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他,飞升了 第44章

“去,打听一下,万岁爷日理万机,常日待八阿哥也未见得有多上心,怎地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

八阿哥虽机灵,到底年岁尚小,首尾收拾的很是粗糙,很快便被人发现了端倪。看着手中这两年陆陆续续背着自个儿为八阿哥办过事儿的奴才,惠嫔简直怒极反笑,连后日大阿哥大婚这般喜事都没能消减半分:

“小梁子,你亲自去,将这些吃里扒外地都给打发了,恰好八阿哥即将入上书房,是该好生挑些人过去,可莫要委屈了咱们金尊玉贵的阿哥爷………”

说到后面,惠嫔几乎要咬牙切齿了,小梁子当即心领神会,眼珠子一转便道:

“哎呦,娘娘您放心吧,八阿哥怎么说也是万岁爷的亲儿子,身边儿伺候的人总要聪明些,有些个来历配得上阿哥爷的身份………”

至于聪明根基深的奴才受不受他一个没宠没身份的小透明皇子辖制,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总之,不拘各方何等想法,大龄儿童八阿哥总算在胤€€大婚的前一日,正式入了上书房。这个时间点儿,宫里有脑子的一想便知怎么回事儿,在背后可谓结结实实地笑话了一通。

以至于第二日新婚小夫妻请安之际,惠嫔脸上尚还带着几分僵硬。见婆婆这般反应,本就操劳加上心怀忐忑的伊尔根觉罗氏当即白了脸。一旁的胤€€察觉不对忙转头去瞧,面上还带着几分焦急道:

“怎么了,婉容可是累着了……”

好家伙,这话一出,纳喇氏心下原本的三分迁怒立时便飙到了十分。慢悠悠地接过手中的茶水,上等青瓷盏碰撞间发出叮咚的声响。如此时惠嫔的话一般,直直敲打在伊尔根觉罗氏心上:

延禧宫内,一时间安静极了。

“胤€€年岁也不小了,翻过年便十七了,膝下总不能一直这般空落落的………”言外之意,如若不能尽快怀上子嗣,便教后院其他人来生。

肉眼可见,伊尔根觉罗氏脸色愈发苍白了许多,可惜胤€€在这上头素来大大咧咧,这会儿只以为自己额娘急着抱孙子了,加上心下对于胤€€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当下自是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

“放心吧额娘,儿子同福晋身子好的很,年前定能教额娘听到喜信。”也教毓庆宫那位好生羡慕一番。

听罢,惠嫔面上愈发和缓了许多,狭长的眼睑微微向上挑起,意味深长地看了几乎要站立不住的大福晋一眼:“好好好,那额娘就等着你们俩的好消息了………”

“哎呀,殿下您是没瞧见,那大福晋的脸,白的呀!就这还要时不时往延禧宫伺候………”毓庆宫,小喜子在一旁啧啧摇头:“都道惠嫔娘娘为人和气,待宫人更是大方,谁成想私下竟是这般心狠。”

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许是两宫气场不合,亦或者胤€€互别苗头的动作过于明显,哪怕胤€€从未表现过对大阿哥甚至延禧宫的厌恶,以小喜子为首的毓庆宫众人依旧会下意识收拢对方的消息。有个一星半点的疏漏都够几人高兴好几日了。

胤€€下意识拧了拧眉:“够了,大嫂乃汗阿玛亲赐,为人谦和恭良,岂是能为人随意说嘴取乐地。”

“这两个月月钱不用领了。”

“殿下!奴才错了!是奴才多嘴,奴才不该妄议贵人!”胤€€开口仍是这般淡淡的,然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不悦之意。小喜子忍不住双腿一软,径直跪倒在地。若不是自家殿下不喜作践己身,小喜子恨不得当场给自个儿几个耳光。

叫你胡说八道,叫你口无遮拦。

“好了,下去吧,记住下不为例!”

“奴才叩谢殿下圣恩!”

小喜子忙不迭地磕头,一刻也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待人走后,汀兰方才端着茶水走了上来:“打从那次江南从江南回来,殿下果真越发和软了许多。”尤其对待深宫中这些苦苦挣扎的女子来说。

当然后面那句汀兰没有说出口。不论是早前在万岁爷跟前为赫舍里格格谋划,明里暗里为对方撑腰,亦或者今日重责小喜子之举,放在以往,俱不是自家殿下会做出的事。

倒不是汀兰觉得自家爷心肠冷硬,恰恰相反,同这紫禁城旁的主子比起来,自家殿下已是难得的体恤之人。只是身份如此,一个人在高处太久了,难免忽视了脚下的诸多峥嵘。就如这世上万万千千的男子,总是不愿意回头,看看这牢笼中被无尽枷锁死死捆绑着,被辜负,被利用直至榨干最后一滴骨血的妻女。

不知想到了什么,汀兰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凄凉。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可是桂嬷嬷前些日子同你提的那些?”没有计较对方突如其来的僭越之言,胤€€眸中带着些许温和道:

汀兰本就生的乌眉杏眼,一张皎好的鹅蛋脸,便是放在宫妃中,也是说得出的好颜色。又是陪伴胤€€多年,手边最为得用的宫女,情分非比寻常。这些年下来,上赶着求娶之人只多不少。不过无一例外都被眼前之人给拒了去。

前些时候,桂嬷嬷也是考虑到女子花期实在太短,加上求娶之人各方面都还不错,方才再度同对方提起此事。当时胤€€也在,这才多听了一耳朵。

“殿下!”孰料话音刚落,便见汀兰突然跪倒在地:“奴才情愿终身侍奉殿下,待年岁到了,自梳做个嬷嬷也好,躲去个偏僻角落偷生也罢,只求殿下不要赶奴才走。”

似是没想到对方反应这般大,胤€€难得有些不解道:“吴札库侍卫正蓝旗出身,如今已经做到了二等侍卫,孤特意命人查过了,家中关系并不复杂………”

汀兰却仍是摇头:“殿下肯为奴才费心,汀兰感激不尽,只是胆怯也好,不识抬举也罢。不论面上有多光鲜,奴才出身包衣无法更改,吴札库侍卫如今之所以愿意求娶,左不过是为了殿下您的缘故,心下待奴才未必有多看的起。”

想到早前几位姐妹的遭遇,汀兰唇角不由溢出些许苦笑。一个男子他可以不爱你,可断不可瞧不上你,不论身份还是其他。当对方打心眼里认为你不值得费心,更不值得珍视,那日子,还有什么好过的呢。

看着眼前自始至终神色清淡,却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的主子爷,汀兰愈发坚定了留下来的心思:

“不论成婚与否,左不过是伺候人罢了,殿下尚且待奴才有几分怜惜,若换做旁人,怕是连这几分仁心都是奢求。”或许对方初时为了太子殿下能给她几分好颜色,但谁能保证自个儿一直有用呢?离了毓庆宫,同殿下许久不见,原本的情分又能剩下几分呢?

汀兰实在不敢赌。

“好了!”在眼前之人紧张的目光下,胤€€突然笑了笑:“这么严肃做什么,咱们汀兰姑娘心灵手巧,孤还怕你走了,再没人能泡出这般独具韵味的清茶了呢!”

“殿下………”

微顿了片刻,胤€€方才道:

“不过人的想法总归不是一成不变的,若是汀兰什么时候改了主意,也无需担忧颜面,直接同孤说一声便是。”

费力抹了抹眼睛,汀兰当即含笑着点头道:“是,太子殿下!”

第50章

二十六年的冬天好似格外寒冷些,初初入冬,承恩公府便传来噩耗,胤€€的亲外祖,赫舍里府掌权人噶布喇终归没能熬过这个冬日,在一众“孝子贤孙”各怀心思中溘然长逝。没过多久,慈宁宫复又传来了噩耗………

十一月初,连绵数日的大雪过后,紫禁城早已覆上了一层霜色。一眼望去,四处皆是一派空茫。

“殿下,这是奴才整理的药材单子,上面这些可是都要送去慈宁宫的?”这一日,胤€€自慈宁宫归来已是亥时将尽,冬日的夜里尤为寒冷,一路走来,胤€€身上厚厚的紫貂端罩已经沾了些许霜色。

汀兰赶忙上前,将打湿了的衣裳尽数褪下。这才拿出早前备好的册子。

接过手册,胤€€只略略瞧了一眼,便径自点头道:“都送去吧,这些时日,为着老祖宗的病症,汗阿玛没少费心………”

何止没少费心,甚至可以用衣不解带,寝食俱废方来形容了。连一旁的小夏子都忍不住点头道:

“陛下仁孝,待太皇太后素来爱重,这么些年,除了殿下您出痘那段时日,奴才还没见过能有什么教陛下连朝政都搁在脑后了呢?”

“太皇太后当真是有福气!”

“可不是吗?”软塌上,胤€€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许是因着夜色之故,小喜子有瞬间竟是花了眼,竟觉得自家主子面上有一瞬晦暗一闪而过。

翌日,胤€€过来时,慈宁宫外殿,早已经跪了一地的宫妃。哪怕室内一刻也不敢间断地燃烧着炭盆,空气中仍漫着一股挥不去的湿冷之意。以佟佳贵妃为首的众人面色皆有不同程度的苍白。

饶是如此,众人跪经的动作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大殿正前方,象征着普渡之意黄金弥勒佛像此刻正慈眉善目地俯瞰着众人。

很快有宫人上前,将即将燃断的佛香尽数换下。

内殿,软塌旁,康熙已经在此守了许久了,此刻眼下的乌青已经不比榻上之人好上多少,手上残留着灰褐色污垢的药碗迟迟未曾放下。

太医早前便曾说过,太皇太后也就这几日了。

“汗阿玛,您先回去歇一会儿,老佛爷这儿有儿臣守着………”胤€€快步上前,轻柔的将药碗从对方手中取下。

“保成来了!”出口的声音已经沙哑地不成样子,康熙止不住轻咳了两声,下意识想要开口拒绝,却见下一瞬自家儿子蓦地上手,从背后伸手半环着对方,温和却丝毫不失强硬地将人从软塌上拉起。

“梁九功!”胤€€温声道:“去,送汗阿玛回去休息。”

“这……这……奴……奴才遵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梁九功下意识转头,还好,还好,这会儿人大都在外间候着,屋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床上躺着的那位,已经再无旁人了。

话说,太子殿下冷脸起来,那气势可真吓人啊!梁九功反应过来之际,人听起对方的命令,从胤€€手中将已经半虚的万岁爷接了过来。

下一瞬,主仆二人面面相觑。显然康熙爷本人也没料到,自家素来文雅的儿子竟也会有这般强势的时候,一直到被半挟着离开软榻,康熙帝这才反应过来。

自打彻底掌握朝堂以来,康熙素来说一不二,哪里会有如此被人拿捏的时候。霎时间说不上是羞恼还是旁的,一股无名燥意直冲脑门儿,然而在看到软榻旁躬身忙碌的胤€€时,这股火气竟也奇迹般地落了下来。

“万……万岁爷,咱们这……”康熙素来勤于锻炼,别看瞧着并不如何强壮,份量也是不轻地。梁九功这会儿只半扶着都有些吃力了,再开口更是颤颤巍巍地。

软榻旁,胤€€已经重新湿了帕子,温热的锦帕缓缓覆上榻上之人的额头。胤€€虽打小金尊玉贵,却也并非没有照顾人的时候,这会儿自然驾轻就熟。

“罢了,去侧殿。”康熙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须臾方才低叹一声道。

梁九功忙乐不迭地应下。

诺大的慈宁宫,此刻呼吸可闻。

人走后,胤€€手上动作却是逐渐慢了下来,温热的素帕也被缓缓放置一侧。

“老祖宗既然已经醒了,为何不肯睁开眼睛呢?为了您的事,汗阿玛已经累了许久了,方才担忧之情亦非是作假。”

哪怕带着些许愠怒,胤€€此刻的声音依旧如往日般清润,像是山间最澄澈的山泉,击打在早已经磨的光洁的石板之上。软榻之上,博尔济吉特氏落在榻上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早已经干涸的老眼在胤€€的注视下缓缓睁开。

弥留之际,按理说眼前这双眼早该浑浊了才是,然而在睁开的一瞬,锋锐的目光却好似一柄初初出窍的利刃,直直地射向窥视之人,带着数十年高位者无尽的威压。

被这般瞧着的胤€€却连眉头都未动过一下。布木布泰下意识眯了眯眼,像是被最粗劣的纱布生生磨过一般,榻上之人声音嘶哑极了,却仍一字一句道:

“咳咳………不愧是被皇帝捧在手心里,赞了不知多少回的太子殿下,说实话,这么些年下来,这诺大的皇宫之中,哀家唯一瞧不透的怕是只有保成你了……”

胤€€没有回话,布木布泰也不在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之人原本锐利地目光也开始逐渐涣散了起来:

“福临不喜束缚,平生最恨为人掌控,不得自由。那些年为了推翻哀家这个拦路之石,那孩子借着荒唐之名做下的事只多不少。哀家的侄女如此,呵,董鄂氏那个女人也未必好到哪里………”时过境迁,提起董鄂两个字,这个于权利中浮沉了两朝的铁血女人依旧忍不住咬牙切齿。

不过这种种情绪针对的究竟是那个毁了她们岌岌可危母子情分的女人,还是当初被气愤冲昏了头,没能看清自家儿子真实意图,最终越走越远,直至天人永隔的自己。

榻上之人缓缓合上双眼,像是要将残余的情绪尽数收回。胤€€想,时至今日,尚能触动眼前这人的,怕是只有那位英年早逝的汗玛法了吧!

女子至柔,而有时却又如钢铁一般,好似无坚不摧。须臾又听对方似是轻笑一声道:

“你汗阿玛在这方面,倒是比他阿玛强的太多,为了权利,为了名声,能忍常人之不能,便是哀家,不也忍了这么些年吗?”

“老佛爷误会了,汗阿玛对您的关心,并非是作假………”

“是吗?”虚虚地望着头顶上的悬梁,布木布泰没有否认,只微不可闻道:

“关心并非是假,尊敬也是十成之真,同样忌惮,憎恨亦是不曾掺假………”

胤€€难得沉默了下来。

诺大的寝殿,只余眼前之人近乎嘶哑的声音:

“人皆有欲,有了欲便有了弱点,有了可以被掣肘,寸步难行的桎梏。你汗玛法以为推翻了哀家他便能不受掌控,殊不知前方只会是更大的牢笼,你阿玛以为只要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利,便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殊不知最终他所追逐的权利只会成为摆弄自己另一方引线。甚至连哀家,亦是如此………”

“这其中,唯一不同的,只有保成你………”说话间,胤€€又一次感受到对方凌厉到几乎将人穿透的视线。榻上之人眯着眼,已然即将干涸的视线牢牢锁在胤€€身上。

“为什么,哀家这些年来一直想不通,明明身在此局之中,一个不慎便要从悬崖之上摔落。为什么你却可以………咳咳……却可以如局外人一般。”

“这是为什么呢?”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博尔济吉特氏至今仍想不明白。苏麻早前曾数次问过她,太子聪慧伶俐,倍受皇帝看中,还是日后大清之主。于情于理也该多关照几分,为博尔济吉格氏留下香火情也是好的。

然而那时,她是怎么回答地,布木布泰已经有些记不清了。约莫也是不甚在意的吧?

聪明伶俐?这满宫之中谁不伶俐?倍受宠爱?玄烨心中最重的永远只会是他手中的权利……今时今日的温言絮语日后未尝不会是直直戳向对方的箭矢,至于嫡庶二字,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就更可笑了………

贸然将筹码压上,最终结果只会血本无归。

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眼前这人呢?是在对方不动声色地为底下弟弟挡住陷阱之际,还是为了一个不甚相关的孱弱格格,暴露医术的时候。甚至前些时候父子二人隐晦的交锋,眼前这位太皇太后亦非毫无所觉。

为什么呢?明明合该在众人数不尽的窥探下如履薄冰,为何这人却能这般游刃有余。博尔济吉特氏有时会想,便是对其时时称赞玄烨本人,怕也触不到这人真正的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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