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 第31章

“啧,那得是有多不小心,别是被他家那位挠的吧?”

“嘘,”小护士左右看了看,小声交代,“陈主任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还敢提。”

“切,有本事管好家里那位高调的啊。”

“最近不是没出现吗,行了,电梯来了,你可管住自己的嘴,别触霉头。”

南弋眼皮一跳,预感不好。他回办公室之前,特意往护士站那边绕了一下,吴乐乐在值前台的班,忙着跟病人家属交代出院事项。南弋不方便打扰,隔着几米的距离观察了一下,貌似没有受伤的迹象。

一直到下午下班之前,南弋才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他把刚交接班完事儿的吴乐乐揪到走廊尽头的小阳台,直接问他,“你跟人家动手了?”

吴乐乐理直气壮,“我打他了,他没还手。”

南弋头疼,“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法?”

吴乐乐嘴硬,“反正我先出了口气,他也保证不再打扰你。”

“那也算不上打扰,”南弋无奈了,“我是不是跟你们年轻人有代沟了,就不能好好坐下来沟通?”

“本来我也没想动手的,”吴乐乐恨声,“一看他那副窝囊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有本事劈腿就一条道走到黑啊,我敬他是条汉子,半路又打算吃回头草算怎么回事?”

南弋瞅着吴乐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突然问,“人你也打了,然后呢?”

吴乐乐一愣,“他要是再找我,我见一回打一回。”

那就是还能见的意思,南弋有点儿明白了,陈旭只要抗揍,吃回头草这事儿也不是全盘没戏。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主要是怕两个人矛盾升级再打出个好歹来,既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他也只能看破不说破。

“下次下手轻点儿,打人不打脸。”南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吴乐乐肩膀。

当局者迷,吴乐乐尚处于亢奋的斗鸡状态,闻言挑了挑眉毛,“我今晚就报个跆拳道班,揍他丫的。”

南弋好笑地往办公室走,他自己还一团乱麻整不明白呢,挂念人家年轻人的分分合合,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折腾也伤不了大元气,大不了睡一觉,醒来照样活蹦乱跳。吴乐乐就是最典型的初生牛犊,失恋归失恋,伤心就伤心,拎得清也输得起。

说实话,他挺羡慕的。

南弋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他好像一夜之间就不得不直面年龄带来的力不从心。即便不是客观条件限制,从主观上来说,他也不再勇于且乐于冒险。他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但失去了面对生活的热情与意气。

大约就是从那场意外开始,他拒绝回忆,不愿承认。他是他们的儿子,他以为他骨子里与他们一脉相承,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继承一丁点儿的洒脱无畏。他像是被困在了笼子里,余生只剩苟延残喘。

南弋换下白大褂之前,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当他看到屏幕上静静地躺着来自邵禹的未读消息提醒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吊着的靴子砸了下来。虽然不欲面对,但也好过总是提着心吊着胆。

南弋啊南弋,你也有今天,这就叫天道好轮回懂不懂,活该!

邵禹的信息发的非常直白,是个陈述句,“今晚我做饭,加班告诉我。”没有询问,没有选择项,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他现在再回一句加班,顶多能逃避个晚饭,还显得心虚露怯,不值当。

反正他明天就出差了,反正他们只是P友关系,至少邵禹并没有说出不可挽回的话。得过且过,装聋作哑谁不会,南弋伸手把前额的头发捋到脑后使劲拽了拽,“艹!”他没忍住爆了粗口,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南弋到家的时候,邵禹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了。桌上几个菜扣着盘子,看起来做好有一会儿了。

“我热一下。”邵禹说。

“不用了,天儿太热了,凉着吃也行。”南弋去屋里换衣服,他的背心都是一个款式,今天换了个灰色的。

“也是,”邵禹揭开盘子拿去厨房,又盛了两碗丝瓜汤出来,“汤是温着的,菜也不算太凉。”

南弋洗干净手,直接坐下来吃。“不凉,正好。”

邵禹有一瞬间的恍惚,对面身着工字背心拖鞋大短裤的男人低头吃着饭,餐桌陈旧狭窄,他的饭量很大,形象没那么完美,动作也不斯文,没有一点是他想象中家庭生活的样子。可偏偏就是在此时此刻,邵禹烦懑了一天的心绪平静了下来。他喜欢看南弋吃饭很安静很快的样子,喜欢他不矫情不挑食地包圆儿。余生要是就让他这样一日三餐的看下去,大约也没什么不好。

邵禹想,他一定是病入膏肓,没救了。

“你最近不忙?”南弋问。照今天菜色的精细程度,买菜处理加上烹饪,至少一两个小时,邵禹应该是下午就过来了。

“嗯,没去公司。”邵禹自己没什么食欲,把着一碗汤来来回回地端起来又放下。

“还是之前的问题?”

“差不多吧,烦。”邵禹夹了一口凉拌黄瓜,“我说你那菜长得也不行啊,没结出几个果子,全都蔫吧了。”

南弋往阳台瞥了一眼,“我不会侍弄,听卖种子的阿姨说的好像挺简单,实际种上了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个佛手瓜,大概是结不出来了。”

“不一定,”邵禹翻着手机里的视频讲解,“可能是还没到时候,过两个月再看看。”

过两个月,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地,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饭后,依旧是南弋洗碗,邵禹嫌自己一身油烟,先去洗了个澡。南弋收拾干净厨房也去洗澡,等他出来的时候,邵禹正在书架上翻着他那些碟片。

“从国外带回来的?”他问。

“不是,”南弋用毛巾擦着头发,“朋友寄过来的。”他从国外回来的匆忙,行李基本上没收拾,本来就不多的物件散落在交战地,压根也没带回来什么。

“非洲朋友?”邵禹捏起一张他看不懂封面的碟片朝南弋晃了晃,“那边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还是法语?”

“不一定,大城市说英语、英语、阿拉伯语的多一些,很多偏远地方,落后的村落说当地土语。”南弋走过来,接过东西看了看,“这部有英文字幕,要看吗?”

邵禹,“行。”

两个人并肩坐在缝补过的皮质沙发上,靠的不远不近,没有实质性接触,但能感觉到彼此体表散发的热量。

邵禹的确是被影片吸引住了,他没有看过类似风格的文艺电影。区别于好莱坞大片的精致唯美,这部电影画面显得粗糙,背景几乎全部是在荒凉广袤的草原上。颜值并不出众,或者说是不符合东方审美长相的男女主人公一路逃亡,躲过了敌人的追赶,逃出猛兽爪牙,避开风暴袭击,最后迷路在原始森林深处……当外在的迫急的威胁暂时消除,日复一日生存的困境更加考验人性和爱情。

邵禹在某一个节点按了暂停键,他转头问南弋,“他们最后不会互相残杀了吧?”

南弋慵懒地倚在沙发靠背上,想了想,“记不清了,好像没那么残忍。”

“你喜欢看这种片子?”

“哪种?”

“用现实打败幻想。”

南弋:“……我没什么幻想。”

邵禹怔了怔,随即用遥控器关上了电视。

“不看了?”南弋莫名觉得邵禹情绪不高,他戳了戳鼻梁,强行找补道:“这片子太压抑,我没怎么看过,我一般只看喜剧。”

邵禹侧首打量他,“看来你这朋友不怎么了解你。”他咬重了“朋友”两个字。

“嘶~”南弋牙疼,他明明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就像是有种捅了马蜂窝的错觉。下一刻,小邵总用行动向他证明,不是错觉。

能吃能睡能跑步能工作的体格用不着他再瞻前顾后,邵禹好似要把自己这几天憋屈的利息都讨回来,过了今夜没有明晚似的。

南弋灵魂出窍地望着天花板欲哭无泪,难道他记错了,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期吗?

半睡半醒之间,邵禹趴在他耳边讲话,他问,“你的沐浴露为什么跟以前不是一个味道了?”

南弋下意识回答,“精油没了。”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第二天早起,邵禹已经离开。南弋没说自己出差多久,他也没问。没有暧昧的早起流程,不关心对方的行踪,这样才像是标准的P友关系。

南弋出神地呆了一会儿,觉得前途比较乐观,之前可能是他想多了或者是邵禹心血来潮。现在,跑偏的方向转回来,警报解除。

作者有话说:

本周加更两章,周日、周一都有

第46章 消失的他

在首都出差的日程马不停蹄,任院长和徐主任还有其他的应酬和会议安排,跟部委相关工作人员开会讨论、落实流程细节的工作主要由南弋完成。四天半的周期,几乎天天早八到晚十,连轴转。回到酒店以后,他还要把细节整理发送给美国协会那边对接的工作人员。往往一天下来,最早也要下半夜一两点才能躺到床上。

是以,他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想三想四,对于邵禹连续几天的音信全无,他也只是在每天入睡前在意那么一小下罢了。他们都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也不是什么热恋的关系,各自有各自追逐的事业,偶尔凑到一起,默契地解决生理需求而已……

这样挺好……很好,心放回肚子里的感觉,踏实中藏着一点点落寞。南弋并不否认自己心底这点儿矫情,但他非常清楚,理智的成年人与激情四射的年轻人最大的区别不是在于不会产生情感悸动,而是懂得控制与收放。

最后一天工作结束得比之前早,南弋去商业街溜达了一趟,给科室里的同事带点儿点心特产之类的,这是惯例。他特意磨磨蹭蹭,吃了晚饭,又在商场里的书店待到关门,回去还是被任院长堵了个正着。他有理由怀疑,这位院长大人是不是在酒店前台安排了眼线。

该来的躲不了,他还没那个胆儿将人拒之门外。

“院长,您晚饭吃了?”南弋嬉皮笑脸地问候。

任赫飞抬起手表确认了一下,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二点整,给了南弋一个少说废话的眼神。

然而,飞眼抛给了瞎子,对面的人继续顾左右而言他,“徐主任呢,吃宵夜去了没带你?”

任院长哼了一声,“他看见你头疼。”

“可拉倒吧,”南弋大言不惭,“现在院里谁不知道我是他的左膀右臂,心腹爱将,走哪带哪,十项全能……”他编不下去了,显而易见,徐主任是不好意思欺人太甚,才没两尊大佛一块来施压,他该领情才对。

任赫飞没什么多余的客套,直接逼供,“你还要考虑多久,下个月温克尔教授过来,才没那么容易放过你。别说我胳膊肘向外拐,提前给你透个信儿,老头私下已经给我发过邮件,他自己加租了私人飞机,带着最先进的全套设备过来,少说少说小两百万花进去了。到时候你有本事就一直躲,让他全部打水漂。反正老爷子家底厚,这点儿小钱也不算……”

“行行行,您打住,”南弋耷拉着脑袋,“用金钱绑架人,不太好吧。”

任院长瞅着他,“我倒是愿意用感情用理智用科学……你小子不上道儿啊,连手把手培养了你整整十年的亲老师都搞不定你,我们这些上杆子认亲的所谓长辈哪敢造次。”

南弋被他怼得没脸,“您绕了我吧,地缝都不够我钻的。”

任赫飞不再€€嗦,站起来,最后跟他说,“我也不催你,满打满算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你自己好好考虑。当初你博士毕业从研究所偷跑出去,一头扎进非洲就抓不到人影。别以为老头是看在跟你爸的关系上才不记你的仇,他是真的惜才爱才。”

南弋点头,把人送到门口,他低声地说了一句,“院长,我真的挺打怵的。”南弋从来不是死要面子的类型,他不惮于承认自己的怯懦。作为过了而立之年的准中年人,他明白,面对别人打心底的关切,最好的回报不是感谢,而是报以同样的真诚。

他耸了耸肩,自嘲,“够怂的吧?”

“当然不是,”任赫飞回头,“这事儿换我身上也一样下不了决心。”他拍了拍南弋肩膀,“谁也没逼你立马做决定,但也不能纵容你一直拖着躲着,连检查也不做。”任院长挑了挑眉,傲娇道,“我们一群在教科书上也算能留下个名字的老家伙,还能真让你听天由命撞大运不成?你这是打谁的脸,没点儿数吗?”

“嗯嗯嗯,是是是,”南弋苦笑,“在下知错了。”

送走了任院长,南弋下楼抽了两根烟才回来。左思右想,写了封邮件发出去。

其实自打毕业以来,他隔三差五没少骚扰他的导师温克尔教授。但当初老头要留他在研究所待两年,他死活不同意,伤了师生感情,教授好几年都不搭理他。发出的邮件全部是已读不回,但遇到棘手的问题,温克尔教授会安排学生联系南弋给出意见,不直接回复他,脾气倔着呢。

他们师徒俩关系破冰是在那场事故之后,温克尔第一时间赶到,作为他父亲的挚交好友帮忙操持了一系列善后。之后,老头联系了救援飞机,直接将南弋接回医学院,不计前嫌,亲自照拂。

一年之后,南弋拒绝他制定的手术方案,执意回国,再次伤了教授的心。

“呼~~~”南弋长长地从肺腑底部吐出一口带着滋滋啦啦血丝的窒闷之气,这辈子他对不起的人里边,除去子欲养而亲不待早早过世的外公外婆,恐怕他的恩师€€€€国际神经科学界泰斗温克尔教授名列榜首。

明天要赶早班机,就算天赋异禀不需要睡足十个小时,南弋也强迫自己尽量早睡早起。第二天早上,他提前联系好车到酒店送机,结果由于天气原因飞机晚点,他们临时改坐高铁,折腾了一整天才回到家。

加上往返,出门整整五天,他没有收到邵禹的只字片语。一切好像回到了山顶那个夜晚之前,若有似无的暧昧与似乎就要戳破的窗户纸全部烟消云散。

实话实说,隐约的失落是有那么一点儿随着时间增长的,他并没有自己理想中那样收放自如。毕竟,邵禹从外到内,潜移默化中戳到了他的心动点上。所以,南弋此刻更大的感受是庆幸和后怕,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定,对方鸣金收兵是最理想的解决方式。

院长大人体恤员工,批了他一天假。南弋还是按照生物钟早起,跑了步,到早餐摊吃饭。帮忙的小伙儿没来,听说是跟同学“特种兵”旅行去了,南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顿早餐吃得颇为消停。不然以对方的八卦精神加上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搞不好又发散出什么霸道总裁追爱的故事来。

回到家里,百无聊赖,他把床单、被套、沙发垫都拆下来扔到洗衣机里。整理了客厅书架上的书和碟片,看过的或是不感兴趣的收到床底柜子里。一通折腾下来,才不过八点多钟。他正在纠结是去办公室加班还是在家里工作,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很意外的,电话是邵禹的秘书谢丹丹打来的。因为之前短信约过南弋两回,南弋以工作忙为由,拖延了过去。这次人家打来电话,他又正好休假在家,南弋说不出敷衍的话。横竖只是走个过程,他已经想到了更为恰当的处理办法。

下午,他洗了个澡,换了身稍微正式一点的半袖衬衫休闲裤,按照约好的时间,赶到邵禹公司。

谢秘书雷厉风行,将南弋接到小会议室,关上门,把准备好的协议拿了出来。

“南先生,这是您和邵总之前签订的协议,麻烦给我提供付款账号,我马上转账。您确认到账之后帮我签个字,这份协议就正式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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