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脚下桥梁轰然炸裂,世界化作漫天玻璃碎片。
艾琳坠向虚空,周身塔楼轰然倾塌。
她释放魔法织成茧网,坠落途中将玻璃熔为飞灰。
当多里安为卓尔和索尔夏摧毁城堡时,人们尖声惊叫—滔天玻璃巨浪正扑向下方的都城。
艾琳不断下坠,地面急速逼近,四周建筑纷纷爆裂,万千碎片折射出刺目强光—
城堡崩塌之际,艾琳榨干最后魔力,致命玻璃洪流直扑里弗霍德城。
野火疾驰冲向城门,与狂风竞速,与死亡赛跑。
当玻璃巨浪翻越铁门,将门上悬挂的尸首如纸片般撕裂时,烈焰高墙骤然冲天而起,横向蔓延。硬生生截停洪流。
暴风凶残地撕扯着她,骨骼在逆推气流中呻吟。她毫不在意—此刻已将全部魔力乃至整个生命注入火墙,护住里弗霍德城。再撑数秒,便可从容赴死。
狂风撕扯着她的身体,风声听来宛如在咆哮她的名字。
一波又一波的玻璃碎片与瓦砾猛烈撞击着她的火焰护盾。
但她维持着那道火墙熊熊燃烧—为了皇家剧院。为了市集上的卖花女们。为了奴隶们、妓女们和法利克家族。为了这座赐予她欢欣与苦痛、死亡与重生的城市,为了这座赋予她音乐的城市,艾琳让那道烈焰之墙始终炽烈燃烧。
玻璃雨中混杂着血水—鲜血溅落在她小小的火焰茧上嘶嘶作响,散发着黑暗与痛苦的恶臭。
狂风持续呼啸,直至将那些污血涤荡殆尽。
艾琳依然维持着守护城市的屏障,坚守着对查奥尔许下的最终承诺。
我定不负所托.
她苦苦支撑,直至地面猛然隆起迎向她—
而后轻盈坠入茵茵草地。
紧接着黑暗重重撞上她的后脑。
世界亮得刺眼。
艾琳·嘉思蒂妮斯呻吟着撑起手肘,身下葱翠的草坡完好无损。不过片刻—她只昏迷了片刻。
她抬起疼痛欲裂的头颅,将散乱长发从眼前拨开,望向自己造就的景象。
望向多里安造就的景象。
玻璃城堡已荡然无存。
唯余石砌城堡巍然矗立,灰色石墙在正午阳光下泛着暖意。
而本应摧毁整座城市的玻璃与废墟洪流处,赫然耸立着闪耀的巨型不透明屏障。
那是玻璃铸就的巨墙,顶端如浪峰般高高卷曲。
玻璃城堡消失了。国王死了。而多里安—
艾琳踉跄起身,双臂颤抖发软。三英尺外,多里安正瘫卧草丛,双目紧闭。
但他的胸膛仍在起伏。
他身旁躺着查奥尔,仿若有仁慈神明始终庇佑。
他满脸血污,但呼吸平稳。未见其他伤痕。
她开始浑身战栗。不知自己逃离王座厅时将真正的埃琳娜之眼塞进他口袋时,他可曾察觉。
松林与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骤然明悟坠落时得以生还的缘由。
艾琳摇晃着站起身来。
通往城内的斜坡已被摧毁,树木灯柱花草被玻璃碎片撕得粉碎。
她不愿去想当时在庭院里—或是城堡中的人们遭遇了什么。
她强迫自己迈开脚步。
朝着那堵墙走去。朝着墙外陷入恐慌的城池走去。朝着正在召唤的新世界走去。
两种气味交缠而来,接着是第三种。那是种奇异狂野的气息,既属于万物,又超脱万物。
但艾琳沿着山坡走向城池时,并未看向艾迪恩、罗温或莱桑德拉。
每一步都耗尽全力,每口呼吸都是将自己从深渊边缘拉回的挣扎,都是对当下使命的坚守。
艾琳逼近那道将城堡与城池隔绝、将死亡与生者分离的巍峨玻璃幕墙。
她轰出一道攻城锤般的蓝色烈焰贯穿墙体。
火焰蚀穿玻璃形成拱门时,惊叫声愈发鼎沸。
当她跨过自己开辟的门扉,墙外那些相拥而泣、抱头掩口的人们霎时噤声。
绞刑架依然矗立在墙外不远处,这是视野内唯一高耸的构筑物。
有总比没有强。
艾琳登上屠戮台,随行队列在她身后肃立。罗温虽步履蹒跚,她却克制着不去检视他的伤势,甚至不问半句安好—现在还不是时候。
行至平台边缘,艾琳肩背挺直,面容肃穆凛然不可侵犯。
"你们的国王已死。"她宣告。人群骚动起来。"你们的王子尚在。"
"多里安·哈维利亚德万岁!"街道尽头传来呼喊,却无人应和。
"吾名艾琳·亚什瑞弗·加拉丁纽斯。"声音响彻广场,"泰瑞森的女王。"
人群窃窃低语,围观者中有人悄然退离高台。
“你们的王子正服丧。在他准备好之前—"她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此城暂由我接管。”
万籁俱寂。
“倘若你们抢劫,倘若你们暴动,倘若你们惹出丁点乱子,”她直视着其中几人的眼睛说道,“我定会找到你们,把你们焚为灰烬。”她抬起手,火焰在指尖跃动。“倘若你们反抗新王,妄图夺取他的城堡—”她扬起燃烧的手示意,“这堵城墙将化为熔融玻璃,淹没你们的街道、房屋和喉咙。”
艾琳昂起下巴,嘴唇抿成冷酷的直线。她扫视着挤满街道的人群—人们伸长脖子想看清她的精灵尖耳与獠牙,看清缠绕在她指间的跃动火焰。
“我杀了你们的暴君。他的帝国终结了。奴隶们如今是自由人。”她目光如炬,“若发现有人私藏奴隶,若听闻谁家囚禁他们—死路一条。若知晓你们鞭打奴隶,或试图贩卖—死路一条。所以奉劝各位转告亲友邻舍,奉劝各位当个明事理的体面人。”火焰在她掌心明灭,“在新王准备接见诸位前,请务必安分守己。届时我以王冠起誓,必将城市控制权移交于他。谁有异议—”她朝身后示意,浴血污秽的罗温、艾迪安和莱桑德拉露出地狱恶鬼般的狞笑,“尽可找我的审判庭理论。”她指尖火焰倏然熄灭,“或者—直接找我。”
死寂笼罩全场。她怀疑这些人是否还在呼吸。
但艾琳毫不在意。她大步踏下平台,穿过自己轰开的城门,径直走向荒芜山坡顶端的石砌城堡。
橡木门刚在身后合拢,她便跪倒在地,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