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埃琳不敢重返下水道—直到她确认洛坎已离开这片区域，且瓦尔格恶魔并未在附近游荡。
次夜众人正吃着艾迪翁从厨房搜罗的残羹冷炙，前门忽被推开。莱桑德拉轻快步入，一声清脆的招呼声响起，众人这才松开方才抄起的武器。
“各位可好 that?” Aedion demanded as she paraded into the kitchen.
“这顿饭看着真寒酸，”莱桑德拉只说了这么一句。她越过艾迪恩的肩膀，打量着摊开的面包、腌菜、冷鸡蛋、水果、肉干和早餐剩下的糕点。“你们就没一个人会做饭吗？”
正从罗温盘子里偷葡萄的艾琳哼了一声。“早餐嘛，看来是我们唯一拿得出手的一餐了。至于这家伙”—她朝罗温的方向戳了戳拇指—“只懂得把肉串在签子上架在火上烤。”
莱桑德拉把艾琳往长凳那头挤了挤，硬是挤到长凳末端坐下。她伸手去抓面包时，蓝色裙摆如流动的丝绸般起伏。“可悲—堂堂尊贵显赫的领袖们，居然落到这般田地。”
艾迪恩双臂撑在桌面上。“您就当在自己家，请随意啊。”
莱桑德拉朝两人之间的空气抛了个飞吻。“你好啊，将军。见到您气色不错真叫人欣慰。”
艾琳本可以心满意足地坐着看戏—直到莱桑德拉将那对微微上挑的绿眼睛转向罗温。“我们那天好像没正式认识吧？那位女王陛下当时急着要跟我说要紧事呢。”
一只狡猾的猫朝艾琳的方向瞥了一眼。
坐在艾迪昂右侧的罗温歪了歪头："需要我引荐吗？"
莱桑德拉的笑意加深："我喜欢你的尖牙，"她甜腻地说。
艾琳被葡萄呛得直咳。莱桑德拉当然会喜欢。
罗温勾起一抹常让艾琳拔腿就跑的坏笑。"你研究得这么仔细，莫非是想变成我时能完美复刻？变形者？"
艾琳的叉子悬在半空。
"放屁！"艾迪恩吼道。
名妓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变形者。
诸神在上。与千变万化的变形术相比，火焰魔法或冰风之术算得了什么？这些能随心所欲变幻形体的家伙—作为间谍、盗贼和刺客可漫天要价；他们曾是诸国宫廷的噩梦，因其令人闻风丧胆，早在亚达兰帝国禁绝魔法前就已被猎杀至濒临灭绝。
莱桑德拉拈起葡萄端详着，眼波流转投向罗温："或许我只是在研究…该往哪里捅刀子最致命？ fangs if I ever get my gifts back.”
罗温放声大笑。
这就说得通了。"你与我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莱桑德拉转向艾琳："无人知晓此事，连亚罗宾都不知道。"她面容冷峻，眼中交织着挑衅与探询。
秘密—当初妮米娅也曾对她隐瞒。艾琳沉默如石。
莱桑德拉绷紧唇角转向罗温："你如何识破的？"
他耸肩时艾琳仍能感受到那道洞穿心绪的目光："百年前遇过几位变形者，你们气息如出一辙。"
莱桑德拉轻嗅手腕时，艾迪恩喃喃道："原来如此… what it is.”
说话啊！"莱桑德拉再度逼视艾琳。
艾琳抬手制止："我只需—只需一点时间。"她需要厘清这两段情谊：一个是深爱却处处欺瞒的故友，一个是憎恨却相互隐瞒的旧敌…直到爱恨在失去中熔成混沌。
何时觉醒的？"艾迪恩问。
“幼时—五六岁。那时就懂得瞒过所有人。并非遗传自我母亲，那定是生父的天赋。她从不提他，也…毫不在意。”
天赋—interesting choice of words. Rowan said, “What happened to her?”
莱珊德拉耸耸肩。“我不知道。那年我七岁，她打了我一顿就把我赶出家门。因为当时我们住在这里—就在这座城市—那天早上，我第一次犯了大忌，竟敢当着她的面变形。记不清缘由了，只记得当时吓得够呛，直接在她面前变成了一只嘶嘶叫的虎斑猫。”
“操。”艾迪翁骂了句。
“所以你是完全形态的变形者。”罗温说道。
“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在那之前很久，我就知道自己能变成任何生物。但魔法在这里是违法的。每个王国的人都对变形者充满戒心。他们怎能不防备呢？”她发出低沉的笑声。“被赶出来后，我流落街头。本来家里就穷得揭不开锅，倒也没太大差别—但最初两天我一直在门阶上哭。她威胁要向官府告发我，我只能逃跑，从此再没见过她。几个月后我偷偷回去过，可她搬走了。”
“听上去真是个好人呐。”艾迪翁讥讽道。
莱珊德拉确实没对她撒谎。反倒是妮米亚公然欺瞒，隐瞒了至关重要的事。至于莱珊德拉的真实身份……她们算扯平了：毕竟她也没告诉莱珊德拉自己是女王。
“后来怎么活下来的？”艾琳终于开口，肩膀放松下来，“在里弗霍德街头流浪的七岁孩子，通常没什么好下场。”
莱珊德拉眼中闪过微光，艾琳怀疑她早就在等待审判降临，等待驱逐令。“我动用能力。有时保持人形；有时伪装成街头帮派里地位高的流浪儿；有时变成巷猫、老鼠或海鸥。后来发现，乞讨时把脸变漂亮些—变得越美—要到钱的速度就越快。魔法陨落那天，我正顶着这张漂亮脸蛋。自那以后就被固定在这副皮囊里了。”
“所以这张脸，”艾琳追问，“不是你的真实面容？这也不是你真正的身体？”
“不。最折磨我的是，我记不清自己真实的容貌了。这就是变形术的危险之处—你会遗忘真实的形体，因为变形正是依靠对原貌的记忆来引导的。我记得自己其貌不扬像只睡鼠，可是……我记不得眼睛是蓝色、灰色还是绿色；想不起鼻梁的弧度，也忆不起下巴的轮廓。而且那还是孩童的身躯。如今身为女子，更不知该是何等模样了。”
艾琳开口道：“所以几年后亚罗宾恩遇见你时，你就是这副模样？”
莱桑德拉点了点头，指尖捻着裙摆上一丝看不见的绒毛。“如果魔法重获自由—你会戒备变形者吗？”
如此谨慎的措辞，如此随意的口吻，仿佛这不是世间最重要的问题。
艾琳耸耸肩坦诚相告：“我会嫉妒你的能力。” of a shape-shifter. Shifting into any form I please would come in rather handy.” She considered it. “A shape-shifter would make a powerful ally. And an even more entertaining friend.”
艾迪昂沉吟道：“待魔法解禁后，这在战场上可是能扭转战局的。”
罗温只是问道：“你有偏爱的形态吗？”
莱桑德拉绽开的笑容透着十足的邪气：“凡是带利爪和巨大獠牙的，我都喜欢。”
艾琳强忍笑意：“莱桑德拉，今日造访是另有要事，还是专程来让我的朋友们坐立不安的？”
当莱桑德拉举起那个因装着大盒子而沉甸甸的绒布袋时，所有轻松气氛瞬间消散。“你要的东西。”布袋落在磨损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艾琳将布袋揽到面前，即便男人们都挑起眉毛暗中嗅探盒中物：“多谢。”
莱桑德拉道：“亚罗宾恩明日会召你还债，后天入夜前交割。做好准备。”
“很好。”她竭力维持着面无表情。
艾迪昂倾身向前，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他只要求艾琳单独交付？”
“不—恐怕需要你们全员到场。”
罗温出声：“是陷阱？”
“多半暗藏玄机，”莱桑德拉说，“他要你们交割后共进晚餐。”
“与虎谋餐，”艾琳讥讽道，“真是绝妙组合。”
唯独莱桑德拉露出笑意。
“他会在饭菜下毒吗？”艾迪昂追问。
艾琳用指甲抠着桌上一块污渍。“下毒不是阿罗宾的风格。他若真要在食物里动手脚，准是掺些迷药让我们浑身瘫软，好任他摆布到任何地方。他迷恋的是掌控感，”她仍盯着桌面补充道，不太想看罗温或艾迪恩此刻脸上的表情。“痛苦与恐惧固然有—但真正让他兴奋的是权力本身。”莱桑德拉脸上的柔美已褪去，眼神冰冷锐利—无疑是艾琳此刻的写照。唯一能理解的人，唯一同样亲身领教过那种掌控欲能疯狂到何种地步的人。艾琳从座位起身：“我送你去马车。”
两人在仓库的货箱堆间停下脚步。
“准备好了吗？”莱桑德拉环抱双臂问道。
艾琳点头。“他…他们所有人造的孽，恐怕永远偿还不清。但眼下只能做到这步。我时间不多了。”
莱桑德拉抿紧嘴唇：“事成之前我不能冒险再来这里。”
“谢谢你—为这一切。”
“他袖子里说不定还藏着后手。千万当心。”
“你也是。”
“我瞒着你…你没生气吧？”
“莱桑德拉，你的秘密会像我的秘密一样轻易要你性命。我只是觉得…说不清。要说有情绪，我反倒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错事，才让你不够信任我。”
“我多想告诉你—憋得难受极了。”
艾琳相信这是真心话。“那天救艾迪恩时，你为我冒了被瓦尔格守卫发现的风险，”艾琳说，“他们若知道城里有变形人，怕是要暴跳如雷。”还有在斗兽场那夜，她不断避开瓦尔格恶魔躲在阿罗宾身后…原来是为避开注意。“你真是疯了。”
“艾琳，早在知道你真实身份前，我就明白你追求的事业…值得拼命。”
“什么值得？”她喉头发紧。
“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无需躲藏的世界。”莱桑德拉转身要走，但艾琳抓住了她的手。莱桑德拉嘴角微扬："这种时候，我真希望拥有的是你那套特殊本事。"
“如果可能的话，你愿意动手吗？我是说大约两天后的夜里。”
莱桑德拉轻轻抽回手："韦斯利死后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我会动手，而且心甘情愿。但由你执行我也不介意。你绝不会犹豫—不知为何，这反而让我安心。"
翌日上午十点，邀请函由街头流浪儿送达。
艾琳盯着壁炉前桌上的奶油色信封，红色火漆印着交叉的匕首纹章。埃迪安和罗温从她肩后探头，审视着随信送来的礼盒。两个男人同时抽动鼻翼—皱起了眉头。
"有杏仁味。"埃迪安说。
她抽出卡片：明晚八点正式晚宴邀约—携两位宾客赴宴—以及索还旧债的要求。
他的耐心已耗尽。但以阿罗宾恩的惯用伎俩，把恶魔扔在门前远远不够。不—她得按他的规矩亲手奉上。
晚宴时间定得够晚，足够让她在煎熬中度过整个白天。
请柬末尾有行优雅而利落的潦草附笔。
薄礼一份—望君明夜佩戴.
她将卡片甩在桌上，挥手示意埃迪安或罗温开盒，自己则踱到窗边眺望城堡。晨光中的城堡炫目刺眼，宛如珍珠与金银锻造的宫殿流光溢彩。
丝带滑落的窸窣，盒盖开启的闷响，接着—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她侧身回望。埃迪安捧着硕大的玻璃瓶，琥珀色液体在其中晃动。
她平板地回答："香氛护肤油。"
"他为什么让你抹这个？"埃迪安的声音压得极低。
她再度望向窗外。罗温悄步上前，像道坚实的后盾落在她身后的扶手椅里。艾琳说："不过是我们棋局里的又一步棋。"
她不得不把这液体揉进皮肤里。他的气味。
她告诫自己早该料到会这样，可……
“你打算用那玩意儿？”艾迪恩啐道。
“明天的首要目标是从他手里夺取奥林斯护符。同意涂抹精油会让他方寸大乱。”
“我不明白。”
“邀请函就是威胁，”罗温替她回答。她能感觉到他近在咫尺，对他每个动作的感知如同感知自己般清晰。“限定两名随从—他清楚我们的人数，更知道你的身份。”
“那你呢？”艾迪恩追问。
罗温耸肩时衬衫布料摩挲着皮肤窸窣作响。“他现在八成已看穿我是精灵。”
想到罗温将要直面阿罗宾恩，以及那家伙可能施展的手段—
“恶魔怎么处置？”艾迪恩厉声问，“指望我们盛装押送那玩意儿？”
“也是试探。没错。”
“所以何时去逮瓦尔格指挥官？”
艾琳与罗温交换眼神。“你留守，”她对艾迪恩说。
“休想！”
她指向他肋部：“要不是你和罗温对练时莽撞逞强撕裂缝线，本可以同去。伤口未愈就别逞能，我绝不会让你伤口泡在下水道污秽里—就为满足你那点自尊。”
艾迪恩鼻孔翕张强压怒火：“你们要去对付恶魔—”—”
“她会得到保护，”罗温说。
“我能自保！”她厉声道，“我去换装。”一把抓过晾在敞窗边扶手椅上的夜行服。
身后传来艾迪恩的叹息：“千万小心。莱桑德拉可信吗？”
“明日便知，”她说。她信任莱桑德拉—否则不会让她接近艾迪恩—但阿罗宾恩若利用她，莱桑德拉未必能察觉。
罗温挑眉询问：准备好了？ you all right?
她颔首：只想熬过这两天彻底了结.
“永远都这么别扭，”艾迪恩咕哝道。
“认命吧，”她边说边拎着礼服走进卧室，“咱们猎个漂亮小恶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