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几小时后，在裂谷堡对面摇摇欲坠的小旅馆里，埃琳盘腿坐在地上，凝视着标有会面地点的地图—距离特弥斯神庙约半英里。这座微型神庙藏在橡木林边缘，坐落于深谷中央高耸的岩层之巅，唯有通过峡谷两侧悬荡的步桥才能抵达，因此得以在历年战火中幸免。周边森林多半空无一人，若双足飞龙来袭，它们定会趁着前夜黑暗的掩护现身。就是今夜。
埃琳、罗温、艾迪昂、奈芮恩和卓尔围坐在地图旁，边磨砺兵刃边推敲计划。他们将伊凡洁琳连同送往泰拉森和贝恩军的密信托付给奈芮恩的父亲—那位面包师没多问半句，只在小女儿脸颊印下一吻，宣布要和伊凡洁琳烤些特别馅饼等他们凯旋。
倘若他们真能归来的话。
“要是她戴着项圈或戒指呢？”查尔在他们的小圈子对面问道。
“那就让她掉脑袋或断手指。”埃迪恩毫不掩饰地说。
艾琳瞪了他一眼：“没我的命令不准擅作主张。”
“那多里安呢？”埃迪恩追问。
查尔死死盯着地图，仿佛要用目光烧穿纸面。“轮不到我决定。”艾琳绷紧声音回答。
查尔的目光骤然射向她：“你不准动他。”
让全员进入瓦尔格王子的感知范围风险极大，但…“我们用厄德符文涂满全身，”艾琳宣布，“所有人。用来抵御王子。”
在仓库公寓抓取武器衣物补给的十分钟里，她没忘记带上厄德符文典籍。此刻这些书正堆在房间唯一窗前的矮桌上。他们租了三间房过夜：艾琳与罗温一间，埃迪恩独居，查尔和奈丝琳共用最后一间。她拍在旅馆柜台的那枚金币足够支付整月房费—外加老板的封口费。
“要不要解决国王？”埃迪恩提议。
“在确认能以最小风险击杀国王并制服王子之前，”罗温回应，“我们按兵不动。首要任务是救出马车里的莱桑德拉。”
“同意。”艾琳附议。
埃迪恩的目光落在罗温身上：“何时出发？”
艾琳暗自琢磨表兄对精灵王子的顺从。
“不能让飞龙或女巫嗅到气息，”统帅进入临战状态的罗温下令，“会议开始前抵达—预留时间抢占有利地形，锁定敌方侦察兵与哨位。女巫嗅觉太敏锐，必须速战速决。”
她辨不清自己是否松了口气。
午时钟鸣。奈丝琳起身：“我去订午餐。”
查尔伸展着站起来：“帮你端上来。”确实，在这种地方别指望送餐服务。不过艾琳心想，查尔跟去多半是为盯着法利格的背影。很好。
众人离去后，艾琳拾起内丝芮的匕首擦拭：这短刃还不错，但算不上精良。若明日能活下来，或许该买把更好的答谢她。
"可惜洛肯是个神经病杂种，"她掂量着匕首，"明日若有他助阵倒好。"罗温嘴角绷紧："若知晓艾迪昂的身世，他会如何？"
艾迪安放下一直打磨的匕首：“他会在乎吗？”
正在擦拭短剑的罗温动作一顿：“洛坎可能毫不在意—也可能对艾迪安产生兴趣。但他更可能关心如何利用艾迪安的存在来对付加夫里尔。”
她凝视着表兄的金发—此刻这发色更像他与加夫里尔血脉相连的证明，而非与她的亲缘。“你想见他吗？”或许提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逃避思考明日之事。
艾迪安耸耸肩：“我会好奇，但不必着急。除非他打算带着整个战队来助阵。”
“真是现实主义者。”她转向重新打磨剑刃的罗温：“就算洛坎那么说…他们有可能被说服帮忙吗？”毕竟袭击迷雾要塞时，他们曾伸出援手。
“不太可能，”罗恩头也不抬地擦拭着刀刃说道，“除非梅芙认为向你提供援助是她棋局中的下一步。说不定她会想和你联手干掉背叛她的洛肯。”他沉吟道，“有些曾居住在此的精灵族可能还活着，正躲藏着。或许可以训练他们—或者他们本就有战斗经验。”
“我劝你别抱希望，”艾迪恩说，“橡木林里我确实感知到小矮人的踪迹。但精灵族…那里连他们的气息都没有。”他没迎上罗恩的目光，转而开始擦拭查奥尔的最后一把未开刃的刀。“国王把他们清除得太彻底了。我敢打赌，就算有幸存者，也永远困在动物形态里了。”
熟悉的哀伤沉重地压着艾琳的身体。“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解决。”
如果他们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在当天余下的时间直至深夜，罗温以她习以为常且珍视的高效规划着行动方案。但这并未带来慰藉—当危险如此巨大，一切可能在瞬息间天翻地覆时；当莉珊卓可能已无可救药时。
"你该睡了，"罗温低沉的嗓音滚过床榻，熨贴着她的肌肤。
"床垫凹凸不平，"艾琳抱怨，"我讨厌廉价旅馆。"
他低哑的笑声在昏暗中回荡。她虽在门窗设置了示警机关，但楼下破败酒馆传来的喧闹，让他们难以察觉走廊动静—尤其当某些客房按小时计费出租时。
“我们会救她回来的，艾琳。”
这张床比她的小得多—小到她翻身时肩膀会蹭到他的。发现他正面向自己，幽暗里双眸灼灼生辉："我不能再失去朋友了。"
“你不会的。”
“若你遭遇不测，罗温—”
"别，"他气息不稳，"别说出口。前夜的教训还不够吗？"
他抬手迟疑片刻，拂开垂落她颊边的发丝。粗粝指节擦过颧骨，抚上耳廓的弧度。
重蹈覆辙何等愚蠢—毕竟每个走进她生命的男人，总会留下这样那样的伤痕，无论有心或无意。
他脸上不见丝毫温存，唯有捕食者般的锐利目光："等回去后，"他声音沙哑，"记得提醒我推翻你此刻所有念头。"
她挑眉："哦？"
狡黠笑意封缄了她的思绪—这正是他想要的：让她忘却明日可怖。"甚至让你选择告知方式，"眸光若有似无扫过她的唇，"用言语—"喉结滚动，"或用我的牙齿与舌尖。"
一阵战栗窜过她的血液，在她小腹深处汇聚。这不公平—这样戏弄她实在太不公平了。“这破旅店可真吵，”她说着，大胆地将手滑过他赤裸的胸膛，攀上肩头。掌心下贲张的力量令她惊叹。他浑身震颤，双手却仍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指节发白。“可惜埃迪安八成还能听见墙这边的动静。”
她指甲轻轻刮过他的锁骨，留下印记，宣告主权，随即俯身将双唇印上他喉间的凹陷。他的肌肤如此光滑，暖意诱人。
“艾琳，”他喉间逸出呻吟。
他嗓音里的粗粝感让她脚趾蜷缩。“真可惜，”她贴着他颈侧呢喃。他发出低吼，她却轻声笑着翻身躺平，闭上双眼。此刻她的呼吸比方才平稳许多。无论明日发生什么，她都能挺过去。她并非孤身一人—有他在，还有埃迪安相伴左右。
当床垫微微下陷，稳健的脚步声移向衣橱，罗温将整罐冷水从头浇下时，哗啦水声充斥房间，而她唇边仍噙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