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莱桑德拉的马车在熙攘的街巷间蜿蜒前行。每过个街区都要耗费三倍时间，涌向市集广场欢庆冬至的人潮堵塞了道路。无人知晓即将发生什么，更不知晓此刻穿越城区的是何人。
丝绸手套里莱桑德拉的掌心渗出冷汗。伊万杰琳被晨间的燥热熏得昏昏欲睡，小脑袋枕在她肩头打盹。
昨夜就该启程的，可是…终究需要好好道别。
身着彩装的狂欢者推搡着挤过马车，车夫高声呵斥着清道。无人理会他的叫嚷。
老天，若艾琳需要观众助阵，今天可真是挑了个绝妙日子。
莱桑德拉在他们停驻十字路口时望向窗外。街道尽头的玻璃宫殿在午前阳光下耀眼夺目，高耸的尖顶如长矛刺入无云的苍穹。
"我们到了吗？"伊万杰琳含糊嘟囔着。
莱桑德拉轻抚她的手臂："还要一会儿呢，小宝贝。"
她开始祈祷—向马拉·火种女神祈祷，她的节日在如此明媚的晴空中降临；也向特弥斯祈祷，那位永不忘世间牢笼生灵的女神。
但她已不在牢笼之中。为了伊万杰琳，她甘愿困守马车，甘愿远离此城。纵然这意味着抛下故友。
埃迪安咬紧牙关，双手小心翼翼捧着沉重容器。通往城堡的路途注定漫长，尤其当他们必须蹚过水道，踏过令精灵族都步履蹒跚的碎石残垣时。
但这正是厄运猎犬行经的路线。即便艾琳和奈斯芮未提供详细路径，那股萦绕不散的恶臭也足以引路。
"当心！"罗温肩扛大缸侧身绕过松动石块时喊道。埃迪安咽下对这显而易见指令的反驳。他无法责怪王子—稍有不慎跌落，缸内各种物质混合的后果不堪设想。
数日前，因不信任暗影集市货品，查奥和埃迪安在城外废弃谷仓测试了不及此行所携十分之一大的陶瓮。
效果显著 well. As they’d hurried back to Rifthold before curious eyes could see them, the smoke could be seen for miles.
想到这般尺寸的大缸—更遑论两缸齐爆—稍出差池的后果，埃迪安不禁战栗。
待他们安装好引爆机关，点燃延伸至遥远彼端的引信时…埃迪安只求自己与罗温能足够迅捷。
他们踏入幽暗的下水道，强如埃迪安也需片刻适应黑暗。罗温却径直前行。洛肯击杀厄运猎犬清扫道路实属万幸—更庆幸艾琳冷酷的智谋诱使洛肯代劳。
他不敢细想今日若这冷酷与智谋失效，将酿成何等灾祸。
他们拐进另一条小径，恶臭此刻浓烈得令人窒息。罗温猛地抽了抽鼻子，这是他与同伴同样感到恶心的唯一迹象。门扉就在前方。
铁门已残破不堪，但埃迪安仍能辨认出门上蚀刻的标记。
邪术符文。古老至极的符文。或许这里曾是加文暗中前往噬罪者神庙的密径。
非人生物散发的诡异腥气不断冲击着埃迪安的感官，他骤然止步，扫视着幽深隧道中翻涌的黑暗。
水道在此终结。穿过铁门后，一条比他们所见任何道路都更古老的碎石小径向上延伸，没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
"注意脚下，"罗温审视着隧道警告道，"全是松动的碎石和瓦砾。"
"我的眼力可不比你差，"埃迪安这次忍不住反唇相讥。他转动肩膀时，束腰外衣的袖口滑落，露出艾琳吩咐他们用鲜血涂满躯干四肢的邪术符文。
"走。"罗温只抛下这个字，拖着大桶前行仿佛它轻若无物。
埃迪安本想厉声回击，却突然顿悟—或许这正是战士王子不断发出愚蠢警告的缘由。用激怒来分散注意力，既为他，或许也为罗温自己，好忘却头顶正在逼近的灾厄，以及两人肩负的重担。
遵循古道—守护女王与王国，亦守护彼此。
该死，这念头简直让他想拥抱那个混蛋。
于是埃迪安追随罗温穿过铁门。
踏入了城堡墓穴。
铁链哐当作响，镣铐早已将查奥勒的手腕磨得皮开肉绽。艾琳拽着他穿行在拥挤的街道上，匕首始终抵在他腰侧。距环绕城堡山坡的铁栅栏仅剩一个街区。
人潮川流不息，无人注意到锁链加身的囚徒，更未察觉黑袍女人正将他拖向玻璃城堡。
"记得计划吗？"艾琳垂首低语，匕首紧压他肋骨。
"记得。"他喘息着挤出仅能说出的词。
多里安还在里面—仍在坚守。这改变了一切。又什么都没改变。
人群在围栏附近安静下来，仿佛对必定监视着入口的穿黑色制服的卫兵心存戒备。这是他们将面临的第一道障碍。
艾琳几乎难以察觉地僵住身子，突然停下脚步，凯尔差点撞上她。"凯尔—"
人群移动时，他看见了城堡的围栏。
高耸的锻铁栏杆上悬挂着尸体。
穿着红金双色制服的尸体。
“凯尔—”
他已经开始行动，她咒骂着与他同行，假装用锁链牵着他走，匕首始终紧抵他的肋骨。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没听见乌鸦啄食绑在每根铁柱上腐肉的聒噪。置身人群中，他未曾留意。或许只是早已习惯了遍布全城的鸦啼。
是他的部下。
整整十六人。他最亲密的伙伴，最忠诚的卫兵。
第一个被吊死的人制服领口敞开，露出布满鞭痕、刀伤与烙痕的胸膛。
雷斯。
他们被拷打了多久—所有人？自从艾迪恩被救之后？
他拼命回想最后联络的时间。原以为失联是因众人潜伏隐蔽。而非因为—因为他们正遭受—
凯尔注意到吊在雷斯旁边的人。
布鲁洛的眼球消失了，不知是受刑所致还是乌鸦啄去。双手肿胀变形—部分耳朵也不翼而飞。
凯尔脑中一片死寂，身体失去知觉。
这是警告，但并非针对艾琳·加索恩尼斯或艾迪恩·阿什莱尔。
他的错。他的。
他和艾琳沉默地走向铁门，亡魂的阴影笼罩着他们。每一步都沉重如铅。每一步都太过迅疾。
他的错。
"对不起，"艾琳低语，轻轻推他靠近铁门—穿黑色制服的卫兵确实在审视街上经过的每张面孔。"真的对不起—"
"计划，"他声音发颤，"现在改变。"
“凯尔—”
他道出必须采取的行动。话音落下时，她擦去泪水紧握他的手："我会让它有价值。"
泪水在他们挤出人群时早已风干，眼前除了空荡荡的鹅卵石路，只剩那扇熟悉的大门。
家—这里曾是他的家。
他认不出驻守大门的卫兵了，这扇他曾无比自豪守护的大门，这扇不到一年前他策马穿行而过的大门—那时马鞍上拴着刚从恩多维尔获释的女刺客的镣铐。
此刻却是她拖着锁链押他入城，最后一次以刺客的身份。
她步伐渐显倨傲，迎着拔剑的卫兵从容走去，卫兵们指间的黑戒吞噬着阳光。
赛琳·萨洛西恩停在安全距离外昂起下巴："禀告陛下，他的冠军回来了—还带了份天大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