪开火的声音惊了艾默里一跳,朱丽叶打中了萨拉杰的小腿。
血割者举起手,跪了下去,但看起来丝毫不觉得疼痛。“玩得不错。”他喘息着说道。当警官戴着手铐走近时,他又开始吟咏起来。不,不是吟咏,是歌唱。艾默里辨识出了歌词。

  
鹰隼来了走
钱就这么被花光
砰!黄鼠狼被抓住了…… (7)
艾默里弯下了腰,将右胳膊肘放在左手上。他身后是纸做的墙,可经不住他倚靠。这首歌再搭上百叶匣子,还真是应景。
“告诉其他人。”朱丽叶对那名刑警说,“我们会将他押往伦敦。”
(1) 英格兰的一个小镇。
(2) 英国南部城市。
(3) 英国沿海小镇。
(4) 英国沿海小镇。
(5) 英国城市。
(6) 原文为印度语,“kagaz”。
(7) 改编自一首英国著名儿歌。英国多以这首歌指代某种游戏,此处意指萨拉杰被包围住了,脱身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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