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 第7章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返老还童”过,在该青涩叛逆的年纪,过早地披上成年人的外衣冲锋陷阵,就再也没有脱下来过。没有谁的成功轻而易举,他宝贵的青春岁月都用来宵衣旰食勾心斗角,错过了太多应该去体验的美好或是遗憾。

但邵禹内心其实始终住着一个敏感脆弱的少年,在疲惫不堪的时候,发自内心需要支撑的时候,会忍不住在仅有的亲人面前探出一点点头来。

与之相对应的,邵禹对安全范围之外的人,警惕性格外强。

“帅!”陈妈反手拍了拍,“我们家少爷,怎么说来着,你小时候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什么宇宙无敌……”

“好了,好了,”邵禹赶紧打断,“陈妈,你真是,该记的记不住,不该记的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陈妈笑了,“只要是你的事,哪有记不住的。”

进到屋里,陈妈去厨房热菜,白翎已经吃过了,正在大厅看电视。邵禹绕到她身后,跟着看了几分钟,眉头不自觉地皱成麻花形。

“白女士,”他忍不住发表意见,“我事先声明,绝对支持你追求幸福。不过嘛,”他又瞅了一眼屏幕上健美先生的比赛,“你这喜好的风格是不是跨度有点大啊?”

白翎没回头,“是有点儿夸张,”她切了一个频道,“这边的不错。”

邵禹对着满屏大胸肌加八块腹肌的半裸男模,顿了顿,“嗯,比刚才那些强。”

白翎嗤了一声,“你到底是不是百分百GAY啊,审美怎么那么土?这在你们圈子里叫天菜,懂吗,现在早就不流行细皮嫩肉的小白鸡了。”

邵禹被她噎得岔了口气,这含沙射影的,要不要再明显一点?

邵禹在心里叹了口气,哄道,“我不是努力着吗,你别总敲打我了,好不好?”

“你怎么努力了?”白翎按了暂停键,终于回头给了她一个别以为我不知道的眼神,“你连续一周住在公司,难道是灵魂出窍约会去了?”

邵禹煞有介事地慨叹,“我也急啊,这不是眼瞅着股东大会的时间到了,姓邵的那两个傻B又不消停。不过你放心,”他也不是真的要白翎跟着操心,只不过卖卖惨博同情而已,“我这边留了后手,不会让他们占到便宜。就是洋鬼子也不好对付,一个个猴精猴精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一招屡试不爽,白翎的语气立马软下来,“我也不是催你,就是你自己得上点儿心。抽不出空见面,也别冷着人家,打个电话发个信息的时间总有吧?”

邵禹撒谎不眨眼,他认准了白翎不至于求证去,“联系着呢,早请示晚汇报的。人家工作也忙,不是总有时间搭理我。”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白翎点头认可,“说的也是,人家不仅工作忙,人缘也好。这么抢手的香饽饽,不太待见你也正常。”

抢手?香饽饽?

邵禹不由自主地又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瞟了一眼,那壮硕的身材,前凸后翘,是有点儿行走的荷尔蒙的意思。南弋的身材貌似也是这一款,但不知道脱了的话,是不是这么有料。

等等,这都哪跟哪啊?

他倏地一惊,大脑思维赶紧拽了回来,谁是香饽饽,谁抢手,又是谁不待见谁?

他哀怨地望了白翎一眼,“这位女士,对您儿子有点信心好不好?”

白翎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就是太有信心了,最开始觉得你配王子都绰绰有余,后来,门当户对的大家公子我也忍了。再后来,小家碧玉也成。现在……”话是这么说,自己的儿子自己可以埋汰。但她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之前那些相不成的,跟南弋一比,确实差了些意思。

“现在,是个男的,两只眼睛两条腿全乎就行了是吧?”邵禹顺着她自嘲,“您可真是我亲妈。”

亲妈这个词汇,在他俩这儿经常用来互相打趣,没什么忌讳。

“行了,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吧,我说多了你也不爱听。”白翎站起来,陪他坐过去,看着他吃。“慢着点儿,自己家里的饭菜,还有人跟你抢怎么着?”

虽然话里话外挨了顿数落,但邵禹心甘情愿。只要能哄白翎心情舒畅一阵子,他就觉得值。大夫说过了,术后一年是最危险的阶段。所以,关于林雨辰的事,他只能潜移默化等机会,反正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况且,人家签了国内的经纪公司,大概率是回来一心一意搞事业的,他展开追求还需要一段时间,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邵禹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这些天在公司加班,谢秘书几乎按着他的口味点遍了周边的高档餐厅,并没有亏待老板的胃口。但吃来吃去,还是陈妈的手艺最合心意,就是所谓的,家的味道吧。在这方面,邵禹觉得自己也有点天赋,之前赶鸭子上架做的那一阵子,有时候白翎都分不出是出自他手还是陈妈。

吃了一顿舒服的晚饭,邵禹晚上回别墅放松一晚。他泡了个热水澡,时间还早,就到书房打开私人邮箱,处理积压的邮件。

最下边是谢丹丹发给他的,南弋的背调资料。他打开第一页,扫了一眼证件照和年龄,就点了右上角的关闭。随后,又打开了上边私家侦探的邮件,对方发来一长串的照片,他一张一张点开大图,仔细查看。

林雨辰身边还是那个出现不久的白人,场景有音乐会、有公园……也有酒店。邵禹面无表情地挨张审视过去,最后又面无表情地关上邮箱。他习惯了,这些年林雨辰身边就没消停过。他作为一个连表白都没说出口的多年老友,没资格置喙什么。

难得思绪放空的间隙,晚上白翎的话突兀地在脑海中回闪。

居然被质疑身为资深基佬的审美品位,小邵总很不爽。

他打开搜索引擎,输入“GAY圈天菜”几个字。

十分钟之后,邵总去卫生间待了半个多小时。

第11章 对牛弹琴有用吗?

接下来,邵禹又没日没夜地忙了一周,其间还往返了一趟美国,最终与掌握公司百分之十三股份的星河资本签下了意向书。这样,加上他手里的份额,稳稳超过了百分之五十一,股东大会的局势万无一失。当然,他也付出了一定程度的代价,这是必然的。

邵禹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似的好运,他也从来没有被砸中过。从十九岁接手负资产的这家公司开始,他一边读书一边艰难维持,这期间每一次突破和跨越,都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邵禹头脑很清晰,走一步看十步,每一个阶段要达到什么目的,能接受的付出底线在哪里,他始终遵循着自己的逻辑。比如,一年前的成功上市,背后是反复的取舍与平衡,比起人性和所谓的血缘关系,他更相信利益至上的商业准则。所以,他坚决拒绝邵琦上杆子的追加投资,转而将自己手里的股份稀释到专业资本手里。

用邵家旁支传出来的话形容,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忘本负义。

继而双方撕破最后一层脸皮,谁也不用再装兄友弟恭。

邵禹跟邵琦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善于做面子工程,暗地里逼得孤儿寡母无家可归的事都做得出来,明面上还一副痛心疾首情深义重的样子。

而邵禹只不过是宁愿受资本裹挟,也绝不允许虚伪之徒摘取胜利果实,便被定义为六亲不认的白眼狼。

他无所谓,不Care,要不是白翎要强,在意圈子里的风言风语,他早就可以翻脸掀桌子,何必再忍。

而一场大病过后,白翎看开了许多。跟白家恢复了一点联系,也不再以陆家遗孀自居。邵禹一直清楚,是他这个拖油瓶绊住了白翎原本可以重头再来的脚步。她坚持自己陆家媳妇的身份,是为了断绝娘家让她扔掉邵禹的念头。所以,她认可的,邵禹再不以为然,也会顾忌着。

如今,他羽翼丰满,白翎也无欲无求,一刀两断,更待何时。

合上签过字的文件,邵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丹丹适时敲门进来,例行问一句,“邵总,今晚八点有奥地利乐团的演奏会,您去吗?”

自从确认林雨辰签约国内娱乐经济公司,即将在与国外乐团合同期满之后回国发展,邵禹便着意让自己增加对音乐艺术方面的接触与了解。兴不兴趣的不重要,起码有话可聊,不必像现在每个月一回的往返邮件,大多问点儿吃得好不好,天气冷不冷之类没营养的话题。要是见面,还只能说这些,胜算不大。毕竟林雨辰应该已经不像少年时期那么缺钱了,共同语言非常重要。

因而,他让谢秘书预定了近半年国家大剧院所有国内国外交响乐团的演出。到时间了提醒他一下,他有空就去接受熏陶。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太骨感。至今,他就去过一回。两个半小时听下来,比开了一场营销会还累。但邵禹没打算放弃,只是让谢助理每次多订一张票,他想,有个人作伴可能会没那么无聊。不过,那只是他解决问题的一个方向性建议,还没机会实践过。

今天,这个问题摆到面前,他思来想去,竟然无人可约。最初,他是计划带白翎一起的。在他有限的记忆中,印象模糊的父亲会陪新婚的小娇妻去欣赏这种高雅艺术。彼时,他还没意识到,白翎对林雨辰的反感和排斥异常强烈。

所以,现在,他去还是不去,和谁一起去,是个十分值得思考的问题。

邵禹瞄了一眼手表,刚过六点,时间来得及。他又翻开手机,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不少,但没有一条是来自他那位协议交往对象的。

他回忆了一下,上一次见面大概是半个多月以前,之后,互不打扰。

好,有规矩,有分寸,很好。他在满意之余,心底暗生一缕尚且未意识到的不爽。

邵禹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今晚八点有一场音乐会,有空一起去听吗?”

他又补充了一条,“时间来得及的话,可以先吃晚饭。”

他喊来谢丹丹,让她按照南弋的尺寸,去对面商场一楼奢侈品店买一套适合出息这种场合的成衣送去医院。最早,公司举步维艰的年代,制作工装都是谢助理一手操办的,她的眼睛堪比米尺。

交代过后,邵禹自己打开休息间的衣柜,取了一套略微正式的墨绿色西装三件套换上,还应景地别了一枚胸针。对镜自赏,有点儿自我感觉良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径直等到七点,邵禹独自坐上车前往大剧院的路上,始终没等到南弋的回复。他也不知道自己矫情什么,就是不愿意打一个电话过去确认。

如果开了上帝视角的话,南弋一定会觉得他和邵禹之间大概天生犯冲。对方焦头烂额脚打后脑勺的时候,他刚刚入职尚有闲暇。等邵禹忙过了关键阶段,他反而通宵达旦手忙脚乱。

倒不是国际部的工作有多么棘手,相反,他专业能力对口,堪称游刃有余。一切是从四天前,任院长给他打的一个电话开始的。

任赫飞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医科大学的陈副院长那里有几个课题,可能你手上的数据能帮上点忙,你联系人家一下。”领导就是领导,一切尽在不言中。南弋一直到高中毕业,是他外公和外婆一手带大的,对学术界这些人情世故门清儿,只是这些年用不上而已,不代表他政治觉悟退化。任院长是典型的护犊子性格,在他面前不表现出来,搁人家那指不定怎么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呢。能让他屈尊降贵亲自交代南弋去找,那边什么课题不课题,准是十拿九稳,已经有排期上刊中的论文成果了。说白了,他不知道任赫飞是刷脸还是交换,总之,是给他铺好了路占便宜白嫖去了。

博士毕业后的九年,他一线临床经验堪称丰富,手里的案例和数据也颇有些价值。但他确实没有一丁点儿空余的时间整理发表,他曾经贡献过很大一部分给师弟师妹们做参考资料,但第二作者之后的署名,在国内评职称的体系中不被认可。他本来打算从事一辈子的职业意外中断,未来要在这里继续发展的话,补上这一环必不可少。

从南弋本身来讲,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其实没有世俗的晋升欲望,但他也不抵触。在什么环境做什么事,他没有特立独行的必要,更不会故作清高糟蹋别人的好意。

于是,即便心里有些受之有愧的别扭,他还是第一时间积极地联系了那位陈副院长。对方非常热情,双方约好时间,第二天他就去了办公室拜访。基本情况和他猜测的大差不差,比如,陈副院长与任赫飞私交好到,可以直接让他参与到专业相关的成熟项目中,且后续论文发表大包大揽。但也有意外收获,陈院长本人性格豁达开朗,和南弋一见如故,聊得极其投机。所以,最后,南弋婉拒了煮熟的鸭子,转而加入陈院长学生的一个更对口的科研项目。人家已经开始运行了几个月,南弋作为后来者入局,为了不拖后腿,连续几天下班后挑灯夜战,把他个人数据库里相关的资料筛选整理出来,并且联系了他的导师,争取到额外支持。

这天,南弋交接了第一阶段的资料,刚刚喘口气,和项目负责人在学校的实验室闲聊几句。院里打来电话,让他赶紧回去处理突发事件。

南弋火急火燎地打车赶回医院,把吴乐乐从副院长的办公室领了回去。吴乐乐下午交接班的时候配错了药,要不是接班的护士责任心强,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程度的事故不可能瞒报,国际部的徐主任陪同任赫飞出国开会去了,下午刚走,这件事被值班的副主任直接上报到院办。院办主任通知把吴乐乐从家里叫回来了解情况,结果这孩子在院长办公室一句话不说,几个领导没辙,喊来了南弋。

已经六点多钟,早过了下班时间,南弋把吴乐乐带走,承诺第二天再带他配合院里的调查处理。

回办公室的路上,南弋手机收到信息,他第一时间瞥到邵禹两个字,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想了一下,准备随手回一句话拒绝,被吴乐乐的一声“南哥”打断,就忘了这茬。

“没哑巴啊?”南弋关上办公室的门,给吴乐乐倒了杯水。他语调平静,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吴乐乐只瞥了一眼,就怂了。他也不知道,他不怕院长不怕其他领导,怎么就对轻易不发脾气的南弋怵得慌。大约,源自一种信任依赖吧。

吴乐乐卸下幼稚的抵触防备,怯生生道:“南哥,今天的事肯定是我的错,我认。院里怎么罚我,我没有狡辩的意思。刚才不说话,是我脑子太乱了,我没想好。我打算辞职,或者让院里干脆直接辞退我算了。可是我又怕一时冲动会后悔,所以我才掐着大腿,逼自己闭嘴。”

“你需要多长时间考虑,一晚上够吗?”南弋问。

“差不多吧,”吴乐乐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想不想明白的,我明早肯定准时过来,不能让你为难。”

“如果你愿意跟我先聊一会儿的话,你明天提前一个小时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吴乐乐一怔,“好。”

南弋这边电话响了起来,他疲惫地接起来,居然是邵禹的秘书谢丹丹。

“你等一下,我现在下楼。啊?上来了?对,十五楼国际部,我去电梯口等你。”

南弋向外走,吴乐乐跟个木偶似的跟着。南弋没搭理他,他是真的很生气,恨铁不成钢。

电梯门打开,谢秘书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

“南先生您好,打扰了,这是邵总给您准备的套装。”

南弋下意识接过来,还没搞清楚状况,丹丹莞尔一笑,“我的任务完成了,祝您晚上音乐会之旅愉快。”

得了,人家做到这份上,南弋还怎么好意思拒绝?

第12章 小心眼的自我反省(上)

南弋提着两袋子衣服,目送电梯下楼。他转身往回走,走到办公室门口,才发现吴乐乐又跟了回来。

“不回家?”他问。

“南哥,你去哪,我送你吧。”吴乐乐耷拉着脑袋,讪讪地:“这个时间不好打车,你穿……”他指了指袋子,“也不方便挤地铁。”

南弋无奈地扯开袋子瞅了两眼,又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谢丹丹刚才说什么来着,音乐会是吧?他翻出邵禹之前发的信息确认了一下,又在地图上搜索了位置,一个小时的时间,挺紧张的。吴乐乐现在显然还有点儿懵,低气压,陪他再待一会儿也好。

“那就麻烦你了。”南弋缓和一下,打算在车上再劝几句,毕竟走到辞职那一步,不是理智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柜子里有发型喷雾,我去拿。”南弋来不及阻止,吴乐乐已经跑开了。他叹了口气,“这孩子够没心没肺的。”

邵禹停车的时候,收到了南弋的回复信息,“对不起,刚刚看到,尽量准时赶到。”

邵总在心里哼了一声,算了,估计男护士在医院属于稀缺物种,工作清闲不了,就不跟他计较了。于是,他西装笔挺地站在国家大剧院门口,霜白的月色洒下来,映着剧院门口斑斓的路灯,衬得他整个人轮廓鲜明,似精刻细琢的雕像。邵禹习以为常,淡定地接受来来往往的注目礼。

邵禹没什么耐心,也很久没有等人的经验。全力打拼的那几年,他尝够了在人家办公室、大堂,甚至小区门外一等等大半天的滋味。所以,他现在非常厌恶迟到。不过,今天勉强算做情有可原吧,他没提前预约,有一半责任。

邵禹烦躁地看表,就在他耐心告罄,打算自己先进去的的时候,从大门口快步走过来一个人,径直朝着他的方向。邵禹承认,他第一眼是没有认出来的。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谢助理的审美水准值得信赖。

谢丹丹给南弋选了一件质地没有那么挺阔的丝绸衬衫,外面搭配棉麻休闲西装。很好地中和了对方宽大骨架和饱满肌肉所带来的的压迫感,显得雅痞而时尚。南弋的发型偏短,日常没什么造型,今天只是简单地抓了抓,露出饱满的额头,衬托得五官也清晰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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