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穿越橡木林的返程，成了艾琳悲惨人生中最漫长的旅途。奈丝琳拔出了罗温肩头的箭，艾迪恩找来草药嚼烂塞进绽开的伤口止血。
但当众人匆忙穿越森林时，罗温依然瘫靠在查奥和艾迪恩身上。
无处可去。在这个鬼地方王国，在都城之中，她根本找不到能安置受伤精灵男子的地方。
莱桑德拉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却挺直肩膀主动提出帮忙抬罗温。没人接受她的好意。当查奥终于让奈丝琳接手时，艾琳瞥见他浸透外衣和双手的鲜血—罗温的血—差点吐出来。
每一步都更慢了—随着罗温体力衰退，行进速度不断减缓。
"他需要休息。"莱桑德拉轻声说。艾琳停下脚步，参天橡树从四面八方压来。
罗温半阖着眼，脸上血色尽失，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真该让那个女巫死掉。
"不能在森林中央扎营，"艾琳说，"他需要治疗师。"
"我知道有个地方。"查奥说。她将目光投向队长。
她真该让女巫把他也杀了。
查奥明智地移开视线转向奈丝琳："你父亲的乡间别墅—管家妻子是接生婆。"
奈丝琳抿紧嘴唇："她不是治疗师，不过—没错，或许有办法。"
"你们听好，"艾琳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若我怀疑他们要背叛，那些人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事实，或许这会让查奥觉得她是个怪物，但她不在乎。
"明白。"查奥应道。奈丝琳只是点头，依然镇定如磐石。
“那就带路吧，”艾琳说道，声音空洞。“祈祷他们能管住自己的嘴。”
欢快狂躁的犬吠声迎接他们，将罗温从半昏迷状态中惊醒—在最后几英里通往小石屋的路上他陷入了昏沉。艾琳全程几乎没换过气。
但看着飞毛腿冲过高高的草丛奔来，艾琳还是微微扬起了嘴角—尽管她自己心力交瘁，尽管罗温重伤在身。
猎犬扑到她身上，又是舔舐又是呜咽，毛茸茸的金色尾巴摇得像风中的羽毛。
直到将手按在飞毛腿光亮的皮毛上，她才惊觉自己双手沾满血污。
暮色四合时，艾迪昂扛起罗温全部体重闷哼一声，恰尔和奈丝琳则跑向灯火通明的大石屋。很好。离开橡木林穿越新犁的田野时，目击者越少越好。莱桑德拉试图帮忙，却再次被艾迪昂拒绝。她冲他嘶声抗议，仍执意搭了把手。
飞毛腿绕着艾琳蹦跳几圈，突然注意到艾迪昂、莱桑德拉和罗温，尾巴摇摆的幅度迟疑起来。“都是朋友，”她对爱犬说。上次相见后它竟长得如此壮硕。这本不该意外—毕竟她生命中所有事物都已天翻地覆。
艾琳的保证似乎让飞毛腿安了心。它小跑着在前引路，护送众人来到敞开的木门前。门内站着位不苟言笑的高挑产婆，她瞥见罗温的瞬间绷紧了脸。
只要吐露半个告密的字眼，这女人立刻会变成尸体。
但她开口道："伤口敷的血苔救了他命。快抬进来—得先清理创口才能进行下一步治疗。"
管家妻子玛塔花了数小时才完成清创、消毒和包扎。罗温算是捡回条命。, she kept saying—so lucky it didn’t hit anything vital.
恰尔除了端走一盆盆血水，全然不知该做什么。
艾琳只是坐在精致舒适的客房矮凳上，紧盯着行军床边的玛塔每个动作。
恰尔怀疑艾琳是否知晓，此刻她浑身血污的狼狈相，看着比罗温还要凄惨万分。
她的脖颈惨遭蹂躏，凝固的血迹覆满脸颊，颧骨淤青发紫，束腰外衣的左袖被撕开，露出狰狞的刀口。更别提她身上还糊满了尘土、泥垢和翼族首领的蓝血。
但艾琳始终端坐在矮凳上纹丝不动，只顾埋头喝水，每当玛塔朝罗温投去古怪眼神时，她便呲牙低吼。
玛塔竟也默默忍受着。
接生婆处理完毕后面向女王。浑然不知眼前人物身份的玛塔直言："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去外面水管子冲洗，要么在猪圈里过夜。你脏成这样，碰他一下都可能让伤口感染。"
艾琳扭头瞥了眼倚靠在后墙的艾迪恩。对方沉默点头—他自会照料好他。
艾琳霍然起身疾步而出。
"现在检查你另一位朋友。"玛塔说着快步走向隔壁房间，莱桑德拉正蜷在窄小的行军床上沉睡。楼上内丝琳忙着处理仆役—确保他们守口如瓶。但众人进门时他分明看见那些试探性的喜悦：法利克家族早赢得了他们的忠诚。
查奥勒静待两分钟，随后跟了出去。
星子璀璨悬顶，满月亮得晃眼。夜风拂过草丛的窸窣声，几乎被水管咯吱喷溅的噪音吞没。
他看见女王正蹲在水管前，整张脸浸在流水里。
"对不起。"他开口道。
她揉搓着脸颊，猛力扳动阀门让水流更汹涌地冲刷全身。
查奥勒继续说着："我只想了结他的痛苦。你说得对—这些日子以来你都是对的。但我想亲手解决。没料到会…我很抱歉。"
她松开阀门猛然转身，抬眼凝视着他。
“今天我救了敌人的命，”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舒展身体站起来，抹去脸上的水渍。尽管他身高超过她，但当艾琳注视他时，他感到自己如此渺小。不，不仅是艾琳—他猛然意识到，此刻凝视着他的是艾琳·阿什莱弗·加拉丁纽斯女王。“他们企图用箭射穿我…罗温的心脏。但我还是救了她。”
“我知道，”他说。当那支箭贯穿罗温时她凄厉的尖叫…
“对不起，”他再次说道。
她仰望着星空—望向北方。面容冷若冰霜。“如果当时有机会，你真会杀了他吗？”
“是，”查奥勒低语道，“我已做好准备。”
她缓缓转向他：“我们联手行动—先解放魔法，然后你我共同杀进去终结这一切。”
“不坚持让我留守后方？”
“怎能剥夺你向他献上最后献礼的权利？”
“艾琳—”
她的肩膀微微垮下：“我不怪你。若被套上颈圈的是罗温，我也会做出同样选择。”
她转身离去时，这句话如重锤击腹。
几周前他还称她为怪物。他深信不疑，并以此作为抵挡失望与悲痛的盾牌。
何等愚蠢。
黎明前他们转移了罗温。凭着血脉中残存的不朽之力，他已能自行行走。趁着仆从们尚未苏醒，众人悄然撤离这座雅致的乡间别墅。艾琳只向弗利特富特道别—昨夜她彻夜守护罗温时，这只猎犬始终蜷卧在她身旁。
晨雾弥漫中，艾琳与艾迪昂左右护持着罗温，架着他的臂膀匆匆穿越丘陵地带。
薄雾织就的晨纱笼罩着他们，最后一次悄然潜入里弗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