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 第16章

他们两个走到小区外边停车的地方,司机已经等在旁边。刚刚邵禹一直在忙着烤东西,酒喝的不多,只是象征性地陪了两杯。但他做事很稳妥,警惕性又高,不会犯酒驾这么低级的错误。

直到坐进车里,关门,邵禹从另一侧上车的这一刻,南弋仍旧觉得有点儿不真实。今晚,邵禹虽然表情上别别扭扭的,但办事利索又周全,他反而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个。这种体验,对于南弋来说,非常新鲜。

一路无言,司机在邵禹的授意下,径直将车开到公司对面的公寓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的过程中,南弋有点儿迟钝地想起来,他适才起码应该回家拿换洗衣服的。

他跟在邵禹身后进门,慢吞吞地换了拖鞋。

邵禹走向客房,以前开会开晚了,魏副总他们几个经常留宿,这里收着很多一次性洗漱用具。这两年几乎没有这种情况了,但东西也没清理出去。

他挑挑拣拣了一包拿出来,递给南弋,“这里有毛巾牙刷和内裤,睡衣没有新的,我拿一套我的你凑合一下行吗?”

“谢了。”南弋点了点头。

邵禹回主卧,从柜子里取了一套黑色纯棉的家居服出来。“客卫里有淋浴间,你用那个吧,我也先洗澡了,一身烧烤味儿。”

“好。”南弋按照邵禹指的方向,走向客卫。

等他洗完出来擦干净身子,也吹了头发,勉强穿上略微紧绷的一次性内裤,套上家居服。南弋对着镜子,有些犯愁。他和邵禹身高相当,仔细比较的话,邵禹大概还要比他高上一两厘米。但他的衣服尺寸应该比对方大一个码,裤子穿上大差不差,上衣系上扣子则紧绷地裂开一道一道缝隙,不系的话则显得太不庄重了些。介于他之前几次糟糕的出场,南弋久违地踟蹰了一下。

邵禹先于南弋整理完毕,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便拨着遥控器。南弋从卫生间走出来,邵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然后,霍地站了起来,“你,你……你能不能自重一点?”虽然是他主动邀请南弋登门的,但他纯属好心,见这人感情事业双双受挫,他同情心泛滥才伸出援助之手。绝不是欲盖弥彰,给他机会。

早知道这人屡教不改,得寸进尺,他就该防着点儿。

南弋用两只手拽了拽上下扣子之间的缝隙,略微烦躁,“衣服小”

邵禹:“……”谁小?你才小。他什么意思,是在强调自己胸肌发达?邵禹有点儿羞恼,但他瞅了一眼,又瞅一眼,竟无力反驳。

“早点儿睡。”邵禹撂下一句,径自回了主卧,步伐不快不慢,以至于看起来不那么像落荒而逃。

南弋放下手,目送邵禹同手同脚地关上房门,莫名地好笑。这一晚上叠加的郁气,一扫而空。转身进了客房,枕头和被褥已经放好了。

南弋伸手拍了拍松软的床上用品,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隔壁房间里,邵禹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试图尽快入睡……而不可得。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现出无数画面,一会儿是南弋隐在街巷角落烟雾中模糊的面庞,一会儿是他想要挡在人家身前反被保护,一会儿是破旧的楼道中鲜红的油漆与阴森的纸人,一会儿又是南弋滑坐在墙边隐忍落寞的神情,一会儿聚焦到那人浅淡的仿佛一眼能够看透又好像包罗万般情绪的瞳仁,一会儿又落到对方遮挡不住的鲜活肉体……

“艹!”邵禹的脑子要炸了。

一定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导致荷尔蒙分泌紊乱。还有,他自从受了白翎的不良引导,审美产生巨大偏差,这样不好,很不好。

话说,小邵总于食色之欲,原本就启蒙较晚。青春期正赶上家中剧变,人身安全和基本的生活保障岌岌可危,何来浮想联翩。第一次梦境中的成长,以他偷偷扔掉内裤,自行上网学习生理知识而度过。不然,他也实在开不了口,问白翎还是陈妈?

高中还没毕业,遗产的官司尘埃落定,他早早背负起足以压垮脊梁的重担。磕磕绊绊,在勉强维持公司运转和高考的夹缝中拼出一条血路来。原本是该喘口气,逐渐回归正常的生活,但那场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命的车祸从天而降,在摧残肉体的同时摧毁了他的意志。也正是在那个阶段,林雨辰的安慰和陪伴成为他涅€€重生的最重要的倚靠。

所以,哪怕七年过去了,哪怕他始终未曾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表白,哪怕他非常清楚林雨辰在国外感情生活极其丰富……邵禹依然初心不改,他要攒够了资本,在那人回国之后,循序渐进,势在必得。

林雨辰在他心底占据一片不曾被世俗沾染分毫的净土,不容亵渎。邵禹连跟他邮件往来的用语都要字斟句酌,生怕唐突了。而成年之后,不算旺盛的欲望总归免不了,他无论是靠艺术作品解决,还是YY脑补,从不会把林雨辰当做对象。

今晚,激素催使下的本能蠢蠢欲动,即便强迫自己回忆与林雨辰相处的点点滴滴,也无法完全克制。但他不能再容忍自己的放纵,邵禹从床上一骨碌翻身起来,打开电脑,删掉了这些天陪伴他的小电影。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再次起来冲了个凉水澡。反复折腾了几轮,才迷迷糊糊地合眼。

可他控制得了清醒时的春情荡漾,却无法左右睡梦里的光怪陆离。当他早上簌地睁眼,不忍直视跨间一团黏腻,邵禹有一刹那的恍惚。而随后,清晰地回忆起梦境里的艺术片被他擅自更换了两个男主角的面孔……

邵禹觉得,南弋身上大概有毒。

同一屋檐下,南医生睡得不错。他躺下之后,只是稍稍做了短暂的自我反省。以往,遇到颜值合胃口身材够标准的帅哥,他大概率会有兴趣试探着有没有你情我愿地和谐的可能性。邵禹显然符合甚至远远高于他的衡量尺度,但他选择停滞不前。这种消极的态度是不健康的,得改。南弋睡前决定,明天开始东山再起,给自己找点乐子。

由于酒精的作用,南弋怕自己睡过头,提前定了闹钟。今天是周末,他不用值班,但昨天剩下的乱七八糟得回去处理。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他不愿意声张,但医院那边也得跟相关领导通个气。

他估摸着邵禹应该还在睡,他套上不那么合身的家居服,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他昨天塞进洗烘一体机里的衣服裤子赫然叠好摆在门口的一个椅子上。

南弋一愣,随后拿进房间,换好衣服出来。

邵禹在开放厨房的那一侧听到声音,“你先洗漱吧,早饭十五分钟以后能好。”

“哦。”南弋下意识应了一声,他感觉到有些不真实,晃了晃脑袋,确认他不是宿醉未醒。

洗漱过后,他往餐厅那边走。邵禹端出来两碗白粥,口气随意,“我不小心煮多了,还有速冻的煎饺,你不喜欢的话……”

“喜欢,”南弋接过碗,“我一个吃现成的哪好意思挑剔。”

邵禹想强调他是真的煮多了,又觉得幼稚,别扭地转身盛饺子去了。

南弋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粥,吃了四五个饺子,被酒精腐蚀了一晚上的胃口终于舒坦了。他长舒一簇气息,问,“你周末也起这么早?”

邵禹掀了掀眼帘,“周不周末的,对我来说一样。”以前,周末需要各种应酬,反而比工作日更忙碌。自从白翎生病之后,他分出一部分精力来照顾家里,但公司也扔不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没有其他重要安排,员工有调休值班,他都是要上班的。从这一点来说,倒是跟医院性质差不离。

南弋逗他,“我们打工的是身不由已,资本家也需要这么敬业?”

邵禹漫不经心之下压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小傲娇,“谁的身家也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再说,我这点儿小打小闹算什么资本家。”前一秒话音刚落,后一秒就扔出一张纸来,“这是我用惯了的家政团队电话,你找他们去帮你善后吧。”

“嘶,”南弋牙疼,他想说,他那个小打小闹的房子好像不够家政来转一圈的,但他忍了,他只说,“好的,谢谢。”

“我先走了,你吃完放桌上就行,有人会来收拾。”小邵总交代了一句,起身回房间换了一套清爽的衬衫西裤,潇洒离开。

他步行过了条马路就是公司大口,等他坐电梯上楼,副总魏然已经等在办公室。

“那几个日本的专家昨晚就到了……”魏然起身,跟在邵禹身后,“今晚怎么着也得给他们安排尽兴了,不然小鬼子干活不卖力气。”

他们公司最近竞标的政府项目对技术要求很高,邵禹购买了行业顶尖公司的外包支持。

邵禹在办公桌后边坐下,意有所指地给了魏然一个警告的眼神,“你悠着点儿,别过火。”所谓术业有专攻,魏然是邵禹大学学弟,一手带进公司培养的心腹。这人业务水平一般,但酒量好,情商高,最适合迎来送往。几个打过交道的日本专家在某些方面的喜好挺变态的,所以邵禹一般交由魏然全权处理,自己不参与。

“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魏副总在邵禹对面坐下,“我确认过了,这次新来的负责人助理确实是社长家的太子,为人还算低调。但是我觉得你不露个面的话,有可能会被挑理。”

邵禹眉心动了动,犹豫道:“你知道我的……”

“我当然知道,师兄你洁身自好嘛。为了白月光,十年如一日,守身如玉。”魏然打趣他。

“滚。”没有旁人在的时候,邵禹也不跟他端架子。

“要不你去吃个饭,然后到酒吧坐一会儿,找个借口提前走,也算应酬过了。”魏然建议,“后续的还是我来安排,到了那一步,一个个猴急的,也就顾不上谁在谁不在了。”

邵禹仍没松口,魏然说的那种酒吧他不是没去过,真心反感。

魏副总语重心长地劝慰,“师兄,这话也就我能跟你说说吧。这年头,甭管男人女人,脱了衣服不外乎那点儿事儿。当然,人家艺术家可能追求高雅纯洁,但你们毕竟都是这个年龄的人了,你还真当在这方面白纸一张是优点啊?”

“你才白纸,你特么地草稿纸!”邵禹恼了。

魏然大咧咧,“你甭朝我使劲,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

于是,邵总琢磨了一整天。傍晚,在损友的连忽悠带蛊惑下,半推半就,浅尝辄止。

第24章 论人的多面性

南弋回家,又把门口地面加走廊收拾了一遍,大门上遗留的斑斑点点也用铲刀加砂纸尽量清理干净。陡然一看,比昨晚触目惊心的犯罪现场要顺眼太多,但仔细瞅下来,很多磨损的痕迹斑斑可考。他拍照下来,发给房东,简单解释了几句缘由,诚恳道歉,并征求对方意见,是修补还是换新的,费用当然由他来承担。此外,他愿意补交一个月房租作为赔偿。

房东是一对移民多年的退休医生,早年也在这所驰名的三甲医院工作了不短的时间,对一些医患矛盾见多不怪。南弋是从中介手里租的房子,后来陆陆续续也和房东打过交道,对方是很讲道理的人。南弋虽然说的笼统,也能够大体猜到发生了什么。所以房东善解人意地安慰了他几句,换门换锁的事务全权交由他处理,赔偿就免了。

南弋也不矫情,很快下单买了新的防盗门,并且不熟练地在58同城上找了人来刷墙。他不缺钱,身为院士的外公虽然清廉了一辈子,但架不住外婆是大户人家的独女,资产不菲。而他那位具有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统的祖上有爵位的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包括但不限于散落世界各地的不动产和四份信托。

然而,南弋并未真正体验过富二代的日子。最开始是完全不清楚,后来是没有必要。

从出生到高中毕业前,他都是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那个年代的人,无论出身如何,勤俭持家是公认的美德。他一路上的都是成绩优异的公立学校,过的就是普通人骑自行车坐公交的生活。本科直到博士毕业期间,专注学业,所有的假期都跟着父母辗转世界各地做医疗援助。直到律师将所有的文件摆到他面前之前,他竟然不清楚,自己那个从不熟到熟,脸上时时刻刻挂着最诚挚最热情的笑容,背着简陋的医疗箱穿着破运动鞋翻山越岭的父亲竟然是个“贵N代”。

繁盛饱满的精神力量覆盖了其他世俗的评价标准,南弋在不久之后就理解了,为什么外公外婆中年得女,寄予厚望的母亲在短暂的接触之后,就决定义无反顾地放下保研名额,追随这位理想主义者走遍世间最艰苦的荒漠。

大爱无疆,在他们身上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持续了几十年的身体力行。而南弋在日复一日地追随中,逐渐磨平了那些幼稚的委屈与埋怨。他爱他们,他也终于承认自己也是被父母钟爱的孩子。只是他们的精力有限,在太多的苦难面前,必须有所取舍。

南弋打从心底认可了这种取舍,他骨子里留着他们的血液,他与自己和解,与父母和解,他了解他们,他热爱他们,他崇敬他们,所以他决意追随。那是一段艰难困苦危机四伏,但内心无比充盈的时光。

可惜,太短暂,结束得惨烈而猝不及防。

南弋和刷墙的师傅在微信约好了下午的时间,他进屋又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直奔医院。

他刚走到病房,远远看到吴乐乐从徐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处理结果他已经提前知道,吴乐乐个人全院通报批评,扣发下半年绩效。国际部其他相关人员,罚了一至三个月不等的奖金额度。算是网开一面,但毕竟连累到了同事和领导,搁谁身上心里也不好受。

南弋敲了两下门,徐主任在里边应了声。

南弋推门往里走,对方绕出桌子迎了上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没事吧?”

“没事,就我电话里说的那样,”南弋不拘小节地摊着手,“我这皮糙肉厚兼胆子大的,能有什么事。”

“好好说话,别嬉皮笑脸的。”徐主任颇为无奈,“你说你随了谁,你外公和你外婆都是严谨庄重的人。”徐主任是院里唯二知道他是南枫院士外孙的人,他是任赫飞上任之后挖过来的学科带头人,曾经和南弋的母亲同窗过。

“可能随爹妈吧。”南弋耸了耸肩。

“少来,”徐主任嫌弃地瞥他,“你妈当年至少是系花,你爸虽然跳脱了点儿,基本的风度还是在的,哪像你,一天天吊儿郎当。”

“你看见的都是他们光鲜的时候,”南弋淡淡地,“后来就灰头土脸了,跟我差不多。”

徐主任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他摇了摇头,“他们精神永远光鲜。”

“行了,您怎么比我还感慨。”南弋的语气带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不说这些了,”徐主任从善如流地转换到他更不愿意涉及的话茬,“那件事,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南弋转头就走,“我就知道你们俩一伙的。”

“跑什么,你现在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徐主任嗔他,“犹犹豫豫的,真给老南家丢人。”

南弋没什么节操,“大不了我改名,我姓回什么卡什么略的,据说每年还能多领不少钱呢。”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人已经在外面带上了房门。

“不着调。”徐主任嘴上责备着,眼里却带出浓浓的心疼。

南弋信步走到护士站,吴乐乐已经走了。他掏出电话拨号,铃声却在楼道里响起来。

南弋走过去,推开防火通道的门,“躲这儿干嘛?”

吴乐乐听到声音回了神,“没干嘛,等你呗,刚才徐主任说你一会儿过来。”

“怎么不在办公室等?”

“那么一张大字报,也不是红榜,我不要脸吗?”

“那你能躲到什么时候,不是昨天才要强地说,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吗?”

“总得给我个适应的时间吧?”吴乐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南弋微哂,“周末两天够吗?”

“大概,差不多吧。”吴乐乐抬头,“你呢,昨晚缓过来了?”

“我昨晚怎么了?”南弋困惑。

“别装了,”吴乐乐翘脚拍了拍南弋肩膀,“谁还没个傻B前任,这感觉我懂。”

南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吴乐乐以为他昨晚是在借酒消愁,而罪魁祸首是不期而遇的前任。这误会有点儿大了,但他没法解释。

吴乐乐的嘴比南弋脑子转得快,“与其缅怀过去,不如开辟新的战场。”

南弋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那胳膊肘是不是太歪了,我帮你正一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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